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天灯>迷信事件

迷信事件

作品名称:天灯      作者:湖北武戈      发布时间:2016-09-03 19:37:04      字数:3307

  解金升的死,对解宗志的刺激最大。
  解金升已安葬很长时间了,解宗志还经常偷偷地扇自己的嘴巴子。
  解富看到他伯好不得地往自己的嘴上拍一巴掌,就抱怨他伯发神经。他伯说,我没有发神经,解富就说你没发神经,为什么打自己的嘴巴子。他伯就说我这嘴巴该挨打,它没得收管嘛。
  解富这才想起,他伯肯定是在解金升死之前,嘴痒痒地唱了一两句孝歌,现在觉得有些愧疚。解富就劝他伯:“解金升的死与你没得任何关系,又不是你开的车,与你有什么关系呢?”解宗志慢吞吞地说:“我要不是嘴痒,唱了那两句开歌路的调子,解金升就不会出事的。我这张嘴是唱不得孝歌的,唱一回死一个人,我都禁唱好多年了,前天放牛时好不得嘴痒,又唱了两句开歌路,等我意识到唱不得时,第三句都已经唱出口了。唉。”
  解富说:“伯,你那是迷信心理的作用,其实,与人家的死是没有一点关系的,你不必那么愧疚。”解宗志强辩说:“这可不是迷信啊,你们年轻人不懂,我这张嘴是唱不得孝歌的,只要是好不得地唱一两句孝歌,必定会死一个人,都试了几十次了。”解富就跟他伯争了起来,你不唱歌的时候,那些人还不是照样地死?
  我也认为解宗志那是迷信心理在作怪,靠山村先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又有几个是他唱死的呢?可是,我们显然是说不服他们的,他们普遍认为,解宗志的嘴是唱不得孝歌的,尤其是莫名其妙地唱起孝歌的时候。
  就连方宗清那样一个不信迷信的人,也跟我举了几个例子,证实解宗志一唱孝歌就死人的事实:“大集体的时候,一帮男劳力在背粪,走在中间的解宗志,好不得地唱了两句开歌路:‘檀木鼓槌拿一对哟,孝家请我开歌路哇……’他的歌刚一唱出口,队长章大奎就说是‘坏了,坏了,哪个地方又要死人了。’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到我们队上借锣鼓家伙。我们开始也不相信,后来又有几次都是那样,我们这才告诫解宗志,请他千万管住自己的嘴巴子,可莫再唱孝歌了。”
  是不是解宗志的嘴有什么特异功能?
  解宗志还向我解释说:“苦生,当你说句实在话,我这张嘴不光是唱不得孝歌,连想都想不得啵。那一回,我在坡上砍柴,柴捆好后,我坐到柴捆子上吸烟,心里想了两句很好玩的钻子歌,并没有唱出口,第二天,我侄儿解家余服毒自杀了。还有一回,想起了几句唢呐调子,轻声地哼了一小段段,第三天,我堂弟解宗才得急病死了。”
  “那都是巧合,那都是巧合啵,宗志哥。我听过你唱歌,蛮好听的嘛,又不刺激人,咋可能唱得死人呢?”我给解宗志举了不少的例子,证明别人的死,跟他唱歌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还是不能释怀,真叫人没得办法。
  要说现在那些嘭嘭嚓嚓的摇滚乐,和怪声怪气的流行歌曲,能唱得死人我还信,如果说,解宗志一唱孝歌就死人,打死我都没法相信。
  可是,靠山村的人偏要那么迷信,根本就说不服他们。
  既然说不服他们,就没有必要再跟他们争长论短了。靠山村人的迷信心理,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
  那年冬天,六组乐发印带着老婆娃子,赖在村房门口要供应粮指标,不给就不走。六组组长陈瘸子跟我说:“苦生,你晓得乐发印是咋法没得吃的了吗?他迷信《六镜书》,说是今年啥粮食都不能种,结果弄得自家一粒粮食都没得。”
  我问乐发印是不是这样的,乐发印把头上那顶黑色“一把抓”帽子往下扯了扯说:“是的,今年是己亥年唦,《六镜书》上说:‘岁逢己亥初,贫富没粮储,蚕娘相对泣,桑叶树顶无,更看夏秋里,惶怖不免忧。’这说明今年种粮食会没得收成的,所以我就没有种,麦子、苞谷一颗都没得。”乐发印一边说,一把用手指抠着鼻孔里的鼻涕壳,手指上满是黑黄色的粘稠物,恶心得要死。
  乐发印的老婆,穿着一件红碎花的袄子,两只手本来是笼在袖筒里的,这会儿把手从袖筒里抽出来,去扯她的男人:“走唦,你不嫌丢人,我们还嫌丢人啵。”扯一次,乐发印把身子一耸,再扯一次,他还是那样,两个娃子伸着两只黑壳壳的小手去扯他,他也不肯动,蹴跶在村房门口不肯走。他老婆就有些生气地说:“庄稼人都是人尽力,天帮忙,没见过你那样的人,一颗粮食都不种,你自己耍懒不种,还不准我去种。现在,人家是豆米满仓的过着好日子,你却带着我们娘儿几个向公家要供应,真正是丢先人啊!”
