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节

　　年初五的早上，吃完早餐之后，仨兄弟就跑得影子都见不着了，老爸又开始去叔叔家编织那些竹制品。我和老妹站在围墙边往下面的大晒谷场上看去。一些小孩子们正在燃放那些散了的一个一个的炮竹，他们把炮竹一个一个的插在泥土里、或者牛屎堆里，点燃了就捧着耳朵跑到几米远的地方去。我看到堂弟小新正在一坨牛屎堆里插上一个炮竹，北风吹得正猛烈，他蹲下去用整个身子遮挡着风，用他的小手划着火柴。他划了三根火柴才将炮竹点燃，然后他捧着耳朵快速的跑到几米远的地方去，转过身站在那里盯着炮竹看。可是他等了快一分钟也没听到响，于是乎，他走近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哈哈！他走到牛屎堆里刚好蹲下来看，炮竹就“噼啪”的响啦！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些牛屎就快速溅射到他的身上、脸上、头发上，溅得他满身、满脸、满头发都是牛屎。他跳起来走开，一脸茫然的望着四周爆笑的人们。我和老妹也笑得很起劲，用手按着肚子，弯曲着腰，哈—哈—哈—哈的笑个不停。
　　我发觉我还是那么傻呼呼的，一点小事就笑得肚皮也痛。突然，我的笑声戛然而止。惊恐的眼眸紧盯着左边的小路上，那一个又肥又矮的女人，身材像个旧式电饭煲一样。那安装在电饭煲那样的身材上面的大脸，差不多有洗脸盆那么大。脖子却很小而且缩短得像是没有脖子的一样。长在大脸盆一样的脸上的嘴巴却不大，嘴唇也很薄。眼睛细而长呈三角形，笑的时候，看不到眼睛，只见到一条缝。
　　这像怪物一样的旧式大电饭煲身材的人，吹着呼呼的北风手里还是拿着一把“大葵扇”，摇摇晃晃屁颠屁颠的走上我们家来。
　　她穿着一身像杀猪时刚流出来的血一样，红得超级夸张的外套。我和老妹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我们村和邻村的很多人结婚的时候，都能见得到她的。她就是远近闻名的金牌媒人三姑呢。哇塞！也太神速了吧！我也是服了！我很激动，我激动不是因为我很开心愉快，而是因为我很生气，我真的很生气，我气得又神经兮兮的想“哈哈！”“呜呜！”的了。昨天傍晚六婆听到我们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电饭煲”很快就会来，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她快得那么恐怖啊！毕竟她家离我们也有那么远嘛！比我姨妈家还要远几条村呢！走路（只能走路，那时候连单车都没的）最快也要差不多三个小时的路程。昨天日落西山那么晚，六婆才听到我们的说话。现在也只是早上8点，我们大厅里的挂钟刚刚敲了8下子。亲爱的读者们，你们服吗？
　　难怪，远远近近的人结婚的时候，我们总会看到她摇着“大葵扇”像小丑一样，扭着她那电饭煲似的身子在主人家晃来晃去，四处喷着嘴巴里的唾沫子。而我们邻村的那两个媒婆，就是难得一见。
　　这电饭煲还没到我们围墙的那个门口，就扯开嗓门儿大声的呱呱叫：“哎—哟！大嫂子，新年好哇！！俺给你拜年来咧！”
　　妈妈正在冲凉房屋背后面那个水池里打水上来浇菜。建这水池是二哥的建议，在冲凉房后面做一个水池，把那些洗澡水、洗碗水、洗菜水、洗锅水一古脑儿的倒在那个水池里，干旱少雨的时节也不怕没有水来淋浇菜呢。妈妈听到声音马上跑了出来，看到是媒婆，妈妈的脸上就变了颜色，她奇怪的问：“新年好！你怎么就来啦！”
