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远嫁阿木措

　　罗卜寨大公子，白玛信者坐于堂屋左右。姆依可坐在堂前，一脸疲乏，脸色暗淡，最近瘦不少。她懒懒地看了一眼单西，一丝淡淡地笑：“哥哥，妹妹无事，劳你担心了！”
　　单西似笑非笑，在姆依可身边坐下，无所谓道:“我今日闲来无事，想找妹妹聊聊天，妹妹先忙完你的事再说！”说着端起姆依可的茶水，悠闲地喝着。
　　姆依可表情凝重地看了一眼单西，如今姐姐走了，身边只有哥哥了，他喜欢如何都行。
　　姆依可近日身体不适常常犯困，她也不想再讨论下去，不耐烦道:“既然你主人已经把两百头牦牛送来，我卡尔也不是不讲信用之人，大公子你把白玛夫人交还给白玛信者吧！”大公子起身要去，姆依可急忙喊道：“等等，把一百头牦牛赠予白玛寨！”
　　“寨主？”大公子疑惑中带着几分不满。
　　与卡西一战，木朗寨兵力减损不少，如果惹怒白玛与卡西联合来侵犯卡尔，虽不是她卡尔的对手，但也会挫伤卡尔，那么她灭卡西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姆依可手指摩挲着桌面，浅笑开口：“白玛族人向来人善，不喜争战，我卡尔喜欢与这样的民族为友。这次抓了少夫人也只想讨回我卡尔失去的东西，并无恶意。我赠予百头牦牛，希望能和白玛交好，互不侵犯！否则……”她看着白玛信者，目光中带着一丝冷厉，“你是知道的，我可不是我父亲日麦木西那般好欺负的人！”
　　白玛最近与周边另一民族发生冲突，不想再挑事端；如今卡尔兵强马壮，而且首领残忍无比，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今日她有意交好更是大幸。白玛信者赶紧起身拱手谢道：“请寨主放心，我白玛族厌战喜和，与卡尔交好是我白玛一大幸事，日后还望卡尔能罩着我白玛！”
　　姆依可浅笑，满意道：“是我们互相依托，互相罩着！”话落瞟了一眼大公子，之前不满神色消失全是尊敬佩服之色。缓缓开口，“那大公子就带信者去接白玛夫人吧！”
　　大公子与信者迈出房间，姆依可挑眉看着单西：“哥哥对我刚才的决定可满意？”
　　单西温和一笑，喜悦开口：“是我小看妹妹了，如今妹妹的决定我都满意！”须臾，单西脸色带着几分忧虑，“妹妹进来消瘦不少，可否让哥哥为妹妹把把脉？”
　　姆依可浅笑道：“都快九个月未见嫂嫂，昨日嫂嫂从娘家回来，我今日去拜见嫂嫂才是。哥哥回屋再为我把脉吧！”
　　姑嫂两见面寒暄了一阵，单西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姑嫂两人的对话，为姆依可诊脉。单西表情凝重却又带着几分喜悦，半晌，凝重开口：“妹妹身子无大样，只是……”他停顿片刻，姆依可挑眉面目轻松的看着他。“妹妹的脉象是喜脉，妹妹怀孕了！”
　　姆依可放在桌上的手一颤，她如今要屠卡西，怎么可以怀孕。表情严肃：“喜脉？哥哥有没有诊错？”单西摇头：“妹妹确实是怀孕了。”
　　姆依可或许是遇事太多，心已经冷漠，得知怀孕内心无比烦躁。贡布那个混蛋夺取了她的幸福，她怎会不弄死他的孩子。淡淡道：“哥哥能为我配一剂堕胎药么？”
　　单西一脸愁绪凝视着姆依可，妹妹心里所想他怎会不知道，半晌暗沉道：“可以！”说完他给自己的妻子使了一个凝重的神色。
　　单西妻子扶起姆依可向窗户缓步走去，语气轻柔：“妹妹回莱州时可曾把身子给过那欧阳公子？”姆依可一怔，疑虑地看一眼嫂嫂，轻轻点头。单西妻子浅笑：“难道妹妹就不怀疑腹中孩子是他的？如果是他的妹妹是否也要打掉？”
　　姆依可侧头看了一眼单西，他正埋头写药方。她眸子迷茫，脑中一片混沌，是信还是不信，心中是痛苦还是欢喜，她一时弄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要是景轩的孩子她不会打掉他。扶窗凝视窗外，天空湛蓝如洗，朵朵白云悠哉漂浮，远山一片新绿。许久，许久，姆依可暗哑道：“哥哥不用了！”
