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犟人老三

作品名称:天灯      作者:湖北武戈      发布时间:2016-09-03 09:22:46      字数:3589

  我三哥这人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犟牛,而且是宁愿撞断牛角,也不肯回头的犟牛!
  从他二十五岁到四十岁的这个阶段,我爸和我娘为了他的婚姻问题,硬是急白了头发。我爸的胡子都急白了,可是我三哥不急,整天把那颗剃成光头的脑袋,矗得像一根焟烛,快快乐乐地疯颠着。媒人上门约他去人家姑娘家相亲,他竟然吹着口哨哼着孝歌曲子说:“我都懒球急得嘛,不晓得你急个么事!”媒人见他磨磨蹭蹭地不肯上路,一气之下,跺跺脚走了。
  我爸和我娘看到我三哥这么不开眼,只好忍气吞声地再次提着烟酒水礼,到处托媒人为他说亲。而说亲又不是去菜园子摘菜,哪有那么方便的事情?媒人首先得跟人家女方介绍我三哥和我们家的一些情况,再征求女方意见,人家同意去相亲,男方才能上门相亲,人家不同意相亲,那就说明这事情不能再进展下去了。
  那年冬天,媒人好不容易在兰河相中了一个跟我三哥年龄相当的姑娘,带着我三哥前去相亲。走到姑娘家门口不远时,碰到几个二杆子欺负一个老实人。我三哥上去就是一顿拳脚,把那几个二杆子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那姑娘的母亲正好看到了这一情景,认为我三哥是个惹祸精,便对我三哥不冷不热、爱搭不理的。媒人还在那跟人家女方商量着说好话,我三哥早就走了个八亩地不见烟。
  三哥的婚事就这么一拖再拖,最后拖得脸上起了皱纹,也始终没有个着落。
  由于婚事几度受挫,我三哥便有些心理变态,啥事都喜欢同别人较真,而且越来越不得人爱了。他平时自卑得要命,却又好胜心特别地强。别人养一头牛,他就养两头牛。别人杀猪收二十块钱刀手费,他便只收五块钱,别人盘龙杠要收几十块钱的喜钱,他却一分钱都不收,为的就是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因为他明白,自己平时不怎么招人待见,也只有在杀猪宰羊、犁地耙田、或者有人请他盘龙杠的时候,他才有机会耍一耍威风。
  犁地耙田和杀猪宰羊的绝活暂且不说了,仅只盘龙杠这一门手艺,竟被三哥做得独一无二,离开他还真是不行。
  猛不丁这么一说,大家还不一定晓得盘龙杠到底是一门什么样的手艺?
  我这么跟您说吧,当灵柩被“八仙”们从灵堂内捧出门外,架在两个高凳子上。然后,其它出力的人员,抬来两根长五米直径在二十公分左右的木杠,分别顺直夹在棺材的两边。把“龙杠”架好以后,就开始盘“龙杠”。盘“龙杠”是一门技术活,既要盘得紧扎,又要到时候容易解开,一般的人是盘扎不好的。
  三哥指挥着别人把龙杠架好之后,亲自操起斧子,在龙杠两头各剁一个缺口,便左盘右绕地开始盘扎龙杠。
  你还别说,三哥向廷义盘龙杠的确很有一套,那么一根长达六丈、粗若酒盅的龙绳,在他的手中变得像有灵性的蛇一样,左边一钻,右边一绕,三两下工夫,就盘扎得稳稳当当的。最关键的是,当灵柩抬到墓地之后,只要逮住绳头一抽,便立时散开。
  就凭这一手,靠山村只要死了人,孝子便会上门叩头拜请我三哥到场,好酒好烟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敬奉的不得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三哥便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威风最有体面的能人!
  三哥喜欢犁地耙田和杀猪宰羊,你请他的时候,他爱搭不理,如果不请他,他又对你大仇大怨。那年春季,我请他给我犁一犁水塘上方的那块旱地,他倒也来了,却犁得发气蹈天的,一天都没有喝过我家的水,也没有吃过我家的饭,给他上烟他都不接,你说气人不气人?也不知道他犟的哪门子牛!
  他不是喜欢杀猪吗?我们本组的人请他杀猪,差不多都怄过一肚子气,我们弟兄几个更不例外。他倒是也能答应给你杀猪,却不知道量力而为,也不知道自己一天能杀几头猪,答应了之后,却又死活不见人影儿。
  那年腊月二十七,他答应得好好的,去给我老丈人家杀年猪,说的是上午十点烧烫水,大哥金升就在十点开始烧水,帮忙的人也早就到场,等着拉猪上案,一直等到下午三点了,还不见他的人影儿。我临时作主,让大哥金升另喊一个杀猪佬来宰杀年猪。
  第二天上午,他却气冲冲地来找我妻哥的麻烦,说我妻哥掂试了他。我老丈人金义仕也不是个好惹的主,见我三哥来找麻烦,老丈人便气不打一处来,把我三哥狠狠地拾掇了一顿:“为人在世,说话做事总要讲个诚信吧,要么就不要答应,答应了的事情,就得有个落实。这杀猪的日子虽然是我们定的,烧烫水的时间,却是你自己定的,定了的时间你又不来,害得我们十几个人等到下午三点,还不见你的人影儿。如果不是苦生临时决定换人来宰杀年猪,我们还真让你给耍得没边儿了。我本来就想去找你的麻烦的,现在你还想来找我们的麻烦。难道这世上真的没得王法了?”
