第四十八回 张朝阳会战长沙 卢贤怡袭取岳阳

　　诗曰：
　　寒心点缀秋夜里，
　　远近知己朋友稀。
　　早有家财月光醉，
　　何苦作这土皇帝。
　　修真皇帝十二年，玄元四十七年冬，十一月，就在陈斌（字元化）依从刘明（字星宇）所论欲图山东之时，白莲教辖内南海诸派因政见不同、将领不和，数次发生动乱，各大派系之间纷纷出现相互厮杀之事，百姓岁赋愈重，也都避之不及，拒交军粮、聚众叛逃之类频频发生，无奈之下，张若昀（字朝阳）再次请命离开南宁北上，欲以对外战争消化内部混乱，随即兵分两路进驻永州、桂阳，准备夺回衡阳、再取长沙，打开北进通道。
　　陈斌闻讯，一面表章赢玄有功将士以安定其心，暂时放弃图取山东的决策，一面修书刘明再次率部南下坚守衡阳，以扼制张若昀北上，不料，刘明此时却又托病不出，致使驻扎在耒阳的郁鹏飞（字子远）、郭增帅（字爱慕）部乘势北进，一夜之间便轻易夺回了衡阳，秦超连夜回禀，陈斌勃然大怒，欲向刘明问罪，发兵海港，秦超（字凤洋）见四下无人，便忙拦住劝道：“刘星宇托病不出，虽然反情已露，然尚未公开声明与我为敌，暂可无忧，而今兴师问罪而去，他岂能坐以待毙！当真刀兵相见，岂不又多一劲敌？欲除刘星宇，决不可大动刀兵，当以智取为上，还望大王详察！”陈斌凝眉喝道：“逆贼不义，安能容他！虎狼之侧，又怎容我安睡乎？”秦超忙道：“大王今不追究，他便是称病不出，今若追究，他便已反！可眼下衡阳已失，长沙临危，两湖一旦沦陷，京师危矣！孰轻孰重，大王三思！”
　　听罢秦超谏言，陈斌长舒了口气，坐了下来，轻轻问道：“依卿之见，当下之事若何？”秦超擦了把冷汗，才忙答道：“南边之事，势如救火，当先以抵御大敌为重！”一顿，随又叹道：“不妨先让紫烟将军率部南下，我料长沙恐难保全，可令他屯兵江陵！紫宁守卫岳阳，若当真遇到张朝阳，亦未必是他的对手，紫烟屯重兵与江北，岳阳有变，也能及时接应！那时张朝阳若再孤军深入，则必死无疑，倘若不再北进，则南方之事可定也！”陈斌听得糊涂，急忙问道：“若不再北进，则南方之事可定？……何以解之？”秦超摇头答道：“彼军远来，粮草辎重自然不济，焉能持久？……刘紫烟重兵扼住张朝阳北进咽喉，致使张贼进而无功、退则无益，迁延日久，必然不战自退！此其一也！其二，前曾说过，张朝阳以攻为守，自然暴露了南方内政不稳之实，今番北进成功，便能凝集人心，回转局势，可若不成，南方自然人心尽失，从此四分五裂！那时徐徐图之，事可定也！”陈斌闻言恍然大悟，一笑点头赞道：“果如凤洋所言，我无忧矣！”
　　随后，刘汝明（字紫烟）奉命迅速南下，率部向江陵进发，张若昀闻讯，急忙召集各部议事，准备趁其兵马未至，长沙空虚之际，先行发兵取之，郁鹏飞赞道：“兵贵神速，刘贼兵至江陵尚需十日，十日内我必先取长沙，直逼岳阳！”若昀摆手一叹，打断了他的话，苦苦笑道：“长沙有张孝心、魏国庆，岳阳有曹紫宁，皆非泛泛之辈，他们虽不及刘星宇，旬日内也是急不可图耳！万万不可小觑！”鹏飞闻言笑道：“将军所虑未免太过久乎！衡阳自称固若金汤，我大军到时，守备兵将不也是丢盔弃甲、四散而去？”
