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
　　叙南这个地方，别看它小，却是个天府之富地。
　　它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真可谓背靠群山，如雄踞巍巍昆仑；面向大江，如俯视啸啸万马。水是大江水，山呢？有名字的，如像“鸡叫山”、“筲箕背”、“滴水岩”、“蜈蚣岭”；没名字的，多的是了……人坐在船上，向北望去，那是山山相连，重重叠叠，略无阙处；不知道的路人还以为叙南城就贴在山腰上。其实下了船上得岸，但见靠长江边上稍稍倾斜的沙丘地上，从这头到那头，全是成片成片的绿油油的庄稼，成片成片的鲜嫩嫩的蔬菜，成片成片的桂圆林和荔枝树。由东到西，由下而上，连接着叙南城。船在水中行，人在江中游，远远看去，整个叙南城就像被山们宠爱的婴儿，靠在山的怀里，娇憨而又小巧玲珑。
　　要说这个地方是山高皇帝远也不为过。叙州的上游，是叙府城，下游是泸府城，叙南城就在两者之间，可就是相隔太远。如果坐船的话，倒也还快；如果走旱路的话，那就得翻山越岭。走上半天，也只能在路上歇上一脚，真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来二去，常需要好几天。所以人们不太愿意走旱路，而愿意走水路，不用使劲，只要有耐性，不管用多少时间，总会到的。何况哪里用得上许多时间呢？这个城太小，它的面积不过五里大小，加上周边农家，也只有三五里方圆。就像有人说的“东门叫吃饭，西门坐上桌”。可就因为它上连叙府，下伸泸府，是两府来往的必经之地，所以来来往往的客商游人就特别多，特别杂，特别热闹。光是城里就有十来万口数，何况城外还有芸芸众生？每天街上店门大开，老板迎进送出，顾客一群群，嘻嘻哈哈，特别热闹。猪市牛市吆喝声、计价声此起彼伏，很是红火。
　　这个城修建于哪朝哪代，少有人提说。但是它方方正正，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整个小城全被高大的城墙包围着，给人一种固若金汤的安全。只是，那道道城墙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洗礼，也不知经过了几多暴雨洪水的冲刷，因而显得颇为沧桑：临江城墙那一块块巨石的棱角全都被磨得光亮平滑，临山城墙则有不同，一律的斑驳阴湿。
　　值得提说的是，城内无论东南西北，都有道道城门楼通向外面的世界：从大江上码头上去，要进广复门城楼；从中码头上去，要进大南门城楼；从下码头上去，要进望瀛门城楼。三座楼一字排开，面向长江，高大挺拔，虎视眈眈，站在大江之上，大有君临天下的气势。更有叫绝的是，除了这几座临水的城楼外，还有靠山的几个城楼：北有北城楼，东有皇都楼，西有西城楼。而且在城里，还有几座小楼，有叫万花楼的，有叫赛龙楼的，有叫九天楼的，都是有钱人家寻欢作乐的场所。
　　城里有东南西北四条街，说是大街，其实并不宽敞，除了北大街，其它的三条街的街面仅有七八尺宽，街两边也大多是低矮的小青瓦房和一些茅草房，住的都是些穷人；而北大街竟一丈有余，街两边的房屋也高大豁朗，井然醒目，里面住的都是叙南城里的财主富人。不过，它们都不算什么，因为在这条街的最高处，在第一山下，还有一座更为引人注目的、高高的翘檐碧波楼鹤立其间，无不显示出它的主人有绝非一般的财富和地位。
　　它坐北向南，背依高高的第一山，面临滔滔大江水，脚下一条大街直通“天下第一楼”的大南门城楼。
　　从上向下看，它为四合院式，纵深三进，大门、正厅、后厅均有一两丈高，依次置于一条中轴线上，高高耸立，似雄视叙州全城。正厅里琳琅满目，墙上挂的是多少代以前的名家书法、画作，正中墙上悬着神龛，神龛下一张长方形大桌上摆满了一个个先人的牌位，上面写着先人们的名字，牌位前一个大香炉里插着几枝还在冒烟的青香。高高的木几上陈列的是大型玉器、瓷花、金鼎、银盘……都属于超级古董之类的宝物。
