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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琐事

作品名称:天灯      作者:湖北武戈      发布时间:2016-08-30 19:55:21      字数:4684

  说到拜年,1991年春节马上就到了。
  那时,我爸我娘都还健在,爸跟着四哥一起,娘跟在三哥一起过日子。那是他们分家分的。当时我还在部队,他们就这样分了家。我从部队退伍回来后,爸就跟我说,他把家给这样分了。
  我当时问我爸是怎么分的家,爸就说他跟着四哥过日子,让娘给三哥浆洗补裢。我又问土地山林是怎么分的,爸说是按两股子分的,家中的坛坛罐罐、箱柜板凳也都是一分为二。我问爸,这么分,他们没有争嘴吗?爸说没有,分得很公平、很平稳。我又问,那两间茅草屋呢,是咋个分的?爸说茅草屋没有分,每个人拆了一些当柴烧,你二哥也来拆了的。我当时轻言细语地问我爸:“爸,你倒是很会分家噢,可是,你却把你还有一个儿子给忘记了。那个儿子并没有死啊,你怎么会把他给忘记了呢?你哪怕把那两间茅草屋留下,两个老的住在一起,也算是给你的小儿子留了一个窝呀,小儿子回来也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啊!”说到这里,我哭了,爸也哭了:“是啊,我是咋个把我的小儿子给忘记了呢?苦生,是爸对不住你啊!”
  二哥说,当时分家他也在场,他觉得他也有责任,就叫我别为难爸了,让我暂时住到他那里,以后再凑钱给我盖两间。我就把背包背到了二哥家中。那年秋季和冬季,我一直带着筑墙队,在外面给人家筑墙盖房子,倒也没有给二哥家添什么麻烦。
  本来是说过年的事情,这么一扯就扯远了,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腊月二十那天,我把仙河林业站的春节值班和仙河乡护林防火工作布置好了以后,就骑着自行车回家来了。从仙河回来并不远,推着自行车上几个盘道,就上了土地岭,从土地岭下来,最多十分钟就到了。
  我把过年礼物先给二哥和大哥送去一份,他们两家都住在阴坡,离公路不远,爸和娘还都住在肖家沟的半坡上。
  二哥帮我把车子扛到他们家,让我吃了饭再上去看望父母。我说我先上去看父母,晚上回来歇,二哥就让我先去看望我爸我娘。
  那一年,我爸已是六十五岁了,我娘比我爸大五岁,已经七十岁了。我回去的时候,爸正在用手锯子锯柴,已经锯了一大堆。四哥将爸锯好的粗柴劈成柈子,整整齐齐地码在屋檐下。娘正在给三哥补一件衣裳,她的脚边,还有一堆没有来得及收拾的胡萝卜,屋里屋外都显是非常凌乱。
  一年不见,两个老人又比去年老了不少,爸的背驮了、弯曲程度至少在七十度,好在精神状态都还不错,可能是要过年的缘故吧!我记得往年每到过年,两个老的也不争嘴了,态度也和睦了,精神也变得年轻了。
  四哥当时正在码柴,听到花狗子一叫唤,就赶忙迎上来,接过我手上的东西,分别提到爸和娘的床面前放好,出来就招呼爸歇下来抽烟喝茶,并且安排四嫂子准备晚饭。
  爸和娘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搬着板凳坐在我跟前,娘把我的手和脸摸了又摸:“我儿长胖了,嗯,胖了不少哩。”爸接过四哥递来的纸烟,用打火机点燃了吸着,问了我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还问了一些我和媳妇的事情。我那时还没有结婚,两个老的一直很着急。
  我着急的是爸和娘的身体,尤其是娘的身体。四哥参军走的那一年,娘因为挂欠四哥,整天地哭啊哭,结果哭成了精神分裂症,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糊涂的时候,连儿子都不认识了。
  八五年春节前,我从部队探亲回到家中,见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连喊了三声:“娘,我回来了!娘,我回来了……”娘仍然不理不睬。爸把我叫出门外:“你娘可能认不出你是谁了,但是,我常听她念叨‘儿子爱喝黄酒’,床底下泥封了三瓦罐黄酒,一直没有舍得动过。你试着问一下你娘有没有黄酒,兴许她能记起你来。”
  按照爸的提点,我回到娘的床前,摇着娘的胳膊,轻声喊着:“娘,屋里有黄酒吗?娘,我想喝黄酒!”娘从床上一轱辘爬起来,哆嗦着双手,抚摸着我的脸说:“是我苦生回来了吗?是我苦生想喝黄酒吗?”
  “娘,是我回来了,娘,是您苦生回来了!娘,苦生想喝黄酒。”
  “噢,真是我苦生回来了!我儿等会儿,娘这就去给我儿烧黄酒。”
  娘从床下挪出一个泥封的瓦罐,用巴掌拍碎瓦罐口上的泥巴,一股浓浓的酒香,在茅草屋中弥漫开来!
