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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夜凄凄林木惨死收容所 梦昏昏林亲被沉水塘里

作品名称:人世间      作者:肖彧      发布时间:2016-10-01 02:08:16      字数:9819

  第二十七章
  夜凄凄林木惨死收容所
  梦昏昏林亲被沉水塘里
  下午三点多,王军搀扶着被喝得酩酊大醉、昏昏欲睡的继父林木,坐上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上车没几分钟,林木将酒气熏熏的头脑倒贴在继子王军的大腿上酣睡了,不时发出鼾声如雷的呼噜声。王军双手时不时抚摸着继父林木那斑驳陆离、坑坑洼洼的脸面以及那雪白如银、蓬乱如麻的头发。两眼欣赏着窗外过眼的风景:那一座座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星罗棋布、争奇斗艳;那绕城而过的高架路飞挂云端,宛若彩虹。做为华南地区最大的海滨城市,工商业十分发达。不管是在城市和郊区,还是在农村及乡镇,工业园、工业区,它们都如雨后春笋般蓬勃而出、遍地开花。各种商业城、批发城五花八门,数不胜数。人们的生活富裕甘甜,也是全国千千万万的打工仔打工妹首选之地。
  此时火辣辣的太阳当空而挂,热浪滚滚。虽然是早春季节,就凭这两天来看,这里的天气,仿佛比老家酷暑难耐的三伏天还炎热几分。
  公交车运行一个多钟后,来到了火车站,在广场上人们三三两两陆续下车,不上一会儿,大家就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此时继父林木略有清醒,在继子王军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踉踉跄跄朝着售票厅走去。
  走进售票大厅,映入父子两人眼前的是:密密麻麻、紧紧齐齐排队买票的有八排之多,并且每排有三四十米之长。时间过去了一个多钟后,好不容易来到了售票窗口。林木一手拿着钱替下了排队的继子王军,就在林木正准备交钱买票的一刹那,王军一把将钱抢过,一言不发,搀扶着继父林木一瘸一拐地朝售票大厅外的广场走去。
  “爹,咱不能就这么回去呀。”
  “为何?”
  “咱们不蒸馒头——争(蒸)口气。
  “咱一没有面粉,二没有蒸笼,赤条条、光溜溜,两手空空,咋争(蒸)?”
  “偌大的一个城市,遍布城镇郊区各个角落的工厂如一夜春风后,开遍高山峻岭、田间地头的烂漫山花。咱们两个大大的活人咋能被尿逼死,这个衣冠禽兽、五雷轰顶的家伙不给咋爷俩找工作,希望咱们回家,咱们偏不,咱们不仅要克服重重困难找到工作,而且要找到好工作气死他。不信你看:珠三角这个城市群有多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六十分,每天分分秒秒、时时刻刻从全国各地来此打工的打工仔打工妹,有的已在轰隆隆的工厂里欢天喜地的上班,有的身背大包小包,乘坐大巴或者火车高高兴兴行走在过来的路上。每天如潮水般涌入这打工福地、赚钱天堂,并且已开发的华南沿海一带打工仔打工妹简直是千千万万、万万千千。多如蚂蚁的他们却个个找到称心如意的理想工作,而我们就找不到。我就不信这个邪!咱爷俩运气就这么背!”
  “东南西北中,发财在广东,这句流传甚广的俗语一点也不假。这珠三角地区工厂多,人民也富裕,是个打工挣钱的好地方,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治安队员到处胡乱查证抓人什么的,实在是害怕的要命呀。”
  “没事没事的,爹,如果我们找到工作,从早到晚待在工厂不出来那不就没事了吗?”
