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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于夫人被追杀星夜潜逃 钱三爷遭毒打丢钱失(

作品名称:老北风滚过黑土地      作者:星流成河      发布时间:2016-10-23 16:37:19      字数:5248

  赵泽民媳妇于夫人住进了程河家,住了没几天,一见人家招待殷勤,就于心不忍,找程河说:“老师,我带俩孩子住这嘎哒,净给你添麻烦,要不我还是去他们老赵家吧,好歹也让他爷爷见见孩子。”于夫人知道这离赵泽民家不会很远。程河却对她说:“不行,这事不能传出去,万一马春田他们来找,那就坏菜了!等我打听打听,看赵县长他们现在啥样。”
  程河把于夫人安排在自己院子里,也没和别人说,对自己家里人只说县城打起来了,枪枪炮炮的太危险,这是县教育局一个同事的家眷,不让家里人到处说,也不让家里人过去看。好在索凤琴的学校已经放了寒假,前院的长工也打完场歇了徦,只有马倌和两个没家的长工,院子里挺安静。可程河还是提心吊胆的,他每天都去村公所走一圈,也去楚长河的警察所走一圈,到处打听动静。再说楚长河,被赵泽民留在警察局,呆了没几天,就又把他派回来,说地方得安定,你留在县里没用,先回去维持秩序,还得抽调两队骑警回县城增援我们。楚长河一回来,派走了两队骑警,金家屯警察所警力大减,楚长河不敢懈怠,只好领剩下的警察日夜出警、值班,可心里又挂念县城,每隔几天就派个人去县城打探一次情况。
  到了十二月二十日,派出的警察晚上回来说,我也没敢进县城,过了拉拉屯就跑回来了,日本人十七号就攻占了县城,听说赵县长他们都蹽了,好像去了风沙城子,现在县城是日本人的天下。楚长河一听就傻眼了,回到家晚饭也不吃,唉声叹气地抽烟,媳妇刘氏就问:“今天咋的啦?吃完饭不是还夜班吗?不去了?”看着一家人坐在炕上,都在等着他吃饭,楚长河心里难过,说:“日本人占了县城,这可咋整?我这警察还干不干?以后可咋办?”老大楚大田说:“我也不干,可不想给日本人干!”全家都不吱声,过了一会儿,刘氏就抹眼泪,呜咽着说:“这才刚过几天好日子,可咋整?……你们都不干,咱吃啥?穿啥?让你们去扛大活,你们能吗?”听一家人都不说话,老大媳妇王氏劝大田说:“他爹,咱干吧,要不咋整?不像爹,你就是一个小警察,就是凑合挣几个钱,也不给他卖命,怕啥?像娘说的,你能去扛大活呀?”大田叹着气说:“也没别的法,走一步再说吧!”二田今年十九岁,读完了小学在街里当学徒,心眼诡道,就劝他爹说:“爹,依我看,咱先干着,糊弄他还不会?你多留个心眼,咱不帮日本人干坏事,到节骨眼再撒丫子。”楚长河打不起精神,说:“唉,混一天算一天吧,要不咋整?”刘氏就说:“老大媳妇,给你爹烫酒,喝一盅解解闷!”楚长河脱鞋上炕,一家人开始吃饭。
  楚长河在家呆不住,每天都跑到警察所转一圈,坐一会儿再回来,就看见有的警察也和他一样,整天没事,也不知咋整好。可自从日本人攻打县城,不声不响就走了好几个,只剩下十几个人,大家每天心照不宣地跑到警察所,看见楚长河就问:“分局长,往后咋整啊?这个月给不给薪水?”楚长河也不答。过了几天,金家屯的商户们突然找来,说最近胡子闹得邪乎,说不定哪天就跑来,咱们还是成立民团吧,可别等着胡子来祸害咱们!楚长河一听,觉得这个招挺好,又给警察找到了饭碗,又保护了金家屯的老百姓,就张罗成立金家城民团,挨家挨户动员,有人出人,有枪出枪,有钱出钱,凑了四十多人,每天轮班看守两个碉堡,派人站岗检查路人,防止胡子来抢。
  
