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辫(七)
作品名称:麻花辫 作者:绿袖子的田园 发布时间:2016-10-17 02:33:57 字数:9705
七
阿皓终于出院了,他的检查结果连医生都怀疑,可他就是健健康康用他的双腿走出了医院大门。
阿皓出院了,小芒却住院了,一个多月来,三点一式(医院、阿皓家、自己家)来回奔波,又把自己的能量全部传输给阿皓,终究让自己的身体受了虐待受了累。她不能让阿皓知道,又找不出完美的借口,她的任何借口对阿皓都不管用,阿皓对她比对自己更了解透彻。于是打电话让白梅想办法,白梅果然想了个好办法,说阿皓的病也好了,她也原谅小芒了,这段日子小芒也有贡献了,正好市里有一次去山区访贫活动,那地方虽穷但美,正是小芒喜欢的,打算带上小芒,如果阿皓喜欢小芒在身边她就不带她。阿皓一听,果然上当,极力让白梅带她去,还打小芒电话劝她去,说如果身体允许,他会陪她去,说不要担心她的礼物,他会替她好好保管,每天会爱它亲它,不让它受任何伤害。
小芒笑了,一会又哭了。
小芒在医院住了十天,白梅也消失了十天。
因把生命送给了小芒,阿皓养成了早请示晚汇报习惯,早上喝了杯蔬菜汁,带它晒了半小时太阳,听了半小时音乐,做了半小时运动,睡了二小时午觉,醒来又喝杯水果汁-------听见了长肉的声音,和你嗓音一样动听。
小芒边看边流泪,边看边谢上帝,上帝把健康重新还给阿皓真好!能和阿皓聊天真好!能和阿皓一起变老真好!
经历了这场阿皓与疾病赛跑的战役后,小芒更珍惜身边每个人。
出院后,小芒和白梅相约去看阿皓,毕竟病了一场,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小芒抹了些胭脂又涂了些口红,立即就鲜活起来,为显精神,她特地穿一套薰烟色运动装,恬淡简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白梅穿一套降红色套裙,既美丽称身又色彩柔和,乌黑发亮的眼睛,流露出聪颖的光芒。
阿皓开门,俩人的装束与美丽令他眼睛发亮:“时间真是偏心,光逗留在我身上了。”说完给她俩一人一个拥抱,抱小芒时用了些力。
“让我们看看,不在你身边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待自己。”白梅细细端详着。
阿皓笑:“它现在已不属于我了,哪敢亏待它,爱它还来不及呢。”
小芒悄悄向阿皓竖起大拇指,她进门就发现阿皓脸上有了肉感,有了光泽,往日的帅气在一点一点回到他身上。
白梅纳闷:“不属于你?”
“是你们大家的,故不敢随意待它,怕激起公愤。”
“这观念时尚,我们应该推广。”白梅笑,“阿皓,你这病生得,成哲学家了。对了,我们妇联正和红十字会联合搞一个癌症协会,我聘请你当讲师,你能奇迹般恢复得如此之好,本身就是个传奇。”
“行啊,非常荣幸。”
“不行。”小芒正在厨房帮着小墨妈洗水果,听到阿皓的话赶紧出来阻止,“成为传奇容易吗?你自己是个工作狂还想把郑皓拉进去给你当铺垫?你想累坏他?”
