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 友谊之枝

   巧哥并不劝解，只说:“这两个孩子在我那，你和大娘只管放心，一根毫毛都不敢少的。”
   欧阳清梅听着巧哥处处都急自己所急，微末之处都替自己虑到了，只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只是说不出。只拉着巧哥的手不肯松，又泪眼婆娑的看着霜儿和龙儿,被巧哥主仆两人抱着走出院子。只能是昂天长叹一声，那太阳终究还是那太阳，那冷风终究还是那冷风，却是碧空千里，如一匹蓝色的绸缎无一点点的瑕疵。欧阳清梅不及再叹息，拢了拢已凌乱的头发，把暖瓶里的热水倒入盆里，又把毛巾浸在水里涮洗着，拧干，轻轻的替郭金锁擦着脸，说:“怎么就瘦了这样子了，上次去又没看到你。”
   郭金锁说:“我却看到了你给我的信筏，那些个一辈子也没个女人疼的老光棍,可是看着了你给我做的那新褂子很是气不过，捶胸顿足。那做饭的老太婆又说你怎么怎么的漂亮能干，那些个傻爷们你是没看到，眼睛都直了，呆傻到一处，可是堵了他们众人的口舌。”
    欧阳清梅听着郭金锁还能如此说笑，知道是安慰着自己，也不语，只慢慢的擦着，说:“那你还不回来，知道等着你回来拜堂成亲，只是不回来，让娘和我惦记。”
   郭金锁看着欧阳清梅雪肤花脸，只是心酸。又听着欧阳清梅亲口又提起成亲的旧事，竟是事过境迁，又强笑着说:“那些字我都认得的，只是写的没你好，也想着给你写一封信，却不会写……”
    正擦拭着，突然郭金锁哎呦一声，欧阳清梅忙停住，只当碰到了哪的痛处，一脸只茫然，半响才挂着笑说:“疼了吧，我看看。”
   郭金锁忙躲闪着，说:“不碍事的，不碍事的，不疼了不疼了，都快好了。”欧阳清梅知道郭金锁担心自己看了伤口会更难过，心里就说:“你固然忧虑我，但是我何曾不忧虑你。生生的一条腿就没了，我虽是心疼你，愿意为你分担一切忧愁，只是你身体的痛我如何都不能替代你，何况又是你心里的苦，如何的山盟海誓也替不了你失腿之痛。”却莞尔一笑，说:“你要躲我，竟要躲我一世不成。”
   郭金锁看扭不过欧阳清梅，知道迟早也是躲不过去的，只好任由欧阳清梅小心的揭开自己被窝，又轻轻的替自己撸上空置的裤腿，血肉模糊乳黄色的脓大面积的渗透在包裹的纱布上，一阵恶心一阵眩晕,更是一阵惊吓,只让欧阳清梅拿着那只空裤管的手悬在半空。郭氏趴在炕沿凑过来也要看，欧阳清梅料到郭氏看了，一定又要晕过去，自己就料理不开了，转而笑着说:“就是化脓了不碍事的。娘你也不用看了，你自己的儿子，你什么没见过啊，这如今你儿子大了，你老要是再看，你这儿子就要害羞难为情了。”一面说一面忙把郭金锁被窝复盖上，掖好。
    郭氏知道欧阳清梅担心自己看了又要难过，也就不看了。
　　“娘，我去药店买些药，你儿子都回来了，也就不用你日夜牵挂了。”
    欧阳晓石却也从巧哥家拿回了一包药片递给欧阳清梅又说:“姐，我去吧”
   欧阳清梅说:“你守着哥，你说不明白的。你给哥好好擦擦，我一会儿就回来，你给哥拿碗水，先把这药先吃三，四片。”说着话就打开炕柜摸出几个零钱就走了。巧哥给的钱，反而小心翼翼的收在炕柜里。
   郭金锁看着欧阳晓石垂头丧气的就强挤出一丝笑，说:“石头快上来让哥看看，你姐在信里还嘱咐我给你做弹弓呢，也没及做。娘，你的腿还疼嘛！”
    郭氏也同样挤出一丝笑，说“不疼不疼了，梅子伺侯的好，早不疼了，梅子就是爱大惊小怪的，你大红妹妹活着也没她磨磨叽叽的，总当我是孩子哄。我这能走能吃的！”
   欧阳晓石突然小心的说:“哥，你疼嘛。”
   郭金锁长舒一口气皱着眉毛说:“不疼了，都好了，没事。那个女人还打你嘛！要是再打我就揍她，我也不管她是不是女人了。”
   欧阳晓石慌忙摇着头说:“不打了，对我也好了。”
   郭金锁看着欧阳晓石手背上几道血印却醒目着，撕心裂肺的断腿只愈加的疼，苦笑一声，说“哥又给你带个好玩意呢！在包袱里呢！”
   欧阳晓石看着郭金锁都疼成这样了，还这样惦记着自己，便俯在郭金锁身上到底控制不住哭开了，郭氏也跟着哭……
   欧阳清梅揣着巧哥留下的便筏,去巧哥交代下的那家当地的唯一的一家西医医院,找与巧哥相熟的发小。否则这样一家洋人开的医院大门在哪儿开都是不知道的。女大夫展开欧阳清梅递给自己的便筏看后，就微笑着说:“你就是巧哥认下的那妹子啊。长的真好看，那丫头认个妹妹都是这样的俊，难为她怎么寻下的。”又看欧阳清梅一脸的焦急，就说:“你巧哥姐已把你男人的情况写在筏上了，你先取些碘酒，酒精，卫生棉回家先自行处理。我今天还有事早已约下也推脱不开，否则巧哥交代下的我如何也不能是应付的。明天起早我就过去，你有事以后只管来，和我说和你巧哥姐说是一样的，先给你开点止痛消炎一类的药先应急，这腿也是急不得的。”女大夫看着眼前的女孩楚楚可怜眼圈含着泪，正是一触即发，就不敢在说下去，只让欧阳清梅等在诊室，自己去取药。
