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瘗玉埋香凄苦泪（4）

　　媚儿来到王宫，正见侍卫长阿布拉在大门里晃荡，媚儿上前施了一礼，“官爷，劳烦您通禀一声，就说媚儿有事求见大王。”
　　“哎呦，今个儿这汉人是怎么了？刚处理了一个这又来一个，你也不想活了。”阿布拉色迷迷的眼睛在媚儿身上乱窜，这小娘子老子都惦记了多少年了始终没弄到手，今天得跟她定个协议，别错过这机会，“小娘子，不通禀我都能放你进去，可你怎么谢我呀？”
　　媚儿掏出钱袋递了过去，“麻烦您了官爷，就跟大王说媚儿是来要兄长尸首的。”
　　“什么，刚处理的那个汉人是你兄长？”阿布拉有点吃惊，掂掂手里的钱袋不轻，“小娘子，你的兄长不少啊，不过你的胆儿可真够大的，这时候躲还躲不过来你却往上凑？大王的气儿还没消哪。”
　　“谢谢官爷，他是我兄长，无论什么情况我都要把他带回去。”
　　“好，有种。”阿布拉眼珠转着，“小娘子，哪天上爷那里让爷稀罕稀罕你如何啊？”
　　媚儿看着眼前这个色魔真想抽他两掌，强压怒火说道，“官爷，您先给我通禀好吗？”
　　“没问题，你可要记住我们的约定，等着。”阿布拉向王宫里走去。
　　进了殿堂，阿布拉双脚喀地一声并拢向安归行了个军礼，“报告大王，门口有个叫媚儿的汉人民妇吵着要见大王。”
　　安归余怒未消，听见媚儿要求见王，冷笑一声，“又来个找死的，她要见孤干什么呀？”
　　阿布拉挺直身躯，“她说她要给兄长收尸。”
　　安归听说媚儿要给兄长收尸疑惑地看向辅国候，辅国候赶紧弯腰解释，“这个商无缺是驸马爷的师兄，这些年一直住在媚儿家里照顾她和孩子。”
　　“那汉人来刺杀孤，这民妇能不知道吗？上次让她有幸逃脱算她运气好，今天又送上门来，真是不知好歹，让她进来。”安归吩咐道。
　　辅国侯赶紧接茬，“要仔细搜身，连只蚂蚁都不准带进来。”
　　“是。”阿布拉双脚喀地一声磕出响，转身出了殿堂。
　　媚儿被带进殿堂，殿堂的血腥味儿还没有散尽，她明显感到这里的紧张气氛，她强忍怒火给安归施了一礼，“大王，请允许我给我兄长收尸。”
　　安归瞪着发红的眼睛，“民妇，你兄长没能刺杀得了本王，你想接着来吗？”
　　媚儿压住胸中涌起的火焰，“回大王，民妇不知情，请让我接回兄长的遗体。”
　　“刺杀本王是大逆不道之罪，用你们汉人的规矩就是要诛连九族，不留后患，你居然敢来本王这里要尸首，真是胆大包天。”
　　“大王，你杀也杀了，尸也暴了，就请让我兄长入土为安吧。”媚儿再次向安归深施一礼。
　　安归藐视地看着媚儿，“民妇，要想要回你兄长的尸体不难，跟本王比试一下剑法，你若赢孤，孤便给你兄长的尸体。或者你在孤王宫的院子里爬上一圈，边爬边要说我汉人媚儿永远向安归大王低头，孤就放了你兄长的尸体。”
　　媚儿怒火满腔，士可杀不可辱，大喊一声，“拿剑来。”
　　一把放着寒光的宝剑扔在她的脚下，媚儿拾起宝剑指向安归。
　　“好样的。”安归暗自佩服媚儿女中豪杰的勇气，他从剑架上嗖地抽出一柄宝剑，阴气四射，指向媚儿。
　　“安归老贼，你杀我汉商，杀我兄长，今天媚儿就是一死也要让你知道我大汉国人的尊严。”
　　大汉国的女人媚儿和楼兰王安归厮杀在一起，寒光闪烁，剑影婆娑，谁能知汉国人在楼兰饱受欺辱，谁能知小女子在楼兰凄苦度日。
　　玉姬久等不见母亲归来，出了门直奔王宫而去。王宫门口玉姬焦急地向里面张望，阿法芙的身影出现在玉姬视线中，玉姬挥手喊着，“公主……”
　　阿法芙听见有人喊向大门外看去，“玉姬。”她高兴地跑了过来。
　　“公主，你能带我进宫里吗？”
　　“可以啊，你来找我玩儿，当然我要带你进来。”
　　“今天不是来找你玩儿，我是来找母亲的，我母亲进宫见你父王好久不见出来，你能带我去见你父王吗？”
　　“可以。”阿法芙领着玉姬进了王宫。