　　“哎—哟！哈—哈—哈！大嫂子，看你说的，给你拜年怎么也好像是不高兴了呢？”三姑一边走进围墙门口一边假模假式的笑着，那皮笑肉不笑的可恶的样子，实在像是在申请别人揍她一顿的样子，我不骗你，我就真的有一刹那想跑过去狠狠的揍她一顿的冲动。
　　“黄鼠儿狼给鸡拜年才真。”妈妈小声咕哝了一句，然后说：“三姑，进来坐吧。”
　　这老怪物三姑是众人三姑，无论男女老少都叫她三姑的。
　　“哎—哟—喂！哈—哈！丫头，长这么高啦！嘿！长得不错哇！水灵灵的，很秀气的嘛！怪不得要找婆家了啦！大嫂子，你是对的，这个年纪是黄金时间，最值钱的啊！呵—呵！丫头，过来，给三姑我看看吧！哎哟！看到你真高兴啊！”这电饭煲看见了我们站在围墙那里，又假模假式的笑着呱呱叫，那装模作样的样子实在太令人作呕。她还说见到我真高兴呢！我估计她看见了我确实会很高兴的，因为她看见了我，仿佛就看见了那些很快就要到她口袋里的一张张的媒人钱，在我的头上闪烁着呢。
　　我还在为她的到来激动不已，没反应过来去答理她，倒是老妹轻声的叫了声：“三姑。”
　　“进屋子坐吧，三姑，你明白点说吧，你是怎么会来的，到底谁告诉你我们家丫头要找婆家的啦！”
　　“哎—哟—哈！嫂子，我自有我的顺风耳，你就不要问谁告诉我啦！而且问题不在谁告诉我，而是在于你们家大丫是否真的要找婆家了呢？如果要的话，我三姑的招牌你还不信吗？像你们家大丫的样貌人品，我不帮她找个好人家怎么对得住你们呢？哈—哈！嫂子，你尽管放心啦！好吧？”北风已经吹得这老怪物牙齿打颤，假牙都颤动得快要掉下来了，还要一边摇着“大葵扇”一边屁颠屁颠的走过去我们大厅里的椅子上坐下。
　　老妈不再出声，默默地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我们俩姐妹也跟着进去，在门口边上站着。
　　这老怪物三姑看了看我妈，又看了看我，然后又假惺惺的呵呵笑着：“啊—呵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呢？嫂子，你不如告诉我,你们有什么要求或者条件吧，好吗？”
　　“唉…！好吧！三姑，我就直话直说吧！其实我们家大丫年纪还太小，所以，只能先付彩礼定亲，要过五年她二十岁才能嫁过去。你就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人选吧。拜托你啦！三姑。”妈妈叹了口气，无奈的说。
　　“哦—呵呵！这也行啊！现在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定了之后出去打工，几年之后再回来结婚的。这种情况这几年多的是啊！嗯嗯！好吧！”三姑不停的点着头说：“那么你告诉我想找那个地方的呢？想远一点还是近一点的呢？”
　　“只要好就行，远一点近一点都没有问题。”老妈说。
　　“不不不，我要找近一点的。”我知道我不方便出声，可是我必须要出声。我不想太远。
　　“唉！她的意思是近一点好照顾我呢！这丫头，我都说了不用老虑这个问题的。”老妈又叹了口气说。
　　“哦—呵—呵！近一点，好的，真孝顺的女孩子。”很显然，我的话让她感到意外，你如果看到她笑得假牙乱动的样子就会知道了啦！
　　“你们俩回房间吧。要不去玩玩吧。”老妈尴尬的对我俩姐妹说。
　　我们只能退出大厅，到门外面的时候。老妹说：“姐，你真的要定亲吗？你不后悔吗？要是我就宁愿去打工啦。”
　　“你不明白的，细丫，我会很难到工作做的，你看我长得太矮小稚嫩啦！像个十二、三岁的，而且我会病的。”我冲口而出的说。
　　“姐，你…你怎么知道呢？”
　　“唉！我是害怕会那样，你看看金英、莲花，她们比我高多了。长得也没我稚嫩呢。”
　　老妹不再说话，默默的走回房间。我站在门口偷听着。
