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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流年二十七暴露

作品名称:风雨流年      作者:鲁芒      发布时间:2009-03-10 19:42:46      字数:3757

二十七暴露
但就在这时,班主任赵一志叫他到办公室去一趟。
方云汉有点紧张,但紧张中含着高兴。“也许赵老师发现了我的转变,要鼓励我一番呢。”他想。
赵一志在前面走,弓着腰,方云汉在后面跟,仰着脸,二人之间的距离不变,赵老师仿佛用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方云汉走似的。当方云汉来到赵老师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一阵不定向的凉风把他拥进屋。
灯光暗淡,就像赵一志的目光。
方云汉习惯地站在距办公桌约一米的地方,低下了头。
赵老师那阴沉的目光使他打了个寒噤,把他那侥幸的预测打消了。
“方云汉。”赵老师用沉重的声音说。
方云汉微微抬起头。
“你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你对自己的表现有什么评价?”赵一志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使方云汉仓促间难以应对。“我……这……”他有些惊慌,因为他心里老想着偷书的事。
“你和黄蔚在班里很厉害呀。”赵一志用嘲讽的口吻说,“你们经常在黑板上写些什么?”
方云汉一下子减轻了不少压力,“不就是抄了几首诗吗?那有多大错误?”他想。
“我好抄李白的诗,黄蔚好抄艾青的诗。”他坦然地回答,而不知这是审讯者诱之入彀的一步。
“那么,你们抄的诗是从哪里见到的?”
“这……”方云汉迟疑道,“从书上。”
“那么从什么书上?”赵一志紧逼道。
幼稚的方云汉简单的设防被打破了,他只好说出书的名字。
“那么你们的书是从哪里弄到的?”赵一志逼视着他的学生道。
方云汉这条被套进密网的小鱼,显然已失去了任何逃脱的能力,尽管他还在搅尾巴。
“实话交代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懂吗?”仿佛是公安局的一名审讯者,赵一志熟练地运用着审讯犯人的专业用语。
方云汉知道自己成为一只被逼进墙道的兔子,三面高墙,一面是堵住他的赵老师,扎翅难逃,他只好如实交代了。但他又是一个善良而重义气的人,一个念头在他的脑壳里乱转:“我要承担一切责任,决不牵连别人。”于是他说,书是他爬进上亮子从图书室里偷出来的,《艾青诗选》是他借给黄蔚的,他准备最近就把这些书再送进图书室。
捕获物在手,赵一志那阴沉的目光突然变亮了,像阴暗的天空划过的蓝光。
“其实,你的情况学校早就掌握起来了,现在来问你,主要是看你的态度。”他熟稔地玩弄着公安人员惯用的技法说。
方云汉正在用他那颗幼稚的脑袋考虑,赵老师将会拿出什么样的处理方案来回报他的坦白。
“方云汉,你总算如实地交代了你的问题,争取了主动权。你知道,你的狂妄已经惹得全班同学都反对了,有不少同学反映了你的问题。图书管理员老王也找我谈过你,并反映图书的失盗跟你有关。还有些很要害的问题。”赵一志用较快的语速说。
这“要害”二字像一把铁锤一样敲了一下方云汉那已经晕眩的脑袋,使他产生了新的恐惧。
“老师,这……”他嗫嚅道。
“你不是要‘反权贵’吗?这是社会主义社会,不是旧社会,你要反权贵,究竟反的是谁?还不是共产党的领导干部?”赵一志的目光十分严肃,像阴暗中射出的两道吓人的火光。
方云汉发抖了。
“方云汉,你还年轻,我不想把你往那危险的方面考虑,可你要知道,这可是个原则问题。我上一次已经暗示你要多接触好人,可是你听不进去。你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赵一志的这几句话,叫方云汉觉得温暖多了。但这可怜的初生牛犊,至今也不能准确理解他老师的弦外之音。
“这样吧,根据你考试的分数和你的表现,我看你对上学并不感兴趣。你的盗书行为已经超出了做一个学生的资格了,依照学校的意见,你应该被开除出校。但出于对你的爱护,我极力主张把开除改为劝其退学,这样对你的前途有好处。你觉得怎样?”赵一志眼里的阴云散开了,他的语气也缓和些了。
既然老师出于一片好心,为了自己的前途,方云汉只好感激他的大恩大德了,还有什么非分之求?于是他点头同意了老师的意见。
“那样,限你明天离开学校回家。回去吧。”赵一志下了驱逐令。
方云汉耷拉着脑袋离开赵一志的办公室。一阵刺骨的西风猛烈地刮来,差点把他刮倒。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如梦似幻地来到教室,病恹恹地回到他的桌位上,一本一本地往他的书包里装起了书。
同学们向他投去了好奇和疑惑的目光。当然吴思金和陶秋花不在此列。
当晚回到宿舍,他把好朋友方云水和孟富叫到门外,将赵一志的话告诉了他们。二人都感到吃惊。方云水当即表示要跟他一块儿找校长钱中嗣告状。孟富说:“告什么状?怕越告越麻烦。不管什么理由,你是确确实实地进图书室偷过书了。”但他主张方云汉再写一封信给班主任,深刻地检讨一下,要求留下看自己的表现。而方云汉心灰意懒地说,那样做怕也没有什么希望,因为劝其退学的处理已是对他大大地让步了。云水和孟富皆叹惋无奈。
翌日清晨,方云汉跟李晓军、高捷和黄蔚告别,他将实情告诉了他们。他们对学校的处理决定感到愤慨,但也觉得不好办。黄蔚为此泪流满面,认为此事跟她也有关系,她再三向方云汉表示道歉,并即兴赋诗一首:
飒飒西风卷地来,
黄花憔悴离鸿哀。
同学相送肝肠断,
天上白云为徘徊。
她将这诗写在方云汉的一个硬皮笔记本上,题名“离别”。
方云汉忧愁的面孔忽然展开了,他开玩笑道:“又不是死别,写断肠太严重了。”
黄蔚是个最重情意的人,尽管方云汉还算乐观,她却是闷闷不乐,表示叫他在学校里多呆些时候,上完课后,她和李晓军、高捷专门送一送他。方云汉说彼此相距很近,不必那么缠缠绵绵。
别了黄蔚,方云汉又来到鲍加登老师的宿舍。鲍老师见他面带忧色,便问他有什么苦恼的事。方云汉把实情一一说给老师听。
听罢,鲍加登顿时火冒三丈,叫方云汉在他的宿舍等着,他去找赵一志算帐。
鲍加登找到了赵一志,气汹汹地问道:
“叫方云汉退学,是学校批准的吗?”
