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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乡亲

作品名称:天灯      作者:湖北武戈      发布时间:2016-09-01 13:41:21      字数:3412

  
  水稻受损了,苞谷、杂粮却出奇地好,每根桔杆上都是两根牛角一样的苞谷砣子,亩产竟然都超过了七百公斤以上。
  芝麻绿豆更是一抓抓的,尤其是那些四棱形的芝麻角,墨绿墨绿的,十分地逗人喜爱。还有树上的核桃、毛栗,山上的桐籽,也都是比赛一样地奉献着自己的果实。
  牛朝贵家场院里,已经掰回来山堆似的苞谷砣子,一大群男男女女,正围着苞谷堆子撒苞谷壳子,几个光屁股小孩,正爬在金黄的苞谷砣子上玩耍着,这些人都是自愿来给牛家帮忙的。从声音上分辨,帮忙的人群中,有多嘴多舌的彩娃子,有扯是弄非的尹隆凤,有尖声尖气的左元秀,这几个人是不用眼睛看,就能听得出来的。我在对面公路上看去,好像还有牛朝贵的亲侄女牛凌翠,和老队长的女子章米霞,另外几个男的,就是章疤子、秦顺娃、秦牛娃他们几个人。
  我在公路上转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就回到二哥家找了本小说,坐在门外道场上消遣时间。
  突然,听到牛家院子里吵得一团糟,打成一团浆,两伙人各挡住一个吵得最凶的女人,极力地劝解着,前前后后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第二天上午才听说,吵架斗殴的是左元秀和尹隆凤。左元秀是五组组长秦顺娃的老婆,尹隆凤是后院子牛长江的媳妇,才从罗汉山上的牛家岭迁来没多久。据说,两家的关系原本是蛮不错的,为啥子吵了起来呢?
  章疤子说了他们的吵架原因,居然是因为一个梦。
  当时,几个女人一边撕着苞谷壳,一边谈论着家长里短,没有明确的话题,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基本上是天上一句,地下一句,东一榔头,西一斧头的闲呱哒。呱着呱着,尹隆凤就喊左元秀:“老左,老左。”左元秀还没有来得及应声,她自己先笑岔了气。左元秀笑骂着:“你个死日的,吃了笑婆娘肉的啵。”
  “我咋晚上作了一个古怪梦,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尹隆凤笑着对左元秀说。
  “是梦见捡大钱了,还是梦见坐月子了?”左元秀尖声尖气地问。
  “我梦见,我梦见,你们老秦把我一把抱到,硬是要跟我那个那个……”尹隆凤的梦还没有说完,左元秀一苞谷砣子砸在尹隆凤的前额上:“你个骚婆娘、骚婊子东西,竟敢打我男人的主意,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啵。”
  两个女人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梦,你一苞谷砣子过来,我一苞谷砣子过去,把其它几个帮忙的人都打愣了。最后,还是彩娃子首先反应过来,冲上去抱住了尹隆凤,章米霞抱住了左元秀,要不是她们俩,昨天非出大事不可。
  我问章疤子:“秦顺娃呢,秦顺娃当时哪去了?”章疤子说,秦顺娃当时上茅厕去了,他转来的时候,两个女人都打罢了。
  我说尹隆凤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章疤子就说:“咋不是的啰!左元秀也是这样说的,说尹隆凤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尹隆凤早就想勾引秦顺娃,经常约喝秦顺娃去她家打麻将,一打打到半夜都不回去。”
  我听说牛长江迁到五组还是秦顺娃帮的忙,当时组上的群众都不接收,是他顶着群众的议论,把牛长江给迁来的。章疤子悄声对我说:“长江子也没少在秦顺娃跟前花钱啵,光钱都送了好几百,烟酒之类的东西提过好几回,我们院子的人都看见的。”
  秦顺娃跟尹隆凤之间有没有猫腻我不关心,但是,一想到秦顺娃把我家的山林,划给牛长江一块子的事情,我的肚子就有火。你他娘的有本事接收外人来住,就应该从你自家的山林中,给人家剁一块子柴扒,凭啥子把我家的山林剁给别人?而且还把我大哥名下的水田划给了牛长江。难道牛长江两口子是你的娘老子?