  程河听说赵县长领队伍从怀德城跑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往北荒去也好,可别让人围在城里!他回家跟于夫人说,赵县长跑了,这回就好了,你先放心的呆一阵子,过几天准有信儿。程河琢磨,城里不打仗了,还不如自己去一趟,听的信都没准,看看到底啥样。就起个大早,骑一匹马,也不管天有多冷,一上午就跑到了怀德街。程河从西门进去,就见城门上下,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枪眼,也有手榴弹爆炸的弹坑,血迹冻成红色的冰,一片一片的。一进西门,就见满街筒人都往南门方向跑,程河顺着人流,也来到南门附近,人们涌到南门,都挤成一团,吵吵吧火拥拥挤挤翘首往北瞅。程河也不明白咋回事,刚要打听,就见大街的北端出现一队骑兵,等走近一看,是日本人,队伍走出南门,后面跟着一辆马车,老百姓拼命往前挤,可马车左右都有士兵拿枪拦着,马车走近,就看见马车上绑着三个人,都满身血迹蒙着头,一个被钉在车棚板上,程河虽然不能分清是谁,可他骑在马上,这三人的惨状看得清清楚楚,衣服都已经碎成了布条,上面沾满了血,被钉住的人更是惨不忍睹。大车走过去,前面的人退回来,很多人直擦眼泪,转告给后边的人说,是赵县长和汲义方局长,另一个也是警察局的。程河一听,心里猛地一哆嗦,像灌了铅一样往下沉,眼泪止不住流下来,眼睛啥也看不清,脑袋里一片空白,任凭马沿原路往回走,一直沿原路走出西门。
  天一黑,北风漫天扑来,那阵势好像千军万马从田野上扫过,浩浩荡荡没有尽头,刮得柳树条子吱吱叫,刮的雪粒子横飞,刮的马也睁不开眼睛。直到二更天,程河才回到家,浑身冻得冰凉,从马上跳下来没站住,扑通就摔在地上,手脚都冻木了,马倌过来扶起程河,一步一步扶到后院,敲开门,把媳妇吴氏吓了一跳,说这天咋还回来了?我以为你住怀德街了,这是咋整的?咋满大襟子都是冰?把程河扶进屋里,坐到炕沿上,吴氏扒下他的长统靴,就见脚趾头起了白泡,按下去也不知道疼,慌忙到外面舀了一脸盆雪,和老大俩人拿雪揉,直揉到通了血脉,程河呲牙咧嘴说疼,二人才住手。
  程河躺在温暖的炕上,脚趾头阵阵发疼,心里琢磨,我一身皮袄都冻成这样,这三人今天会啥样?还不活活冻死?又想到,人人都高喊不当亡国奴,可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把你钉在车棚板上,到这份上,不说软话的能有几个人?我也读了一辈子书,也算知书达理,也义愤填膺地教导学生不当亡国奴,可要把我钉在车棚板上,我会咋样?恐怕打我一鞭子我都挺不住!……可我学生挺住了,唉,节骨眼上还真是一条硬汉子!……恐怕活不过明天了……程河想着想着,就把头蒙在被窝里放声大哭。吴氏听见程河哭,知道出了大事,也不敢问,提心吊胆地守候着,二人谁都没合眼,一直到了鸡叫三遍才睡去。
  程河是看着赵泽民长大的,这些年来,也一直把他当亲人。赵泽民在外地读书时,每收到他的一封信,程河都兴奋好几天。这次赵泽民回来当县长,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别提程河心里多高兴了,那天从县城回来,也不管天多晚,马上跑去告诉了赵二驴,回来喝了一顿酒,结果大醉一场。赵二驴一家得知赵泽民当了县长,也喜出望外,可一家人闷在家里高兴,也不声张,结果满村子人都不知道。