赵一志理直气壮地回答:“是学校批准的,你准备怎么样?”
“钱中嗣知道吗?”鲍加登手拤腰气势凌人地问。
“这——胡委员知道就行。”赵一志吞吞吐吐地说。
“哪个胡委员?”
“胡言森。”
“他一个人有权作出这样的决定吗?”
“当然。”
“你知道不知道,一个错误的处理决定就能毁灭一个人才吗?”
“什么人才!像方云汉这样的也算人才?”赵一志的鼻子嗤了一下,他冷笑道。
“他将来不是作家,也是古汉语专家,比你们要培养的那些庸才好得多。”
“他弄不好就是一个五七年那样的右派。”赵一志搬出压人的王牌。
“话说得太早。”鲍加登怕被赵一志抓住言论问题,所以不愿再跟他纠缠,说完这句话便去找胡言森去了。
胡言森是总务主任兼支部委员。说是总务主任,其实他最热心政治,县里肃反、反右都曾抽调他去帮忙。虽然他的官职在学校里微不足道,但依仗着他灵敏的政治嗅觉和做事的才干,他在班子里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有时候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因此他能批准对方云汉的处理意见,那就不足为怪了。赵一志和他关系最好,图书管理员王佑才跟他也很近乎,学校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没有下眼看他的。
鲍加登是凤山中学一怪,虽被打过右倾,但不久就甄别了。他以仗义执言闻名,认准了那个理,天不怕,地不怕,所以一般人往往对胡言森敬而畏之,他则没有把胡言森放在眼里,曾多次骂他是一头瘸腿驴,小人得志,胡言森对他也无可奈何。
鲍加登找到胡言森后,胡供认不讳,说劝方云汉退学的决定是他批准的。可他坚持说方云汉虽是为了学习,但其做法却属偷盗行为,不作处理不能正校风。
这一明摆着的道理使鲍加登不好义正词严地反驳,于是他找到钱中嗣。
钱中嗣是位六十多岁的老革命,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精神矍铄,为人正派,在教师和学生中名声很好。
鲍加登把方云汉的情况向钱中嗣作了介绍,又分析方云汉之所以潜入图书室取书,实际是求知心切和被王佑才逼迫所致,不能视为一般性的偷盗;虽有错误,但劝其退学处理过当。钱校长同意鲍的分析,立刻召集支部会议,做了胡言森的工作,取消原来对方云汉的处理决定,改为让方云汉做出深刻的书面检查,还书于学校,并保证永不犯类似错误。钱中嗣还指示有关人员不要把此事声张出去,应对一个孩子的前途负责。
当鲍加登将这一消息告诉方云汉之后,方云汉好像从梦魇中醒了过来。鲍老师又嘱咐他好好写检讨,叫他以后注意其它学科的学习,课外时间可用于攻读诗文,阅读著名小说,搞些写作练习。方云汉一一答应。
自此以后,方云汉确有所转变,他将跑校再改为住校,努力地学习数理化,年终考试各科都在“4”分以上。赵一志对他的看法好像也有些变好。
然而积习难改,旧念复萌,到了后来,他的古文癖又犯了。没有书,他把爷爷的《左传》从书架上取下来阅读,因注解太简,阅读有困难,他就请爷爷指教。星期假日,别的孩子都凑在一起打扑克,他却像痴子一样,从早到晚地读呀背呀。一次,他让爷爷看着原文,他挨着背诵,嘿,居然滚瓜溜熟、有声有色地背过了好几十篇。爷爷高兴地说:“咱坟地里风水好,赖生说不定能成个才。”为鼓励他,爷爷把自己积攒的两块钱给了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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