  “儿子,那行那行。可我们现在去坐那一趟车?要到哪里去?今晚我们又怎么过?想起这一连串无法解决的问题以及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幕,心里实在是有点发怵。”
  “这…这…”
  “如今这寸金寸土、举世瞩目的珠三角地区,是置业者的天堂,是打工者的乐园,也是无数犯罪分子犯罪的理想场所。在这人多繁杂,十分陌生的地方,我们这一老一小,又加之我是个拄着拐杖的单腿残疾人,我想这里好像不是你我该待的地方。要不,咱们还是回家吧,俗话说黄金百两,不如手艺在身。咱们在家不管学点什么,养家糊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蹚浑水咱们不趟好吗?我的好儿子王军。”
  “爹,您看这五湖四海、东西南北的青年男女都能在此地打工挣钱,我比他们又没有缺胳膊少腿,他们又没有比我聪明多少,所以我不能回家。爹,您这么大年纪,又腿脚不好,您还是回家吧。请相信我爹爹,在这片热火朝天、醉生梦死的神奇土地上,我会挣很多的钱来孝敬二老的。”
  “儿子不说了,如果你不回家,我肯定是不能回家的,你看你,年纪这么小,刚从学校出来,又没有出过门,更谈不上社会经验,在这龙蛇混杂、鱼虾不清的大城市,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呢?王军,可今晚我们父子俩又要到哪里去躲一晚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父子俩先到站牌下看看有没有带山字的站名,比喻老君山、大岭山什么的,如果有,我们就坐该趟车到带山字的公共汽车站点下车,然后就故伎重演在那山上躲藏捱过今晚,到了明天咋爷俩使劲找工作。爹爹,您看行么?”
  “唉,行吧,也自能如此罢了。王军走吧,咋爷俩就去公共站牌看看。”
  林木与王军父子俩在公共汽车上懵懵懂懂坐了一个多钟头后,在一靠近海边叫大梅山的地方下了车,它是一远郊偏僻农村。下车后夜色深沉,整个天空象谁泼了墨似的漆黑一团,进入山间的小路伸手不见五指。早春南国的天气就如娃儿的脸说变就变,临上公共汽车时蔚蓝的天空艳阳高照,热浪难耐,仿若盛夏,到下车时区区不到二个钟头,气温就象过山车似的,一下子从酷暑炎热的三伏跌到刺骨寒天的数九。不信你看:呼啸的冷风将路两旁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很有凉意的雨点密密麻麻的下着。林木父子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那漆黑的小路上默默无声、小心翼翼,一脚高一脚低缓慢地前进着。在拐入山间腹地深处,父子俩就十分小心、十分谨慎,每移动一小步,就神色紧张地停下来,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好一阵子,心怕前面的每一步是万丈深渊,是死亡之谷。人的运气要背的话,喝凉水也塞牙。林木与王军父子俩在密林深山的小路上蹑手蹑脚行走不到二十来分钟,小路的前后左右忽然电光四起,将黑魆魆、静谧谧的夜空划破,大半个山头连同小路照亮得如同白昼,灯光通明。治安队员的吆喝声声震云天,在山涧河谷中久久回响。这恍若鬼神、悄然无声忽然从天而降的治安队员,将林木父子俩吓得腿麻手软、目瞪口呆。林木顿时瘫坐在地,浑身战抖。只见他们一个个在雪亮的电筒照耀下,不管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小路,还是荆棘丛生、郁郁葱葱的山头,狂搜每一个可能隐藏打工仔打工妹可疑的地方。一道道令人胆颤生惊的棍棒敲击声在空中响起。纷纷将林木及王军父子俩团团围住,嗷嗷大叫、凶神恶煞地盘问着各种证件。然后在证件和罚金都没有的情况下,这一老一少的林木王军俩父子被匪气十足、趾高气扬的治安队员强拉乱拽押回了村治安队。