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重返教育 4 莲江口中学教学

　　 一九八零年秋季开学，莲江口公社教育网点发生很大的变化。公社所在地一小、二小的初中帽全部拿掉，教中学的部分老师也都调到莲江口中学。我也被调到莲江口中学语文组，任初中毕业班八年一班班任，教八年一和八年二语文。（当时中小学还是实行十年一贯制，小学1-5年，中学初中6-8年，高中9-10年。）当时莲江口中学校长是孙兆年，路风芝，主任是王景轩，王显峰。语文组组长是郝明杰，副组长是唐少玉。
　　莲江口中学是我们这的最高学府，也是我的母校。当时我们全县就有三座完全中学，汤原一中，莲江口中学，鹤立中学。
　　和我一起从二小调过来的被分到语文组的还有王元富，我和王元富是老朋友，还是亲属，家还都在农村住，我在群英，他在群力，离得不远前后屯，隔一条大坝，上下班我们都一起走。我们刚来到大学府，觉得自己的水平太低，心里很没底。为了和大家搞好关系，得到大家接纳和帮助，我们俩每人拿二十元钱，自己买的菜，在梁树贵家招待了语文组全体老师。（梁树贵也是语文组老师，离学校比我们近）主勺是我（我会炒菜），我做了当时还算很讲究的菜肴，有肉段、酥白肉、四喜丸子，等十几个菜。一下子把我们和原语文组老师的距离就拉近了，大家吃得非常高兴！当场就规定每个月开资，每人拿出五元钱，大家撮一顿，还给这一天起个名叫“复壮日”，成立一个“复壮委员会”，大家一致推我当“复壮委员会委员长”，理由是我会炒菜。还别说，我们这个活动一直坚持好几年。
　　来中学不长时间，我俩和中学老教师的关系就非常融合了，这不光是我们“复壮日”起的作用，更主要的是当老师的思想都单纯，智商高，情商低；再加上我们有不少老师都是代课老师，农村出来的比较多，有的还和我一样家住在农村，这些人都很朴实。很容易接近，相互非常理解，体贴。特别是我们几个代课老师，都盼望转正，所以一天到晚都在拼命地学习，提高自己。
　　我们的语文组长唐绍玉，年龄比较大是老顽童，好和我们年轻人开玩笑；知识元老郝明杰，举止文雅，戴个近视眼镜，不太吱声，但也很随和。我们有啥不懂的问题就请教他，他都乐意帮助，有不懂的就在一起探讨；陈列喜欢写诗，还写小说；韩沛然也喜欢写小说，我经常向他们请教。我那时好研究语法和逻辑，也喜欢写点啥，但没有人家写得好。只好自己暗暗下决心努力撵人家。
　　这时，对我压力最大的就是缺乏自信，感觉自己的水平低，不适应自己的工作。好在这时我的函授大专班学习已经结业了，它源源不断的给我补充了知识营养，我也牢牢地抓住了这个学习机会。我拼命、贪婪地学习，明显感到自己的水平也在不断地得到提高。教学相长这时用在我这，再恰当不过了。当时我们县教育战线大学生不太多，我们语文组真正大学毕业生，只有两名，水平最高的就是郝明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觉得我的教学水平还不算太低，但我学习的劲头始终没减。
　　县教育局在全县组织语文公开课教学，让我们中学语文组安排一课古文教学。校领导把这个公开课教学任务交给了我。我并没有推迟和打怵，原因是我在小学就经常讲过公开课，在二小当主任时也经常组织过这样的教学，自己也多次主讲过。这次面对全县讲公开课，我乐意接受领导对我的教学检查和指导。因为它是对我的鞭策和考验，也是对我的激励和充电。我从中可以找到自己的不足，改进自己的教学方法，有利于提高自己。
　　我主讲的课文是《邹忌讽齐王纳谏》，我平时教学就非常认真，这次我就更加下功夫。课堂和学生的互动我也提前做了适当的安排。我采取的教学方法是以启发式为主，课前让学生先预习，在讲解古文的翻译时，我结合古汉语语法、句式，让学生了解一些古汉语语法知识，举一反三。课讲完后，在评议会上，县教育局带队领导霍然给了我很高的评价，参加听课各公社中学语文组老师三十多名，都一致反映很好！特别是我结合古汉语句式，来教学生古汉语语法知识的做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肯定和赞赏。通过这件事，我的自信心有了很大的提高，我学习的劲头更大了。
