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浮光掠影大别山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坐过绿皮火车了，这次偶而一坐，仿佛时光在倒流。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窗前，双手托着腮帮，两眼盲目地朝向外面，听着车轮压迫铁轨的丁零哐当声，看着向后一闪而过的田野山川，恍惚间有了些张爱玲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感觉。
　　四月十八日周五一早，为了旁听安徽Ｘ氏宗亲联谊总会会长会议，我独自专程从合肥乘坐Ｋ8391次列车，赶赴潜山县。原本打算开车去，后来老伴说天有雨，让我坐火车。我在网上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去潜山县的火车。后来灵机一动，搜索天柱山风景区交通，果然成功。而且从地图上一放大，原来天柱山站就是潜山站，离城区很近，公交车也很多。于是立马订票。车票便宜得不敢相信，只有十七块钱。若要开车去，汽油费加上路桥费，单程怎么也得二三百元，而且还要为行车安全担惊受怕。顿时觉得老伴要比自己英明得多。
　　这趟车几乎是合肥到宿松的专列，沿途经停的站点只有八个，合肥庐江柯坦桐城安庆西天柱山太湖宿松。跟列车员聊了几句，知道这趟车可以乘坐一千多人，但每次只有二三百个乘客，长期亏损运营。据说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建合（肥）九（江）铁路的时候，论证运量很大，而且各地争相建站，曾经因为省里的一把手发话，铁路从庐江拐了个大弯。但现在看来，庐江火车站太偏僻，作用远没有发挥出来。其实铁路的运营成本还是比较低廉的，问题应该出在路权单位和地方政府，如果宣传到位服务配套，这条铁路的效益一定会充分显现。
　　十点零八分，列车准时到达天柱山站。天柱山站建于1996年，处在合九铁路中段，位于天柱山风景区东北部,离潜山县城3公里，是皖西南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属安徽省合九地方铁路公司管辖。出站后看看站前广场，虽然不大，但很整洁，布局也很清爽，两处假山，三处灵壁石，广场主题雕塑是古铜制作的以天柱山主峰为主体的“天柱情”，寓意潜山悠久历史和古皖文化。正准备打的，忽见广场路口有一辆中巴象是公交车，上前一问，果然是。结果只花了三块钱，中途转了一次车，就到了天柱山路上的路桥酒店会场。会议已经开始，有宗亲安排好座位，我就认真地旁听起来。最后主持人征求意见的时候，我也当仁不让地提了几点建议，而且荣幸地全部被采纳。中午饭后已经一点多，返程的火车最早是晚七点半，到家就要十点多了。于是便搭了肥西宗亲的便车，希望早点回到合肥。
　　肥西宗亲三人中，辈分最高的士斌开了一家苗木公司，生意做到了大别山里，下午就要绕道岳西洽谈一笔生意；一位是肥西花岗职业高级中学的副校长贤甫；另一位年轻人叫能生，是安徽省Ｘ氏宗亲联谊总会的副会长。这个小伙子相当精干，善于表达，交际能力强，肥西Ｘ姓家谱的续修工作，就是由他挑头组织起来的。我们一行四人由能生驾驶长城越野车，前往岳西县包家乡，跟石佛村的村委会联系苗木销售业务。路上士斌就给我打预防针，说是山里人好客，我们可能要在那里吃晚饭，还可能要住一个晚上，明天才能回去。我本来是想搭便车早点回去，这样一来就适得其反了。但事已至此，也只有随他去了。