来到治安队后,一双双十分贪婪又非常凶狠的眼神,象老虎吃羔羊前的眼神,紧盯眼前这老少两位衣服褴褛的穷酸模样,并且其中一位是断了一条腿的残疾人时,一目了然就知道二位是没有油水可榨的穷光蛋,无需询问与笔录,直接吩咐队员将其爷俩一阵毒打,直打得王军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嘴唇和鼻孔都一个劲的往外流着血呢。拄着拐杖又年老体弱的继父林木由于几日的长途颠簸,粒米未进,身体疲惫至极,又加上侄儿林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痛恨至极,于是在小吃店猛喝烈酒,再加上眼前豺狼虎豹似的治安队员一阵暴风骤雨似的棍棒打击,他早已是昏厥而去,奄奄一息。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打腻了的治安队员用几桶冰冷的自来水将命悬一线的林木泼醒,连同继子王军及其他十几名无证又钱交罚款的外来人员,送到市临时收容所。在临时收容所里,他(她)们这些无证人员江边洗萝卜——一个个来,重新殴打审问一遍。总之,倘若你一无证二无钱,活活泼泼、健健康康进去,就甭想麻麻溜溜、平平安安出来,轻者折手脚、断筋骨,泪洒双腮,血溅四周。然后将你送到远在几百公里外,四周是人迹罕至、交通闭塞的深山密林收容所里。住的是漏雨观月、无墙无壁的简易棚里,吃的是猪狗不如的饭菜。工作的时间是既长又久,头顶星星上路,脚踏晚露回家。工作的环境极其恶劣,夏天在酷暑烈日中煎熬,冬天在严寒战抖中度过。收容人员收容的时间少则二三年,多则四五年,收容所才勉强给你买张长途汽车票或者火车票,就这样打发回家,全无分文报酬。让你携带回家并且伴随你终身的即是一个疾病缠身、百疮千孔的身体。年纪稍大的,或者看不上眼者,早在临时收容所就经不起这些毫无人性的家伙一阵阵残酷毒打,随即一个个昏倒在地,声息微弱。司空见惯、心如蛇蝎的禽兽们根本没有打120电话叫医生抢救的想法,也没有做最终确认,而是一味地认为其死亡了,于是一边叫几个临时工将命若游丝,行走在死亡边缘的收容者,丢失在冰冷的露天外,任凭那萧萧的寒风将仅存在收容者身上的点滴温度吹刮得一干二净。即使是命大福大的收容者在临时收容所里,侥幸没有被打死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但被他们扔在既湿又冷的大门外空地上,也会被一样无情的寒风冷雨夺去生命的。然后这些毫无人性的家伙若无其事的与火葬场一通电话,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人生的路上就这样戛然而止,就这样十分无辜而又十分冤枉被他们残忍地送进阴曹地府中去了。
  唉,唉,不管是个别的治安队还是收容所,他们拿着解放前国民党对待地下共产党员野蛮残酷、泯灭人性的那一套,来对待如今沐浴在共产党雨露阳光下长大的无辜善良的人民群众,真是改革之纰漏和疏忽,必须及时予以矫正。对于革命队伍中个别害群之马必须清除干净,决不能姑息养奸、心慈手软!
  林亲又被承包商叫去在著名五星级酒店——威海大酒店喝酒。凌晨三点多,酩酊大醉的他被司机送回了家。今晚和往常一样,林亲的肚里不仅塞满了山珍海味,而且银行的账户上无故增加了颇为丰厚的钱财——大好几百万的收入。
  没多久,和衣倒在床上的林亲,虽然耳边有妻子宋氏啧啧不止的唠叨声,但他我行我素,如入无人之地,鼾声如雷地进入梦乡。
  在梦里,高大宽敞的林氏宗祠坐落在山清水秀的崇山峻岭之中。一天傍晚,庄严肃穆、金碧辉煌的林氏宗祠内灯火通明,香烟缭绕。林氏家族的历代宗亲(包括林亲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以及刚刚升入天堂的小叔林木),他们和族老们一个个表情严肃地端坐在八仙桌的凳子上。人人纷纷轮流上台,挥舞着竹节般的手指,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怒斥着这个被五花大绑跪拜在地的林氏不肖子孙——林亲。然而他不但不虚心接受批评指正,反思悔改,反而百般狡辩、强词夺理。忍无可忍、众怒四起的林氏族人。最后一致决定将这个孬种沉入祠堂后的水塘中。