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

　　3、
　　文化局玩船，也想趁机与县直机关拉关系。初一夜晚，开始挑选重点单位拜年，是夜9点，来到了交通局，锣鼓一扎板，江立喜开口唱道：
　　饿饭饿了整三年，
　　交通事业未停闲。
　　公路实现网络化，
　　促进经济大发展，
　　交通当了先行官！
　　这歌，是很结合实际的，交通局和观众给予了热烈的掌声。交通局也是有准备接待的，鞭炮准备得也不算少。放鞭炮的人也很懂经很在行，用很短的鞭炮撩拨你玩你唱，一次不放多，为的是延长唱歌时间。唱歌时候不放鞭，让听众听得清楚太公唱的是什么。“交通局当了先行官”一落音，放鞭的人抓紧时机，噼噼啪啪放了五寸长一小挂鞭炮，江立喜知道那放鞭催歌的窍门，就又开腔唱道：
　　“交通建设很红火，
　　交通干部很节约。
　　一挂鞭炮拽几‘错’（口语，节或者截的意思），
　　听段歌儿放一‘错’，
　　放鞭好像点眼药。”
　　这本来是逗趣的歌，调侃鞭炮燃放的不多，是为了活跃现场气氛的，可没有料到交通局认为文化局是有意刻薄了他们，于是就采取“报复”行动，派人推一部板车出去，敲开了一家商店的大门，大箱子小盒子堆起一板车鞭炮打了转身，置办局长亲自摇电话召集二级单位值班人员全力以赴来交通局门前放鞭炮。值班局长有令，谁敢不听，纷纷赶往交通局，领取分发的鞭炮，一时间，整个玩场都响起了鞭炮的劈啪作响声，叮叮咚咚，代天地喧声，辉煌灿烂，人浪推搡，硝烟弥漫！
　　当然，玩船也有还击的招数，把船卧下去，锣鼓轻打轻敲，歌儿也歇声不唱，不等鞭炮放够不起船。玩船也要讲究兆头，无论公私，在自己门前玩船“弯”船，船不可以卧下去，卧下去，就意味着搁浅，新年什么事情都办不成，所以就使劲放鞭催船起身。
　　弯船这一招使过，那一板车鞭炮就消耗了一半。
　　于是，江立喜又开腔唱了起来：
　　“交通局平时很节约，
　　今天忽然装阔绰。
　　鞭炮不再拽零‘错’，
　　硬是买来一板车。
　　鞭炮哪有我歌多？！”
　　这么一来，就更坏事情了，交通局一听那歌，就又去推来两板车鞭炮，是要比试看是鞭炮多，还是江立喜肚子的歌儿多？！
　　把第二板车鞭炮唱完，已经到了12点，江立喜实在是精疲力竭，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但是还不想认输，虽然歌词如泉水般涌来，无奈嗓子经过鞭炮硫磺硝烟熏染却唱不出声了。
　　亏是水电局闻讯赶来了位也是船歌爱好者的王姓老乡，参与进来，从交通发展接腔唱到了水电建设，江立喜才稍稍轻松下来，后来，江立喜和那王姓老乡配合，一问一答，把第三板车鞭炮硬是给唱完了。夜已深，鞭炮不尽歌不尽，双方摆平，乐己乐他乐了大家。
　　
　　4、
　　1962年春节，江立喜在县城的玩耍和船歌的歌唱，赢得了山城人民群众热烈的欢迎，县委宣传部下发专门文件，表彰江立喜的成绩，同时摘掉强加在他头上的坏分子帽子。如实，江立喜像孙悟空送了紧箍咒，唱歌唱得更胆大了。
　　1964年的春节，江立喜撑的彩船，划到宝丰区公所门前，他要进宝丰区公所给区委领导拜年。
　　朱区长站在大门上，亲自燃起一挂鞭炮，表示热烈欢迎。
　　区公所会议厅大门前场院，只见江立喜一屁股坐地，双手抱足，两足夹头，蜷得像一个大绣球，滴溜溜地转，滚—个“蛟龙出海”，滚一个“二龙戏珠”滚一个“三龙捧圣”，滚一个“四时太平”……这是江立喜练就的玩船功夫——“滚舟”（亦称滚州）。这几招耍罢，江立喜腾地纵起，脸不变色心不跳，站好架势，要开口唱歌了。
　　众人只当他要唱歌儿，恭维区领导呢，不料他却用歌向朱区长数起了苦楚：
　　社员一年忙到底
　　饿得肚皮贴背脊
　　余粮队委们搞私分
　　装满平柜装抽屉
　　还夸生活会料理
　　太公我叫张立喜
　　过年哪有团年米
　　厚着老脸求会计
　　他掼了算盘掼水笔
　　吓得太公我尿直滴!
