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暖冬的故事（1）

　　腊月寒冬里，南国的冬天是不下雪的，只有极致的湿冷。天空难有阳光，辽寂的空间里几朵灰色的云朵仿佛凝固不动，像一块块冻结的化石，倒镶在天底下。毫无生气的天气，令我的心情也十分郁闷。自从那天与小乔见面后，我每天都顶着严寒，尽早起床，受不了就大喝一声，然后迅速用冷水刺激脸上的皮肤，人也精神许多。做完早课后，就吃早餐，然后去上班。
　　早上，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寒假来临，学生们也大多数放假在家。这大冷天的，没啥事干的，谁愿意这么早起床吹风呢。小乔放假了，也在小倩的公司里做寒假工实习，晓玉这丫头也跟着一起去，所以一连几天她们都没空找我玩。李海呢，一到年底，他们的厂里货就多起来，更加不曾有时间来G城。
　　《下阶层》出版后，给这寒冷的冬天多少带来一股暖潮。但是那不是属于我的暖潮，我本人倒没多大影响，也算不上什么名人之流，起码在这附近的几个城市里是这样的。蓝雪儿知道我重现江湖后，也向我取得联系电话，就不停向我催稿，大概是《下阶层》的效益使得出版商觉得此公有钱赚吧。后来我对蓝雪儿说：现在暂时还没有任何的作品酝酿，所以很抱歉。蓝雪儿知道我的为人，所以也就由着我去，但是对于我不去为作品作宣传，还是极大的不满。说我是木瓜脑壳，没有作者会这样做的，这是自堵死路。我道：吾自为身在此山中，不畏浮云遮望眼。在电话的这头，我实在想不到蓝雪儿的表脸是怎么样的。但是她还是鼓励我能好好用心去创作，使我备受感动。
　　随着假期的临近，我们部门里的事情并不多。经常是工作半天，玩半天的，但是却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也只好呆在公司里。我也曾经说过，公司里的同事大多数是年轻人，我是公司里物流部那边的，每天就是搬搬抬抬的。部门里加上我也就五个人，因为每天都搬货，所以大都是力王。没事干的时候，无聊总是要搞点东西来闹的，就喜欢聚在一起掰手腕。不要笑哦，这是男人之间战争，我们都很严肃对待的。这样的情况当然是部门经理和主管都不在的时候进行的，否则个个都得抓去洗厕所。其中有一个叫刘铲，长得十分巨大，又矮又肥，还戴着个眼镜，人称“武大郎”。他是外地来的，但是为人十分轻佻，喜欢吹牛，吹起来简直不用纳税的那种。部门的人都不喜欢和他一起玩，但是每逢我们一起掰手腕的时候，此公便喜欢做金手指。主管很喜欢他，总是叫他来监督我们，我们却感厌恶。但他又寂寞，嫌我们不和他玩。又向主管说我们排斥他，简直是神经病。不过，主管也是一个神经病，又瘦又高又黑，头还特小，爱戴着眼镜，和武大郎站到一块，就是一对大头儿子小头爸爸，我们都叫他黑人。
　　有一次，我们把事情做完了，然后就坐到一起准备开战。武大郎就扭过来了，说：“嘿——嘿——，你们要干什么，想偷懒吗？”
　　猛男就说：“没呀，事都干完啦，还不让人休息一下呀！”
　　西江龙王接着说：“刘兄要不要和我一起玩呀，反正主管都不在，没必要那么严肃啦！”然后就走过去抱着武大郎的肩膀。
　　猪肉荣嘿嘿一笑，没说啥话，我就跟着走过去，说道：“呆会儿，如果你能赢了，我们不仅请你喝水，还把你那份工作也一起做了，来吧，刘兄！”
　　武大郎一听，暗自琢磨着，这帮小子今天总算有眼识泰山啦，就说：“好吧，我就给你们一点儿面子，随你们玩几把，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作力量的爆炸！”
　　我拍马屁道：“当然，铲哥当然是力大无穷，你看这身牛肉，哦不，是肌肉，简直就是钢炉里炼出来的。”
　　武大郎听了马屁之言，自然开心地笑，坐下来。然后，我们四个人就暗地里商量了一下，平日那个武大郎这么嚣张，是时候想个法整一整他。如此这般之后，我们开始对决，赢的那个人才有机会去跟铲哥比试。