　　殿堂的门开着，五六个彪形侍卫提着剑握着刀纹丝不动站在门里注视着安归和媚儿的比试，媚儿凭着在胡杨林中与野兽厮杀的本领与安归对抗着，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安归力大无比，渐渐地媚儿有点难以支撑，向后退了两步。
　　玉姬捂住嘴不敢出声怕让母亲分神，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见安归大吼一声，一道寒光刺进媚儿胸膛，他嗖地拔出剑，鲜血喷在他的脸上身上全然不顾，安归像一头疯驴一样杀红了眼，嗖地一声利剑又刺入媚儿的胸部，媚儿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玉姬大叫着母亲冲到媚儿眼前，哭声响彻整个王宫，媚儿用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玉姬现出一丝笑容，没有说出一句话永远地闭上了双眼。玉姬跪在母亲面前摇晃着她的身体，毫无反应。此时媚儿已灵魂出窍，再也理会不了玉姬，今生今世母女两人已经永永远远阴阳两隔，不能相见。
　　可悲可叹。
　　阿法芙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走到安归面前，“父王，她只是一介民妇，她犯了什么法你要杀她？”
　　安归恶狠狠盯着血泊中的媚儿，摸着阿法芙的头，“阿法芙，我的小公主，你长大就会明白，因为汉人的强大威胁到我楼兰国的国运，我才杀他们，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不是我和这妇人之间的事。”
　　“那玉姬的母亲岂不是白白断送了性命？”阿法芙茫茫然。
　　“谁让她是汉人。”
　　玉姬捡起地上的宝剑站起身走向安归，眼里射出仇恨的光芒，“安归老儿，你无故杀我母亲，我岂能任你逍遥，拿命来。”玉姬手持宝剑刺向安归。
　　安归躲向一旁，两个彪形侍卫跳了过来一把抢下玉姬手里的宝剑，挡住了安归。
　　辅国侯靠过来，“大王，这小东西不能再留了。”
　　看着像头小狮子一样的玉姬，目光利剑一般，神情决绝，目空一切。安归倒吸一口凉气，“小东西，孤本不想斩草除根，你倒提醒了孤。”安归手持宝剑走向玉姬。
　　“父王，玉姬是我好朋友，你不能杀她。”阿法芙展开双臂挡在玉姬前面。
　　“阿法芙，你是楼兰国的公主，怎么能和这汉人草民做朋友？躲开。”安归一把将阿法芙拽到一边，利剑对准玉姬的胸膛。
　　“安归老儿，今天你若杀不了我，日后我必取你项上人头。”玉姬脸不变色心不跳，等着安归的利剑而入。
　　安归心里倒有几分胆怯，小小年纪，一介女儿之身，居然没有丝毫畏惧，想起玉姬刚刚说过的话，安归冒出冷汗，他搓了搓手里的汗水，将宝剑重新对准了玉姬。
　　“住手。”玉姬的哭声惊动了许暗尘，他和法图娜踏入殿堂的一瞬间看到了安归手持利剑对准玉姬的场面，慌乱中的许暗尘喊着跑过来，“大王，小女她犯了什么法让你这样大动干戈？”许暗尘走向安归被地上的媚儿绊了个趔趄，他低头看去，大惊失色，媚儿躺在血泊中，无声无息。他将手指放在媚儿鼻下，已经没有了气息，许暗尘一阵晕眩跌倒在媚儿身旁，伏在媚儿身上撼动，“媚儿，媚儿。”眼泪无止境地流淌，今生的最爱，为何走得这般凄凉。
　　许暗尘站起身，“大王，你为何杀了媚儿又要杀小女？汉人在你楼兰国为何这般境遇？”
　　“驸马，这民妇要刺杀本王，你说她该不该杀？”安归为了王妹法图娜的快乐生活在许暗尘面前多少还要给他几分薄面。
　　“大王，你贴身护卫重重，她一女子怎么能刺杀了你？”许暗尘痛彻心扉，自己连妻女都保护不了，好生悲苦。
　　“驸马，这么多人都看着，孤还能唬你不成？连你这小女都敢拿剑来刺杀孤，这还了得，孤乃一国之君王，岂能容许人对孤有半点不敬，你自己问问她，是与不是。”