  娘小心地把瓦罐掇到灶台上,往锅中添了两瓢清水,就到灶前去烧火。不大一会儿的工夫,酒香再次弥漫……
  娘把黄酒烧好后,盛在碗中端上小柴桌:“苦生呀,先陪你爸喝着黄酒,娘这就去做饭,晚上咱们好好地吃顿团圆饭!”
  我正这么想着,四哥出来招呼我们进去吃饭,我把娘扶着,四哥把爸扶着,屋里的那张柴桌上,已经铺了酒盅和筷子,四嫂子还在灶台上忙乎着。四哥把两个老的安排在上席坐下,就去案板上端菜,酒是用一把泥酒壶煨在火盆里,已经冒出了酒气。四哥坐下后,首先给两个老的斟满了酒,一边斟还一边说:“嗯,热了,热了。苦生,你先尝一口,看酒咋样儿,这是我在龙洞沟买的拐枣子酒,四块钱一斤的。”我端起酒盅一尝,满口生香,感觉到有一粒珍珠在舌头上滚动,一股醇绵的酒劲直透心肺。就赶紧对四哥说:“嗯,这酒还比较正宗,是大曲做的。”
  四哥又给我斟满一盅,我们开始陪爸和娘喝酒。靠山村的习俗是,敬酒必须先喝起,我表明了自己敬酒的意思后,就先把一盅酒喝起,爸和娘也同时端起酒盅,喜滋滋地喝干了酒盅里的酒,而且还把嘴唇咂了几下:“嗯,这酒是不错。有劲,醇绵。”喝酒的时候,爸向我提了一个让我很为难的要求:“苦生,你能不能跟你媳妇商量一下,让她今年过年来陪我们过一个年呢?”我没有把握满足爸的要求,金花当时还只是我的未婚妻,从法律意义上说,未婚不是妻。但是,我又不能明着说,只好含糊地应承着:“让我试试吧。”
  第二天,我就去了老丈人家。
  老丈人的家在城门沟垴,有十几里山路,而且一直地上,我用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到他们家。
  我的未婚妻姓金,名叫金花。我去的时候,她正坐在火塘边,用细麻绳上鞋帮子,有一只已经上起了。我刚坐下,她就搬着我的脚,要将新鞋往我脚上套,弄得我都顾不上跟丈母娘打招呼。
  新鞋很紧,金花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给我穿上,把我的脚夹得生痛生痛的。
  金花往我脚上套鞋时,丈母娘从里屋出来跟我打招呼:“苦生,你来了啊!”我当时没有听到,丈母娘又大声问了一句:“苦生,你稀客啦!”我想站起来跟丈母娘打声招呼,脚还被金花抱在怀中,只能嘴上应答一句:“妈,我刚到屋。”丈母娘就对我有了意见,说我没得礼貌,都不晓得站起来跟她打招呼。后来,我听到金花在厨房跟丈母娘争嘴,妈说我不该都不站起来跟她打招呼,金花说:“你没看见我正在让他试鞋吗?”丈母娘听完金花的解释,又出来跟我道歉:“苦生,我刚才误会你了,你莫见怪啊!”我说没有误会啊,本来就是我不懂礼貌嘛!跟老人家打招呼,咋能坐着不动呢?
