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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7、18

作品名称:踏遍每一寸红尘      作者:日照望乡      发布时间:2016-10-04 14:39:55      字数:3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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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崇英在混沌的世界里无拘无束地骂遍了南来北往的人,渐渐把四乡之人骂成了好脾性。过往者听了她的令人哭笑不得的蹊跷咒语,再也不冒火蹿烟,相反,有些人倒是忍俊不禁。袁崇英在自由谩骂的任性里,风干了许多流年。白发,皱纹,驼背,跛足,不被人察觉地附魂上身。
  邻村的下放知青季子芳,和袁崇英的大丫偷偷相好,终于在一天像烧开的水有了响声。事情曝光后,季子芳的家人一天三封电报,都是三个字:不同意。季子芳扎根农村的决心坚如磐石,就和大丫商定终身大事。季子芳的母亲风尘仆仆地从威海赶过来,想尽量阻止儿子自毁前程的决定。
  季子芳的母亲走过了盘旋着蜜蜂和蝴蝶的油菜地,走过一些变幻着季节回忆的田畦,终于走看到了一处断壁残垣。绕过断壁残垣,她就看到了一幅和季节的生机很不相称的画面:一个死人妆的老妇人眍着双眼,见有人胆敢向自己靠近,有些虚弱地直立起身子,做出咆哮状准备攻击来者。
  季子芳的母亲是庄玉镯,袁崇英面前走来了白白胖胖的庄玉镯。她看到袁崇英的惨状,忽然就泪眼婆娑。她大叫着妹妹,试着上前和袁崇英交流。袁崇英往前一窜,马上被绳索弹回去;再往前一窜,再次被弹回去,攻击人的目的局限在欲望里。庄玉镯和袁崇英没能把话头捋到一块。袁崇英一回头叫着“来来来,天福,天福”,要不就高叫着“结实到我跟前来”。
  庄玉镯见了柔弱但是机灵的大丫,终于默许了儿子的婚事。但是有一个条件,要办回威海。母亲松了口,做儿子的也要退三步。就同意办回威海,大丫跟着走。
  大丫跟着季子芳去了威海。等于把袁崇英身上的袄扒去了。幸亏她不清醒,不懂得离愁别恨。家里唯一的一件陪嫁就是一块银元。
  大山沟的天福长大成人啦,就要去当兵,过来看养母,袁崇英硬是不认。对天福的记忆,袁崇英大脑的印象,永远截图在天福九岁的光阴。现在的天福虎背熊腰,早已长成了魁梧的男子汉。凑到袁崇英的身边叫娘,袁崇英的表示就是两个字:“快滚。”天福放下一个桃罐头,一坛八宝豆豉,闷闷不乐地走了。袁崇英用她的智慧,把那个瓷瓶的罐头和泥坛的八宝豆豉都归拢到跟前,用瓷瓶去砸泥瓶。罐头碎了,一些碎碴子和罐头的内容混为一谈。袁崇英抓着桃块和碴子塞到嘴里。二丫三丫惊叫着上前,捏着袁崇英的腮往外抠,袁崇英的嘴角和三丫的手指都是血。
  老胡远远地走过来,袁崇英就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起来。老胡是村里蹲点的干部,袁崇英有一次发病,追打村里的小孩大人。老胡就像一尊天神突然降临,叉着腰,岔开两腿,让袁崇英从自己的胯下爬过去。袁崇英乖乖地爬过去,爬起来就不敢再嚣张。周围的人啧啧称奇,说老胡就是有瘆人毛,官星照身,连疯子都害怕。老胡就说我是镇镇她,试试管不管用,谁想到她也怕唬。
  老胡说:“你老老实实,给你松开绑。”袁崇英说:“你给我松开绑,我保证老老实实。”老胡就让家里的人解开绳索。袁崇英活动活动手腕,抚摸一阵手腕上的勒痕。突然狂躁起来,猛地冲过去把老胡一下子掀翻在地。老胡没防备,一下子仰面朝天晒了四爪。他正羞怒难以消化的时候,袁崇英擒住她的胳膊就下了嘴。老胡像被老虎咬着,嚎天嗷地起来。等到众人硬是拖开老胡,老胡的胳膊上的肉已经穿孔。
  老胡对吴老大说:“县里来人调查了,袁崇英是革命后代。她的父亲参加过孟良崮战役,为新中国的解放做出过贡献;他的叔叔打过济南战役,现在政府开始对她的叔叔发放补贴;对袁崇英也有政府救济,先把他送到县上医院医治。然后由村里出钱修整吴家塌败的家园,几个小点的孩子都要进学堂接受教育。”听到能上学,六七欢呼雀跃。馋得二三四五超龄的几个姐姐直砸吧嘴。
  袁崇英在县上医院,经过医生的精心护理,渐渐又开始清醒。
  大丫抱着牙牙学语的大胖小子,和季子芳还有庄玉镯专程从威海来看袁崇英。
  庄玉镯拉着袁崇英的手,两个曾经饱经沧桑而又“为害一时”的两个女人,促膝长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们手拉着手,肩靠着肩,把个大胖小子你递到我手里,我塞到你怀里,把天伦之乐炒作得恰到好处。
  两个女人备了瓜果菜肴,到老马的坟墓上祭拜;还从城墙上的英雄榜上,找到了袁崇英父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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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里编写县志,写到了那场战争。袁崇英的父亲是本地的大英雄。这样,袁崇英是革命烈士的后代,公社、县里都有人来请她去做报告。自从治好了病以后,她始终面带微笑,但是一般不多说话。不管谁劝说,她都会说“我不会说”。来人没有法子,就请她讲一讲他父亲的事。她歪着头想一会儿,就摇了摇头,来人很失望。
