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菊（六）

　　车到了省城东站，小菊下了车，随着人流出了出口，茫然地四处张望，胡金宝信中说好来接她的，可是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哪个是自己的父亲呢？等吧，他如果不来，自己有地址，慢慢去找。正当小菊打定主意的时候，一个标准身材的中年男人，手里捏着一张照片，径直走到小菊面前，“胡小菊！”小菊一愣，知道这就是父亲了，本能地脱口而出：“爸爸，我是沈小菊。”
　　父女俩拥抱在一起，小菊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金宝眼眶里泪水直打转，他强忍着，不好意思在女儿面前掉眼泪。
　　“哦，以前你可能是，以后你不是了，你是胡小菊。记住了，不然你不好在我这儿上学。”胡金宝仔细端详着女儿，泪水模糊了眼睛。还是五岁的时候见过她一面，现在长成大姑娘了。金宝接过小菊的行李包，带她走了一段路，上了公交车，中途又转了一辆车，小菊很认真地看了车号，以及沿途经过的标记性建筑，她要记住回家的路。
　　下了公交车，小菊跟着胡金宝进了一个小区，来到一栋大楼下，沿着楼梯，爬上了六楼，小菊有点气喘，心里想，还没有农村里方便呢，天天爬这么高，城里人也太累了。
　　胡金宝打开门，小菊心里紧张起来，看到那个华侨女人，自己怎么称呼呢？喊“阿姨”还是喊“妈妈”？正在犹豫不定，从房间里出来两个女孩，一个大约是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可看上去像二十几岁的妇女，又高又胖。还有一个大约七八岁，倒是蛮匀称的。两个人都穿着连衣裙，一看就是城里孩子的打扮，小菊和她们一比，才做的新衣服穿在身上，也看得出是农村来的。
　　胡金宝说：“这是你两个妹妹。大的小倩，小的小灵。”然后对那两个女孩说：“这是你们姐姐小菊，她以后就在这儿上学了，和你们两个睡一个房。”
　　胡小灵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姐姐，胡小倩哼了一声，拉着她进了房间。
　　小菊知道了，小灵没有心机，小倩不欢迎自己。胡金宝就说：“你别理她。你阿姨去澳门了，还不知道你来。你是姐姐，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以后上学要带着她们学习。”
　　小菊一一答应了。胡金宝又问小菊：“这回来省城上学，你妈妈给你带了多少钱？”
　　小菊老老实实地说：“500块钱，缝在衣服口袋里。”
　　胡金宝就翻出钱来，说：“我给你收着吧，反正你在这儿有吃有住，这钱放在身上不方便。”
　　小菊也没有在意，跟着他进房间一看，进房是门，其余三面，靠墙各放了一张小床，床前都有一张小桌子。对门是小灵的，左边是小倩的，右边这一张床肯定是自己的了。小菊把黄书包放在床头。
　　胡金宝开始做晚饭，姐妹三个一个个去洗澡，小倩、小灵先洗好了，坐在客厅看电视。小菊洗了澡，顺手就把两个妹妹和自己的衣服洗了，心里有点心疼起父亲来，又要上班又要伺候这姐妹俩，以后自己要为父亲分担一些。家里多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儿，等阿姨回来，不知道父亲怎么跟她解释呢……
　　
　　开学了，小菊跟着胡金宝去报了名，立即被编到了高一（2）班。
　　还好早晨来的时候背了书包来，全班42个同学，已经坐在教室里考试了，老师说开学之前，进行一次摸底考试，因为同学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中考的分数不能完全代表各人的实力。第一门考的语文，有的同学已经写到作文了，小菊有点着急，急忙忙掏出文具盒，手一滑，又掉到地上去了。监考的女老师，是班主任，教语文的，走到小菊身边，说：“不要着急，你的时间从现在开始算。”小菊才定下心，埋头答卷。
　　上午考了语文、数学，下午考了理化和英语。小菊感到没有平时做的试卷难，也不知道是这次的卷子容易呢，还是自己错了不知道。老师说明天就公布分数。多想也没用，就等明天吧。
　　小倩读初二，小灵才三年级，开学第一天，她们俩放学早，一定已经回家了，爸爸不知道有没有下班，大沪庄在灶上烧火做饭，这个家里的电饭煲、煤气灶小菊没有见过，也不敢用，怕弄坏了。不然可以帮爸爸做好饭。小菊一边想着，一边急匆匆回家。
　　打开门一看，小倩正挥舞着小菊的花裤衩，和小灵笑成一团，“这是什么衣服呀！这么丑。”
