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偶遇老太

　　欧阳清梅顺着那鞭子指处，果然也看到一座如山丘一样的黑黢黢的山头，却是笔直，不似山峰凶险，说:“原来那就是了，亏了遇到了大爷，要不也不能这样的快。”
　　老汉问:“姑娘你今天还回去吗？你要是回去，我傍晚在捎带你一程子回去，反正也是顺路。要不在矿上你再遇到经过的车也难，何况是一个大姑娘家家的。”
　　欧阳清梅听着老汉处处为自己着想就也笑着说:“谢谢大爷了，刚才我还想着要问问大爷呢！又不好意思在问，还没等我说，你老倒先问着我了。”
　　老人就呵呵笑说:“你是不是担心我要是和你要了车费,你又不好推辞就不敢问了吧。”
　　欧阳清梅心里也确实想问问的，要是回去在坐，老爷子要是张口要车钱，又不好不给。褂子里又只有一个大洋，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没想到老汉却先急自己所急，又听老汉如此继续说:“我装上煤过了晌午就往回返了。你要是回去就在这等我吧！可别迷了方向，你就坐不上了。”
　　跳下马车的欧阳清梅说:“我会记下的。先谢谢你老人家，我就等在这里，可又要麻烦大爷你了。”
　　老人一面驾着马车走远一面回头说:“回见了，姑娘你在往前走几百米，就能看到人了，你就在细打听打听吧，矿大别走了冤枉路，耽误了见心上人。”
　　欧阳清梅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自己揉着酸疼麻木的腿，放眼一望全是黑乎乎的大小煤堆，就往老汉指的方向走去了。
　　“大哥，认识一个叫郭金锁的嘛！他也在矿上。”连着问了几个人，却都是摇头不知道，欧阳清梅就更焦急，看着日头也快晌午了。“
　　“怎么竟没有认识的呢！金锁啊！金锁啊你到底在哪里啊！你这是要急死我啊！”正焦头烂额无所适终的欧阳清梅却听一声。
　　“姑娘，你是要找郭金锁吗！”欧阳清梅回头看着一个穿着粗布大褂子，满头白发的束起发髻的捧着一个空盆的老太太站在自己面前，问着自己。
　　欧阳清梅忙满脸堆欢的答道:“是啊！大娘，你认识郭金锁啊！那是俺哥。”
　　老太太慈眉善目眯缝眼睛仔细打量欧阳清梅，笑呵呵的说:“你就是金锁那孩子那还没过门的媳妇—梅子姑娘吧。”
　　欧阳清梅倒一愣转而又羞红了脸。老太太就说:“我就猜到了嘛！这傻小子还真有这福气，这么标致的姑娘可不是插在牛粪上了嘛！真是金锁这傻牛吃上了你这朵鲜艳的牡丹花了。”
　　欧阳清梅正责怪郭金锁口无遮拦，只低垂着脑袋，正手足无措无从接话，却又听老太太说:“这小子时常和大伙炫耀他有一个漂亮媳妇，怎么手巧怎么贤惠。还只当这小子想女人想疯癫了，做什么春秋大梦梦到了哪个仙女下凡，痴心妄想，得了癔症！”
　　欧阳清梅听老太太这样说，料定郭金锁就是在附近了，也顾不得羞涩，抬起晕红的双颊，问:“大娘，那他现在哪儿？我怎么能找到他呢？”
　　大娘说:“你今天来的不巧，他去那边矿里了，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大娘，那他什么能回来啊？”欧阳清梅焦急的问。
　　老太太说:“以往去，都要七八天才能回来一趟。那边挣的比这边多，不似这边是老矿，煤挖的也差不多了，那是新开的矿，出的煤多。这次去也该着快回来了，这不也去有几天了嘛。”
　　欧阳清梅沉思片刻，又想着刚才赶车老汉的话，更是忧心忡忡，突然问:“大娘，挣的越多是不是越危险。”
　　老太太长吁一口气，面露忧色:“可不是，理是那个理的。前几天那边又死了几个，真是惨不忍睹，都是拉家带口的。有几个竟连个尸体都没找到，就那么长眠在煤窑子里了，只能是衣冠冢了，家人连个哭处都没有，想想就可怜。那比煤还黑的老板只给了几个大洋，真是草菅人命。所以这一程子去那边的人又少了，只怕有命挣没命花。虽然这新开的矿煤出的多，挣的多。但是因为是新开的，所以比着那老矿更是险象环生，只能更加慢慢，只怕错了一步命就交代了，又是一抹黑，就靠头上那盏小灯的那丝亮光指明，深一脚浅一脚的挖煤，一点闪失也不敢有啊！就是放个屁，打个嗝，都要轻轻的，只怕稍大的动静，那煤窑就塌陷了。那黑心的煤老板看的只是挖出的煤，他哪儿知道那挖出的煤都是怎么挖出来的，谁管那矿工的死活。”