“哟哟哟,人家老婆都没反对你着那门子急?”白梅又压低嗓音嘲讽她:“早这么急多好。”
“不理你。”小芒红着脸跑回厨房,身后是白梅和阿皓故意的坏笑。
“郑皓,考虑一下呗?在和大家分享的过程中你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何况,我们的课堂办在疗养院,那里山清水秀空气极佳,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更重要的我们专门请了几位营养师,有利于你的恢复,还不用累着嫂子。一举几得的好事呢。”
“原来你急着今天来是有目的?”小芒撇她一眼。
“这目的不好吗?只要对郑皓有利就是好目的。”白梅看看一旁的嫂子,“你可以带着嫂子一起去,不花一分钱住在风光秀丽的疗养院何乐而不为,别人想去还得拍我马屁呢。”
“真不用花一分钱?那可是疗养院。”小芒问。
“不但不花钱,我们还会付郑皓讲课费,说直接些,他是我们花钱请的专业讲师,我们的座上宾,伺候好着呢。”
小芒转向阿皓:“可以考虑,条件太优厚了,这么高档的疗养院可不是我们这些草根百姓去得起的地方,况且,你把经验分享给那么多人你会得更多的福分。”
“去?”阿皓问。
“当然去,必须去。”
“可这些经验都是你传授我的。”
“这样好了,我当教授你做讲师,我给你备课,”小芒向白梅鬼笑:“白主任,是不是捎上我?”
“美的你,人数有限。不过呢,偶尔可以来一日游。”
这时,小墨妈拉过小芒,悄声问:“真去?真的好?”
“当然好了,听咱白主任错不了,姐就跟着疗养去,伙食差及时跟咱白主任提意见。”
“郑皓?”白梅征求他的意见。
“我看出来了,你俩今天串通一气一红一白要挟我去,是不是?”
“这么好的事到你嘴里怎么成了要挟?”小芒和白梅异口同声,音落,都笑。
阿皓神情激动,感慨万端:“我郑皓何德何能,能拥有你们两个红颜知己,不枉此生!这是善举,我去,我会让更多患者和我一样成为传奇,我会把我的故事讲给他们听——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阿皓笑。
“故事里我最可怜。”白梅哭丧着脸。
“故事里我最愚蠢。”小芒也哭丧着脸。
“故事里我最幸福。”阿皓眉飞色舞。
“故事里有个害人精叫叶小芒。”白梅对小芒怒目而视。
小芒忙捂住双腿,怕白梅再来个飞毛腿。
三个人同时哈哈大笑,那故事,就像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这份淡然这份从容这份亲情感动了他们自己,个个热泪盈眶。
去疗养院之前,阿皓单独约了小芒丈夫刘嘉义,在一家幽静的茶楼里,阿皓把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故事讲给他听,或许是茶楼里忧伤的背景音乐,或许是阿皓忧伤的文字忧伤的神情,刘嘉义被感动了,尤其听到阿皓新婚之夜昏迷在小芒窗前,这个男人也热泪盈眶。
这些事,连小芒阿皓也没说。
刘嘉义没有想到小芒是在这种心情下和他结的婚,他有些愤怒,随之又涌上更多的心痛。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横在他们夫妻之间的障碍物原来是面前这个差点死掉的男人,小芒把他隐藏得真深,他始终以为小芒生来是个冰美人,但在郑皓面前她是温柔的,热烈的,俏皮的,可人的-------
对面前这个病态里掩不住英姿的男人,刘嘉义竟然一点也恨不起来,那么,对为他生儿持家的妻子他又如何生恨?他俩也真是可怜,明明相爱,因为友情中途下车,虽然在同一个蓝天下,却像一条平衡线,只能往前延伸永远无法交汇。
回到家里,刘嘉义把正在煮饭洗衣的小芒拉入怀中,心痛地抱着,心痛地吻着-------他有一个强壮的体魄,从现在起,他会替代郑皓好好爱护怀里的女人,他的女人,他儿子他妈!
郑皓一场大病,把横在他和小芒中间的所有疑难杂症全部治愈,面对友爱,春暖花开。
阿皓的早请示晚汇报工作一天都都没有间断过,小芒虽不能想看就跑过去看他,阿皓在疗养院休息、吃饭、散步、上课、娱乐等照片令她欣慰,为让小芒放心,阿皓特地拍张脸部特写发过来,神采飞扬,眉目传情。小芒问讲课累不累?阿皓说一天就上一课,其余时间都是以休息娱乐为主,他把他们的故事讲给病友们听,一天讲一章节。
小芒说:“你还分章节?”