　　经过一轮战斗之后，最终猪肉荣赢了我们三人。不为什么，只因为那厮平时在家里帮助搬猪砍肉，所以力气都比我们要大得多。就这样，猪大哥代表我们去和铲大哥对决。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四周的空气要凝固下来，我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等待着这两大高手出招的瞬间。对决的过程是十分紧张激烈的，两大高手一上一下，耍时间，风云涌动，我仿佛听见了那首歌是这样唱的：叱咤风云，我任意改，万众仰望——但是最终，还是武大郎先生，铲哥胜利了。
　　我们四个人只好愿赌服输，由猛男出去买水给武先生喝，武先生还特意叫猛男给他买半边烤鸭和一瓶石湾回来，他要好好补补刚才流掉的能量。
　　猛男回来后，武大郎就开始大口吃肉，大瓶喝酒，还笑嘻嘻地叫我们去搬货，把外边的可口可乐和啤酒搬入仓库里面。
　　搬就搬呗，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我们悠哉游域地搬，反正谁也不急。猪肉荣说：“我看着他就来气，我要去揍他一顿。”猪肉荣的脾气比较爆躁，所以有气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们都阻止他，不能功亏一篑，我们得忍，还要智取。
　　不一会儿，主管破地天荒来巡查我们的工作，这是武大郎意想不到。当他走进仓库时，看见我们搬货搬得满头大汗，十分满意，说了声：“你们辛苦啦。”再看看过去，正瞧见武大郎在咬鸭腿，一嘴的油肌，手里还拿着一瓶石湾。主管意料之中大怒，吼道：“刘铲，你在干什么？”
　　武大郎一听见主管的声音，惊慌回过头来，看到主管赫然站在他面前，鸭腿和石湾都掉到地面上，张着油嘴，完全说不出话来，“我——”
　　主管不容他解释，就回过头对我们说：“你们四个不用搬啦，刘铲，你去搬！”刘铲不敢违抗的主管的命令，只好低着头去，“还有，”主管还说，“搬完之后，把厕所给我擦干净，才能下班！听见没有，明天我来检查，不干净继续擦！”
　　我们都在暗暗偷笑，死胖子，这次还不整死你！武大郎知道是我们在搞鬼，走过来的时候，恨恨地瞪了我们一眼，我们才不怕他，谁叫他平时总是在主管面前打我们的小报告，我们老是被他骂呀，这一次也让他好好尝受一下自己的恶果。
　　主管走后，我们继续聊天，武大郎则继续搬货，搬一箱就脱一件衣服，最后连内衣都脱完了，露出一身的肥肉。大冷天的，还热汗直流，不得不使人惊叹，看来是他刚才的石湾喝多了。
　　猪肉荣说道：“太解气了，看着那死胖子搬货搬得死死的，我就解气，叶展你太厉害啦，这都给你想到。”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没什么啦，反正都有大家的功劳。”
　　西江龙王点点头，应道：“所以，我们在对付那柄铁铲的同时，还是要团结一心啦。”
　　这里，我要介绍一下和我一起工作的三个同事。猪肉荣，因为是家里卖猪肉的，他本名叫石荣，长得人高马大，属于力量型的型男，但是为人十分憨厚，同时脾气很暴躁，做事容易冲动，喜欢为朋友打抱不平的，两肋插刀，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别人桃园结义，动不动就叫着“兄弟，咱去结义吧！”。
　　西江龙王，本名叫肖乐，为什么叫他“西江龙王”呢。此人因为早年信佛，信得五体投地，整天跟我们说十八层地狱的状况，还说自己已然开光，他日归仙后定能升天，不用下地狱的，后来有一次，他告诉我们，他不想干啦，想去得道成仙。然后我介绍他去西江当龙王，他说好呀！如此一来，我们就叫他西江龙王。
　　至于猛男呢，顾名思义。当然是非常威猛的男人，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家里脱光衣服对着镜子展现他的肌肉，左扭一下，右扭一下，中间又扭一下。为着不能穿条内裤来上班展现他完美的肌肉而始终对公司的制度耿耿于怀！一天到晚喜欢向我们展现他有多猛的肌肉，所以我们就叫他猛男。