　　早就知道岳西山区风光好，老伴大学同学多在六安安庆地区，她们在大别山聚会多次，也有邀请我加入的，皆因那时身不由己而未能成行。据说岳西县建县很晚，是从潜山太湖霍山舒城各挖一块组成，因其在古南岳天柱山之西而得名。岳西是大别山腹地真正的山区县，“八山半水一分田，半分道路和庄园”，大别山海拔一千七百米以上的主峰群，主要分布在岳西境内，是皖西地区最重要的江淮分水岭。据传李白曾云：山之南山花烂漫，山之北白雪皑皑，此山大别于他山也，这是大别山名称由来的典故之一。还有一说，公元前106年，汉武帝南巡，行至吴头楚尾之地，忽见群山连绵，层峦叠嶂，烟波浩渺，疑为仙境，惊诧道“此山真大别于它山也”。孰是孰非，无从考证，也无须考证。闻名全国的好茶岳西翠兰，主产地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岳西县包家乡石佛村。只可惜从出潜山开始就一直下雨，公路两边的山水都笼罩在雨雾之中，让人难识大别山的真面目。
　　小车沿Ｓ209省道在大别山腹地盘旋而行。百公里后，来到岳西县包家乡石佛村境内。士斌宗亲的生意伙伴在石佛村的东河村民组，叫包仕明，小名安子。车子在鲤鱼尾那里左拐向下，进入山谷小道，向安子家开去。快到山脚时，一家人家做丧事占了门前的路，我们只好停车步行。走到没有路的时候，两座崭新的二层楼房展现在我们眼前。第一栋是安子家，并排的另外一栋是安子弟弟的家。大概先前通过手机，安子兄弟从山上林场赶回来，接待我们。我们泡了茶后就不想坐在屋内，出来四处观看，对面的长河就是连绵不绝的山间峡谷，在这一带叫东河，有百十米宽，枯水季节河滩裸露，小溪流水，雨季来临茫茫水气，大河滔滔。周围群山环抱，山谷之中，沿河散落着不到十户人家，安子兄弟的房子离山最近。也最新潮气派，背靠大山，面朝长河，真是风水宝地。门前屋后种植了许多观赏植物，更多的是从大山里挖来盆栽的野杜鹃、野兰花，还有当地特产七叶枫。安子说现在政府禁止上山采挖兰草和杜鹃，但是山里人自家移植难以禁绝。房子四周都是茶园，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在采茶，安子兄弟的老婆女儿刚好采满了背篓上来，骑上摩托车准备到茶场去卖茶。现在农户基本上都不再自己炒茶了，采的鲜茶直接卖给茶场，几十到几百元不等，收入相当可观。也有专门给人家采茶的，一天七八十元工资，收入也还可以。安子兄弟主要经营苗木，也做木工石匠手艺，老婆孩子种点茶，门前河湾种点地，出行骑摩托，运输四轮车，家境非常殷实，对我每月几千块的工资根本不屑一顾。看来现在的山里人只要勤劳加智慧，发家致富的路子是很多的。安子说这一带河滩地已经被上海老板承包，准备推平种石斛，到那时，新的商机又来了。
　　安子收拾停当带我们出山，请我们到下东河集镇上吃饭，说是村书记听说士斌总经理来了要亲自作陪。下东河集镇是霍山县太阳乡政府所在地，坐落在大别山主峰白马尖脚下，是大别山腹地最繁华的集镇之一。到饭店后，果然石佛村书记副书记豁然在座，席间书记一再表示，士斌总为人厚道经营诚信，石佛村愿意跟凌总这样的人做生意。饭毕时天已经大黑，风雨交加，书记盛情邀请我们到锁口山上的村办茶厂参观。车子在盘山道上冒雨爬行，来到一座山口的几间房子前，标牌显示是“岳西县包家石佛锁口山茶厂”，我们到地下一层观看了茶叶加工机械生产线，各种晾摊着茶叶的簸箕铺满仓库，以及制成的成品茶叶。最后，士斌以一千七百元一斤的价格，买了几斤雨前精茶。因为价钱太高，我只能望茶兴叹，用随身带的旅行杯泡了一壶茶场的次等新茶，尝尝鲜过过瘾作罢。下山回到下东河镇上，雨太大，夜已深，回合肥也不现实，只好找了一家旅社住了，安子也坚持随同住下，说明天上午带我们上山上的石佛寺茶园玩玩。
　　大别山主峰白马尖周边，是岳西与霍山两县交界地，岳西的包家乡和霍山的太阳乡交织在一起。太阳乡政府所在的下东河集，是这一带的商品集散地，商铺林立，商贾云集，市场繁荣。一早起来，围着小镇转了几转，集镇西边有一座东西走向的太阳桥，东河在桥下北上，S209省道和X071县道从桥上穿过，在镇中分叉，县道向东北白马尖延伸，省道西北向漫水河铜锣寨东南向岳西潜山。三叉路口中心立有一方巨石，上面镌刻着太阳二字，周边最好的建筑是学校，山里人尊师重教之风可见一斑。往白马尖方向走了一段，两边山色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但今天的计划不是上白马尖，安子要带我们上他们的石佛寺茶场，士斌的树苗也是卖到那里，我只好恋恋不舍地转回头来。安子领我们在街上的小吃店用餐，然后开车上山前往石佛寺。好在天还是雨雾蒙蒙，到了白马尖也难以一睹芳容，干脆留待下次再来吧。