　　正厅、后厅的东西又各错落有致地置有三进厢房，虽没有前者高大，但比起北大街两边那些富人的房屋又高大得多，当然就别提那些穷人的低矮棚屋了。那东西厢房，依傍在正厅后厅身边，利用房屋建筑与天井的虚实相生，构成“纸、墨、笔、砚”图形，匠心独运，高高低低的房屋安稳地座立在深院高墙之中，粉墙红柱、雕梁画栋，彩绘飞金，富丽堂皇。乍一看，正厅后厅犹如威猛的躯干，大门犹如朝天的鸟头，而两边的东西厢房却像极了宽大的翅膀，整个布局形如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傲视叙州，目空一切。
　　在厅与厅之间，东西厢房之间，大门和正厅之间，前院和后院之间，总之前后左右，都各置有池塘、后花园、西花园、东花园。院内楠木、樟树环抱，园内池塘白鹭上下飞舞，虽然并非清晨，但听得鸟语真切，花香，环境清幽，掩映于修竹茂林之中，景色秀丽。主体建筑上的装饰庄严肃穆、妙趣横生，突出主要性建筑的前提下，装饰趋于多样性变化，那些柱础、驼峰多绘有云水、莲花、几何图形等吉祥图案，屋脊头上翘并辅以磁片嵌花纹装饰。
　　这座宏伟美丽的建筑闻名蜀南，它的名字叫“美月宫”！
　　如此之美的地方，谁会想到几乎天天都会发生横行霸道、十恶不赦的流血事件？如此之美的建筑，谁会想到它的主人王不留竟然是个欺男霸女、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和总后台呢？
　　
　　【1】
　　美月宫原本不叫这个名字，时间也并不算长，距今只有几十年的光景。但是最先它是一个孙姓商人的家，后来被心狠手辣的王不留觑觎而大开杀心，从而将房产和女人归为己有后重新命名美月宫的。美月宫的名字虽美，但它却充满了血腥……
　　美月宫最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这样的规模，只有两幢三进出的东西厢房，但在当年偏远的叙南，这就算是最好的房屋建筑了。
　　当时的主人是一个叫孙宝的生意人。年纪轻轻就在外面做大生意，常年不在家，每年过年时才回来一次，住上个十天半月又走了。而留在家里的，是他漂亮的小娇娘子翠娥，另外还有两个年老的女佣。
　　因为丈夫长年在外奔波挣钱，感情丰富的翠娥养尊处忧，年纪轻轻却整日独守空房。时间一长，她便寂寞难耐，于是便时不时地带着两个女佣外出散心。看见春花开放，她的心也随着花姿绽开，看见夏水上涨，她的心里便波涛汹涌起伏，看见秋叶落地，她眼里连连落泪……每每丈夫刚走，她就盼望春天赶快过去，夏天来临，秋天将至，冬天马上来到……虽然她知道丈夫外出经商，都是为了让她过得幸福，但是她年轻的心总是不能自沉地平静下来。只有丈夫回来了，她才感到这个时候才是她生命中最幸福最灿烂的时刻。
　　这不，掰着指头算起，丈夫才走了不到五天，翠娥又感到自己的心在蠢蠢欲动，无论她怎样按捺，总也忘不了和丈夫在一起的那个情景，那个……想着，想着，她的脸马上红得像一块粉绸。忽然，翠娥的心里像被重重击了一下，她想起丈夫临走的前天晚上，搂着她哈着温暖的气息对她说过：“乖，耐心地等我吧，等我把钱挣多了，我一天到晚都陪着你，生出许许多多的儿子……”
　　哪知第二天早上翠娥还没起床，丈夫就走了。正在惆怅之时，丈夫回来了。她雀跃过后，红着脸问：“相公，你怎么又回来了？”
　　丈夫咬着她耳朵小声说：“乖，把你一个丢在家里孤单寂寞，我实在不放心，要不我给你娶个小妹回来，陪你度日，以解寂寞之苦。你看如何？”
　　她嘴上感激丈夫的好意，心里却十分不情愿。心想：若如此，岂不分心于我？但她不愿拂了丈夫的兴头，随口就答应了。
