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龟蒙顶振清献礼 青云谷于滨报捷

　　诗曰：
　　游龙惊榻衫旧萍，
　　几度大河怜秋梦。
　　樽释称灵各自傲，
　　黯然酒桌亦英雄。
　　修真皇帝十二年，玄元四十七年冬，十一月，陈斌（字元化）依从刘明（字星宇）平南必先安北的大计，表奏刘汝明（字紫烟）为镇北将军率部进驻郯城，准备先取河东，一举铲除玄门势力，陈、玄两家从此只恐要针锋以对、刀兵相见了，然大战在即，刘明却主动请缨欲回海港自守，让满怀信心的刘汝明一时陷入深思，迟疑不决起来。
　　未了湖畔，玄锡维（字穹高）手捧修真皇帝接连发来的三道诏书，也是举止无措，独自闷了半晌，正犹豫不决时，忽见李兵（字问天）急忙来道：“城南有心腹人来，说是伯清那里……似有动静！”锡维一惊，李兵叹道：“刘紫烟兵驻郯城，鲁南会战一触即发，伯清此时蠢蠢欲动，着实让弟担心！”锡维喃喃叹道：“我待伯清如知己般，与你我弟兄无异，还付重兵与他，何故如此待我？”李兵摇了摇头，急道：“如今这些话，怕已无从说起，据可靠情报，他还在龟蒙顶密林之中养了五百死士，这些也从未与哥哥说起，倘能为我所用自然最好，若有异志，则不失为心腹大患耳！”
　　听罢李兵之言，玄锡维额头上顿发虚汗，惊魂未定间忽然起了身来，在廊下徘徊片刻，忽道：“即刻修书崇阳，让他……！”说话间一顿，又道：“且慢！不能让崇阳去，凶险难料，不让他去！”李兵一怔，沉思片刻答道：“哥哥休慌，以弟看来，若能暂且稳住他，不动声色更好！”锡维凝眉问道：“如此狼子野心，我不先发制人，反被人算，那时岂不事大？”李兵叹道：“话虽如此，可是龟蒙顶一旦大动干戈，刘紫烟势必乘势北上，子康已回河东，岂不腹背受敌？鲁南若失，山东危矣！”锡维颤抖着双手一拳打在廊柱上，闭目叹道：“枉我自恃聪明，不想……竟有今日之事！看来是我这些年过于性急了！”李兵不敢搭话，忽闻锡维问道：“修书燕京，召回舒淇如何？”李兵答道：“河北虽已肃清大半，尚有些许残部未息，只恐未得其便！”锡维沉思片刻，低声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时下看来，我已无路可退，如之奈何？”
　　随后，玄锡维连夜修书平定河北、镇守燕京的朱洪鑫（字舒淇）率部南归，表奏秦敏（字伯阳）暂襄平北将军，携其弟秦杰（字伯玉）与平北受降的朝阳将军刘源（字昊然）屯兵燕山，拥兵二十万，以徐图北方法灵余部，消息传到赢城，孙修庆（字豫忠）闻讯凝眉一叹，王振清（字崇阳）低声问道：“秦敏……何许人也？”修庆起身走到窗前，遥望天中圆月，答道：“秦敏，字伯阳，城北茶业口人，年不过二十一二，只是生的奇巧，颇使人引发深思……！”振清惊道：“如何奇巧？”修庆苦苦一笑答道：“据闻山关有位隐士，妻孕十八月不能生产，雷击殿梁而出，生来却是一个肉球，家人以为不祥，不敢声张，暗下弃置荒溪之中，后来有放牧之人乘凉坝上，见群鸟盘旋水上，以喙竞啄，甚觉心奇，便近前驱鸟细看，乃见群鸟已经啄开肉体将之拖到岸边，内裹一个心生婴儿，见人开始啼哭，这牧人心生喜爱，家中恰好新得一子，于是救回家中一起哺育，随其姓秦，十余年后，天火袭山，家人俱亡，只有他兄弟二人在山下放牧未归得以避祸，自此入慈航门下，悟成道体，法灵叛乱时奉召下山，先事青石关，后随征北大军，屡立奇功，主公独喜爱之！”