“是啊,哪天你来一整理就是部情感大剧。”
“哈哈,阿皓,你不但是哲学家还成了小说家。”
“就是想你了,太想太想。”
“白梅说等她忙过这阵我们就来。”
“病友们都等不得了,迫切想见故事里两位美丽善良的女主人。”
“我们成角了?”小芒咯咯笑。
“我心里永远的角,主角。”阿皓的声音极其温柔,小芒似乎看见他温柔的表情温柔的眼波,还有他向她张开的温暖怀抱。
真的想现在就跑过去,奔向他怀抱。
小芒镇定了一下飞扬的情绪,声音跟阿皓一样温柔:“阿皓,我还有礼物送你。”
“我能猜出几分。”
“你猜不到。”
“猜到呢?怎么奖励我?”
“嗯-------你要什么给你什么。”
“生命,我要你的生命。”阿皓沉默了一会,动情地说:“所以,你必须像我爱它一样爱它。”
“爱着呢。”
“你没有。”
“此话怎讲?”
“别瞒我了,你没有和白梅去山区,你是累病住院了。”
“谁说的?白梅?”
“你自己,你从来没有几天不联系我的先例,在那么美的地方你会不和我分享?照片早就雪花一样发过来,这不是你。”阿皓作了一下停顿:“为了让你不担心我安心养病,我只能配合你们装傻。”
小芒无话可辩,阿皓对自己的了解远远超出她的想像。
“小芒,答应我,好好爱护自己,我对生命比你有更深刻的感悟。”
“知道了。”
“谢谢你。”
“你还没猜呢。”小芒说。
“我准备用你送我的礼物作书名。”
小芒一阵一阵惊叹:“你------你不仅是哲学家小说家,你还成了心理学家,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以后凡事还敢欺骗我?”
“我怀疑你被仙人附身了。”
“哈------”阿皓大笑,“所以,给我听话。”
“哦。”小芒问:“姐姐她好吗?”
“好,学会跳舞了。”
“真的?”
“小芒,病友们可了不得了,男的在学‘游击队之歌’女的在学‘采茶舞’,大多数都跟我们同时代,这二支舞风靡整个疗养院,说等白主任来要汇报演出。”
“这样啊,白梅这条路线走得对。”
“来吧小芒,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友爱,纯粹,淡泊,静好。”
“我好佩服白梅,她太能干了。”
“我也才了解她的另一面,她是个做大事的人。”
小芒心里对白梅感激涕零,是白梅拯救了阿皓风雨飘摇的家,也是白梅让阿皓的生活充满质感。
这个双休日,白梅终于有了空隙,来接小芒一起去疗养院看看郑皓。
刘嘉义也想去,只是小芒走了他得负责儿子的一日三餐,只能遗憾。
小芒一大早就买了好多菜塞在冰箱里,把他们要换的衣服放在他们目光看得到的地方。
嘉义催她,“就住一晚,又不是不回来了。”
“就怕你们爷俩乱来,菜都搁在冰箱里,别求省事吃冷冻食品知道吗?”
“知道知道。”
“内裤袜子要天天换,记得提醒儿子。”
“知道知道。”
“内裤和袜子不能泡一起洗。”
“知道知道。”
“剩菜一定要盖上盖子再放冰箱,蔬菜直接倒掉。”
“有完没完?”
“嫌我烦了?”
“白梅不等着吗?”
“行行行,我走了,照顾儿子。”
“放心,也是我宝贝儿子。”
“刘嘉义,我发现你真变了,都不认识你了。”白梅在一旁表扬他。
“是我眼拙,才发现小芒的好。”
“嘉义,家里的钥匙我不带了,怕弄丢。”
“行,反正我在家。”
送她们到门口,刘嘉义吩咐小芒:“代我问候郑皓,回来我请他喝酒。”
“他能喝酒?胡闹。”
“他喝茶,我喝酒,郑皓是个性情中人,我喜欢。”
小芒向他回眸一笑。
一路上,白梅对阿皓敬佩有加:“郑皓,了不起,能让刘嘉义重新投胎重人,能让他老婆和你姐妹相处,了不得,这个人能左右我俩几十年情感说得通了。”
“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什么?”