　　张若昀见郁鹏飞自恃功高，不听人言，便倒吸了口凉气不再搭话，身后郭晓斌（字海翔）上前劝道：“郁将军此言差矣！衡阳原属南岳，内政皆由剑宗主持，国军远来虽然得之，却不能制之，是故允准自治，是为安顿军民也！后来刘星宇北撤回师，留下所谓守备兵马并非正规部队，量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耳！且有剑宗掣肘，将军取之自然得心应手，然长沙、岳阳却非如此，长沙古城、千年传承，兵马齐备、城防坚固，带甲数千、良将百员，两地互为犄角之势、相互接应，岂能朝夕破之？”郁鹏飞冷冷一笑，不屑的看了一眼郭晓斌，心说道：“莫非尔等怕我取了头功，尔等在总坛丢了颜面不成？”于是愤愤而去。
　　张若昀凝眉一笑，不便再言，目送郁鹏飞出帐而去，心说道：“原以为有此良将，可堪大用，如今看来，是我无识人之明也！”孟金鹏（字宪文）近前急道：“如此无礼悖逆，留下必为大患！”郭晓斌长舒了口气，见若昀轻轻摆手笑道：“郁子远并非反叛之人，料是为争取头功、急于求成，不妨事的，而今用人之时，正乏用此等将才耳！”郭增帅紧缩眉头，不敢搭话，心说道：“子远此去，必不归矣！”
　　长沙城上，张艺兴（字孝心）、魏云鹏（字国庆）南望狼烟四起，也都倒吸了口凉气，云鹏叹道：“据探马报，李孟翰、宋政洋兵马已破邵阳，张朝阳冗兵衡阳，即有北进之势，朝廷的救兵月内不到，你我区区不到两万人马，何以挡之？”艺兴苦苦一笑，随道：“若湘潭能坚守半月足矣！”云鹏摆手笑道：“岂不知……昨夜郁子远已沿湘江北上，夺了醴陵、株洲，湘潭今日情形尚未可知也，怎能指望那些地主老财抵御南方残暴兵马？”艺兴闻讯先是一惊，沉思片刻却又轻轻笑道：“我今儿偏用这些地主老财，来杀杀逆贼的威风！”云鹏一怔，便又一笑点了点头。
　　话又回来，郁鹏飞夺占株洲以后，即刻收拾兵马准备一鼓作气先取湘潭，扫除后顾之忧，然后直逼长沙，帐前张平（字贤恒）近前拜道：“如今夺了株洲，兵临长沙城下，叩关攻打可也，何故劳师渡江再取湘潭？”鹏飞轻轻笑道：“贤恒饱读兵书，岂不知兵家以何为重？”张平惊道：“莫非……？”鹏飞摆手拦下了他的话，只又叹道：“张朝阳对外自诩贤帅，实则嫉贤妒能，我今率部北进，他却不发粮草，是怕我取了头功压了他的威风之故！”说着哼了一声，便又笑道：“我不用他援我，独自取了长沙，看他还有何面目号令三军！”张平松了口气，点头叹道：“湘潭土豪、商贾云集，当真取之，则我后续粮草辎重充足也！”鹏飞急道：“即便如此，亦当传我军令，大军进驻湘潭，不可任意抢掠民财，收取赋税可也，教湘潭百姓安顿为重，勿使我进取长沙之日腹背受敌才是紧要！”张平闻言，连连点头称是。
　　就在郁鹏飞发出檄文准备渡江进取湘潭之时，张艺兴却暗中使人到城中散布谣言，声称郁鹏飞攻打湘潭是要洗城敛财，致使湘潭士族阶级闻讯无不惊骇不已，决心大犒守备兵马死守湘潭，果然郁鹏飞渡江未半，便遭到湘潭将军胡明辉（字汝满）伏兵阻击，湘江一战，郁鹏飞所率七千人马几乎折损过半，郁鹏飞也身中四箭，败退株洲，张平守在榻前，看医官给郁鹏飞取出箭镞包扎完了伤口，急忙近前叹道：“适才清点兵马，撤回不足两千余人，而且多半带伤，倘长沙兵马此时杀来，岂不束手就擒？不妨先回衡山再作计议！”郁鹏飞紧咬着牙关没有搭话，凝眉攥紧了拳头，摇了摇头。