  程河从县城回来,就知道赵泽民已经没有了活路,接下来一连好几天,他也没出门,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厦屋还有一个于夫人,这可咋整?如果来人一搜,哪有搜不出来的道理?真要是绑走了这三口人,自己咋能对得起赵泽民?想来想去,觉得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天早上,吃完早饭,程河一瘸一拐地来到厦屋,告诉于夫人,说这几天已经打听到,赵县长带领队伍往北去了,可能去了黑龙江,也备不住绕道去了热河,反正走远了,没了音信。又劝她说,还是先回沈阳娘家吧,咱这地方小,藏不住人。于夫人也没有主意,只说来一趟挺难的,让爷爷看看孙子吧,程河说行。合计结果,于夫人不能露面,程河领了七岁的老大,让媳妇吴氏抱着四岁的老二,假装串门来到赵二驴家。赵家十六岁的赵庆生听见狗咬,跑出来看住狗,把这几个人迎进屋里,一家人见是程校长夫妻,立马往炕里让,又端出一盆瓜籽,让他们嗑。程河哪有心思嗑瓜籽,也不上炕,叫过赵二驴,让他把小孩都撵到豆腐坊去,等只剩下几个大人,程河语气沉重地说:“跟你们讲,这下坏菜了,日本人占了怀德城,咱老二回不来了,备不住哪天会有人来找麻烦,得防着点!”赵庆生不懂,问为啥,赵一文早就听说了,答道:“这还不明白,二哥不乐意当亡国奴,和日本人打了一仗!……没打过人家。”赵二驴愁眉苦脸地说:“来就来,还能咋样?”程河又指着两个孩子说:“其实,这是老二的两个孩子,和他娘一直都藏在我家,我这几天要送他们回去,这是带过来见一面。”赵二驴一听,就挨个抱住细看,止不住哭起来说:“要是他奶奶在,看一眼,该多好!”吴氏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抱的是赵家的孙子,老大赵泽田也抱过来看,哄孩子说:“叫大爷!”两个孩子都叫他大爷,他也止不住擦眼泪,老大媳妇鼻子也发酸,说:“这俩孩子真像老二,……也有点像庆生!”赵庆生也过来看孩子,赵二驴就对老大媳妇说:“给孩子带点啥?”老大媳妇就翻箱倒柜地找,程河忙拦着,说别找,道挺远的,没法带东西,老大媳妇找出几件衣服,一看也不好,找出两块布,一比划也不合适,最后塞给孩子二十元钱,装一跨兜瓜籽。程河说走吧,就领着老大,吴氏抱着老二,赵二驴一家起身相送,这一伙人推门出屋,还没等出院子,就看见院子门口站着两匹马,从马上跳下来两个警察,那马跑得浑身是汗,警察冻得哆哆嗦嗦,结结巴巴问:“这是……是赵二驴家吗?”赵庆生应声说是,两个警察推门进来,掏出枪说谁都不能出去,回屋里去!又把这些人,连同豆腐坊里的孩子都逼回了屋里。
  回到屋里,程河心里打怵,琢磨这下坏菜了,被堵在屋里,得想法脱身。赵二驴一家也觉景,刚才还说备不住有人来找麻烦,这不是来了!大家都害怕这俩孩子出事。就见这俩警察举着枪,把住门,跺着脚往手上哈气,看样子还没缓过来,接着又抱过火盆,每人点着一支纸烟,抽完了,一个黑壮的警察说:“这么回事,我们是怀德街分局警察,大队在后面呢,来搜查逆匪赵泽民的家属,据说藏这嘎哒了,俩孩子一个大人,快交出来吧!”满屋人都不说话,赵二驴来了犟劲,站出来说:“你说谁?我们不认识!”这俩人冷笑,把大人小孩挨个看一遍,最后就盯住这两个孩子说:“还扒瞎,敢说这两个不是?”此时满屋子都是孩子,赵泽田三个,赵一文三个,柳叶的一个闺女,还有二花的两个,可都没法和这两个孩子比,这两孩子衣服是对襟的,前大襟干干净净;别的孩子衣服都是带大襟的,前大襟多少都有点脏;伸出小手一看,更是没法比,村里的孩子冬天手长皴,手背都是黑的。