　　现在突然想起来，翠娥十分后悔答应丈夫娶小的事，她越想越不得劲，越想就越怀疑丈夫在外面有了相好……她不断地想象着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情景，越想越担心，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不是味。她害怕丈夫真的娶回小妾，害怕小妾长得比自己漂亮，害怕丈夫冷落了自己……
　　正想着，后面两个女佣大叫一声：“太太——”
　　说时迟那时快，翠娥一惊，不料撞到一棵树上。定睛一看，眼前哪里有什么树，分明站着一个身材长颀、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男人。他两目双睫，眉锋斯文；虽然眼含阴险，流露狡黠，就像光射寒星，吃了人还不吐骨头，但风流倜傥。
　　这个男人就是年轻时的王不留，二十来岁，是叙南城唯一考上状元的，到现在还在朝里为官的王可真的独儿子。
　　要说起王可真，那可是叙南这地方的了不起的大人物。
　　当年王可真父母早逝，他成了孤儿，上无片瓦，下无片地，整天吃不饱，穿不暖。但他十分有志气，决心要混出个人样来，刚刚有点力气，便给富人家挑水。挣得几个小钱不舍得用，只要不饿，他就去小摊上求人教他认字读书。直到长大以后一叫花女非嫁给他不可，才在很远的山下边扎了个茅草屋成了家，开了一小片荒地种点什么度日生子养子，却始终不辍读书学习。终于在四十岁时考上了状元，在朝廷做了一个大官，整天为皇上管理钱财。但他为官清廉，除了每个月把应得的俸禄差人送回家中，让妻儿好好度日外，便把心思全放在朝廷事务上，一个人在京城过着孤独清苦的生活。然而妻儿相依为命，妻子便百般溺爱儿子，要什么给什么，从来不曾逆他心愿。
　　他就是王不留，虽然他从小缺乏教养，不学无术，但他却知道父亲在朝中举足轻重，管理着朝廷的经济命脉，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物。长大一些，他便想要在方圆几百里的范围里头，成为一个站着不动却叫得响的人物，必须得利用父亲的名号！
　　于是王不留到处吹嘘，到处放出空气，宣扬他的父亲的地位如何显赫，权力如何如何大。在叙南这个小地方来说，能出一个状元，并且成为朝廷重臣，那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为了巴结王家，那些有钱的人们便经常慷慨地接济这对并非孤儿寡母的朝廷重臣的妻儿，试图通过他们之口转告他父亲，表达自己希望提携之意，以期今后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王不留呢？更是大包大揽，拍胸保证，一定满足各位要求，并连夜写信给父亲。
　　然而，王可真是一个非常正直的清官，他从来没有贪赃枉法的想法，只想把朝廷的事情做好，所以收到儿子的信后，对家乡人提出的要求，他从不理睬。而且给妻子写信，说当初给儿子取名“不留”，就是希望勤俭过日，不多不少，刚刚够，绝不非法获取不义之财，叫妻儿要安于贫贱，做人厚道，对人诚实，帮人真心，从此不准再收受人家的东西。这样一来，那些想通过帮助王家母子来得到提携或好处的人便不再上门，更不送东送西了。
　　但王不留已经获得了他原本得不到的东西，尝到了富贵的甜头，知道了有权有钱的好处了。他已经不满足人们的施舍般的钱物了，便开始自闯天下，从此打架斗殴，偷鸡摸狗，混迹于市井之间，十几岁便解男女风情，二十岁便已是情场高手了，而且成为一群小地痞小流氓的小头目……
　　今天翠娥撞到王不留，其实并不偶然。王不留早就注意孙家这片地方和房屋了，并且经常一个人到这里走走，一边看，一边迈步丈量，一边想着如何弄到手。不曾想，他意外发现这家男主人似乎从没出现过，而女主人经常带女佣外出散步。王不留虽然性情恶劣，但是长相英俊，加上他早就会玩女人，对玩女人颇有研究。一看年轻而又有姿色的少妇在前面姗姗而行，东看看西瞧瞧，满脸幽怨思春，且身后时而两个女佣相伴，时而一个女佣相陪，断定她丈夫一定不在家，一定在独守空房，于是一个既淫又毒的想法在心心里滋生。
