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故事
作品名称:遇见另一个世界的你们 作者:另寻沧海 发布时间:2016-10-15 18:37:28 字数:4913
二
在这边呆了半个月,对几个孩子的性格大致了解了一下。师娘在我课堂上用戒尺打的孩子叫赖宝。一次上完课,看见师娘在木椅上绣花,我便坐在门外的木椅上和师娘聊天。师娘微笑着问我:“是不是觉得我那天打的狠。”我颔着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师娘看着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是孽根太深,导致这辈子这么可怜,成了无根之人。”(师娘虽泼辣,但信佛,平日念功德堂)“无根之人”,我很疑惑这样的形容:“是说没有父母么?”我和师娘一聊,便聊到天黑。不仅聊了赖宝,还聊了其他的孩子。虽然上帝给这里的孩子们一些磨难,可他们都表现的很坚强。
赖宝不仅没有父母,也没有爷爷奶奶。四岁开始流浪,母亲跑了,父亲因病去世,姑妈在外,没有人收留他,便在大街上流浪,算是吃百家饭长到8岁吧!流浪的几年,衣服都是破烂脏臭,免不了一身恶习,经常偷东西,把摊贩的玻璃拿石头砸了就跑。人家也追不上他,追上了又能怎样,无父无母,找不了谁,最多一顿毒打。被别人打,连话都不吭。快八岁的时候,他的姑妈回来了,在街上看到他破衣烂衫,脏兮兮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便带回了家。知道我们这边有个学堂,便来求我们收了他。孩子也不容易,我们便同意了。可他不爱说话,又像个小流氓,说脏话,还经常说谎。姑父一家也是人多,半年不过,就忍不下他,抱怨连天。一次,他姑妈接他回去,他也不乖,反而又跑到外面不回家了。姑妈也没找到他。也没有返回学堂读书。
一天,他姑妈在街上看见他,就大声叫他,他却转头就跑。姑妈也拼命地跑,紧跟着他。他以为姑妈又要抓他回去,就一直跑到镇上的一条石板桥,回头看了一眼姑妈还在追,便一头扎进了河中。他姑妈惊呆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喊救命。说来也巧,县上的县委书记刚巧下乡考察路过,将他救了上来。回头了解了这事,身为一县之长,不了解还好,了解了总要维护门面。便将他收到了县政府。8岁了,该上学的年纪,给他找了个还不错的学校。这样即使传出去了,也是美名一片的。耐不住这孩子生性顽劣,恶习难改,给学校的老师愁坏了。可他又是县长亲自送来的,没办法开除。县里的几个干部轮流接送他上学,还是没能看住他。
一次,县长接他下学,他说:“县长,我特别想上厕所,憋不住了,您停一下车吧。”县长没法子,只好停在路边的公共厕所。谁知一下车,他便撒腿就跑,县长又追不上他,又费心,又费力,还看不住他,索性就没再找他。他的流浪生涯又开始了。这次是在县城流浪。他在街边乞讨,一些所谓善良的人,还有来这边的游客们经常给他钱,50元,100元,让他的流浪生涯过得很是富裕。经常出入网吧,饭馆,这是他才八岁半。做起了老本行,饭馆摊贩不给东西就捣乱,砸东西。十里八乡全认识他了。镇上去县城的人看到他又这样,便回来告诉文老师他的情况,师娘和文老师连忙骑着电瓶车去县城找他。师娘说毕竟教导过他,无根之人,他们不管,不知他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俩人骑着小摩托车在县城找了两天两夜,终于在一家饭馆门口看到了他。他撒腿就跑,追了很久才堵到他。带回来之后,师娘和文老师跑遍了县城所有的网吧和饭馆,跟他们说以后是这孩子的监护人,以后再见到他,就给我们打电话,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回来之后的他,不说话,还会欺负同学,偷东西。学堂的后山洞里有一窝翠鸟,那是濒危动物啊,是当初挖山建房发现的,长的漂亮极了,他却将翠鸟的蛋打碎,血肉模糊,翠鸟蛋已经成形即将孵化了。师娘狠打,希望打到他怕,打完了还要找他谈话,关心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在这边衣食都有人管,也不让他出门,每天诵读经典,做家务。他的陋习也渐渐变少。大概一年,他逐渐说话,管师娘叫妈妈,师娘总算没有白费力气,说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妈妈,以后就要听我的话,不许忤逆,不许学坏。”