　　石佛寺在白马尖和天河尖之间的山谷盆地，平均海拔在一千米上下，属于海拔一千米至一千七百米的中山地带，是岳西高山名茶的主产地，再往下就是大宗茶的主产区了。据传石佛寺建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原是两重建筑，前重置钟鼓，后重供佛像。正中三尊大佛高达3米，由三层石头雕塑叠放而成。二面排列二十四尊小佛和十八罗汉，高一米半米不等。昔日石佛寺峡谷幽深，林木参天，寺后鹰嘴岩云横雾漫；寺前溪流汩汩，松涛滚滚；寺内石佛栩栩如生，金碧辉映。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寺宇被毁，石佛遭砸。八十年代初进行了初步修复，以后又多次重修。直到2004年，岳西县政府将其确定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盘山公路十分险峻，好几个弯道陡坡我们的越野车都是反复几次才冲了上去。费尽周折，终于在一个小时后爬上石佛寺。
　　眼前的石佛寺非常简陋，超出我的想象。山路旁边，茶树丛中，三开间小石屋，高不过三米，中间朝南开有一个石门，门楣上有石佛寺阳文石刻，文保单位的石牌子就靠在门边的地下，里面正中供奉着三尊石佛像，中为释迦牟尼佛，左为药师佛，右为阿弥陀佛。石佛右边另立一个小龛台，供奉着观音和如来。两边山墙是或石雕或泥塑的罗汉小佛像。没有僧人，也没有朝奉者，静悄悄，冷清清。寺庙虽然不咋样，但周围的茶园很壮观，完全是园林化的格局，茶树之间是观赏树木，园中道路两旁是仿古宫灯，到处是仿石的音响喇叭，烟雨朦胧中，灯影婆娑，余音袅袅，仿佛置身于仙山幻境，让人心生遐想。在茶树丛中向上走去，一栋华丽的建筑矗立山腰，有标牌显示是某某生态农业开发公司。这家公司通过租赁的方式取得了石佛寺生态茶园30年经营权，目前采取“公司+合作社+农户”的模式，坚持有机生产管理标准,打造集有机茶生产基地、茶艺馆、农家乐等为一体的生态观光农业文化产业园。
　　楼房背后，就是国家级茶树良种“石佛翠母树”，旁边立有一块石碑，据说县里最近才在这里举行过石佛翠母树保护揭碑仪式。石碑旁边的茶树被铁栅栏保护着，叶色浓绿，芽叶肥壮，煞是好看。看资料介绍，有关方面二十前就年开始从此树采穗选育，最终被鉴定为国家品种，定名“石佛翠”。用这个茶树种培育的茶树，育芽力及持嫩性强，产量高、品质优、抗寒性强；内含物有效成分高，尤以氨基酸含量高著称，全国罕见。山上的茶园里，还有一棵神茶，也有石碑立于前。据说在大别山区有三棵半神茶，其中石佛寺这棵一半茶叶清香四溢，一半茶叶其味平常，因此称为半棵。碑文记载，佛茶半棵，世上无多，一株两品，奇特匪夷。云云。
　　虽然阴雨绵绵，能见度很低，但是石佛寺所在的山峦，群峰叠翠，雨雾缭绕，亦真亦幻，景象别致。可以想见，晴空万里的时候，近观漫山遍野的翠兰绿树，遥看五六公里外的白马尖天河尖，大别山万千气象，尽收眼底，那该是多么的心旷神怡！七八年前，我和老伴曾经去过一次铜锣寨，那时的大别山旅游还不发达，山里没有什么游客，我们在大山里充分享受了一次大自然的清静空灵。在高山上的一户农家，吃了一顿原汁原味的农家饭，当时老伴倚着门槛望向远山，我端着饭碗站在门前的悬崖边，看着山谷里淙淙有声的清泉，那情境真想定格成一辈子。以后一定找机会，跟老伴一起再到山里来，到大别山腹地来，长住几日，再次享受享受大自然的恩泽。
　　谢绝了安子的盛情挽留，我们下山返程。过了漫水河，过了铜锣寨，中午时分进入霍山县城。虽然我们每个人在这里都有熟人，但我们谁也没有找，在我的提议下，把车子停在税务巷对面，然后穿过马路，进到巷子里的大众便民食堂，享受了一顿绝对平民的自助餐，八块钱一份，尤其是那特色柴灶锅巴汤，香得让人回味无穷。
　　这趟毫无准备的大别山之行，虽然浮光掠影，但别有一番滋味，由不得今后不再来。大别山，一定会再见！（乙未年三月十一，2015年4月29日，淝上筝笛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