　　湘江之战的消息传到衡阳，张若昀正在花厅吃茶，似乎早已料到，听得呈报神情自若，不慌不忙的吃了口茶，才又轻轻问道：“子远伤势如何？可需派人接应回来？”孟金鹏、郭晓斌凝眉一怔，晓斌才道：“子远身中四箭，未及要害，休养时日便可康复，贤恒遣使呈书，主要是为粮草接济之事！”张若昀一顿，反又问道：“株洲相距长沙不过五十余里，子远不足两千人马如何据守？粮草辎重运送过去，是为子远所用，还是资敌所用？”二人听罢此言，不敢再提此事，各自松了口气，看张若昀起身叹道：“不必管他，你等速去收拾本部兵马埋锅造饭，我即刻飞鸽传书孟翰、政洋北上取涟源，你二人临晚兵分两路取湘乡、湘潭，株洲之危自解！”
　　张平得到消息不由一叹，心说道：“张朝阳貌外宽而内忌、用人而疑其心，可惜了郁子远矣！”郁鹏飞闻讯冷冷一笑，从此率部往东而去，投奔南昌王驻守鄱阳湖去了，然让张平未曾料到的是，张若昀得知郁鹏飞就此而去，竟然含泪叹道：“我以他为赌气，万万不曾料到竟生今日之事，我失子远，犹断臂膀耳！”玄元四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张若昀所部李经纬（字孟翰）、宋子祺（字政洋）、孟金鹏、郭晓斌、张平、常滔（字贤睿）六路兵马一齐北上，大破涟源、太平寺、湘乡、湘潭、官庄、浏阳各处大寨，对长沙成合围之势，张艺兴修书告急。
　　消息传到岳阳，曹沛（字紫宁）凝眉一叹，监军姜哲（字淘辛）近前劝道：“六路兵马围困长沙，纵然是千年古城、不宜轻破，但毕竟寡不敌众，朝廷援军不能朝夕而至，仅张、魏二人，岂能久持？岳阳不足一万人马，只恐有心救他，也是无力回天！”曹沛叹道：“唇亡则齿寒矣！长沙若破，岳阳安能自保？”姜哲答道：“不如暂弃岳阳，转走江陵，等待刘将军大军到来，再做良图！”曹沛打量了姜哲一番，轻轻一笑，问道：“我闻姜监军在建阳时，就曾率部弃城北窜，致使白莲逆贼有机可乘，顷刻间几乎席卷半壁江山，不然，将军怎么会到岳阳来了？”姜哲羞得满脸通红，不自然的躬身一笑不再进言。
　　曹沛不听姜哲之言，率部沿水路南下去救长沙，而郭晓斌得到消息，在夺取湘潭之后，一面安抚军民，一面遣人去报张若昀处，自己率亲兵卫队九百快骑连夜取道望城在江中填石设栅，曹沛兵马行至望城河段时，大船多半搁浅或是触礁沉没，眼见大军被阻，将士们急忙跳船登岸，寒冬时节，又冻死、溺死兵马数千，曹沛惊慌知错，登岸后急忙奔益阳而去，在新康镇与郭晓斌展开决战。
　　纵马上前，曹沛身裹湿袍，浑身不由打个寒颤，遥望去，郭晓斌冷冷笑道：“紫宁将军，别来无恙乎？”曹沛骂道：“匹夫，我原以为，早年与汝也算有些交情，不曾想，今日却死在你这背信弃义之徒手中！”晓斌摇头叹道：“汝有汝主，我有我尊，两相不悖，各为其事，何言以背信弃义也？”曹沛便道：“法灵方熄、白莲又起，祸及社稷、涂炭生灵，遭殃的还是黎民百姓，将军乃深明大义之人，岂不详察，反而助纣为虐？”晓斌摆手笑道：“张祚至今，气数将终，陈元化自称保皇、托名宰辅，实为一己之私利耳，北方连年征战，将军不是不知，何必反来问我？况且，赢玄拥兵自重，北方亦未统一，尔等当真以为修真朝能久存乎？”曹沛一怔，轻轻笑道：“看来今日，你我必是一场死战了！”晓斌答道：“今生难为兄弟，只有待来生了！”说完风沙起时，双方挥剑厮杀起来，曹沛负伤坠下马来不忍被俘，拔剑自刎而死，郭晓斌所部仅剩百余人惨胜而归。