“我俩都具有一双慧眼。”
“慧眼?对别人就行不通了,早知如此我也不急于离婚,他也定能让我的那位洗心革面。”
“错不了。白梅,你有跟郑皓说我们今天过去?”
“说了,昨晚就说了。”
“哦。”小芒看到了阿皓期盼的眼神,不由抿嘴一笑。
白梅看见了,“这么高兴?”
小芒没有否认:“有半月没见了,是有些想。”
“是有些吗?”白梅取笑她。
“比有些多些。”小芒俏皮地笑。
“就多些?我怎么在你脸上看到了满满的思念?小芒,说说你俩你情我愿的事呗,解解闷。”白梅调侃。
“变态。”
“一会我打瞌睡你不怕?”
“不怕,能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是我一大心愿。”
“呸,下辈子再也不想和你做姐妹,你还想让我暗恋?还想害人?你不在我也算得上一枝花昵。”白梅骂骂咧咧。
“你本来就是一枝花。”
“可没人摘呀,看人家郑皓都理性,手捧小芒果对白梅花视而不见。”
小芒咯咯乐了,“你真可爱。”
“你呀,没人家郑皓大气,一五一十人家都说了。”
“那还问?”
“不是路上无聊吗?”
“我们的感情是美好纯洁的,不是用来解乏的。”
“他说是从喜欢你的麻花辫开始的,是不是?”
“是吧。”小芒不由摸摸包里的礼物,这二根麻花辫连刘嘉义都没见过,阿皓编过,她只想让阿皓独得,阿皓说里面有他的青春他的爱情他的梦想,她想对他说,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梦想也编进去了。
可是,他怎么会猜到是它呢?小芒纳闷,她没吐露过呀。
“然后呢?”
“我们一起出去演出,那次不是回不来吗?在陌生的地方又睡不着,我们就打争上游,我和他分别在两组,他正好坐在我背后,看见我缺什么关健牌就偷偷塞给我,”小芒脸上荡漾着光芒,随着描述,仿佛阿皓正坐在她身后,用手指轻触她细腰-------
小芒事无巨细,从他来窗前唱“游击队之歌”到他帮她编麻花辫,从他背着她夜行军到在密密的树里跳舞------多么美好的青春啊!多么美好的爱情啊!多想,多想回到三十年前啊。
两人一个甜蜜回忆,一个五味俱全,谁也没有看到对面过来的大卡车,等看到已经在眼皮子底下-------
阿皓在疗养院门口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晚上,就是没有小芒和白梅向他走来的身影,两人手机都是关机状态,恐惧,从没有过的恐惧密布他全身,当初他走进手术室也没有这般恐惧过。
阿皓找到疗养院院长,要求派车送他回去,他要连夜走,必须走,他一刻也待不住了。
院长说他让司机去送个人还没有回来,明天送他回去。阿皓说没车他就步行,今晚说什么也要回去。
“郑皓,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两个朋友说今天要来的,可到现在都没来,手机都关机,我非常不安,觉得一定出了什么事。”
“你是说白主任?”
“对,就是她们。”
“我让司机送的就是她们。”
“她们怎么了?你怎么又把她们送回去了?”
“来的路上被抢劫了,好在没劫色,现在回公安机关做笔录。”
“抢劫?怎么会?难怪手机关机,院长,你------没骗我?”