　　“安归老儿，你杀了我母亲，我岂能饶你？父亲，你若认我和母亲就亲手杀了安归，我愿与你一起追随母亲而去。”
　　看着玉姬稚嫩的脸颊，许暗尘泪眼模糊，悲痛欲绝，回头看向法图娜，“公主殿下，如果你觉得小生对你还有用处，就请保证小女的人身安全，如果哪天小女遭遇不测，小生也会在你面前自戕而亡，如果公主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阴影，就请公主保护小女的安全吧。”
　　法图娜不屑一顾地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媚儿，心想王兄做的正对自己胃口，这回你在也勾搭不了我的柔郎了，这孩子嘛对自己倒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就先留着吧，看在这孩子的份上柔郎对我会更上心的。
　　“王兄，你都听见了，这孩子对我可至关重要，你要留她一条小命啊。”
　　安归铁青着脸心里这个气，这个不要脸没出息的王妹，为了男人连他王兄的死活都不顾，他一屁股坐在宝座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姬有些绝望，活着就这么重要吗？父亲宁愿被那个女人抓在手里不放也不愿为母亲报仇，她伤心至极，“驸马爷，你不是我的父亲，你我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我们从此断绝父女关系，互不相认。”玉姬说完流着眼泪转身向外走去。
　　“玉姬。”许暗尘失落地跟在玉姬后面走出殿堂，看着玉姬头也不回地向宫门走去，失声痛哭。
　　侍卫队长阿布拉在门口已经等了好久，见事情差不多了赶紧跑过来报告，“报告大王，宫门外闹得不行了。”
　　安归万分懊恼，“又出了什么事？”
　　“门外一帮汉商协会的人闹事，领头的是汉中饭庄的刘老板，他们来要挂在城楼上那汉人的尸体。”
　　辅国侯平时没少在刘翰刘老板那里拿钱，如果这个刘老板倒了自己也会断了一条财路，他眼睛一眨赶紧凑过来，“大王，这个刘老板每年给宫里交的税款最多，可以说是汉商中贡献最大的一个，这个……另外，臣下觉得对汉人杀一儆百就可以了，还要留有余地，毕竟大汉国比匈奴国要国力强盛……”
　　安归一挥手，“都给他们吧，赶紧把这给孤清理出来。”安归说完出了殿堂，休息去了。
　　辅国侯喊着，“来人，赶紧把这民妇和城楼上的商无缺都交给那些汉人吧。”
　　许暗尘无意间听到师兄的名字脑袋嗡地一声，立刻进了殿堂，“辅国侯，我师兄怎么了？”
　　“驸马爷您要坚强啊，先是您师兄来刺杀大王没成功。这媚儿小娘子接着又来刺杀大王，结果闹成这样，哎，可惜了。我跟大王求情大王也同意了把他们两个都交给汉商协会的人好好安葬就是了。”
　　许暗尘有些站立不稳，法图娜过来相搀，“柔郎，人已经走了，你不要太伤心难过了，我陪你去休息一会吧。”
　　许暗尘挣脱了法图娜，看见侍卫用门板抬过来的媚儿，他示意停下，上前把媚儿的曲裾整理好，头发撸整齐了，随着侍卫一起向宫外走去。出了宫门，玉姬、刘翰和儿子刘子涵等楼兰商会的汉人们一起围了上来，玉姬哭着扑在媚儿的身上，大家的啜泣声连成一片。两个壮实的汉人接过门板，大家准备撤离王宫，玉姬看到父亲跟在后面停住脚步，“站住，驸马爷，你已经跟我和母亲没有了任何关系，去效忠你的公主女人吧，不要跟着我们。”
　　看着渐渐走远的人群，许暗尘身心疲惫，心力交瘁，任凭眼泪流淌，宣泄着对亲人的怀念，对王宫的恨意，孩儿，为了你不被人杀戮，父亲只能苟活。
　　走出很远，玉姬回头望去，已经看不清父亲的容颜，能看见的只有父亲的汉人曲裾随风飘动，片刻光阴母亲走了，剩下唯一的亲人父亲就这样分开了，十一岁的玉姬过早品尝了人间苦难，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