  来人说,要是袁崇英同意,可以到农场的伙房做饭,亦工亦农。袁崇英摇摇头说不去,人家就说不去名额就可惜了,让她挑一个孩子去。除了二丫,其他几丫都想去。一时间家里就像一个蜂窝被人戳了一下,一阵乱腾。吴老大主张抽草棒,五丫提议抓阄,七嘴八舌争论不下。袁崇英说:“都老实待着!”她知道当初自己的父亲就是因为出去干事,所以才弄了个体无完肤,躺在荣军医院里,活活地受了几年罪,就走了。袁崇英觉得哪一个小孩,也不能离开村子。四丫就提起大丫,说威海有多远啊。袁崇英说大丫那是去享福,要是谁能和大丫一样命好,就让她也去享福。可惜村子里已经没有下放的知青了;就是有,也不可能人人都是季子芳。
  天福从部队复员回家,过来看袁崇英。袁崇英忽然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抱着天福大哭不止。众人害怕勾起病症,就给天福使眼色。天福就给袁崇英擦擦眼泪,拿出捎来的蜜饯,塞到袁崇英的嘴了,袁崇英立刻从嘴里甜到心里。她立马有了主意:让天福去农场上班。
  天福说不妥当,要去应该姐姐去。袁崇英说:“你做过我的儿子,让段家认走了,你还是天福!你去吧。”
  吴老三媳妇听说了这件事,很不乐意。她小跑着找到袁崇英说:“咱吴家有儿子。要去,也得咱自己的儿子去,好事怎么让段家的儿子抢了去?”袁崇英说:“天福就是我的儿子。”三家媳妇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出门去。出了门就大骂袁崇英活该“绝户”!
  天福到农场上了班。因为天福年轻力壮,又识字,就让他学了拖拉机。他就当了拖拉机手。
  段家觉得袁崇英太好了,过来人说,让天福和吴家的一个女儿结亲,这样儿子就跑不了了。袁崇英说儿子就是儿子,怎么能做了儿子再做女婿?硬是不同意。吴老四的媳妇早就看上了天福一表人才,托人去说。段家一门心思和吴家结亲,没有不应承的。这样,天福就成了吴老大和袁崇英的侄女婿。三家的媳妇说:“她没有那个命啊。”
  天福的婚事定在十月初十。初九那天,正午的太阳还能温热一个地瓜,夜里就下起了一点小雪。天福半夜起来给摸索着给拖拉机加上柴油,天亮后亲自去接新媳妇。手电筒怎么也找不到了,他想看看柴油加到什么程度了,就划了根火柴去照。结果,他就变成了一个大火球。开始他手忙脚乱地去撕扯衣服,无奈棉衣棉裤很快烧了起来。他没有办法,就在地上打滚。地上的那点小雪根本灭不了火。等到人家发现天福,天福早已被烧得几乎半熟。
  吴家的亲事没新就旧了。
  段家认回儿子才几年,现在一把火没了。吴老四的女儿没过门,就有了这样的一说,“望门寡”的名声可是长翅膀的。一时间传遍了几个村子,传遍了四乡八里。把个好好的女子弄得几乎要喝药上吊,家里人形影不离地跟着,那女子还是要死要活。袁崇英也不好受,她让回来送堂妹出嫁的大丫带着堂妹离开村子,去了威海。要到那里按点人家。人家季子芳是识字的,识字的人不仅命好,还能让别人跟着把命好起来。
  袁崇英的女儿陆陆续续出嫁。她每一家不多不少地要一笔钱,有人家不愿意出钱,她就要让亲事搅黄。人家二十四拜都拜了,就不差最后一哆嗦,就足额给了。人人都说袁崇英心眼挺多,还没有老呢,就早早给自个备下了养老钱。
  等最后一个女儿出嫁,袁崇英手里到底有多少钱,谁也说不清。她就开始盖房子。她把她的旧屋扒掉了,重新盖屋。正房偏房大大小小总共盖了九间,都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等房子盖好了,她就找到村里的干部,说把房子让出来做学校。村里干部说,学校要在大队部里。袁崇英说,我把房子都盖好了。村里就说先借用。
  村里来了老师,周边的村里都到这里上学。都是袁崇英的肚子真大,能有这圣人之举。只有三家的媳妇嗤之以鼻,她说神经乱了的人,早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绝户就是绝户!咬牙切齿等着看她的下场。
  袁崇英和吴老大在河沿边上,搭了一间草棚,顺便照看队里的庄稼。草棚前,栽了一棵杏树。不几年,那棵杏树上挂果实就打三两簸箕。很多小孩过来,只要规规矩矩的,都会有收获。
  就是日子过得很艰难。
  开始有大队给粮食,再后来村里的地都分了,老两口名下的土地,都被三家种了,每年给点仨瓜两枣,把肚子憋屈的越来越松弛。由于队里没有抽地,他们也定不了“五保户”,只有村里学校的任老师,经常给他们俩一些接济。
  由于吃不上油,两人馋坏了。可是没有哪家女儿能送点肉来,都把日子过得斤不斤两不两。有好几个女儿因为袁崇英的古怪行为,一直赌气不肯上门。这样,老两口吃菜吃得脸都要绿了。终于有一天,吴老大病倒了。他说他馋鸡了,袁崇英对着那棵大杏树底下的大洞说:“老黄老黄弄只鸡吃吧。”她知道那个洞里有黄鼠狼一家五口。多年和黄鼠狼做着邻居,从来没让黄鼠狼一家流离失所。
  第二天,在小草屋门口,就有一只早已被黄鼠狼弄死的长尾野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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