“这种事有什么好骗的。放心了吧?去休息吧,身体要紧。”
但阿皓的恐惧还是没有消失,心急火燎就是静不下来。他突然想到刘嘉义,他的电话明明有储存,怎么找不到了?有了有了,找到了,找到了。
接电话啊嘉义,快接呀嘉义,阿皓的手在发抖,总算听到嘉义的声音,“嘉义,小芒和白梅在身边吗?让她们听电话,就跟她们说一句话。”
“不在啊。”
“在哪?她们在哪?”
“在派出所,还在做笔录。”
“哦,”阿皓总算定下心来,“回来让她打个电话过来。”
“行。”
放下电话,阿皓倒在床上,休脱一般浑身无力,谢天谢地,总算没出什么事,总算有惊无险,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人没事就好。小芒啊小芒,今天你不能怪我,今天我委屈它冷落它饿着它吓着它了,现在我要睡了,我没力气了-------
阿皓这一睡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就找小芒,“小芒来了?”
“没有啊。”
“我听见她说话了,让我多睡会儿多睡会儿。”
“你做梦吧?”老婆说。
“现在几点了?”
“又是晚上了。”
“又到晚上了?小芒没打电话?白梅呢?也没打?”
“不是说手机被抢了吗?”
“手机被抢还有座机啊,手机呢?我手机呢?她一定打了,我睡着没听见。”
“真没响,我听着呢。”
“奇怪。”阿皓自言自语。
“饿了吧?我去弄,营养师都端来好几回。”
“不想吃。”
“又不吃?我告诉小芒。”
“去拿吧。”
就这招管用,老婆变聪明了。
听见阿皓醒了,好几个病友过来看他。
“郑皓,你真能睡,知道吗?你把疗养院医生吓得够呛。”
“就是,差点打120,看你脉搏很平稳他们才放心。”
“我也纳闷,好像有人在边上哄我睡。”
“是你老婆吧?”他们笑他。
阿皓也笑了几声,那声音绝对不是老婆的,分明是小芒啊,唉,真睡糊涂了。
这时老婆端来一碗玉米菌菇汤,一碗燕麦粥,阿皓默默说,小芒,虽然没有食欲,但我会全部吃完,放心。
吃好晚饭,阿皓对老婆说:“你打个电话小墨,让她明天来接我,我还是不定心,我一定要看见她们好好的才放心,不然这颗心老悬在半空。”
“我------明天打吧,小墨陪着孩子该睡了,反正让她明天来,不急,哦?”
“行吧,我睡了,怎么又犯困了。”
“阿皓,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就心脏这儿,感觉闷闷的,慌慌的,还有些痛。”
“你是牵挂她们牵的。”
阿皓没说话,闷闷地睡下。
第二天早上,手机响了,阿皓飞快接通,是白梅。
“白梅,小芒呢?小芒在你边上吗?把电话给她一下好不好?就跟她说一句话。”
“郑皓,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不?就知道找小芒,听说你在疗养院也天天找吵着要回来是不是?”
“不放心你们啊,手机又打不通,我魂魄都没了。”
“我们都好好的,你就安心在那待着。”
“不行,今天一定要听到小芒声音,总感觉你们有事瞒着我,那天遇到抢劫,小芒是不是出事了?”
白梅沉默了。
“白梅,说话啊,小芒真出事了?”
“是出了点事,不过无大碍。”
“一下子说清楚啊。”阿皓生气了,大声说。
“她不是想呼救吗,那歹徒掐住小芒脖子,小芒的声带受损说不出话来了,不过你放心,医生说慢慢会恢复的,嘉义已经带她去上海了。”
一口鲜红的血从阿皓嘴里喷出来,喷在洁净的地砖上,犹如一幅惊艳的水墨画,他老婆在一旁发出尖利的惊叫。
“小芒出事了,小芒一定出大事了,你们都在骗我,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走,”
“还没回去你就吐血,真回去你命就没了。”
“你在说什么?”
“我-----我------”
“说!”阿皓捂住心口,喉咙口一热又喷了口血。
“我说我说,你别急,小芒她,小芒她,没了。”
只听一声“啪”,阿皓直直地栽倒在地不醒人事。
所有人在等待阿皓醒来,所有人又不希望阿皓马上醒来,谁都明白此刻阿皓一旦醒来,必死无疑!