  三哥不等我老丈人数落完,就撬起杀猪篮子跑了,但是,也跟我老丈人一家结下了梁子。
  回头再说一下我们弟兄几个请他杀年猪的经过吧。
  可以说,我们年年都要怄他的气。
  他也是像答应我老丈人他们一样,说得铁硬铁硬的,叫我们几点必须把烫水烧开,帮忙拉猪的,几点以前必须到场。因为求着他的事情,他说的话就跟圣旨一样,我们只能是不折不扣地照办。但是,烫水烧开后,往往还要等上几个小时,甚至等上半天到一天的时间。
  我每年腊月放假回来的晚,年猪也就杀的晚。那年腊月二十六,我请三哥来给我杀年猪,他答应了,让我早晨六点以前把烫水烧开,说他那天答应的户数多,给我杀罢后,还要往下一家赶。
  早晨五点的时候,我就起来烧水,赶到六点时候,几锅水都已全部烧开,我只好往锅里反复地添加萝卜。烫猪毛的开水是不能兑冷水的,兑了冷水后烫不掉猪毛。
  我二哥、四哥和另外几个帮忙的,也是六点之前就到我家等着帮忙,结果却害得我们等到中午十二点,他才从另一家赶到我家。我当时就只是轻言细语地说了他几句,他便不高兴了,发气蹈天地把猪杀好,撬起篮子就走,烟不接,饭不吃,给他刀手钱也不要了。
  其实,我们靠山村是不缺杀猪佬的,几乎每个组都有一、两个杀猪佬。我三哥为了独霸自己的杀猪地位,把刀手钱一降再降,人家杀一头猪收十块钱的刀手钱,他只收三块钱;人家后来收到二十块钱一头猪的时候,他却只收五块钱,他落的只是一疙瘩猪毛。那一疙瘩猪毛,晒干后最多能卖两块钱。但是,只要听说某一家的猪被某个杀猪佬给杀了,他不仅对那个杀猪佬有意见,也对主人家仇恨满腔的,你说他这是个什么心态?
  “什么心态?他那是卖煤的见不得卖炭的,卖石灰的见不得卖麦面的。”我二哥毫不客气地说。
  二哥这话评得是一针见血。
  本来,他一个单身汉子,出外打工做手艺,轻轻松松地一年也能挣上几千块钱,没必要风里来雨里去、一身血一身泥地挣几个刀手钱,也没有必要守着两头耕牛过日子。
  可是,三哥却不这么想,他得把别人压制下去,最好能把所有的人都踩在他的脚底下。
  比方说那个犁地吧,我们靠山村五组,也就只有两百多亩水田,柯海家养着一具耕牛,解宗志家也养着一具耕牛,另外还有一台旋耕机。用旋耕机耕田,一天能连犁带耙十几亩。三哥为了抢占人家的活计,硬是守在家里养着三头牛,农闲的时候,每月三十个工地放养着,冬天下雪的时候,还得铡草添料地喂着。
  前年腊月,我四哥为了磨豆腐方便,到街上买了一台电动打浆机,他一看,立马也去买回一台。你说他是不是有些太那个了?兄弟俩从一个大门进出,一台打浆机一年又能用得几次,干嘛还要赛着买?
  这就是我的三哥,常常让人哭笑不得的三哥。
  我二哥常常说,他是豆腐掉到灰窝里,吹,没个吹头,打,没个打头。
  真的,我见过不少犟的、倔的,就没见过比我三哥更犟更倔的人了。
  还有一件关于我三哥倔犟的故事,不过不是我亲眼看见的,而是听到靠山村的人传说的。
  说他有一回给人家犁山坡地,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把他头上的新草帽给吹跑了。他把牛卧住后,就去追撵那顶被狂风吹跑的新草帽,结果撵了一面坡也没有撵上。
  那草帽也真气人,三哥撵的时候,它在前面打着旋子往前飞滚;三哥不撵的时候,它也落在地上不动弹。等到我三哥刚一撵到跟前,它又忽拉一下子飞走了。三哥越撵越气,越撵越火,最后终于在一蓬刺架前撵上了草帽。我三哥一把逮住草帽,然后用脚踩住,找了个石头狠命地往草帽上砸,一边砸还一边骂:“狗日的草帽,我叫你跑,我叫你跑,看你还跑不跑?看你还跑不跑?”他的气是出够了,那顶新草帽也被他砸了个稀巴烂。
  这个小故事,本来已经对我三哥的倔犟作了较为形象的描述,还有一个故事,更加印证了我三哥的倔犟程度。我三哥不是爱吸旱烟叶子吗?每晚睡觉的时候,都要吸上几口才能解乏。那一回,我跟他睡在一起,他脱完衣服上床后,照例摁了一锅子旱烟,旱烟摁好了,却怎么也找不到火机,跑到灶门口去找火柴,也没有。我三哥发气蹈天地回到床上,一家伙把我正在看书用的煤油灯扔到地下,吓了我一大跳。
  “三哥,你搞啥子嘛?”我问。
  “我想吸口烟,火机找不到了,火柴也没得了,我就气得把煤油灯给扔了。”三哥气恨恨地说。
  “难道说,煤油灯就不能点烟吗?真是的。”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三哥听我这么一说,竟然也笑了:“你三哥是不是老糊涂了?”
  我说:“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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