    这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面目清秀，带着黑框眼镜，又去东洋曾学过几年医又和巧哥、魏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因为在东洋待过几年，很见过世面，思想也是维新，对自己伴侣的选择就如医学研究不容一点的马虎瑕疵了，所以至今一直单身。这刚才女医生嘴里所言的有约，就是和一位刚从东洋归国的曾经的恋人。所以这女医生也并不是敷衍欧阳清梅的。
　　 只是这位女医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那归国的男人已有家室，正是愁殇。那个男人如今却又表露从归于好之态，破镜重圆之状，正是让这位巧哥闺蜜好友既拿不起放不下之时，这约就不比寻常了。又想着巧哥信筏里的男人腿已断，又不是骨折是需要急的。既然是巧哥喜欢的女孩，自己也是爱屋及乌又看欧阳清梅伶俐中透着坚毅，小小年纪又是命运多舛，就已生恻隐之心了。欧阳清梅看着和颜悦色的女大夫从外返回，递给自己一大包东西，就忙掏出那准备下的三个银元悉数递给女大夫，女大夫笑着推开:“不过是一点寻常药，怎么能用了这些，而且你姐已嘱咐下了，不许我收钱的。也算是我悬壶济世积德了一回，你也不用谢，我只要那丫头谢我就好。”又补一句:“终究也不算什么，不过是微末，你别放在心上才好。”欧阳清梅听着女大夫说话如巧哥和蔼，并不似玩笑话，也就不推辞了。
    步出医院，刚才的如洗碧空已不知被哪位文人墨客泼洒了点点磨痕，东一点，西一点，毫无章法，却透着浓重压抑实在不敢在流目。欧阳清梅心已是翻江倒海般了。眼睛却再流不出了一滴眼泪，步伐一步步加快心却也一点点的安定了下来，不似刚才焦躁。想着郭金锁虽是一条腿永远的留在那煤窑了，人到底是回来了。虽送郭金锁回来的人是什么都没说，想着就是提前郭金锁嘱咐的。那种可怕却是自己在梦里一次次身临其境的感受到的，撕心裂肺的恐怖梦魇却真真是郭金锁一次次在呼喊自己的现实。踏入云端的脚步，坠入深渊的心逆向撕扯着欧阳清梅的肉身走在狂风肆虐的路上。丢腿的虽是郭金锁，心挖走的却俨然是欧阳清梅了。
    “巧哥姐又帮着我们荐了这样的好大夫，又给拿了这许多的药，却分文未取。她还说让你把这药吃了就能好了。”回到家的欧阳清梅服侍郭金锁把几片白色的药片先吃了，又笑吟吟的说:“又教我如何清理伤口，还说明早就来看你呢，嘱咐我一定要把创面清理干净，大意不得，化了脓感染，可就真是麻烦了。”欧阳清梅一脸轻松，淡淡的说，好像郭金锁只是破了腿而已。
     欧阳清梅把从医院带回来的一切所用之物都摆在炕沿上，只管笑咪咪的看着郭金锁的欧阳清梅又说:“疼了你只管大声的喊出来，喊出来就不疼了，憋着不喊反而憋坏身体，又在添别的病症可就不值当了。”
   又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欧阳晓石说:“石头你过来，帮我扶着哥。”又看到郭氏一脸愁苦巴巴的瞅着自己。欧阳清梅清了清嗓子，说“娘，院里那只鸡我还没喂呢，都饿一天了。你去院里把鸡喂喂，明天就杀了给金锁补补。娘，你去啊！别看了，娘，你在我下不去手，金锁是你亲儿子，母子连心，你儿子在止不住疼你在哎呦，我可就不敢下手了，那大夫可说了感染了可就跑心脏了。”
    郭氏听欧阳清梅如此说,知道自己看了也一定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受了这断腿之痛，自己也要心生隐情的，何况又是自己的亲儿子，自己如何也是不敢看的。又听欧阳清梅如此说，就颤巍巍的说:“知道你疼娘，娘没事，能挺住！”
    欧阳清梅故作轻松的笑说:“娘当然能挺住，只是金锁颠簸了这一天，水米没沾，你老也给做口热乎饭吃吧。”
    郭金锁也说:“是啊，好久没吃娘做的饭了。”
    欧阳晓石也揣摩到自己姐姐的心思，怕着郭氏又会昏厥，也跟着说也要吃娘做的饭。
   郭氏也只好说“那我就做饭去了，回头都吃饱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