　　说起秦敏身世，王振清隐隐觉得委任平北之事吉凶难料，此时却不好开口，只轻轻叹道：“法灵余孽北窜，多已溃不成军，徐徐图之不难，料北方短时日内暂不足虑！……也罢，只是千里迢迢召舒淇回来，莫非只为梁伯清乎？”孙修庆长舒了口气答道：“眼下看来，确实为此！”振清便道：“山东各部兄弟多矣，哥哥为何避近就远，如此大费周折？”修庆微微笑道：“此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主公岂能轻率处置？”振清疑问道：“区区一个梁伯清，何以危言耸听？”修庆一笑答道：“将军当真以为，主公重用梁伯清，只为他容貌喜人、仪表不俗？……此人幼读诗书、深通谋略，主公俘之不杀，是看此人乃世间不可多得的将才，于是委以重任，欲感化之而为我所用也！不料今日此人禀性难移，以怨报德，主公既恨之又惋惜之，却更惧之！……倘一旦大动干戈，刘紫烟乘势而进，鲁南腹背受敌，焉能保全？鲁南一失、山东必亡，又岂不是灭顶之灾耳？”振清听得恍然大悟，这才叹道：“那我夜袭龟蒙顶，诛杀此贼，解此危难若何？”修庆摆手叹道：“梁伯清武艺超群，当世英雄能敌之者不敢预料！”振清急道：“先生怎得如此小觑我等？”修庆叹道：“怎敢小觑将军，只是适才听说，主公原想将军担此重任，又恐吉凶难料，不忍将军前往，故而召回舒淇将军！”振清疑惑道：“梦天、志鹏都在鲁中，为何不用？”修庆暗自叹道：“这恐怕有主公难以启齿的苦衷罢！”
　　作别孙修庆回到城南，王振清夜不安枕、食不甘味，一心只想速决龟蒙顶危机，好解玄锡维之忧虑，于是心一横急忙起了身来，他不敢惊动孙修庆，悄悄留赵顺凯（字公明）、王交涛（字乐天）守备城南，只带近卫百余人轻装简从，潜出城去直奔龟蒙顶。
　　龟蒙顶大寨里，梁忠浩（字伯清）望月而坐，就月光看去，这梁忠浩生的还颇与王振清有几分相像，或是因出身好些，长得也灵秀些，莞尔一笑时，石青（字温阳）、梁亭（字宗信）、李建峰（字淳源）来了，只是站在忠浩身后不言，梁忠浩回头看了看他们，轻轻笑问道：“你们三个……今儿怎得如此齐全？”石青一顿，低声问道：“玄穹高对你我不薄，何故如此？”忠浩微微笑着，沉思片刻答道：“要是这样的话，你们且回去罢！”梁亭急道：“二哥所问的话，弟也不甚明白，好端端的这却为何？他好意收留你我弟兄安身立命，我等却要在他背后暗箭伤他，岂非背信弃义乎？”忠浩闻言咬紧了牙关，忽然喝道：“我不服他！你们愿作鹰犬可自行去，我偏不去认这个命！”三人闻言大惊，皆不敢言。