于是在族长的一声令下,几个年轻的后生,很快动作麻利地将林亲这个忘恩负义、肮脏龌龊的家伙,塞进早已垒满石头的猪笼里。不上两分钟,扑通一声,水塘顿时波浪涌起、水花四溅,嗷嗷大叫的林亲顷刻间被沉入水底,一个不屑的生命就这样划上句号,灭绝于人世。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妻子宋氏,早已被丈夫林亲的叫喊声所惊醒,她掀开被子,一屁股坐在床头,张开那惺忪的大眼定睛一看,林亲大声的尖叫以及双手双脚的出格动作,吓得她瞠目结舌。于是她慌忙连滚带爬躲藏在墙角边,战战兢兢、魂飞魄散。不信跟着惊魂未定的她的眼神瞧去:只见赤裸全身的林亲做痛苦状,全身肌肉抽搐,冷汗四溢。随后一脚将被子踢开,嘴里一个劲地歇斯地底大声呼喊,两只手在空中激烈、快速地来回摆动,而两只脚在床单上来回上下猛烈踢踩。垂死挣扎。
  第二十八章
  王军背尸体一路疯狂作案
  公安为追赶不辞千辛万苦
  继父林木被可恶又可耻,头戴大盖帽的收容所人员打死后,并随意丢失在围墙外的草丛中。当听到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与市火葬场通过电话,准备八点半将尸体拉走火化的话后,真是怒不可遏。此时是凌晨的四点多,距离火化的时间只差区区三四个钟,十万火急、刻不容缓。现在摆在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寻找继父的遗体,眼看着看守人员正在呼呼大睡,王军便轻手轻脚从窗户翻墙而出,趁着黎明前漆黑如墨的夜色来到林木关押的地方。刚到大门外,凭着从窗户涂了层报纸的玻璃中射出的昏暗灯光,朦胧中看见早已死去,并随便丢失在草丛中继父的身影,顿时火冒三丈、怒气冲天,肺都气得快要暴炸了。怒火中烧的他多么希望手中有支枪,哪怕是犯滔天大罪,甚至赌上自己的生命,也要将害死继父、毫无人性的畜牲们一一开枪打死方才解恨罢休。
  虽然此时的王军悲痛和愤恨到了极点,但清醒的理智不容他多想,必须并且尽快偷一运输工具将继父的尸体运走,最好是辆行动迅速方便的摩托车,如果实在没有,就是辆用脚踩的破自行车也行。否则继父的尸体不但回不了家,并且就会立即被这些心肠歹毒的收容人员拿去火化的危险。于是十万火急的王军在收容所上下左右,几十米内一路奔跑仔细寻找交通工具。在收容所东边二三十米外是一大型农贸市场,此时宽敞的交易场内灯火通明,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通往市场的大街小巷陆陆续续有市民前去市场买菜,他们有的踩着着自行车,有的是骑着摩托车,但更多的是三个一伙、五个一群,一边叽叽喳喳说着家长里短,一边头顶星月,身披晓风不紧不慢地结伴步行而来。随着时间的推进,天空中漆黑的幕布缓慢拉开,大地逐渐模糊起来,大街小巷来往市场的市民也逐渐增多。王军此时的心里真是心乱如麻,可又万分的焦急,根本无暇顾及农贸市场内生意的兴衰,两只疲惫不堪、布满血丝的双眼睁得老大老大,象闪电般在市场周围的摩托车或者自行车上扫来扫去。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市场左侧围墙边的一棵大榕树下,一辆没有上锁的男装125摩托车静静地摆在那里,真是天助我也,王军心里很是高兴。只见他悄悄地来到大榕树下,轻轻地摇了摇车架,乖乖,整整一大箱的汽油。他强压心头无比喜悦的劲,一边观看路两边左右上下来往的行人,一边怯手怯脚地将摩托车推离市场几十米外的一拐弯僻静处,拧断锁线,重新搭上线,然后将继父的尸体捆绑在自己的后背上,趁着朦胧昏暗的亮光,左拐右转终于驶上平坦宽敞的107国道线上,驶离了深恶痛绝、不堪回首的广州市。
  此时冷冽的寒风在耳边呼啸,绵绵的冻雨在空中飘荡。灰蒙蒙的天空象一怒火万丈、忍无可忍的彪形大汉,绷紧拉长的马脸上,全无半点喜悦的亮色。王军驾驶着摩托车在国道上,就如一匹脱了缰绳的野马,猛捏油门,以超强的速度向着家乡的方向,一路向北风驰电掣狂奔而去。