　　然后，加上我一起，并称“京城物流四大名捕”，因为我们的公司叫京城物流嘛，故名而已。猪肉荣说要当大哥，照顾我们这三个小弟，所以他就是无情！然后我看到猛男如此爱护他的一身肌肉，就对他说：“猛男，你就叫铁手吧，铁手的肌肉也是特猛的，像铁一样坚硬！”猛男听了十分乐意。冷血就留给西江龙王吧，我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所以就以称为“追命”。我们的门派为人宗旨“有难同当，有妞各泡！”，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朋友妻不可欺以及如果有一个人看上了一个女孩，其他三个有义务出谋划策。
　　就这样，我们四个人，在下班后就来到关帝庙，烧香叩头盟誓，然后，手机响起《这一拜》这首歌，其实是我开的。庙里的其他游客听见后，不是在偷笑，就是脸色实在很无语。但是我再看看其他三位兄弟，表情都十分肃穆，令我很感动！心底暖暖的感觉。
　　结拜完毕后，我们就各自回家。觉得今天过得特别充实，特别开心。回到家里，洗个澡，然后就看看佛经，打打禅坐，天慢慢暗下来。想着再过几天，我就可以放假，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武大郎不知道擦完厕所没有，心里更加美滋滋的。打开电脑，把写好的几篇稿子电邮过去给蓝雪儿，也算是给她一个交差吧。坐在那里，呆呆地不知要干嘛，看时间还早着呢。就打个电话给小乔，看看她在干嘛！但是，她许久都没有接电话，估计是在忙，听她说在姐姐的公司里帮忙，所以就不便打扰她了。带上门出去逛逛街吧，顺便买点食物回来弄晚饭。
　　走在街上，临近傍晚，气温明显是下降了许多，我的一身布衣也居然有点冷，还好我在修练佛法，有金刚之身，所以就比平常人不怕冷。依旧是挺多人会看我的奇怪装扮的，有些人还以为我是那种骗钱骗色的和尚，看我走近撒腿就跑了，感觉太夸张了吧。
　　来到菜市场，买了一个南瓜，就可以做晚饭了，真是简单又方便的美食，然后再去商店里买一瓶二锅头。店主早就习惯我来这里买酒，所以也不觉得一个和尚买酒有什么奇怪的，再说，本小叶也不是和尚，我只是在悟道，还戒啥戒呀。
　　回家的途中，遇见以前在贸易公司上班的同事杨冬湖。该人当年与我差不多时候进入贸易公司，但是我辞职时他已然是主管级的人物，而我还是个小小的业务员，想想还是挺苦逼的。如今撞见他，只见他风光满面的，一手还提着个礼品篮，走起来目不斜视，脚下生风，差点就踢到一条迎面赶路的母狗，倒是吓了他一大跳。
　　我见他目中无人的神色，就喊了他一声，以示礼貌，“杨主管，你好呀！”
　　杨公听后，不失一惊，看见是我，首先是一怔，然后就是说：“本人现在已经荣升公司的经理，所以请叫我杨经理！”。
　　呵，这厮还是如此自负嚣张，罢啦罢啦，杨经理就杨经理吧，叫一声又不损啥！“杨经理，你好吗？这是要是赶集呀？”
　　听到上半句，杨公还算开心，可是一听后半句，脸色骤变，暗脸说道：“赶什么集，我这是要去女朋友家里拜访，像你这种没有女朋友的出家人是不会懂的！”
　　听这话，怎么越感越别扭，不禁大怒，居然称我为“没有女朋友的出家人”，这是何其壮烈而苦逼的称号呀！不过，想当年在公司里，本叶就以不讨女孩喜欢闻名于世，杨公如此损贬也是有其道理的。再说，吾现在已经是出家人，呸！什么出家人，我可是入世者，天天念佛诵经！就不应该像以前那样随便大怒的，应该适当时间也要小怒！
　　念罢冷哼一声，哼毕正要说话，杨公神色紧张地看看表，说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跟你瞎扯啦，先走啦，法师！”
　　什么？法师？这厮居然叫我“法师”，如此轻蔑眼神，真让人火滚！恨不得把整只南瓜扔过去，把他砸晕解气，但是想想南瓜是我用真金白银买的，砸掉了岂不是损了！有条件谁不想做高帅富，可恨那杨冬湖狗眼看人低，我混成这样，我容易吗我！哎，别抱怨了，佛法上不是说，不必抱怨人生吗！不过，要我也像杨冬湖那样，也是个高富帅，小乔的老母就不会这么排斥了吧！不过，转念一想，小乔或许就会很排斥我啦，她要是喜欢高富帅，早就跟人跑了，哪还轮得到我。罢啦罢啦，我还是做回我的四大名捕之追命，为天下破大案吧。