我初次见他,很有礼貌。在帮奶奶洗碗,见了人就鞠躬叫老师好。如若说相由心生,他的眉眼之间确实留有痞气。四年的调教终究无法磨灭流浪四年的恶习。还好的是,无论师娘打的多狠,他都管师娘叫妈妈。也许是他内心找到了一丝归宿,便不会放弃了。
一个孩子的生长环境在他年幼无知的时候,对他影响有多大是无法估量的。他现在不服管教的时候还会厌恶,说脏话。所有的老师只能尽人事,看天命了。他的命运让人心痛,那时他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又能承担什么错误呢。在这里叫师娘一声妈妈,也算有个安身之处,有人关心,不再是无根之人。
班上有个小女孩,长的很标致,蝴蝶扇的睫毛下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可她的眼睛却没有当下几岁孩子该有的灵动。她不爱说话,也不爱回答问题。即便是最简单的“你叫什么名字呀?”她总是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微张着小嘴,没有表情。当我再问她,她的大眼睛就左右转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开始,我以为是对我的陌生,不太愿意和我交流。可接下来一天还是如此。课上课下我都有意的和她说话,她也逐渐开始回话了。而她的学习,只认识从一到十的数字,连一加一等于二都要想。想不出来又流露出一双发懵的大眼睛。可其他的同学都能对答如流,一样的教育,我不得不怀疑她的智力。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基本无人照料的娃。看到她漂亮的样子却像个没灵气的布娃娃,心里很不是滋味。多想给她灌满鲜活的血液,希望她像别的孩子一样会哭,会闹。他的爸爸脾气不好,喝酒打人,还可能吸毒,现在也找不到人了。妈妈生下她便跑了,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可爷爷奶奶脑子有问题,经常一喝酒就睡大街,衣不蔽体。她两三岁的时候。她奶奶就带她到当地的寺庙卖香烛。她奶奶嫌钱挣得少,不够酒钱。就去镇上做伤风败俗,违法的事。说不好听的就是去卖。后来经常有一些有钱的香客看娃娃长的漂亮,常开玩笑问她奶奶20万卖不卖?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镇上的人也是心疼娃可怜,怕这疯老人真的私下卖掉,就跟镇上的书记说了这件事。疯婆子也是远近闻名,大家都心知肚明。书记当天就去找她奶奶,并且恐吓她说私自贩卖人口是犯法,要坐牢,说是恐吓也是正当的提醒。后来,她奶奶又犯疯,书记便把她送到了公益学堂。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师娘便收留了下来。
小孩子就在这边,她奶奶心不甘情不愿。整天借探望之口来学堂闹事。每月孩子回家后。便对孩子展现出“慈母之心”。买玩具,买零食,并且叫她不要回学堂?后来,师娘就不允许她奶奶来探望。将山下的大门紧锁。任她敲门在街上乱骂。谁想她奶奶不嫌事大,竟然报了警。到县公安局说学堂里的老师拐卖人口。公安局给镇上的书记打了电话才了解了情况。便不再理会她。她奶奶在公安局闹了半个月,没有结果,便也认了。也不再来学堂看望。初来的时候,小孩子不爱说话,在这边呆了半年,才学会和孩子们一起玩耍,学会像其他孩子一样鞠躬问好。其中的努力可想而知。
我这个陌生的老师让她又关闭了那扇心门,开启了防御模式。一次上完课,我单独教了她两个小时,只是教她怎么用手指算一加一,二加二,几句话重复了几十遍。她学的很费力。依旧是不说话,大眼睛左右转着。后来的几天基本上是重复的安排。每天我都提醒这个娃如何读书,一次夸奖之后,我发现她的状态发生了变化。诵读经典敢大声的读出来,被我再次夸讲之后,她露出得意的神情。数学课之前,大家都在玩耍,她跑上来,两只小手在前面绕着圈,眼睛直溜溜的看着我,小声说:“老师,我不会数学,你能不能教教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我心里莫名的开心。“好啊,课上你认真听老师讲话,课下不会老师再教你,去玩吧”。她笑着跑过去和同学们做手工。那节课她的状态特别好,主动说话,回应我,是一颗对学习开始有认知的心。我夸赞她的时候她笑了,像其他孩子那样兴冲冲地跑到讲台前问我她写的好不好。
她叫晴晴,希望这个名字可以为她的以后的生活照进一些阳光,像她脸上的笑容那样。