　　就在我讲完公开课不久，我们语文组水平最高的郝明杰老师调走了。他教高一语文，兼高一一班班主任，校领导又让我接他的语文教学和班任工作。这可是让我很打怵的事，我百般推脱也没推掉。我心里很担心，我高中都没念完，反过来教高中，这不是拿鸭子上架吗？我心里能有底吗？太难为我了！好歹我的函授大专毕业了，在大专里学的知识，给了我丰富的文学储备，我也就大胆的接了下来。接是接了，给我的压力可太大了。于是教学相长我又用上了，我一心扑在教学中，扑在班级上。
　　郝老师走时，他讲到第七课，朱自清的著名散文《春》。朱自清的散文《春》充满了叙不完的诗情、看不尽的画意。他将人格美的“情”与自然美的“景”水乳交融在一起，创造了情景交融的最高艺术境界。朱白清在这篇仅仅30个句子的简短散文中。运用了二十多处修辞手法，频率之高，令人惊诧。作品是以“春”贯穿全篇，由盼春、绘春、颂春三个部分组成，逐层深入、环环相扣，我觉得这样的美文要是让郝老师讲，一定会讲得非常生动。因为他是一名大手，可我接来，能讲好吗？学生把我和郝老师一比，不相形见绌了吗？那咋整，硬着头皮也得讲啊！我暗下决心，我得好好备备课，尽量争取给同学留下好的印象。
　　我清楚的知道，老师水平的高低在学生面前意味着什么。我在备课时下了不少力气。在此基础上，我又下了两样功夫，一是全文让我背的滚瓜乱熟，二是我讲课时插入了很多描写景色的诗词。因为这篇课文通篇都充满诗情画意，极有画面感。我国古代诗词中，描写春天的诗词很多，讲课时我结合课文，在适当的段落中我背出来一些相应的诗词，加以渲染，即烘托了讲课的气氛，又充实了讲课内容，还显示了我的水平；再有，这篇文章它的突出写作特点，就是作者在简短的行文中用了大量的修辞方法，为此我又结合课文讲了几种修辞方法。还别说，我的这篇课文讲得很成功，学生们反映很好。我当时会背很多古诗词，我要求学生也背，所以我每周在黑板的一角写一首，每天早自习时大家集体念几遍。学生们不用特意背就会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每个同学都能会背六七十首诗词，他们都非常喜欢这种做法。这一小小的活动，大大的提高了同学们对语文学习的兴趣，有很多学生开始自己学习、背诵古诗词了，有的能背几十首。同学们越来越接近我，尊重我，喜欢听我的语文课。
　　做高年级的班主任和小学还不一样，它需要的是学生对你的敬重，这一点非常重要！有个别学生由于家庭有背景，往往还是不太好摆弄，这些学生我就区别对待。我们班有一名学生，叫李作辰，他的父亲是公社党委书记。他觉得他爸是一方之长，老师也得归他爸管，所以他有点不服天朝管。全班学生也都围着他转，他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学生。针对这种情况，我采取抓住主要矛盾，在他身上下功夫，必须把他争取到我的身边。我主动和他交朋友，发现他有一点优点我就表扬，又安排他当体育委员。体育委员是一个很有面子的“官”，出人头地，像个教官式的，他很乐意干。全班学生还都听他摆弄，谁要是不听他的上去就是一脚，学生们让他摆弄得服服贴贴。我和他成了好朋友，他逐渐成了班级的优秀生，成了班级的“教官”。他帮我管理班级，班级有一些我不太好处理的事，他上去一厉眼睛就解决了。我上班是通勤，中午吃饭自己带饭在学校吃，他家条件好，经常给我拿咸鸭蛋，糖饼，我不要他送到办公室回头就跑。无奈我也只好有时买点书和笔记本送给他，作为回报。
　　一九七八年，郭沫若在全国科技大会闭幕式上发表了《科学的春天》的讲话。讲话的发表给中国大地带来了科学的春天，桎梏了多年的科教战线，一下子获得了解放。大学恢复了高考制度，老师转正也恢复了考试制度。由于多年来教育混乱，大学停办，所以教育战线师资，特别是中学师资极度匮乏。过去那些填一张表就转为正式教师的，他们有很多水平太低，根本不胜任教学工作。很多中小学教主课的都是代课教师和民办教师。县里决定通过考试转正一批代课和民办教师。我们这些代课和民办教师听到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各个跃跃欲试。
　　我参加了全县第一批转正考试，考试结束后，被抽去县里判卷的我们语文组组长唐绍玉回来告诉我和语文组的老师，说我作文打了99分，（我把这篇命题作文《一件小事》附在了后边）保证考上了。让我马上请客，如考不上这顿饭钱他花。于是我在莲江口“大众饭店”提前招待了我们语文组全体老师。考试成绩公布后，我以平均91.3分，全县第四名的成绩高分录取。从此我摘掉了十多年的代课帽子，高兴地成为一名真正的国家教师。
　　这是我人生道路一次重大转折。这一年，是一九八零年。