　　这几天里，厂里已经公布了放假的时间，还有吃年夜饭的日期。武大郎因为那一次擦厕所之后，一直就是耿耿于怀，寻机要报仇雪恨，所以不停向主管黑人打我们的小报告。也因为临近放假，黑人也不怎么理我们，就叫武大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叫他用心把最后的事情做完，然后回家过个年吧。武大郎愤怒不过，只好和我们一起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啦。我开解他道：“铲兄，你是宰相肚里不仅能撑船，还能撑航空母舰嘛，就不要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计较啦，俗话说的好呀，冤家易结不结解！”武大郎听完我的开解圣言之后，依然冷哼了一声，但是还是点点头。
　　龙王是北方小伙，我问他今年回不回家过年。龙王一脸的苦闷，就说：“大多是不回啦？”
　　我问道：“为什么不回呀，龙王，你不是说你想回去看看你的父母吗？”
　　龙王改为一脸的无奈，解释道：“叶展，你是不知道呀，我虽然想回家看看父母，但是一是车票难买，二是承受不住回家的压力呀！”
　　这车票难买我能理解，回家的压力就不好说啦！见我一脸的莫解，猪肉荣就帮忙解释道：“叶展，你是不能理解我们外来工的困难呀，回家难，除却一票难求不说，单是你在外边混成咋样啦，就是一件头疼的事。我们这些二逼，没钱是大问题，回家不是追问你高升到哪个阶级，就是追问你啥时候能谈上一个女朋友，再不然就拉着你到处去相亲。”
　　我终究是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外来工就恐惧回家过年，原来如此。可是，亲朋戚友一年不见面，难得聚在一起就不能聊些别的话题吗？一定要讨论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和高升不高升的问题吗？
　　正在努肌肉的猛男听到我们谈及女孩，就暂停努肌肉，加入我们的讨论，说道：“确实如此，如今，女孩眼高，屌丝想要讨一个女孩定终身，难呀难呀！”
　　龙王接道：“像猛男如此铁血真汉子的男人都说难，我们这些就更加难啦！”
　　我安慰他们说道：“你们不要这么灰心嘛，人生不能强求，佛说，万物皆假，唯平淡是真！你们一定要淡定，把自己的事情都做好啦，总会有欣赏你们的人出现的。”
　　“叶展，你又要给我们说佛经啦！”三人齐声叹道！
　　武大郎见我们聊得这么热闹，就凑过来，插嘴说道：“你们这群家伙要是真听了叶展的歪理，那才是真笨死啦。对于泡妞，我铲哥可以最有经验了。”说完以一大拇指翘起，充满自豪的样子，等着小子们去向他取经。可是小子们大概看惯了他的德行，知道他是个牛逼袋，都无动于衷。武大郎见无人响应他的伟言，便叹惜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壁，你们不向我请教，他日光棍成性，我还懒得理呢！”
　　“刘铲，你就吹吧，谁不知道你自己也是光棍一条呀！”龙王没好气地回应道。
　　一句话把刘铲彻底激怒了，他吼道：“臭小子，听好了，老子可是不是吹牛，女朋友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是一大群不知道该选谁好了，哪像你们，想找半个都没有。”
　　“那你带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呀，只会在那里说，有什么用？”龙王不甘示弱地说道。
　　“就是，整天说自己有多少女朋友，也不见你让我们这些光棍见见。”猛男在一旁附合道。
　　武大郎冷冷一笑，说道：“我的女朋友是能让你们随便说见就见的吗？像你们这些家伙，万一性饥渴，我的女朋友不是很危险。”
　　“死胖子，你说谁呢！”猪肉荣怒吼一声站起来，想要揍武大郎。
　　武大郎连忙说道：“当然不是说你啦，荣兄如此威猛，怎么会性饥渴呢！”
　　“说谁也不行，你知道吗？”猪肉荣重新坐回去，怒视武大郎。
　　“刘兄，我们不是半辈子没见过母的，不要把我们说得那么恐怖，只是叫你带你传说中的女朋友出见见兄弟们，也好让我们认识认识嫂子嘛！”我平心静气地说道。
　　武大郎气怯了许多，只是赔笑道：“这好说，这好说，有机会的有机会的！”然后就一个人离开，走到外边去了。我们也散去干活了，不然等一下黑人主管来到，看到我们又要开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