　　再说当夜姜哲得知曹沛遇袭，更是失去了守城之念，准备转走江陵，等待救援大军到来，张若昀部下驻守修水的前护尉使卢征兵（字贤怡）闻讯轻轻一笑，自叹道：“我原以为只有三百人马做不了事，眼下看来，也能建功立业耳！”身后占金城（字贤彪）轻轻笑道：“师兄莫非要取岳阳？”卢征兵道：“曹紫宁已死，一个姜淘辛岂能保全岳阳？……今已探听明白，姜淘辛旧病复发，又要弃城北去投奔江陵，只等刘紫烟的援军！”说着他哼了一声，冷冷笑道：“他只独自弃城逃命，不管城中将士与百姓死活，早已弄得怨声载道，今番，我只教他拱手赠我岳阳，北却难渡长江！”
　　果然姜哲准备连夜弃城北窜之时，卢征兵、占金城早已守在西门外湖滨渡口，姜哲不得民心，跟随他的不足百余人，他方出城就有人在城上举火为号，卢、占二人看到信号一齐杀出，姜哲凝眉一惊，乃见卢征兵纵马上前喝道：“姜贼，可识修水卢贤怡乎？”姜哲冷冷笑道：“无名之辈，安敢前来送死！”他虽不知其名，身后将士可都听说过卢征兵的威名，可怜姜哲孤身迎战，身后将士却都立地观望起来，姜哲哪里是卢征兵和占金城的对手，三两回合就被斩下马来，他的兵马便都追随卢征兵回取岳阳去了。
　　岳阳城下，将士开城归降、百姓箪食壶浆，黎明之时，锣鼓开道、鞭炮齐鸣，卢征兵兵不血刃取了岳阳，消息传到长沙，张艺兴一头栽倒在府门外，当即卧榻不起，魏云鹏心急如焚，忙请名医会诊，孰料皆言心病不敢下诊，艺兴榻前，云鹏忧虑万分，事事亲自照料，沉睡半晌，张艺兴才缓缓苏醒过来，云鹏急忙近前问道：“大敌当前，何故如此？”艺兴凝眉叹道：“曹紫宁遇袭、姜淘辛被斩，救兵未到，却先丢了岳阳，如今长沙四面被围，诚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今晨送信来的人，是乘小舟沿水路而回，潜在水下几个时辰才得以躲过围城兵马返回长沙，此时此刻，只恐就是条鱼，也难游进游出这座古城了！”
　　湘潭大寨里，张若昀察看着地理图本，不禁仰天长叹，孟金鹏凝眉问道：“长沙四面围定，不日即破，少帅何故如此？”若昀答道：“原以为取长沙必是一番死战，我便是抱死来的，可叹造化弄人，孰料旬日之内，湖南竟落我手，岂非天意乎？”金鹏摇头叹道：“可惜了郁子远，如今还不明白少帅苦心，落得身败名裂！”若昀叹道：“自古天下多少事，又谁能说的明白？是非功过，留给后人去评论罢！我做的事，自问无愧于天、无愧于心，他人理解也好、不解也罢，随他去罢！”
　　修真皇帝十二年，玄元四十七年冬，十一月二十六日，张若昀统领数路兵马挥师向长沙进发，一座千年古城旦夕之间陷于战火之中，张艺兴出战一回合便被宋子祺挫败回城，然后只得下令坚守不出，环顾四下硝烟冉冉，负伤将士东倒西歪、各个劳苦不堪，不觉绝望犹豫起来，忽然仰天怒吼一声，只觉眼前一黑，口吐鲜血倒在了当下。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