  眨眼间,时间估计还不到中午十二点,王军背着死去的继父在国道上已跑过好几百公路的路程了,此时的天空中乌云翻滚、排山倒海,呼啸的寒风明显加大了许多,吹打在衣单裤薄的王军身上,刺骨的疼痛实在难忍。豆大的雨点夹着冰粒,击打在王军裸露的头上,既痛又冻。肚子经过一晚一早的折腾,早已是肠鸣肚叫、前胸搭后背了。尽管如此,王军此时的心中眼里唯一的希望,就是怎样尽快将继父林木的遗体运回老家去。于是他不顾风寒雨冷、饥寒交迫的自己,一手猛捏油门,一手搭在刹把上,摩托车象箭一般在国道上飞驶。行驶半个多钟后,摩托车在一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深山老林中忽然停了下来,王军再怎么左踩右蹬都无济于事。于是,王军背着继父林木的遗体端坐在坐凳上,冰冷的双手,在擦拭失去知觉脸面上的雨水冰粒后,紧捂嘴唇,喉咙间猛吹几口热气,在双手稍感些许热量后,他才小心缓慢的下了摩托车,心怕打扰背在背上的继父。下车后,打开边架,王军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早已老化成硬邦邦的朔料油管拉了下来,一看油管内无油流出,宣告油箱内空空如也,已无油可言。而口袋里仅有的二百多元钱,早已被那些无恶不作、生儿子没有屁眼的可恶治安队员们搜去,此时的口袋是塘干水尽,全无一个子儿,怎么办?怎么办呀?王军只好背着继父,将摩托车推出国道,沿着小路推进几十米外的一废弃老旧房屋内隐藏起来,然后解开绑带,十分小心地将继父林木轻轻放在铺满茅草的水泥地上,自己即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忍冻挨饿陪着继父林木,四脚朝天,仰面长睡。
  下午五六点,夜色渐浓,在这天寒地冻、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里,人们早已蜗住在温暖的小屋里享受天伦之乐,所以国道上的行人与车辆寥寥无几,明显比上午少了许多。趁着不太清晰的亮光,王军沿着小路潜入几里路外的一个小镇上,发现一前后左右均无店铺住宅的独立旅馆,便是今晚下手抢钱的好地方。
  踩好点后,蹲守在离小旅馆七八十米外的后山草丛中,仔细观察小旅馆的一举一动,等待时机的到来。饿了,喝几口透心凉的小溪水,暂时瞒过了饥肠辘辘的肚子;手冻僵了,左右双手来回搓一搓、揉一揉;腿麻了,双脚站起来,跳一跳,抻一抻。王军在寒风和冷雨的煎熬中一分一秒艰难地度过。随着时间愈愈深入,温度也愈愈低下,天色也愈愈深沉。漆黑如墨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镶嵌在崇山峻岭、山涧河谷中的山村小镇,在熠熠闪烁的灯光照耀下零零星星依稀可见。白天小镇上熙熙攘攘、喧闹嘈杂的街市现已完全寂静了下来,大街小巷川流不息、人山人海的景象也宛若雨夜天空中的星辰——一个都没有。远近四周万籁俱静,一只不知躲藏在什么地方的猫头鹰,在黑漆漆、湿漉漉的寒夜里,连同几只没有教养的山乡野狗,共同发出凄厉悲惨又毛骨悚然的哀嚎声。
  天黑了好长好长时间了,估计到了晚上十一二点。此时的风力明显加大了许多,远近干枯来不及发芽的树枝,发出阵阵悦耳的呼啸声。温度也极其低下,可能在零下四五度左右。漆黑的天空由早先豆大的雨点逐渐被一场骤雨所代替。落汤鸡的王军现在是肚内粒米未进——咕咕响;身上衣服全湿——战战摇。他此时顾不得许多,双手高举着刚从路边捡来的一米多长的镀锌水管,冲进灯光昏暗的小旅馆内,只见二位女服务员趴在前台书桌上蒙头大睡,于是王军将水管对着书桌啪啪几声,然后大喝一声“抢劫啦。要命拿钱,要钱拿命。”
  “是,是,是”,只见两位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刚从甜美的睡梦中猛然惊醒,披着蓬乱如麻的头发,抬起懵懵懂懂的脑袋,嘴角边偶尔出现丝丝缕缕的涎水,张开惺忪的眼睛一瞧:昔日港台电影电视打劫场景蓦然就在眼前,一个全身湿透、面目狰狞的年轻人手持铁管,凶神恶煞站立在面前,她们两个早吓得魂飞魄散、脸青鼻紫了,一边象鸡啄米似的点头哈腰,一边战战抖抖、手忙脚乱拿着钥匙胡乱地开着锁头。
  “快点,要不然,老子就对你们不客气了。”王军又挥舞着水管,狠狠地敲打在两位忙中错出、正在开锁姑娘的书桌旁。