　　梁忠浩倾诉出这番话来，心里反觉得舒坦些了，不由得竟然含泪笑了，石青既难理解又心疼他，轻轻近前坐在了他身边，轻轻叹道：“你我出身是比他金贵些，想来，他一个游学的方外之人，如今坐镇鲁中、权领山东，着实让人嫉妒些，可那毕竟是天命所授，人皆妒之却不能夺之，咱们饱读诗书难道连这样的事也不能明白不成？”说着他倒吸了口凉气，随又说道：“弟自知道你心里苦，大家都苦！国乱岁凶、群雄逐鹿，安身立命尚且难得，如今好容易有了栖身之地，这却又是何苦？”忠浩闻言一笑，低声答道：“我不与他争锋，只让他知道的本领可也，便再不让人敢小觑你我足矣！”石青见劝不动他，摇了摇头，起身欲走时，又回头道：“朱舒淇奉召南归了！”目送三人离开，反复琢磨着石青最后的话，梁忠浩凝眉深思起来，心说道：“既不疑我，何故犯险召回朱舒淇来？可笑他们却还一直把他当成恩人！”
　　孙修庆这一夜也是久久难以入睡，披衣巡视营房，见将士涣散，多在饮酒作乐，因凝眉大惊，自知不好，便急忙去中军大帐而去，帐下只有赵顺凯卧榻鼾睡，修庆摇头一叹，低声叹道：“果然还是去了！”于是只得连夜修书呈报泰山，又命探马去追，怎奈探马追到蒙阴不见踪迹，知道为时已晚，只得如实回复，消息传到泰山，玄锡维闻讯大惊，起身徘徊片刻，端着书信详看一番，缩紧了眉头。
　　细说王振清一行五百人快马逼近界碑，喝得酩酊大醉的石青兄弟三人正巧归来，眼前情境让他们瞬间酒醒了大半，急忙抄近路返回营寨，一面令人速去龟蒙顶通告梁忠浩，一面纠集驻兵出大寨拦截，两队人马在堤岸相遇，石青勒马要问话时，却见振清并未止步，而是率部迎面厮杀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王振清一个箭步挥剑刺来，石青躲闪不及，当即吐血摔下马来，一时间阵列已乱，兵马溃散，梁亭见势不好，勒马回身便欲逃去，振清咬紧了牙关，哼了一声冷冷笑道：“逆贼，休走！”因驱马追去，将他斩下马来，又回斩李建峰，乘胜杀向龟蒙顶去。
　　再说梁忠浩接到探报，也忙召集本部人马匆匆往山下赶，这其中有五百人，服色混杂、装束各异，正是当日所言忠浩在密林里所养的五百死士，顷刻间乌云遮月、杀气冲天，远远地望见火把通明，两队人马相遇山道，王振清凝眉望去，闻声喝道：“匹夫！可识梁伯清乎？”看去时，正前方是梁忠浩纵马而来，振清冷冷笑道：“正恐寻你不得，你却送上门来！”于是悄悄把剑而去，梁忠浩发觉时见振清已到面前，惊慌之下拔剑力战，二人打斗数十回合未分胜负，振清这才想起修庆之言，心说道：“悔不听豫忠之言，当让公明、乐天同来才是！”这时累的满头大汗尚不能致胜，又见所带卫队已经死伤过半，振清顿时也慌了神，策马便往山林里去。
　　梁忠浩见势冷冷一笑追了上去，而王振清进了林子便迷了路，四下冲撞着欲往山外而去，不想越发的往山上跑去，忠浩追得紧，片刻已能看见行踪，振清暗叹道：“我为哥哥大业而来，焉能死在此地！”于是紧咬着牙关，只闻忠浩在背后笑骂道：“匹夫枉称丈夫，怎不敢回头决一死战！”振清听得此言放慢了步子，勒马回过身来，梁忠浩也忙止步一笑，讥讽道：“玄穹高用你，既如此乎？”振清哼了一声答道：“原想放汝一条生路，匹夫出言狂妄，怎容放过！”忠浩摇头一笑道：“那就看你本事如何！”