　　我听到三姑把椅子拉近我老妈说：“要说附近的嘛！魔鬼村有一个，就是梁文的大儿子，梁文你知道吧？他儿子长得不错吧？”
　　梁文？我的脑袋瓜“嗡”的一声，我背吊床上山前听堂弟媳妇说过这个人的情况，他懒得像条虫子，后来饿死老婆熏臭屋的，最后他自己还是自杀了的呢。糟糕！不，不要！
　　“梁文我知道，他大儿子是可以，但是好像有二十多岁了吧？”
　　“是的，不过才二十二啊，嫂子，男人大几岁很正常的啊！”
　　“妈，要不要倒点茶水你们啊！”我找到倒茶水给她们这个借口进去。
　　“要啊！哦哦，不好意思啊！三姑，茶还没倒给你喝呢。”
　　“哦—呵呵！没问题，天气冷，我不喝呢。”
　　“可是，妈，我不要那个梁文的大儿子，他懒得很呢。”我说完就往外走。
　　“哦—呵呵！她咋知道他懒呢？”
　　“那么近的，也许她听到别人说吧。噢！”妈妈尴尬的说。
　　我往厨房走去，要到厨房才有茶水，我了两杯茶水就出去。在门口，我听到三姑又说：“那么，忧郁村的那个李宁的大儿子，你知道吗？他才十八岁，人又聪明勤快又帅气。这个没得说了吧？”
　　我听到李宁两个字，打了个寒颤，我背吊床上山前听很多人说过的，李宁的大儿子娶了老婆之后不久就成了暴发户，饱暖思淫欲，他又娶了几个小老婆。后来因为争风吃醋把大老婆的右手也打断了，再后来，他那几个小老婆把他的身家骗光了之后，他也就气得中风瘫痪了，他那只有一只手的大老婆没有幸灾乐祸，没有抛弃他，还细心的照顾着他的吃喝拉撒。我听到的时候还为他哀叹了几声，也替他老婆不值呢！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我拿水给妈和三姑之后，打颤的声音说：“三…三姑，我…我不要李宁的儿子好吗？他很风流，我听说。”
　　“啊—呵呵！这个又不满意吗？噢！那…！咦？你从那里听来他风流的呢，丫头？”
　　“我…我听别人说的。”
　　“又是听别人说的吗？”三姑疑惑的看着我问。
　　“你回房间去吧，大丫？”老妈有点责怪的眼光望向我说。
　　我迫不得已又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三姑又说：“那上洞村那个高文，你知道吗？他的二儿子高荣，这小伙子很有前途啊！斯斯文文的，像个老师一样，现在正在师范学校读书呢。这个没话说了吧？”
　　“我听说过，好像是我大儿子的同学呢，今年大概也是十九岁了吧？”
　　“对对，是啦，怎么样，同意我就去跟他说说，”
　　噢！大哥的同学，那不是…？啊！那个竹篙一样的身材，瘦骨嶙峋、病殃殃的样子的那个高荣，我背着吊床上山前的二十几岁时就听大哥说过，高荣不到三十岁就去见他老祖宗去了。我连忙走回大厅里，对妈妈说：“妈妈，能不能不要这个高荣啊，他病恹恹的样子。我……”我不敢再说下去，因为我看到电饭煲的脸色好像黑起来，像暴风雨就要来临之际。妈妈的脸上也很明显的变化着。
　　“啊—呵呵！我说大嫂子，要不这样吧，你能不能想一下你们附近有那一个合你心意的呢？三姑我非常乐意为你们去跑跑说说，赚点口水费呢。”三姑最终还是控制了情绪，黑脸转换为白脸，打着呵呵说道。
　　“这个嘛！我倒是没有老虑过，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她们年纪还那么小。三姑，我跟你说实在话吧，前天他爸叫她外出打工，昨天她才说不愿意这么快出去打工，却愿意先定亲要点彩礼给他爸还了债再说。我也想不到三姑你这么快就来了，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呢。”
　　“呵呵！三姑我是顺风耳呢。好吧，大嫂子，让我再想想吧！那个…!”