　　我家住在农村，离莲江口中学有十里地，吃的是农村粮。联产承包后我家分了七亩三分口粮田，到秋割地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压力和困难。学校领导为了照顾我工作，减轻我经济负担，不让我雇人割，而是在星期天，校领导（两名主任）亲自带队，让我教的高一班全体学生，和语文组的全体老师来给我割稻子，我非常感动。他们这些人，有的是农村的会割，有的不是农村的根本没干过，但是他（她）们不嫌脏和累，有的把手都磨出了血泡，有的把裤子都挣开了，可是他们都全然不顾，任劳任怨。我清楚的知道，他们在自己家都没受过这样的苦和累啊，我从内心感谢他们，直到现在我每当想起，心里还涌动着热浪。
　　一九八三年我被调到莲江口中心校做语文教研员。
　　莲江口中心校，是在镇党委的领导下，主抓全镇教育工作的主管部门。它管辖莲江口中学，莲江口一小、二小和乡下三十四个学校的行政和教学工作。当时它是独立单位，有校长，会计，出纳员，语文教研员和数学教研员。还有一名抓扫盲的，负责全乡下扫盲工作。（现在中心校设在中心小学，和小学领导融在一起，那是不是，是独立领导机构。）我和数学教研员，专门负责全面的教学工作，我抓语文他抓数学。工作具体内容就是安排教学研究，组织公开课教学，检查评比等等。
　　在中心校工作时间不长，我就离开了教育，改行到莲江口镇政府工作了。
　　附：我当年转正考试的命题作文《记一件小事》，就是这篇作文，主考大人陈石一高兴给我打了个99分。
　　记一件小事
　　我和爱人刚结婚不久，她便出差去外地。十天后她来电话说今晚坐火车回来，七点半让我去火车站接她。下班后我买点菜回家做好饭，不到七点，我步行去火车站接她。
　　我家离车站三里地，我掐着时间走满赶趟。我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心里还想着和我爱人见面时的情景。走到车站居民区，离车进站还有十分钟，突然，我对面跑来两头小猪羔，后面一个老头在追。老大爷眼看要追上了，可是眼前出现了叉道，两头小猪分开了，老大爷傻了，只能撵一个，另一个咋办？这时我正好赶到，老大爷一看，可来了救星，急忙恳求地说：“小伙子，帮大爷一把，咱俩一人撵一个。”我说：“行。”于是我们俩分两路撵下去。
　　我刚跑没几步，一下子想起，我得接我爱人哪，我停住了脚回身向车站走去。猛然间我听到一种声音在空中说：你这个人太自私！我一抬头，是电线杆子上的电线在嗡嗡的响，我一看道边的路灯，发出刺眼的光也在耻笑我。我感到羞愧，良心遭到了谴责。我心里一阵七上八下，进行了几秒钟的公德与私心的搏斗。老头的小猪我要不跟着撵，非丢不可，再说我还答应人家了。做人嘛，得厚道一点，老婆呀，对不住了，你在车站等我一会，我得帮老爷子这个忙。于是我又飞快地奔小猪羔撵去。
　　撵了一气，小猪慌不择路，一下子鉆进居民的院子里，居民主人一看忙帮我关上门。这时老头也赶到了，大家一起动手，把小猪抓住。老爷子非常高兴，拉住我的手表示感谢，我也觉得美滋滋的。呼啦我想起来了，我还得去接我媳妇去，我挣开老爷子的手，飞速往车站跑去。候车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我四处寻找，没有我爱人。完了，看来是接不着了。我只好垂头丧气回家。
　　我几乎是小跑回来的，一进院就看见屋里灯亮啦，影影焯焯是两个人影。我三步并两步闯进屋里，是一位解放军站在我的面前。我爱人见我进来，忙说：“你咋不接我？多亏这位解放军送我回来。”我急忙道歉，说明情况，紧紧地拉住解放军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解放军同志说：“咱俩不是一样吗？”我爱人说：“你们都是好样的！解放军同志也别走了，咱们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我急忙进屋去拿酒，我爱人去端菜。等我们返回来，解放军同志已经跑出大门外。我们急忙喊：“别走，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子哪？”一个身影消失在夜幕里，远处一个声音传来：“我叫解放军！”黑夜里，这声音是那样的响亮，划破了夜空，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