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张撕碎的纸币

　　第十二章：一张撕碎的纸币
　　
　　一天晚自习课，教室外面，蔚蓝的天空繁星闪烁。闪烁着的繁星就像小库心中的怨与恨，在突突地跳跃着，苍凉而繁杂。教室里，同学们在紧张有序地做着功课。小库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在做功课，他在拼凑着一张被撕成碎片的面额伍拾元的人民币。小库的心情格外的低沉和冰冷，他每拼凑好一点钱的碎片，王翠梅丑恶的不可一世的神情就在他的眼前浮晃。钱拼好后，小库用透明胶布，慢慢的，轻轻的把钱粘贴起来。没有人知道小库在干什么，在同学们心里，小库一直就是这么一个人——寡言少语、郁郁寡欢。同学们唯一知道就是，小库以前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后来小库的父亲结识了一个女人，并且，最终成为了小库的继母。
　　小库把钱放到课桌上，用一束幽怨的眼神看着课桌上那张破碎不堪的纸币，这张被他粘连起来的纸币，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看到过的，面额最大的一张纸币；也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得到过的最大的一笔财富。小库用手指指点着钱的碎片数起来：“一、二、三……十三。”小库没有念出声来，他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像是祈祷又像诅咒。片刻的沉默，小库翻开一本笔记本，在上面用力重重的写道：女人——毒蛇矣！
　　小库把纸币压到‘女人——毒蛇矣’的字面上，合起书本，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一沓信笺。小库在信笺上写道：大姐你好！见信问安！我听了你的劝阻，我没有为难她（继母）。你送我的小刀，我会好好收藏。要不是看在爸爸的情分上，我早跟她鱼死网破，不过你放心大姐，我一定会好好善待自己。你说的对，继母终归为继母。她给我一丁点好处，她都会想方设法，让所有人知道，她对我的好。大姐！给你举个例子，同样是苹果，外人给她一个苹果，她要当着外人的面，非要把苹果分一半给我，不要还不行。相反，家里的苹果，我要是拿了一个，她那脸色……，唉！不说了大姐，算我前世差她的吧。小库把写好的信装进口袋。在小库缩回手时，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钢刀，看着寒光闪闪的刀刃，小库顿生怨气。
　　“砰！砰！”
　　小库将钢刀深深地插入课桌，郁抑着的心情随之平和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小库就会给朵梅写一次信，但他似乎一次也没把信寄给朵梅。只有在放假的时候，小库会到朵梅家小住几天。
　　下了晚自习课，小库一人走在旷野幽暗的回家路上，他的心情又灰暗起来。小库抬头仰望星空，星空苍凉空寂。看着星光闪闪，小库没有把它们看作妈妈的眼睛，充满着慈爱的企盼——“孩子！孩子！，快快长大，妈妈的宝贝”；而是把满天的星斗看作人间撒向天际的血和泪。在小库的心里，一切都还记得那么清楚，中午，父亲库明忠把继母王翠梅嫁过来时带来的一件铁制家什，因为多年不用生锈，以后也不可能再用的家什卖掉。在库明忠征求王翠梅能不能卖时，王翠梅没做表态，待库明忠卖掉以后，王翠梅便无理起闹。要库明忠赔她的家什，并指明就是要她原来的那件，其它的休想。
　　小库第一次看到父亲的悲凉和惶恐。库明忠喘着粗气，嗓音颤抖着说：“你让我怎么赔？”
　　王翠梅仰躺在沙发上，一只手用扇子扇着凉，对于丈夫的哀求默然无视。
　　“我明天重新买一件给你，不要再闹了，”库明忠放低声调，接近哀求地说。
　　“告诉你！我就是要我原来的那一件，其它的，休想！”王翠梅用刁钻的口气回击库明忠的哀求。王翠梅冰冷的表情，不可一世的神态，深深激怒了库明忠。
　　小库看到父亲全身的血管在膨胀着，他知道父亲又要打人。以前父亲打母亲之前就是这样。但母亲一次也没打赢过父亲，现在打架，父亲一次也没打赢过继母。看到此种阵状，站在一旁的小库很是当心，他当心库明忠又要吃亏。
　　“有什么话，好好讲，你们非得要闹，如果吵架能解决问题，你们吵了这些年，你们解决了什么，”小库说着话，把库明忠拉住，搀扶着库明忠坐到沙发上。王翠梅则把头偏朝窗外，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小库心想果真打起来，父亲是要吃亏的，上次父亲就差点没被王翠梅抛来的烟灰缸打到眼睛上，小库想起还有一阵后怕。
　　小库父亲又喘了两口粗气，尽量使自己平和下来。气息缓和下来的库明忠拿出一张面额伍拾元的纸币递给躺在沙发上的王翠梅。低声下气的说：“别闹了！钱都在这儿！”
　　王翠梅一把夺过库明忠手里的钱，把钱撕成碎片扔到地上，一副冰冷绝情的样子。小库把钱的碎片拾起来，放到口袋里，无意中，他碰到朵梅送给他的钢制小刀。小库把刀攥在手里，感到全身充满着无穷的力量，他用鄙视的目光，冷冷的看了一眼继母，他想一刀插进继母的心脏。“像！太像个土大碗了，矮墩墩的、灰溜溜的，只要一用力，从里面泼出的就不会是水”。小库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去做，他静静地站在父亲和继母之间，不知所措。