  “好…好…好汉,饶…饶…饶命,钱…钱…钱,你全拿去。”锁终于打开,抽屉终于拉开,两位小姑娘左摇右摆低埋着头,将抽屉里的一千多元钱干净彻底地奉送给王军冰冷的手上,嘴里还啰啰嗦嗦、反反复复祈求打劫者的饶恕与善待。
  王军接过姑娘的一千多元钱,转过身拔腿就跑,然后将水管顺手甩在小路边,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寒夜里。
  回到树林小路旁破烂不堪的小屋里,王军重新将继父林木的遗体捆绑在自己的后背上,一边推着摩托车一边说“爹,我们回家去。”随后在前面不远处的加油站加满了一箱油,骑上摩托车,猛抓油门,重新闪电般驶上了国道。
  王军驾驶着摩托车风驰电掣一路向北,也不知道是广东地界,还是湖南地界,一场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劈头盖脑地向大地扑来。顷刻间扯天扯地、密密匝匝的雪花,将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大地,涂抹成单一的晶莹剔透、容光闪闪的白色;将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地面填埋成一望无际、平整如一的雪地。一阵阵肆无忌惮的北风呼呼地刮,路上稀疏的行人,一个个身穿厚厚的冬衣,束手束脚在冰天雪地上小心翼翼地行走。路两旁大小树木,被厚厚的积雪压得不时发出吱吱嘎嘎的痛苦呻吟声,有时忍受不了长期的痛苦与煎熬,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轰隆隆几声,干脆痛苦决断,随后雪溅四周、枝叶飞舞。
  由于摩托车连续不断的高速行驶,发动机没有片刻的休息,在进入湖南境界不上二百公里,此时的发动机,若个连日来不分昼夜长途跋涉,即将灯干油尽的耄耋老汉,整个发动机卡得死死的,没有半点活动的迹象。无奈的王军只好下车,一边背着继父林木在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的雪地上,如履薄冰,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谨慎移动每一步,推动着摩托车前进;一边左顾右盼,瞪大双眼在路两旁寻找修理摩托车的店面。忽然一个打扮时尚、白皙漂亮的年轻少妇,骑着辆崭新的女装摩托车迎面而来,鬼灵精怪的王军怦然心动,霎时一个损人利己的小九九计谋浮出水面。只见王军故做镇静,仍旧不紧不慢地在国道上推着摩托车前进,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王军佯做双脚一滑,身体歪斜趔趄,迅速将自己的摩托车推倒在少妇的面前。由于事发突然,少妇来不及躲避与刹车,顿时整个爱车咣当几声撞上王军的摩托车,滑行几米后摔倒在雪地上,只听见发动机经久不息的轰鸣声。而摔成狗吃屎的少妇,一动不动地趴在雪地上好几分钟后,才慢慢的爬起来。也不管脏湿,也不管脸面,一屁股坐在有雪有水又有烂泥的雪地上。由于没有戴头盔,黝黑发亮的一绺青丝沾满了白黄相间的雪泥。擦脂抹粉、涂抹口红美少妇的脸庞,也是涂满了污泥浊水。细腻光滑的手掌,香气四溢的额头,它们俩不是擦破了皮就是叩破了皮,现在都一个个向外淌流着鲜血呢。看着眼前的场景,王军狡黠的心里偷着乐呢,色眯眯的眼睛紧盯少妇的脸上身上。一会儿后,他故作同情,上前伸手去搀扶坐在地上被摔得狼狈不堪的少妇,嘴里不停地赔礼道歉呢“小姐,对不起,真对不起。刚才只因为自己的双手麻木,失去知觉,致使自己的摩托车摔倒在地,给小姐你造成不幸和损失,请多担待,请多担待。”
  “小姐,请你帮忙看看我后背上的人,行吗?”诡计多端的王军,对惊魂未定、来不及站稳的美少妇态度诚恳的说道。