大家怀着刺心切骨的痛送走小芒,而她最爱的两个朋友都在重症监护室躺着,生命垂危。
小说里都找不到有比这更令人惊心悲魄的情节啊!
等阿皓有了些意识,已经一个多月以后,他昏睡了整整五十天,大家都以会他就这么睡过去了。
醒来的阿皓竟出奇的平静,这是一种令大家毛骨悚然的平静!在他的平静里大家看到了死亡,即将而止的死亡!
阿皓看看围在他身边的人,两眼又无力地闭上,谁唤他都不睁开。他这次的癌细胞是突然间爆发的,而且是以井喷式阵势,再无回天之力。
知道他有了意识,白梅僵硬着身子坐在轮椅里过来看他,她还没有恢复,二十四根肋骨她断了一半,右腿粉碎性骨折。
看到病床上濒临死亡的郑皓,白梅失声痛哭。
“郑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小芒,对不起。”
听到白梅的声音,阿皓睁开眼睛,音若游丝:“终于把你等来了,告诉我事情发生的经过,小芒是怎么走的,走的时候痛不痛苦,美不美,有没有把她弄得很丑,她是个很讲究的人,走到哪臭美到哪。”
白梅泣不成声。
“都怪我,一路上让小芒讲你们以前的那段爱情,太美好,我嫉妒了,我听分心了。”
“这样啊,”阿皓脸上浮现笑意,“小芒原来是在回忆里走的,一定是她一生最美的瞬间。”
“对不起郑皓,我把你的小芒弄丢了,你骂我你打我。”
阿皓笑了,“没丢,她只是先走一步,这样也好,我也不用死撑着了,她说她在等我,让我把事情安排好再去。老婆,把床摇高点,和白梅说说话。”
“把我的手机拿来。”他吩咐老婆,接过手机交给白梅,“这里有我和小芒所有的信息,还有照片,都交给你。你把那张手的照片打印出来,我好拿着它找小芒,手背上写着我们的名字,她忘不了。我去上海前她拍的,说如果我不回来她就拿着照片到天堂找我,我不能让她去天堂,只好回来受罪。她不讲理,悄然无声自己去了。”
阿皓歇息片刻,问白梅,“小芒带给我的礼物呢?交给你了?”
白梅点点头,从身边拿出小芒两条麻花辫,三十年了,麻花辫除了颜色有些暗淡,一点都没变,上面系着阿皓送她的两朵蝴蝶结,蝴蝶结发白了,成了烟灰色,上面有点点血迹,摸着已经干涸的小芒的血迹,阿皓心痛地流下了眼泪。
“她一定很痛吧?她那么怕痛那么胆小,一定吓坏了。”
“我昏迷了,究说没受多大罪,只说了一句话。”
阿皓抬起头看着白梅。
“让你好好活,替她。”
阿皓苦笑一声,身边没了小芒,他怎么活?他早该走的,是小芒用她的爱把他呼唤了回来,他却没有办法把她呼唤回来,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么,去陪她!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舍不得让他的小芒一个人呆在那个黑暗又陌生的地方。
“阿皓,你就不能替小芒好好活着?再创一个奇迹?”