　　小菊腾地红了脸，一把抢过来，小倩一踉跄，跌坐在地板上，十四岁的她，一百四十斤，本来就不灵活，小菊一扯裤衩，她就失去了平衡，瘫在地上哭起来。
　　这时候胡金宝下班回来了，小倩恶人先告状，说小菊打她。
　　小菊憋着眼泪，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在小灵实话实说，金宝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对小倩说：“爬起来！乡下人都穿这种大裤衩，里面能揣一只老母鸡，干活方便。你有什么好笑的，让你生在乡下，你不也穿这种大裤衩！”
　　小倩爬起来擦擦眼泪，和小灵一起去洗澡。金宝忙着做晚饭，小菊站在旁边看，电饭煲怎么用，煤气灶怎么用，看不懂的问问，小菊对金宝说：“爸爸，以后我们俩谁回来得早，谁烧晚饭。”
　　金宝有点惊讶地看着小菊，“你会烧饭？”
　　“会呀，我七岁就会烧饭了。”
　　金宝叹了一口气，“小倩十四了，只会吃饭。成绩还一塌糊涂，你以后不要帮我烧饭，帮帮她把学习搞好，我就省心了。”
　　晚饭后，金宝跟三个女儿讲了规矩：每人每周5块钱零用钱，每天要认真上学，按时完成作业，哪个被老师带家长一次，就四个星期没有零用钱。然后自己就睡觉去了。
　　姐妹三个进了卧室，小倩拿出暑假作业，吭哧吭哧地做起来，看着她抓耳挠腮，愁眉苦脸的，小灵笑她，“明天开学老师查作业，你死定了，四个星期的零用钱没了。”
　　小菊一看就知道她作业没有做，大部分又不会，做到天亮也做不好。想到金宝嘱咐自己的话，现在教她时间来不及，就说：“我帮你做吧，过了今天，你以后不能这样了。”
　　胡小倩一听，咧开嘴笑起来，把作业一股脑儿捧到小菊的桌子上，自己睡觉去了。
　　
　　“这次摸底考试，第一名是胡小菊同学。总分竟比第二名多了二十四分。她理所当然，是我们高一（2）班的班长。”班主任吴老师在班上公布了摸底考试的成绩，特别表扬了沈小菊。并且按照考试的分数任命了班干部。按照个子的高矮排了位置。小菊和一个与她差不多高的男生同桌。刚才吴老师任命的班干部也有他，学习委员郝帅。小菊听到吴老师报到这个名字，就有点想笑，什么样的人敢起这个名字，究竟有多帅呀？后来看到一个男生站起来，小菊一看，原来只是人家父母的一个美好愿望，相貌平平，实在看不出哪儿帅。但人家能被老师任命为学习委员，学习上还是能称作“帅”的。现在这个郝帅恰恰和自己同桌，以后学习上有了竞争的对手了。
　　小菊虽然当了班长，但在班上并不活跃，不像在大沪庄中学那样爱说爱笑了。到了一个新环境，同学都不熟悉，自然不好随便说笑。自从小倩拿着她的大裤衩取笑，小菊就感到以前穿在身上很好看的衣服，现在怎么看就一个字：土。和班上的同学一比，就知道自己是从乡下来的，就连她带着里下河口音的普通话，也和城里学生的普通话不一样，好在同学们并没有人歧视她，郝帅和她同桌，下课就和她说话，告诉小菊城里的事，小菊告诉他大沪庄的事，两个十六岁的少年，自然地成为了好朋友。放学回家，两个人一路相跟着来到同一个大楼下，才知道原来是邻居。
　　小菊在楼下遇到了放学的小灵，姐妹俩一起回家，一看金宝和小倩没有回来，小菊让妹妹先做作业，自己开始做晚饭，晚饭做好了，金宝和小倩一起回来了，小倩哭丧着脸，原来老师看了她的暑假作业，就知道不是她自己做的，打电话通知了金宝，金宝在学校受了老师一顿教育，什么家长要关心孩子的学习呀！家庭学校要配合好呀！要教育孩子诚实，不能弄虚作假呀！仿佛是家长教她不学好的。金宝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再找小倩算账。
　　“说吧，这作业叫哪个做的？”
　　“是她要替我做的。”小倩一指小菊。
　　小菊知道怎么回事了，主动承认是自己错了，保证以后不再犯，这回的零用钱不要扣小倩的，扣我的吧。金宝说，就这样，谁错了扣谁的。这时候在旁边做作业的小灵喊起来：“不公平！她自己作业不做，你又让大姐帮她，现在罚大姐一个人，不公平！”金宝拿不定主意了。小菊知道，小倩这么胖，每天下课都买零食吃，她没有了每周的这五块钱，日子会很难过。自己吃饱了就行，从来没有吃零食的习惯，有没有这五块钱无所谓。就说，这次真的是自己的错，小倩没有让自己替她做作业。于是金宝宣布，扣小菊两个星期的零用钱。小倩才松了一口气，洗澡去了。
　　金宝把手里提着的购物袋递给小菊，小菊拿出来一看，是三条小裤头，两件连衣裙。心里高兴嘴就甜，“谢谢爸爸！”金宝也高兴地笑着答应了，今天吴老师也告诉他，小菊在摸底考试中成绩第一，不是因为小倩，他今天一直美滋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