　　欧阳清梅坐在小板凳上越蹙越紧的眉，听着老人触目惊心的唠叨，心里更是纠结沉落下去。只恨自己怎么就又放郭金锁回到了矿上，就懊悔自己不够坚决，责备自己也太看重大洋了。如今自己和娘天天提心吊胆的不得安生，这次回家无论如何都说服，缠住他。揉搓着包袱的欧阳清梅又看着几个灰头土脸的男人推着三轮煤车经过做饭的房子，看着那些全身上下都是煤渣的矿工，欧阳清梅的心又抽紧了。
　　看着老太太又忙着张罗饭食了，抬头看太阳渐渐西移，不似正午艳阳高照了。既然已看不到郭金锁便不想等了，自己又不能去那边新开的矿上，怕是天黑了自己也是走不到。误了时间，回去的老汉车怕也要错过了，家里的娘和两个孩子也等着呢，便只好站起来走到老太太跟前说:“大娘，我就不等我哥了，这包袱里是两件换洗的褂子麻烦你看到俺哥替我交给他吧。在劳你帮我转告他一声，娘在家很惦记他，让他抽空早点回来。家里还有事情需要他亲自回来料理呢！”两朵红晕偷偷爬上那雪白的两颊。
　　老太太说:“也好，回去吧，我一定给你带到话，大老远的来一趟，竟没见到真菩萨。姑娘那就回去吧，这也不是你呆的地方，长的这样干干净净的，像大家的小姐。这里的人待久了就都是煤鬼了，除了裂开嘴巴露出的牙齿是白的，眼珠子是发光的，其他都是黑的。这傻小子别说还真是傻人有傻福，这样天仙一样的女孩怕是打灯笼也是找不到。偏还这傻小子还有这样的命，原来他说我们也不信，他还气我们没有见识，那些老爷们更是天天取笑挖苦他。如今我算是见到了这真人，只是那锁子如何能说会道不也没形容出姑娘的美。”
　　在老太太啧啧称赞声中欧阳清梅迈步告辞出来。依原路返回到下车的路口，肚子却咕噜咕噜的唱起了空城计。才想起来，早晨忙着出门自己也没垫一口，只想着快点到矿上。又是一路奔波又听着赶车老汉和做饭老太太的前后所闻，自己本饿着的肚子就被吓饱了。原想着到了矿里，就一定会见到郭金锁的，见到郭金锁就不能饿肚子了。只是却事与愿违，偏没看到，竟是空欢喜一场。虽知道了一点点郭金锁的近况，倒也略略心安。欧阳清梅捡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想着郭金锁过两天回到老矿，就能看到自己交给做饭老太太的包袱和那封信。仿若住在心里的小猛兽已冲破那牢笼一般了。却看到几朵紫色的不知名的小花却簇拥的盛开在蓝天白云下的煤堆上格外扎眼，此时刚进四月。虽不寒气逼人却是倒寒春。突然看到这样几朵仿若绣在那黑绒布上的小花就格外刺眼醒目。
　　虽没看到郭金锁郁郁寡欢。有心要去那矿去寻找，怎奈又记挂着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此时看到这样的小花开在煤堆上，欧阳清梅不及拍那坐皱的裤子，信步走过去就俯下身细细闻着那花的淡淡清香便又笑了！想着郭金锁看到信一定就会回来，两人又相聚的情景。
　　“锁子……锁子你在哪儿啊！锁子……你别怕，我来找你。”欧阳清梅叫喊着。
　　“丫头，丫头醒醒……丫头，丫头，又魇住了丫头，这怎么好，天天的被魇住！”一头大汗的欧阳清梅缓缓的睁开双眼，恍惚中看着眼前的郭氏满脸忧愁摇着自己。自己正要挣扎起来，眼前却一黑，复又躺下，忙又闭上眼睛。郭氏声音已然发抖。郭氏自女儿郭红姑撒手人寰，就把对女儿所有的思念也一并给了相依为命的欧阳清梅，只怕欧阳清梅也有一点点的闪失，甚于对儿子郭金锁的关心了。“这可怎么好，去一趟煤矿回来就天天的噩梦了，这锁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知道你惦记着他，也不回来一趟。梅子啊！你这要有个三长两短，让娘还能指望着谁！”
　　欧阳清梅心里却明净，知道郭氏焦急自己，挂心自己。正要开口宽慰老太太，嗓子眼里一股强烈的腥味急涌上来，一口血就喷吐了出来。郭氏看着白色毛巾上的刺目的血迹，眼泪就滚落下来，哭着说:“丫头啊！咱这是怎么了。你这不是要了娘的命嘛！”
　　头晕至裂目眩至盲的欧阳清梅却勉强撑着笑，说:“娘，没事的，许是我这几天活赶的有点急，累到了，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大惊小怪的倒把我吓到了。”
　　郭氏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抽噎着说:“丫头，娘可是指望你的，娘也没多长时间活头了，要不咱把孩子送走一个吧！那老马家也是真待着咱龙儿的，没的把你累病了，到时我们一老两小可就真成了那舍儿了，等你精神头儿缓缓咱在接回来，你那手头不是先还有几件旗袍紧着要赶出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