　　单西欣喜放下手中笔，他自然不是写堕胎药，而是安胎药，他所做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腹中胎儿还能挽救妹妹。一脸轻松收起药方，道：“那妹妹你好生休息，妹妹怀孕期间寨中事务交由哥哥处理可否？”
　　姆依可转身看着单西，眸子泛着不明神色，是感激，是忧虑，是对景轩无尽的思念……苦涩一笑，微微点头：“我累了！”
　　单西的妻子服侍她躺下，随单西一道出了门。到院中，单西妻子带着几分责备道：“有你这样做哥哥的么？把妹妹往火坑里推！如今那欧阳公子已死，你让妹妹未婚就挺个大肚子，让寨中人如何看她，况且她还是一寨之主，不，是卡尔之主！”
　　单西突然暗沉下来，忧心道：“这也是我所未料到的，我只想可儿快乐幸福。那样做只想那欧阳公子无论如何都会来，没想到……”他长出一口气，“哎，我没有帮到妹妹反倒害了妹妹！如今还有谁会娶妹妹呢？我真是混蛋！”
　　“哎！”单西妻子拉住单西一脸惊喜，“贡布！”
　　单西厌恶的看一眼他的妻子，甩袖，气愤道：“别再给我提那混球，提起他我就来气！好了，既然妹妹决定把孩子留下了，她自有注意！”
　　一番讨论没有结果，只有暂时停止。
　　泪水悄无声息地流着，却无论如何都流不尽心中的悔恨，思念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姆依可手持利剑，孤身站在一片血泊中，天幕晚霞绯红，山头被血染成鲜红，天地沉浸在一片红海中。横尸遍野，一股风吹过，夹带着血腥味拂面而来，头顶乌鸦低空掠过，发出阵阵哀鸣声。剑刃鲜血涂染，一滴滴顺着刀尖滑落，滴打在白石上，发出“滴答”轻响。
　　“可儿！”一声温润的呼喊。
　　那声呼喊如天籁，他总是这般温和地唤她，柔化她心灵深处的恨，融化她再次冰冷的心，触动对他无尽思念的心。姆依可身体颤抖，手中利剑滑落，半晌才缓缓转过身，抬眼看去。
　　一袭镶着金边的雪白长袍，身躯挺拔俊美，如墨长发披散泄流而下，随风向后飘飞。温和美丽的一丝笑，浅浅地印在俊颜上，摊开双手等待她的到来。
　　姆依可跨过一具具尸体向他跑去，喜悦的泪水挥洒远去，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回来的，他真的来了！姆依可抬手拥抱发现自己双手满是鲜红的血迹，猛然住脚，惊慌失措地摇头：“不，不，景轩，你不应该来，你不应该来！”说着脚步向后退去。
　　景轩迈步前去，跨过一具具尸体，血迹染红了他雪白的袍边。声音依旧温润如春雨:“可儿，我说过我不在乎你杀人！”
　　姆依可依旧惊慌失措向后退着，失声吼道：“不，不要再过来！”看着颤抖的双手，两眼血红，“我已经配不上你！”她无助地摇头，“我对不起你，你走吧！”
　　景轩停住前去的脚步，一脸疼惜：“可儿，你知道我不在乎！”
　　姆依可几近疯狂，咆哮自责道：“可我在乎，我在乎！”转身趔趄向前落荒逃去。没跑几步却撞在景轩怀中，将她紧紧拥住，她挣扎着哭泣着。
　　他把吻一个一个落在她发丝上、额头上，不停地安慰着她。许久，许久，见她不再挣扎，静静地在他怀中抽泣。景轩轻抚她的发丝，缓缓开口：“可儿，不要再抛弃我了好么？难道你还不知道离开你我无法活下去么？”
　　姆依可心中悔恨夹带着痛，摇头道：“对不起！对不起……”
　　景轩含笑，温柔道：“可儿，你没有错，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你知道吗，你腹中的孩子是我们的，我希望他能一直陪着你照顾你！”
　　姆依可紧紧抱着景轩，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抽泣着：“那你呢？”