　　江立喜稳插一篙，扎住船，接着把他的生活困苦，社员们日子的艰难，与大队干部的生活优裕安然，用船歌作了生动形象地对比，比出了社员们生活困苦的可怜模样，比出了大队干部不顾群众疾苦，损公肥私的形象。
　　那年月，当领导的爱听喜，不爱听忧。
　　看船的听歌儿的，都为张太公捏了一把汗。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正议论间，朱区长板着脸进了屋。吓得敲锣鼓点子的人锣鼓不敢敲了，鼓槌儿溜了，锣槌儿掉了，搞得众人不欢而散。
　　5、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向灯的有，向火的也有，向你的有，向我的也有。江立喜在区公所唱歌揭发大队干部的事情，早有人跑回探花村，向大队书记吴善鼎打了报告。
　　探花大队书记吴善鼎立即召集大队长吴善喜，大队会计吴善书，大队民兵连长吴善魁，妇女大队长吴善娇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应对江立喜在区公所用船歌揭发大队干部私分公粮，中饱私囊的情况，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吴善鼎一人拍板定案，立即给社员分粮，除正常口粮数外，按照人头，不论男女老少，每人增补元宵节稻谷十斤，额外给江立喜补助五十斤稻谷，要求在会后立即落实到户。
　　一不是月头，二不是月尾，大队干部忽然开仓分粮，社员们都觉得稀奇。稀奇归稀奇，有粮食进屋，总归是好事情，也就不追问是什么原因。
　　意外分粮的粮食刚刚落实到户，探花小公社的调查专班就来到了探花村。那是朱区长一听江立喜船歌的诉苦，立即进屋把电话摇到探花小公社，责成公社书记江立基立即组织专班调查，要求两天内把调查的真实情况上报区委、区政府。
　　江立喜戳拐戳到区公所，小公社书记江立基不敢怠慢，迅速组织调查专班进探花村调查。吴善鼎见公社调查专班前来，立即安排妇女队长吴善娇做午饭招待，萝卜干炖猪蹄儿，酸辣椒板栗仁黄焖子公鸡，才冒尖的韭菜牙炒鸡蛋，吃得调查专班有滋有味暂不绝口，村上自酿的米头子烧酒，甜丝丝的好入口，有劲头却不上头，喝得调查专班晕晕乎乎飘脚走路，不问老，不问少，装模作样到各家瞅了几眼睛，看到了家家户户都有充裕的粮食装在柜屉里面。
　　正月初八中午，江立喜率领船队回到了探花村，探花小公社的调查专班班长小公社书记江立基候在村口上，质问江立喜，说：“你跑到区政府唱歌揭发探花大队干部私分公粮，社员过年都没有饭吃，你这个大唱家子过年没有过年米吃这个事情，我们专门调查过了，啥情况我们不说，你回家自己看看再说。
　　6、
　　江立喜回家来，打开柜屉，金黄稻谷装满了平柜，装满了抽屉，他不相信眼前大有余粮的景象，就跑到邻居家询问，邻居家才说队上统一分了口粮，还提前补助了元宵节粮食。有耳风高的人说：“这一次又是多亏你在区政府唱歌呢，要不然，我们哪里吃得上这好的稻谷口粮？”
　　江立喜没有料到，他唱歌叫苦，朱区长没有找他江立喜的麻烦，却是—个电话摇到探花公社，命令公社党委迅速组织人力，清查探花村大队的钱粮款项。他也不晓得有人提前在大队干部面前出卖了他，大队干部为了应付公社调查专班，采取应急措施，提前给社员们分口粮，还分元宵节补助粮。
　　现在公社调查专班给江立喜定性：家里柜屉有余粮，却在大庭广众唱歌说没有过年米，是恶毒攻击社会主义，给共产党抹黑！
　　江立喜不服这口气，元宵节他又斗胆来到区政府大门上歌唱：
　　上次唱歌心无妨，
　　大队干部玩名堂，
　　听说我唱歌在揭短，
　　连忙开仓分口粮，
　　给我定性背冤枉，
　　请求区长查真相。
　　区长朱质朴听到江立喜的歌唱，连忙牵头组织区委调查专班进行复查，经过复查，问题落实，江立喜所唱属实，以大队书记吴善喜为首的那伙大队干部贪污私分现象确实严重。
　　几天后，朱区长听了区委调查专班的汇报，亲自来到探花村，撤销了整个大队干部班子，责令他们迅速退赔公款公粮，重新选举了大队党支部。
　　哈哈，张太公的船歌，捅了瞒产私分的马蜂窝，唱垮了一群小贪官，为社员们出—口气，为百姓立了功。谁不为之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