陈楚川,是个文邹邹的小男孩,长的很清秀,带着几百度的小眼镜。他只有周六周天才来这边。他很有礼貌,学习很勤快,经常问我问题。一次,社会人士给孩子们捐赠了1000块的购书卡。我们骑车去县城带孩子们买书。我载着陈楚川。骑了很久,陈楚川一路给我指当地的风景区,果园。路过一所小学,他很兴奋的只给我看,:“老师,这就是我们乡的小学,我就在这里上学。”我回头看了看,惊讶地说道:“你的学校离学堂很远啊,你怎么去学堂的啊?”他给我解释说:“我周五下了课就在那里赶车,下车走2分钟就到学堂了。”“那你周一到周四晚上回家喽?”“不回的,我在学校住。”“啊,那你啥时候见你的爸爸妈妈,月底么?”他沉默了几秒,没有回答我,然后突然问我:“老师,你会唱歌么?”“楚川,你听过啥歌嘛?”“我听的都是流行歌曲。”然后一堆网络口水歌便报了出来。我推脱着让他先唱几句,他一脸羞涩,说自己唱歌不好听。最后还是没能逃脱。在后座上放声歌唱:“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逗的我合不拢嘴。
买完书回来,看时间还早,我倚在车子上看着抱着书的楚川,笑着问他:“楚川,咱们这谷雨乡你熟悉么?老师来这么久还没溜过,我俩出去看看呗。”他扬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很熟悉的。”他把书放在门口的箱子里,就带着我去逛。山下有卖小吃的,各种面馆。我拉着他走到卖烤串摊贩面前,笑嘻嘻的跟他说:“楚川,我们在山下吃东西,这是秘密,回去千万别和师娘提哦!师娘要骂人喽!”楚川一脸明白的点头,:“肯定不会和师娘提的。”我俩拿着烤串在大街上闲溜,直到晚饭才回去。
一个周末,楚川在教室里用剪刀在剪硬纸板,桌子上摆满了画笔,胶水。我好奇的问他:“楚川,你在做什么东西啊?”他抬头羞涩的看了我一眼,咧着嘴说道:“老师,你过两天就知道了。现在还没做好呢。”后来教师节那天我才看到楚川的贺卡摆在讲台红木桌子上。上面用很秀气的字体写着:祝蒙琢学堂的老师教师节快乐。感谢你们!陈楚川。因为他平日里不在这边,所以那天周末提前做好了贺卡。
后来和师娘聊过后,才知道楚川也是个孤儿,爸爸妈妈在他7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他的大伯父成了他的监护人。从上小学开始就寄宿在学校,周六周日就来学堂住。我记得师娘聊起他的时候眼睛泛着泪花。因为楚川是这里最懂事最阳光的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我想起楚川在车子后面的沉默。5年里,楚川有多少个时刻是沉默的?我记得每次见面,楚川都笑着跟我问好。张着嘴,左边还缺了一颗牙。
文鑫是这里个头最小的孩子,只到我的大腿高。他只有三岁,可他在这里的学龄可不短。一年零七个月。一岁半送过来,来了就再也没走过。
不要小看这个三岁的小毛孩,从《千字文》到《弟子规》背的熟溜,《论语》都已经背了十几篇。吃饭穿衣,见人问好,样样都会。
有一次我上完课,拿着水杯出来,他在厅堂玩,看见我拿着杯子,跑到茶几上,两只小手抱着水壶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说:“老师,我给你倒水。”这个水壶跟他身子差不多长。
每天早晨打扫卫生,这个“老学生”当起了扫地代表。拿着是他两倍高的扫把,后面跟着几个毛娃娃,东一下西一下的扫叶子。下课没事他经常去竹子做的长凳上去捉一种蜂子,放在手心上跑过来问我:“老师,你看它的翅膀,嗡嗡嗡,嗡嗡嗡的。”我就看见蜂子后面那个被他折断的尾刺。一个虫子他能玩的不亦乐乎。
师娘出去吃别人家的酒席,也会带上他。从小生活在这里,大家也默认了他的身份。户口本上也姓了文。可别小看这三岁小孩的心。一岁半之前的记忆他都记得。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叫什么名字。酒席上师娘和别人聊天,提起了他爸爸的姓氏,他听到了,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从凳子上跑下来到处看。
我不知道他的记忆里是否知道他的爸爸将他抛弃了,还是心里一直等着那个姓名的人会回来接他。他的妈妈离婚之后再也没来过这里,爸爸将他带到一岁半,然后寄放在学堂看管,这一放再也没来过。后来他爸爸索性离开了这里,一年半里都没回来过。文老师联系不上,只好收养了这个孩子。一晃又是一年半,文鑫心里的那个期待却还没能抹掉。
这里从小上帝就给他们写了好长的故事的孩子好多,温上一壶茶,论也论不完。一个篱笆小院,自成一个世界。同样经历的孩子们在这里互相取暖,成长。让时间去洗涤压心底的悲痛。
午后,阳光透过竹林,斑驳的光点打在石板阶上。他们排着队玩文老师自制的木头秋千,欢声笑语在风中飞荡着。看见我站在那里,还邀请我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