　　“我也会一直陪伴你们！”
　　姆依可含泪笑着，景轩又回到她身边了，紧紧抱着他再也不会放开。
　　姆依可又向景轩胸膛使劲埋头，之前还结实的胸膛怎么变的软绵绵的，睁开泪眼模糊的眼睛，自己抱着枕头，心中无比失望，一把抓起枕头就要扔下床，举起半晌又收回紧紧抱在怀里，痛哭起来。
　　太阳高高升起，阿彩已经把房间的窗户打开透气，一只紫色蝴蝶飞进落在她的抱枕上。姆依可心中揪痛，是她再一次抛弃了他，她对不起景轩，他过的一定无比痛苦。对着蝴蝶低语道：“对不起，景轩！”蝴蝶轻扇翅膀，片刻飞起轻盈的身子，在她眼前来回飞了两圈，朝窗外飞走！姆依可又是一阵泪雨。
　　单西接替妹妹后，为了让妹妹安心养胎，他完全告别了从前的自己。两个月的时间他的领导能力和组织能力显现出来，不再是文弱公子，为了妹妹他渐渐变得心狠手辣，寨中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这让姆依可满心欣慰。如今她不再需要这个位置，至于灭掉卡西她要借助贡布的手，他也是孩子父亲最合适的人选，他毁了她的人生这么轻易饶了他，算他运气了！
　　姆依可肚子一天比一天突出，为了避人耳目，如今她几乎不出门，几位公子相约也以身子不适推掉，如今是时候找贡布了。
　　“阿彩。”
　　“寨主！”
　　“去阿木措告诉贡布，我同意他的求婚。不过你告诉他，聘礼牦牛九百头，马一千匹，羊五千只，金银珠宝十二箱，腊子山不要，但换另外一个条件！如果他不同意就说不要怪我弄死他的孩子！”
　　贡布在阿木措等待姆依可两月之久，想见她的心难以言表，如今她终于来求自己了，而且还有了自己的孩子，心中自是高兴不已，她终究还是离不开他。
　　次日，贡布安排好提亲聘礼，让下人赶着千余头畜生向木朗寨行进，自己只身一人先去了木朗寨。
　　贡布进门将姆依可紧紧搂在怀里，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深吻，道：“那晚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对不起，可儿！”
　　姆依可推开他的怀抱，浅笑：“事已经过去，你也不必自责。再说以你们的习俗只要我父亲同意和亲，我便已是你的妻子！所以，我既然已经是你的妻子，你就用不着向我道歉!”
　　贡布喜悦之色难以掩盖，轻抚姆依可微微凸起的肚子，轻柔道：“可儿，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会爱你疼你的！”姆依可握住他的手，眸光柔和，缓缓靠在他胸膛上，浅浅道：“我只要你对我孩子好，可以做到么？”
　　贡布泛起幸福的笑容，呢喃开口：“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会对孩子好，也会对你好！”他轻抚姆依可背半晌，在她耳边轻语，“可儿，那个条件是否要我灭了卡西？”他按住要从他怀抱中挣扎出来的姆依可，“我答应你，不过现在我父亲掌权，我一时做不了主，兵权在他手上，可儿可否给我些时间？”
　　“我已是你的妻子，只要你能兑现你说过的话，我不急！”
　　姆依可的姐姐刚死不久，按习俗寨中所有族人一年内不能举行喜宴。姆依可悄无声息地把自己嫁给远方的阿木措，她到时很喜欢这样把自己嫁了，没有朋友的祝福便没有别离之痛，没有族人的送别心中便少一丝愧疚。
　　一身大红嫁衣，对坐在堂前的父母行一拜三叩之礼，对长兄行一拜一叩之礼；婚车车辇行至沟口，姆依可下车凝望眼前一片大山许久许久，再行一拜三叩首之礼，她匍匐着身子久久不愿起身。最后一叩首，她便要与这块熟悉的地方告别了，她又万千不舍又能如何，她曾想过这种情景，那是她嫁给景轩，可笑命运捉弄人，她竟嫁给了贡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