  我在火塘边坐了一会儿,就问金花,大呢?哥呢?金花说,大跟哥一起去葫芦槽弄柴去了,正说着,听到外面甩柴捆子响。我连忙从火塘边站起来,几步走到门外,喊了声大,又喊了声哥,还给大递上一根纸烟。我问坡上还有好多柴,需不需要我去帮忙,哥说算了,我咋能让你去掂柴火呢?大在火塘边歇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茶后,又准备进沟槽去掂柴,我让他先歇着,就跟哥一起去了。
  那天晚上,我在吃饭的时候,跟两个老的商量,说我爸想让金花去陪他们过一个年,岳父满口应承下来。金花还有些为难,我就跟金花说,我们家团年团得早,团年饭吃罢后,我再送你回来,陪大和妈团年,金花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除夕那天早晨,我在二哥家吃完饭后,就到门前的公路上闲转,正好看到章疤子、章结巴和秦顺娃等人,在帮老熊竖灯竿,四个人在那里嗨哟嗨哟地拽绳子,费了半个多小时,灯竿被他们竖起来了,像一杆枪一样,戳在半天云里,随着微风左右晃荡着。
  我懒得看他们那些迷信活动,就往城门沟口晃悠着接金花。我刚到城门沟口没多大一会儿,金花就从沟里边的小路上出来了,她穿着一件粉红色长袄,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手里还提的有东西。我连忙迎上去接她,那是一个花布提包,里面装着酒、糖、还有几斤挂面,那是一种手工扯成的挂面,另外还有二十根麻花,提在手上很沉。
  我们在二哥家小坐了一会儿,便喊上大哥一起,带着侄女香娃、琴娃和红娃,往四哥家走去。
  四哥把桌上的盅筷铺好后,正在门外贴对联、挂灯笼,小花狗老远就迎上来,摇头摆尾地跟我们亲热。三哥在忙着切他的烟丝,只是简单地跟金花打了一声招呼。爸和娘听到小花狗的欢叫,也老早地迎出门外,我娘一把拽着金花的手,稀奇得不得了:“五女,你能来陪娘过年,娘好高兴啊!”金花说:“娘,您老人家的身体咋样?”娘说,好、好,娘还等着抱孙子哩!一句话,把金花闹了个大红脸,弄得我也不好意思起来。
  那顿团年饭,我看到爸和娘都喝了不少的酒,却没有一点醉的意思。大哥喝多了,走几步跌一跤,惹得哑巴大嫂笑弯了腰。我们跟爸和娘告别后,又陪着金花回家过年。二哥很想留我们在他家吃了团年饭再走的,又考虑到我们还有很远的路程,就嘱咐我照顾好金花,让我们路上注意安全。
  我给金花买的衣裳和给岳父母备办的拜年物资,都放在二哥家中,拿上这些东西,我就跟金花回了城门沟垴。
  金花的小哥金青也回来了,正在院子里的一张小桌子上写对联,大哥金升在挂灯笼,岳母和嫂子在厨房里忙乎着。金花到家后,就到厨房给妈帮忙去了,我在外面跟小哥、五叔和四哥金瑞他们谈着家常,互道着新年的祝福。
  小哥金青在城里当老师,毛笔字写得很漂亮。他一面写着对联,一面问我是几时放假回来的,我说我二十就到家了,小哥说他二十七才回来的。聊着聊着,天就黑下来了,哥已经贴好了对联,挂好了灯笼,喊我到屋里帮忙抬桌子。岳父问大哥,火纸打了没有,大哥说还没有,岳父就把火纸找出来,用钱凿打了起来。
  我们那个地方有一个习俗,除夕夜晚的团年饭,首先要敬祖宗,所以必须上香、烧纸。金花出来问我们准备得咋样了,大哥说马上就好,金花就说,那我开始炒菜啦,小哥就说可以开始炒了。我和大哥把酒盅筷子铺好之后,又把箱盖上的干果盘子端上了桌,那无非是一些苹果、桔子、核桃、毛栗、瓜子、糖果、点心之类的食品,十个盘子,把桌面摆得满满的。
  酒是早就煨热了的,小哥给桌上的每个酒盅斟了一遍酒,就喊叫大哥和父亲开始上香、烧纸,香是插在香火案上的香炉里,大哥一面上香一面说:“请祖人坐席噢,请祖人坐席噢。”一连叫了三遍,叫一遍斟一遍酒,三遍酒斟罢,纸也刚好烧完,小哥就在外面点燃了烟花鞭炮。
  我们把大和妈请出来坐了上席,五叔和四哥金瑞也被请到席上坐好,这就开始团年了。
  团年饭后,岳父在火塘边感慨地说,这个年是他过得最高兴的一个年,也是最热闹的一个年。那天晚上,我们还到五叔家中去陪他们团了一次年,团年的细节也基本上大不差一,只是酒喝得少了一些,毕竟是刚刚喝了一顿的嘛。
  陪五叔团年,让我想起了一段伤心的往事。
  就在我当兵走后的第二年,五叔家发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那年冬月的一天,五叔跟四哥俩忙着烤了一天洋姜酒,那天的酒硬是好得出奇!每一甑子酒,比平时多出二十多斤,屋里的坛坛罐罐都装满了,酒还好得很。金瑞看到实在没得东西装酒了,就跟五叔商量着不烤了,等买回酒坛子后再烤。晚饭之后,他们父子俩把小坛子搬到楼上去,准备往大酒缸里倒,五叔掌着灯,四哥往酒缸里倒酒。五叔的眼睛有些麻糊,就把煤油灯往酒缸跟前凑,结果点燃了酒缸里的酒,引起酒缸爆炸,缸里的酒火顺着楼板缝往下流,烧死了刚刚上床睡觉的五婶和两个不到十岁的弟弟。五叔和四哥看到酒火往楼下流,他们扑灭了楼上的酒火,又从楼梯上下来救火,但是无济于事,一百多斤酒的酒火很难扑灭,五婶和两个兄弟被酒火活活给烧死了。
  那两个兄弟如果不死,这会儿也该是个大小伙子了。我心里这么想着,并没有说出口,大过年的,我是不会触动五叔心中的伤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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