  那一年,我大哥被侄儿海娃接到天津去了,我把他的房子买了下来,按照前任组长解春江的说法,我买了大哥的房子,大哥名下的土地、柴扒、经济林就转包到我的名下,三提五统和农特两税也由我承担。就在我着手接管大哥名下的土地、柴扒、经济林时,却发现我大哥名下的水田被牛长江耕种了,柴扒也被剁掉了一亩多。我媳妇金花闹着要求村上给我们一个说法,村干部只好将相对偏远一点的水田,给我家划了两亩多,另外还把塘子上的一块机动旱地划给了我们。
  这是我媳妇金花和娃子名下的生产资料,不争取不行,光靠我的工资,是养活不起老婆娃子的。再说了,我也是土生土长的靠山村人,他牛长江再怎么强势,也是从外地迁来的。
  我和金花结婚后,没地方住,买了大哥抛下的三间破瓦房,房后墙角上还有两个大窟窿,我请了十几个工,对房子进行了一番整修,后面的大窟窿,也用泥巴堵上了,屋里屋外用石灰摚得白白亮亮的,屋里还用三合板吊了一下顶,弄得还像个人住的地方了。
  靠山村的人,怪就怪在看不起建屋造舍的人,他们不给你帮忙不说,还隔三差五地到你的门上泼几瓢凉水:“人家当干部都往城里钻,你是么样还要回到靠山村这个穷地方来?”老熊每天给老牛家干完活后,就一拱一拱地来到我的房场,靠在门前那棵核桃树上嘟哝几句。多半时间,我只是给他递上一根纸烟,懒得听他的嘟哝,说得人心烦了,我就狠狠地敲拾他几句:“我说老熊,你那样成年累月地给牛家当奴仆,到底算咋回事儿?你们熊家没人了,左邻右舍把你撵了?”老熊听我这么说他,就又一拱一拱地回去了,他走路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条爬在树干上的尺子虫。
  靠山村还有些人更怪,她自己是女人,却经常贬作别的女人,他自己是农民,反而瞧不起农民,秦顺娃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在我跟前说过不止一次:“这地不晓得有个啥种头,放着商品粮不吃,回来种地,让人想不通啊,想不通。”有一回还说:“苦生,你在当兵前,不是捏了上十几年锄把么,哪还没有捏够?”
  头几回,我懒得理睬他,也不想跟他那种无知的人作任何的争论,可是说得多了,毕竟让人心烦,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我就回敬了他几句:“我回来种地养活老婆娃子又怎么啦?这说明我在部队上扛得起枪杆子,在单位上拿得起笔杆子,回到老家扛得起锄杆子,比某些人强多啦!”
  我说话是很呛人的,一般人都受不了我那一呛。小时候我因为说话慢,就不爱多说话,一些人老爱嘹我:“苦生,你说话咋个那么慢呢?”我就头也不抬地回敬他们:“那燕子说话倒是快呀,你能不能听懂啊!”
  我在部队上受伤后,导致左手末稍神经功能紊乱,拿筷子、端茶杯和写字的时候,显得有些颤抖。这给那些无聊而又喜欢拿人家的生理短处说事儿的靠山村人,增加了许多的口实,秦顺娃每每盯着我手问:“你的手咋那么颤呢?”见我不搭理,他又问上一句:“你的手咋那么颤呢?”有一回,在解家的丧事场合上把我问烦了,我就笑眯眯地跟他说:“秦组长,你是干部,又会木匠,见多识广,我正想向你领个教哩!”秦顺娃觉得有戏,连忙谦虚着说:“好说,好说。”我还是一脸笑地跟他说:“就为我这手颤的毛病吧,我请教了很多人,地理先生说,那可能是风水问题;我开始觉得有些道理,后来一想,不对啊,若说是风水问题,那为啥人的手颤,狗的爪子却不颤呢?医生跟我说,可能是遗传问题;我开始也觉得有些道理,后来一想也不对窍,如果说是遗传问题,那为啥老子的手颤,儿子的手却不颤呢?秦组长你给我说说,到底是个啥原因?”
  那天,解家的丧事场合上人多得很,我这一顿呛,把秦顺娃呛得脸红脸白的,无言对答,场子上的人笑成了一笼蜂,秦顺娃羞得饭都没吃罢就跑了。
  解华跟我是小学同学,也同庚,本来是应当把我喊表叔的,却一直看不起我。话里话外总想压制我一家伙,或者讽刺我一下子,似乎不这样,便显不出他比我有能耐。那天,他从尹隆凤家打麻将出来,看到我跟金花在塘子上边那块地里割黄豆,就大声喊着说:“苦生表叔,你是何球苦唦,我要是个拿工资的呀,上厕所都叫人家背着去。”
  解华这么说,我不仅不恼,反而笑了。他因为骑摩托摔伤了三次,每次都是他的亲属背他上的厕所,当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我就笑哈哈地答复他:“华娃子,你可是已经让人背了三次了的哦,可别再让人背第四回哟。”
  果然,没过多久,解华再一次出了车祸。他的连襟黄开金骑摩托驮着他和他媳妇上街,由于速度太快了,加上黄开金又是喝醉了酒的,从小路冲上公路后,还没有来得及拐过弯儿来,就“咣当”一家伙,从公路外侧两丈多高的坎子上飞下去,摔倒在水田里,解华的腰椎摔成骨折,他媳妇的手指头,也在落地时杵断了。在住院治疗的一个多月里,解华排泄大小便,都需要人背进背出的。
  金花后来怪我不该说那么毒的狠话,我争辩说:“那咋能怪我呢?是他自己话赶话地把我撵到那个地步。再说了,又不是我害他摔的跤子,与我球相干。”
  靠山村有句俗谚:“吃得满口饭,说不得满口话。”意思是话说得太狂了,容易招灾。解华的满口话,让他吃了个闷头亏。这可真叫作,人在说,天在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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