　　“三姑，那个…那个下洞村的辉仔，能…不能给我说…说去呢？就是他们家挖了两个大鱼塘养鱼卖的那个。”我终于搜索了一个适合的理想的人物。这个也是大哥的同学，听说他就实实在在地在家务农，对老婆也是好的没话说的一个人。
　　“有两个鱼塘的辉仔，噢！丫头，你可是迟了一点啦，他去年年底才刚定亲了呢。”三姑的脸上的笑容有点邪门，语气也开始有点变化，不再打呵呵！啊哈了。
　　“那么…那么，忧郁村的那个旺仔呢？他爸是种了很多桑地来养蚕、卖蚕茧的那个啊，好像是只有旺仔一个儿子的。”我拼命的搜索着一些听说过的人物。这个旺仔更合我心意，听说他就那里都不去，两夫妻就在家里种桑养蚕，与世无争的，多好！
　　“旺仔吗？他是定了娃娃亲的呀，你也认识他吗？”
　　“不，不，我…我听说的。”我急得满脸通红。
　　妈妈脸色发青的注视着我，很显然她被我的行为激怒，却又不便发作，不知所措的表情，也像是感到惶惑不安的样子。妈妈愤怒的大声叫：“大丫，够啦！你还是…”
　　“好吧！三姑，你再来帮我介绍介绍吧，不好意思啊！”我打断妈妈的叫我出去的话。
　　三姑不解地看看我又看看我妈妈，又打着呵呵来圆场说：“呵呵！大嫂子，你看，那个怎么样……”三姑每说一个我都摇头，他说的都是些日后的暴发户或者日后的赌棍、社会人渣。
　　三姑的脸色开始变，有点火冒三丈的站起来说：“我看你们是在耍我吧？”说完抬脚就想走。
　　我走过去拦着她说：“三姑…三姑，你…你先别生气，我…我不是耍你的，我真要婆家定亲的，不然我就要去外面打工的啦！你…你再说说看有没有那个合心意的，好吗？”
　　三姑疑惑的瞅瞅我，又瞅瞅我的肚子，然后邪着眼睨着妈妈问：“应该不会是有情况了吧？”
　　妈妈的脸色本来就已经一阵红一阵绿一阵灰的变化着。早就已经怒火中烧又惊恐万状的了，此刻更是控制不住，跳起来大声说：“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有情况啦？”
　　“嫂子，鸡食放光虫吧！如果有情况的话可要及早啦！丑话说在前头，真要是那样，媒人银可要加倍的啊！”三姑冷笑着说，那眼神好像告诉我们说：她可是个聪明人，她洞察一切，我们是无法骗得了她的
　　“混账！没有的事，她只是不想外出打工。”妈妈已经气得手脚颤抖着。
　　“现在人人都巴不得外出打工，父母不允许也偷着跑出去的也不少呢！别侮辱我的智慧。”
　　“或许她年底的时候发烧，沉睡了七天，有点儿…有点儿不同吧。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混账！算了吧！我还要去浇菜呢。你改天再过来坐吧。”妈妈气急败坏的用手按着胸部，像是心绞痛得受不了的样子，苍白无力的手对着三姑摆了摆说。
　　“啊—呵呵！好吧！有什么需要再找人通知我吧。我走啦！如果那样，可别拖得太久啊！否则我也帮不了你啊！”说完就扭着那肉嘟嘟的屁股走出门口去。我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直到看不见，才转过头看着妈妈痛苦的表情，我暗暗骂的自己：混账！我是怎么啦！唉呀！到底怎么回事啦？怎么办呢？
　　我走到妈妈身边说：“妈妈，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真不想嫁给她说的那些人，都是些不好的人。”
　　妈妈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好像传说中见了鬼、中邪了一样。她恐惧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哆嗦着问：“大丫，你…你实话告诉我，你真认识你刚才说的那…那几个人吗？”
　　“妈妈，我又没有到处去，我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我都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呢！你不会怀疑我…，像三姑怀疑的一样吧？你真以为我会怀孕了？天啊！妈妈！”我暗叫不好，这可大事不妙了，怎么解释好呢？
　　“大丫，你…你是不是中邪了呢？上次你发烧我就怀疑你中邪了，可是你爸和你大哥不相信。要不我去找个神婆子问问好吗？”妈妈焦躁不安的神情令我懊恼不已。
　　“没事，绝对没事，我…我只是…只是那七天里发了很多的梦，我梦到了很多很多的人，有些好的有些不好的，我也梦见了大哥做不成医生，不过做了很大的果场老板，几个大山头的呢！不过那只是梦而已，妈，相信我，真的没事的。”
　　“发梦？七天确实能发很多的梦，可是…怎么就能发这些梦那么巧了呢？”妈妈似信非信的，她拥抱着我，我感觉到她的心在颤抖，她亲吻了一下我的头发，抚摸着我的头呢喃的说：“唉！可怜的孩子，应该不会是烧伤了脑袋瓜吧？要不要去省城检查检查呢？”
　　“姐，怎么啦？我在做作业，听到你们好像吵架了呢。”老妹进来问。
　　“没事，你还是做你的作业去吧。”我和妈妈一起说。
　　唉！这可怎么办呢？老天！不要这样玩好吗？混账！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嘛！三姑可不是一般人物，这次我可是惹火烧身了，我会死得很惨！老天！拜托！不要这样玩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