　　说话间二人策马再战，这一战只弄得风起云涌、滚雷闪电，二三百回合下来，东方已经微亮，二人浑身血汗交融，谁也丝毫不敢怠慢，那梁忠浩气势汹汹连连挥剑逼近，急于致王振清于死地，振清身上隐有赢汶河圣母当日所赐的龙鳞铠，是故刀枪不入，梁忠浩心里反自虑起来，稍不留神让王振清刺了一剑，坠下马来，再抬头，振清已将宝剑架在了他面前，忠浩舒了口气，摇头叹道：“何神助尔！”振清没有搭话，一阵剑光闪过，梁忠浩死于振清剑下，随后又被振清削首，龟蒙顶之患自解。
　　与此同时，刘明修书鼓动渤海王旗下辛集将军李胜元（字琴书）联合河口将军王月飞（字建业）举兵配合龟蒙顶驻兵起义，一夜之间连破乐陵、滨州，渡过黄河直逼桓台，年仅十七岁的临淄侯邱泽（字月润）急忙修书传到赢城求救，于滨（字子淳）领命连夜回章丘收拾军马南下，欲取道青石关东去平定叛乱，不料，又闻孙之勋（字仲景）集结鲁北各部进犯济南，于滨只好回转先救济南。
　　深夜，玄锡维闻知济南之事，心急如焚，在案前踱步，忽闻耳边一丝动静，是程凯（字一涵）一身青衫翻窗到了面前，锡维凝眉一怔，惊道：“一涵？”程凯道：“你不必吃惊，王志鹏大义放我，定然是你所授，我自知你怜惜我，可我兄弟皆死在你的手中，我断不能随你，今日之会，乃为报答不杀之情耳！自此，便再不见你！”锡维含泪一怔，程凯随道：“济南之战，孙先生计赚罗志鹏，却放过了孙之勋，便犯下大忌，古人说为图大事、一切可杀，你是圣仁文教主、孙先生仰你之德而过于仁，岂不知一日纵虎、万世之患也，孙之勋虽为君子，然今日只为报仇，必定抱死而来，焉能等闲视之？”锡维叹道：“岂敢等闲视之，怎奈兵微将寡，恐难以应付，如之奈何？”程凯道：“我闻孙之勋虽然漂泊多年，却非等闲出身，早就听祖师说起，这孙之勋乃鲁北名将孙伟之后，善用五旗阵法，你此间需谨慎布将，以免伤己自痛！”锡维点了点头，长舒了口气，再抬头，程凯已不见踪影。
　　玄锡维连夜召集议事，众人凝眉不言时，只见锡维含泪摇了摇头，竟哭泣道：“道无天日，可怜我弟兄一心报效国家、抚恤黎民，竟落得如此境地！崇阳一片至诚，此去吉凶难料；子康困在河东，时时犯险刀兵！东边已起了火、北边又不安宁！莫非当真天要灭我不成？”王钧（字子然）、丁德全（字子桀）忙来他左右尽心安抚，不敢搭话，解林凤（字子真）起身叹道：“子淳处事圆滑，此去深得民心，料无差迟，何况四哥已回长清，随时能接应他，区区孙仲景不过一千乌合之众，料他有何能为？”
　　然就在坐镇泰山的玄锡维一众举止无措之时，迅速夺回龙洞山的于滨却在在龙山以北的青云谷与孙之勋遭遇，孙之勋抱死而战，可笑的是孙之勋并未料到此时遭遇，五旗阵法尚未布成双方已经展开决战，致使兵马阵脚大乱、无力反击，于滨善用兵将、士气高涨，一时间旌旗挥舞、刀兵相拼，一场厮杀之后，山谷间血流成河，孙之勋兵马损失殆尽，无奈的含泪一叹，欲拔剑自刎时，才有左右拦下，趁乱挟其去了。
　　或许是天意佑玄，身在泰山的玄锡维对于眼前四面的危机皆未决断时，接到的却是王振清平定龟蒙顶、于滨青云谷报捷的喜讯，顿时显得有些得意忘形，独自漫步未了湖畔，不时窃喜一番，竟摇了摇头自笑问道：“原知祸不单行，孰料天意佑我！谁奈我何？”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