  乐发印的老婆说罢,拽起两个娃子,气冲冲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抬手抹眼泪。
  靠山村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那年秋季,尽管水稻因为旱灾没插上,苞谷、黄豆、芝麻、绿豆和其它杂粮,却收了个屯满仓满,就连核桃、毛栗和油桐也都获得了大丰收。
  秦顺娃等人便吆喝着要扎花灯,玩莲船,开会一商量,大家都没得什么意见。于是,秦顺娃便从各家各户收集资,每户20块钱,用于购买扎花灯、莲船的材料和制焟烛用的漆油。
  集资收齐后,秦顺娃将现金和集资帐,交给了解富和二胡子管着,并安排他们俩跟着扎灯师傅高天华去买材料。扎花灯、莲船的师傅高天华,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上退伍回来的老兵,花灯扎得很漂亮。他一共扎了十三盏花灯,其中有一盏报灯,两盏鱼灯,两盏莲花灯,八盏普通花灯,彩莲船的四个角,也各吊着一盏小巧玲珑的小花灯,船头船尾各安一朵硕大的莲花灯,船蓬上的那些花花朵朵,更是琳琅满目,只觉得非常好看。
  花灯扎起后,原计划只在正月十五、十六玩两夜的,其它七个组看到五组扎了花灯,就派组长前来邀请。秦顺娃便商定在正月初九晚上开光,十六晚上卧灯。玩灯的顺序是,从八组、七组、六组往转玩,然后是一组、二组、三组、四组和五组,最后将花灯卧在村房。七、八两个组在罗汉山下的枞树坪和洪桐沟,六组在肖家沟,四组在黑沟,二组在姚家沟,三组在碗厂沟,一组和五组相邻,都在村房附近。
  靠山村是不缺唱花鼓歌和彩船调的歌手的,五组的几个唱家子,都被秦顺娃派到了鼓乐班里,我是撑船的,也算是个主要唱家儿。
  花灯转到六组的时候,我看到乐发印挤在人圈子里,嘴巴子张得老大,露出黑黑的牙齿,鼻孔里也有一团黑黄色鼻涕壳沾在鼻毛上。我想起他相信《六镜书》,不种庄稼导致饿肚子,从而带着老婆娃子到村上去要供应粮的事情。就编了一段花鼓唱词贬作乐发印:
  “人怕懒惰鬼怕神,
  皇天不负勤快人,
  六组有个乐发印,
  不信科学信《六镜》,
  吃穿靠供应。”
  我唱的时候,乐发印正好在我的对面听着,听着听着,就有些不瓷实了,晓得我是在贬作他,就捡起空烟花筒子撵着打我:“杂毛的苦生,你冇得么事唱得了,贬作起我来了,要死的。”陈瘸子笑着拉开乐发印:“么样的唦,人家苦生唱的是事实嘛!”乐发印一边往开挣一边说:“管几丑啰,管几丑啰!”
  看到乐发印这么个态度,存心想再刺激一下他的思想,便脱口又唱了一段:
  “不种麦子不种豆,
  抱着膀子四处游,
  人家谷米装满仓,
  你家锅盖挂墙头,
  饿死去我个球。”
  乐发印气得灯也不看了,花鼓歌也不听了,双手捂着脸飞跑着回家去了。
  花灯转到牛朝贵家的时候,我又存心想作贱一下这个退休干部:
  “说稀奇来道稀奇,
  天灯升到云天里,
  太白金星报玉帝,
  斗大的福分落下地,
  老爷保佑你。”
  打鼓的郭大才晓得我的意思,朝我笑了一笑,等我一曲唱罢,他也接了一段:
  “三十晚上升天灯,
  天灯升到九霄云,
  玉皇大帝问金星,
  这是哪个点天灯,
  有点儿晃眼睛。”
  牛朝贵听着听着,感觉到不是个味儿,就悄声骂了一句:“杂毛的苦生,居然作贱起我来了。”便吩咐老熊拿出谢仪,赶紧把我们打发走。牛家给的谢仪还算是可以,一条红金龙烟和五十块钱。
  陈瘸子后来下河跟我说:“苦生,你的歌唱得太好了!把乐发印硬是给教育好了。今年春播时,他把所有的承包地都种上了苞谷和黄豆,经管得很虔心,估计今年是饿不了肚子了。来年再玩灯的时候,我请你把那些不讲卫生的人,给狠狠地贬作一下子。”我说行啊,歌词倒是随口拈来,只怕是要得罪人啵。陈瘸子说,不怕不怕,到时候有我嘛,你怕个球啊!
  陈瘸子的腿,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修筑襄渝铁路时受的伤,现在每走一步,左脚都要划上半个圆圈,那条牛仔裤的裤脚,早就被他扫出一个很大的豁口。我看到他走路的时候,他的身子也会随着左脚地摆动,往左一倾一倾的。但是,他却不肯拄根棍子,就那么拖着一条瘸腿,硬是带着六组的群众,把公路修到了六组。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