  “啊啊——”描眉画眼的美少妇,张开那美丽的大眼睛一瞧:两只黑白相间的眼睛,睁鼓得好大好大,好像随时蹦出来看清哪些是心肠善良的好人,哪些是无恶不作、狼心狗肺的恶人;一口长满黑黄牙齿的嘴唇,张得老大老大,好像随时准备吃掉那些恩将仇报、禽兽不如的坏人。结了层薄冰的焦黄发白的头发上,覆盖了层厚厚的雪花;一条乌黑发紫的舌头紧贴下巴伸得老长老长,几条晶白的冰凌挂在其中。美少妇扫视了几眼林木死去的尊容,她的三魂七魄早吓得离体升天了,此时的她哪顾得上什么摩托车,但愿爹娘能给自己多生几条腿,连滚带爬,希望尽快逃离此地。好看的瓜子脸一阵白一阵紫,涂满口红的嘴唇啰啰嗦嗦、断断续续大喊“鬼…鬼…鬼…呀…”
  “爹,咱们回家去啰”看着失魂落魄的美少妇逐渐远去,洋洋得意的王军将摔倒在地的女装豪华摩托车用力扶起,用袖子抹了抹坐凳上的污泥积水,然后一边跨步坐在摩托车坐凳上,一边招呼着爹爹,拧紧油门拉索,向着回家的方向飞去。
  王军在风雨风雪中一路狂奔,从一千多公里外的珠三角地区,背着继父林木的遗体,经过二天一夜的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天天色将暗的傍晚时分,来到了距离自己生如此长如此,而又差点生离死别的家乡还有几十公里时,身后的公路上一阵阵悦耳刺眼的警笛突然响起,他赶忙返过头来定睛一瞧:好家伙,距离自己几百米的公路上几辆警车在拼命的追赶,这无疑是来抓捕自己的。于是在湘西深山密林中的一条曲曲折折、坎坎坷坷的简易公路上,演绎一场生死时速大对决——一个是亡命之徒的王军,不管犯多大的罪,哪怕是死罪,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一定要将继父林木的遗体送回家去,所以不管滑溜如鳅,一不小心就摔倒在地的路面,也不管早已是麻木不仁、毫无知觉的身体,更不管那恣意妄为、淫威四起的狂风,以及那将大地搅得天旋地、漫天飞舞的暴雪,他镇定思想、使劲捏紧油门拉索,两个没着地的摩托车在空中飞舞,向着既定的家乡方向飞驰而去。一个是技术熟练、秉公执法的公安干警,他们无惧严寒大雪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一路上疯狂地追赶,奉命一定要将王军这个抢劫、偷盗的犯罪分子抓捕归案,绳之以法。顷刻间,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雪泥飞溅,浓烟四起,高山峡谷中久久回响起汽车摩托车发动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王军终于将继父林木的遗体送回了家,来不及细说这其中的缘由,也来不及问候妈妈以及弟弟妹妹们,只是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就警察带上了警车,随后消失在西山的拐弯处。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了一阵阵惊天恸地、催人泪下的嚎啕声以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此时雪停风止,天朗气清,白雪皑皑的西山树梢中呈现出久违的太阳笑脸。往日咆哮如雷、绕寨而过的小溪,如今恍若文静听话的少女,在汨汨无声地徐徐流淌。溪旁林村长家的吊脚楼上炊烟袅袅,几只黑白相间的鸟雀,悠闲地行走在大门外迟迟开满鲜花的梅枝上,它们一时追逐嬉戏,一时悠闲地啄吃雪粒。灶房内,火光烈烈、温暖如夏。三五知己围绕在热气腾腾、波浪翻滚的火锅旁,一边吆五喝六划拳喝酒,一边天南海北的胡乱瞎吹,不时有几颗顽皮的火星炭末不甘寂寞飞入大家的酒碗中。二只花狗一只馋猫,相互依偎端坐在灶膛旁,它们流着口水,眼泪汪汪一个劲地怀着嫉妒、羡慕的眼神望着这群夹着鱼肉,喝着小酒,有说有笑、沉浸在无比幸福欢乐中的男人们。
  夜幕徐徐降临,隐掩与对面崇山峻岭之中的功德寺院里,传来阵阵清晰悦耳的钟鸣声。翱翔在蓝天白云上的一群大雁,它们沾着落日的余晖一路歌声一路笑,愉快地飞驶在回家的路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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