阿皓生命里仅存的几滴热血是为小芒在流动,小芒走了,它便凝固了。
“我把生命给了小芒,她走了,把它也带走了,我也累了。白梅,对不起,我又要负你一次了。”阿皓歉意地说。
“我们的故事放在疗养院第一个抽屉里,小芒不在,整理它的事就交给你了,”阿皓指指手里的麻花辫,“这是小说的书名。”说完把麻花辫放进被窝贴在他心口上。又对身边的老婆说:“对不起了,不能陪你到老,你是幸福的,我把最美的年华都给了你,现在去陪小芒你也别恨了。”又看着女儿:“小墨,你很美,要像小芒阿姨一样讲究,女人到老都应该打扮得美美的,美了,就自信了,自信了笑容就多了,阳光也就进来了,忧伤就跑掉了。”
小墨哭着点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眼泪是为小芒阿姨流的,多么善良的一个女人啊,怎么说没就没了?这次爸爸病危,小墨没有以前伤心,甚至觉得爸爸理该如此了,小芒阿姨为他做了这么多这么多,他也该为她做些什么了,去陪她吧爸爸,妈妈有我们,小芒阿姨只有一个人,去陪她吧爸爸。
阿皓又恳求白梅:“我还想见个人。”
“在外面等着。”
“他来了?”
“听见你醒了,大家都来了。”
“去喊嘉义叔叔。”白梅对一旁抹泪的小墨说。
小墨啼哭着走出去。
刘嘉伦进来,紧紧握住阿皓的手:“你真能睡,有些话以为再没机会跟你说了。”
“对不起嘉义,这次,又要比你先一步去找小芒了。”
“这次别再放手了,替我好好照顾她,她很孩子气,有些话千万别当真,当真了能气死你。”嘉义双目含泪,心如刀搅,了解了妻子的善良,妻子却离他而去,这世上没有比这更令人痛心的了。
阿皓虚弱地露出个歉意的笑容,“认识你太晚了些,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一言为定,带着小芒来找我。”嘉义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阿皓虚弱地看了一遍周围的人,“我累了,我要睡了。”最后把目光落在手机里他和小芒两手相牵的照片上,喃喃而语:“小芒,小芒,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爱情是一团挣扎的蓝藻,如同一阵凄微的风,穿过我失血的静脉,驻守岁月的信念。我看见你头置簪花,一路走来一路盛开------般若波罗蜜,一声一声,生如夏花,死如秋叶,我们,还在乎拥有什么?只要你牵着我,我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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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皓走了,带着小芒的麻花辫,带着他和小芒手牵手的照片,花们草们作证,他是吟着诗走的,他是微笑着走的,他是幸福着走的。
阿皓和小芒的墓碑上,分别雕刻着这张照片,一根柳枝把两双手相牵,不离不弃!二朵杜鹃花一声声啼着二个名字——阿皓!小芒!生死相依!
清明节,白梅拄着拐杖来到他们墓前,把一本透着墨香的书放在他们面前,书名《麻花辫》!作者:郑皓!叶小芒!
《麻花辫》风靡了疗养院,风靡了妇联,风靡了阿皓和小芒生活工作过的地方,每个人都是含着热泪看完的。尤其是白梅,每看一回要哭上几回,哭过后,白梅脑海里掠过一个大胆的计划,她让小墨把《麻花辫》发布在各大文学网站上,果不其然,不久《麻花辫》红遍网络。
一天,有个自称制片人的中年男人找到白梅,要求买下版权,白梅心里掠过两个痛失亲人风雨飘摇的家庭,开价三百万!制片人“切”了一声,愤然离去。
过了一个月,又来了,白梅心里雪亮,是点击率在牵引他,像这样充满正能量的剧本上哪找去?这不是传说是传记!是真实存在的,是有名有姓的,是家喻户晓的,所以感人,所以让人热泪盈眶!连男人都会流泪的作品才称得上好作品。
白梅开价四百万。
白梅说,“四百万,不过是一套别墅价,相当于你花四百万买下一幢别墅做房地产,开发一群又一群别墅,收益多少估计你都算不清。”
中年男人默默喝掉几杯茶,跑了几回厕所,终于金钱被真情击败。
白梅把版权费分别打到小墨和嘉义帐户上,做完这些,白梅又哭了好久,郑皓和小芒留给他们的不仅是财富,是比财富更宝贵的人性的光芒!
她为拥有这两个同学自豪!余生唯一令她向往的,就是揣上他们的照片,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