　　库忠国耷拉着头，一语不发，目光呆滞接近冰凉，在他衰老的进程中又加快了步伐。在小库看来继母更像放学回家的路上，野地里到处滋生的蒿草，一堵堵的。每年盛夏，它们就肆意生长，遮埋了放学回家的路，每当这个时候，小库就用棍子抽打它们。库明忠从客厅里的沙发上缓慢的站起身，一脸的苦楚。库明忠拖动着脚步，走出客厅，每走出一步都像走得很艰难。
　　下午放学后，小库远远的看见父亲在进小站的路口站着。挨近车站时，库明忠向小库无力的走来，他满脸的憔悴，有几分悲催，又有几分无奈。库明忠和小库父子俩蹲在路旁，看到父亲满脸的憔悴，小库心里很是难过。面对眼前的处境，小库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库把头低着，低得比库明忠的还低。库明忠茫然的看看小站周边没人，用一种凄楚的声调跟小库说：“以后放学回来，你自己煮饭吃，不要管我。我不跟你现在这个妈过了，会讨着这样一个女人，不通情理。”
　　“我自己会煮饭吃呢。”
　　受到父亲情绪的影响，小库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库忠国和小库回到家时，王翠梅早已自己先把饭煮吃了，她把吃不完的一锅炖猪脚全部倒在门口喂狗，有小站职工养的一只黑狗正在地上吃着。
　　“这个臭杂种！狗日的！老子今天要你死！这样欺人太甚。”
　　此情此景，库明忠看在眼里，他暴跳起来，骂着冲向自家屋里。小库见状，紧紧的拉着库明忠，任由父亲青筋涨脸，暴跳如雷。
　　听到库明忠的咒骂，王翠梅冲出房门外，她手里拿着把菜刀，恶狠狠地指着库明忠，骂道：“有种你过来，不要拉着，我倒给狗吃也不给你吃，想让老子伺候你，休想！”
　　库明忠再次暴跳起来，小库死死的拽着他。库明忠接近哀求的大声嚷嚷：“放开我，我今天要把这个臭家伙蹦死。”
　　“有种你过来！父子俩来欺我，老子不怕！”
　　王翠梅用菜刀指着库明忠和小库，杀气凛凛地吼道。
　　听到吵闹声，小站上的职工相续走出来，拉开的拉开，开导的开导，闹腾了一个下午，事态才算平息下来。
　　小库走进厨房，准备煮饭时，他看到整个灶膛里已被王翠梅用水浇湿。小库的心凉了，跟他眼前冰冷的灶膛一样。小库没说一句话，转身离开家，饿着肚子去上晚课。王翠梅煮好自己的饭后，为了不让库明忠煮饭，她故意抬了一盆水浇在灶膛里。
　　第二天挨近傍晚，小库放学回来。库明忠一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见小库回来，库明忠站起来，说：“走，去你老酒叔叔家吃晚饭。”
　　在通往三里河的路上，库明忠语重心长地对小库说：“你现在这个妈，虽然有些时候行为有些偏激，当总体还是好的。别的不说，她在节约这方面，如果她大手大脚的乱花钱，瞎吃烂造不懂节俭，我一个月才七八百块钱的工资，还要供一家人生活，还要供你读书，咋够？以后你要对她客气点，该叫妈的时候叫她一声。”
　　“我现在马上要五十岁的人了，如果真和你现在的妈离婚，要遭多少人笑话，所以，再怎么难，她再不好，我只有认了。人的一生，多快，一眨眼就过了。我刚出来参加工作时，跟你现在差不多一样大。你以前那个妈，我哟哟！跟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好丑不分，整个村子里的人，对她有多大意见。”
　　库明忠和小库来到老酒家，大妹和喜妹正在厨房里忙碌着。老酒家的堂屋里，早已摆好一桌饭菜，只等着他俩的到来。老酒的女儿喜妹，出落的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席间，小库感到有一股火辣辣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游走着、闪烁着，像一湾清泉潺湲。小库发现喜妹在看他，他刻意回避着喜妹的眼神，不敢与喜妹的眼神对视，可越是躲避，喜妹的眼神越加凝练得如同一束强光。喜妹还在看着小库，她那清澈的眼目不在静止，它在流动着、在小库的身上浸透着。
　　小库失败了，他胆颤地放下饭碗，轻身离开饭桌，那顿饭，小库没有吃饱。喜妹的整个人影已钻进小库的脑海里。至此，喜妹每次遇到小库，虽然两人都不作言语上的交流，但喜妹总是抿着朱唇玉齿，含笑不语，像风一样与小库察肩而过。
　　小库从老酒家出来，他来到秀芹家。秀芹正在吃饭，看见小库来，秀芹忙站起来，秀芹不解的问：“从那儿来，赶快来吃饭。”秀芹说着，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碗来，把手伸进饭锅里，准备给小库舀饭。
　　“我吃过了，在老酒家，”小库说。
　　“哦哟哟！……”
　　秀芹撮嘴咂舌起来，她吃了一口饭，眼泪就流了下来。
　　“没骨气，去她家吃饭，一点都不懂大人的事。你那个独眼龙的爹现在还挨那个烂货裹在一起呢，给她钱，还领她上街买衣裳，呸！不要脸！”秀芹气愤的骂道。秀芹骂着，两股泪水流到脸颊上，她也没做理会。秀芹的话，很让小库反感。小库语气生硬地说：“没有的事，不要乱讲。”
　　秀芹朝小库气愤地反问道：“我乱讲？”
　　“你去村里问问，村子里的人，那个不讲他们两个勾连在一处。小库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他不想再听秀芹讲话。从秀芹家出来，小库又折身到老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