一见他们怀疑这俩孩子,程河站过来笑着说:“这俩孩子是我家的,我孙子,来串门的。”一听这话,这俩人就上上下下打量程河,黑壮的警察眨眨眼,突然拉过老大问:“你姓啥?你爹叫啥名?”孩子都不会撒谎,这老大也不怕生人,抬起头大声叫:“我姓赵,我爹叫赵泽民,是县长!”这两个警察一听,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张嘴哈哈大笑说,咋这么巧,这趟真是没白来!满屋子人都傻眼了。这黑壮的警察对着大家说:“这还说啥?他娘藏哪嘎哒啦?一会儿我们大队一到,都带走!”吓得老大媳妇王氏哇地一声哭出来,扑通就跪在地上,赵一文媳妇牛氏也跪下,说:“求求老总,可别的……可别带走!”程河过来说:“我是村长,县里我都认识,有话跟我说!”这黑壮的警察就盯着程河问:“跟你咋说?说啥?”程河心里正琢磨咋办,老大媳妇突然站起来,说:“老总,我们给钱,中不中?”这两人一听说给钱,来了精神,两人眼睛发亮,那个黑壮子就问:“给钱?给多少?这可三条人命!”老大媳妇也不和别人商量,就做主说:“我家只有二十块大洋,三百多奉票,都给你,中不?”黑壮子就笑,摇头说:“这几个钱,能买三条命?”程河一听,嗨,用钱备不住能买通,就问:“那你说,得多少?”黑壮子摇头晃脑地说:“咋也得一百大洋!”程河咬咬牙说:“可得说话算话,不能又拿钱,又抓人!”黑壮子摇头说:“那哪能?那成啥事啦?”又低声说,“这是日本人的差事,谁死心塌地的干,你要掏钱,我们就糊弄他!”程河说,那你们俩在村口等一会儿,我们把钱凑齐就送过去,可得拦住大队呀!这二人说行,就出门骑马走了。
  程河对赵家一家人说,这事我办吧,……哪天说不定还来,要是再来,大人孩子啥也别说!也不和赵家人商量,就领着吴氏,带着两个孩子,着急忙慌地跑回自己家。回到家,程河立马吩咐老大程自强套车,又让于夫人准备,自己拿了一百大洋,来到村口一看,这两个人果然在等,二人接了钱,那人还叮嘱程河说,快把人送走,可别耽误了!然后打马如飞,眨眼间就跑没影了。
  程河一看天已午时,不敢耽误,往大车上扔几捆谷草,又抱上一床棉被,也顾不得脚疼,让老大赶车,上了大道,快马加鞭,直奔公主岭。当天夜里赶到公主岭,等上五更天的一列南上的火车,把于夫人送上火车,程河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马春田在日本人的帮助下,占领了怀德城。原来这马春田也有些来历,他早年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第九期,回国后,一直为日本人服务,担任过东北军连长、日本警署的巡捕,当过骑兵中校副官,代理过旅长,任过梨树县警察大队长,这次组建了怀德县地方维持会,自任会长。马春田攻占了怀德城,可他的维持会还在公主岭,这马春田一琢磨,公主岭日本兵多,躲在那安全,就任命李雅忱为维持会副会长,坐镇怀德街,自己撤回了公主岭。李雅忱心里高兴,可嘴上不干,说我手上也没兵,身边也没将,咋守怀德?马春田就把全胜大队的一个小队留在了怀德城,说这八十人给你指挥,李雅忱又招募了一些人,也叫民团,自任团长。接着,他又召集残余警察,重新组建警察大队。这手下就有了两支部队,他一边重开烧锅,一边管理怀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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