　　他先把孙家两个女佣收买了，悄悄带着几个手下守在外面或房前房后，自己独自潜入孙家想闯入私房，但却怕过于唐突，便想还是自然一点为好。于是他瞅准了机会，趁翠娥神思恍惚之时，故意迎上前，将身体一挡，于是就出现了前面出现的那一幕。
　　身后女佣会意马上退下，见王不留手下远远观望，便留下两个孤男寡女，任其发展。
　　翠娥哪里知道祸患初起？她看眼前的男人斯文白净风流浪漫，心里顿生好感，不由得满脸生出红晕和羞涩，低下了头。王不留见她满脸绯红，像欲滴的红桃，故意上前搭讪、接触、挑逗。没想翠娥没经过几个回合，就不能自已，急欲回家。王不留求之不得，借口送她回家，便堂而皇之地进了孙家，示意手下在地不动。
　　翠娥支开两个女佣，让她们到街上去玩，却把王不留留下来。王不留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一言一行都那么彬彬有礼。他向翠娥提出想看看里里外外，于是翠娥便领着他转着圈子地到处看。王不留四周打量，心上叫绝：这里可是个风水宝地！背靠第一山，面向大江水，一条长长的大街，连接大江和建筑，可不是每时每日把江水一般滚滚不断的金银运送进来？如此高大门楼，俯视脚下，一片风生水起，门内虽然只有东西厢房，但中间和后面却留了大片空旷之地，完全可以在中间再建前后两大厅房，前厅高廊，后厅厚重，前厅为奉供祖先神灵的牌位，后厅作家庭会客密商之所，后面可建成东西花园，花园中可有池塘、假山、花草、绿树……池中养鱼，山上放鸽，草中开花，树上结果……既有气势，又有享不完的乐趣。
　　看完后，他谢过翠娥，故意做出要走的样子。见翠娥马上泣泪而下，欲将翠娥揽到怀里却故意后退。王不留越想越有想头，越想就越放不下。他心想，如果自己能得到这样一片地方，这样两幢房子，凭着自己的本事，一定能让它变成叙南最豪华，是富有的建筑！
　　没想到翠娥顺势紧紧抱住他，不断娇憨……门外王不留的兄弟们到外转悠，任王不留尽情享乐。
　　过了一些时候，翠娥的男人带信回来，说五天后到家迎娶小妾。王不留听了，马上做出难分难舍、情意绵绵的样子，说：“宝贝，你的男人回来了，那可是好事。现在我也该回去了，不能再来烦你了……”
　　翠娥哪里割舍得下，说：“他回来还要两天，你过两天再走也行嘛。”
　　王不留轻描淡写地说：“我还是现在就走吧，你也该收收心了，要不，你男人回来了，还把他当作我来喊，那就糟了！”
　　越是这样说，翠娥越是不让他走；翠娥越是这样，他越是做出马上要走的样子，急得翠娥快哭起来。于是王不留说：“宝贝，实话给你说吧，我不想同你长期这样偷偷摸摸，而是想和你做长久的夫妻。我是怎样一个男人，你现在还知道吗？”
　　翠娥叫来两个女佣，问道：“你们看怎么办才好，如今事情都这样了，你们说说看，好不好？”
　　一个女佣看看王不留说：“行，王大爷，还是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咱们想做长久夫妻，得把你的男人杀了。”王不留做出一副有些不忍的神态，看看三个女人。没想到翠娥最先答应。
　　那天晚上，急匆匆回家娶小妾的孙宝肩上挂着裢褡，怀里揣着银票志得意满地刚进门，就被门后王不留的弟兄们一条绳子勒到脖子上，绳子一挤，孙宝翻着白眼，伸长舌头，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死了。弟兄们连夜把尸体丢进了大江，而王不留却像没事人一样和翠娥形骸放浪地风流快活。
　　几张数额巨大的银票进了王不留的口袋，翠娥连同东西厢房全成了王不留的。第二天，王不留召集他的弟兄们，命令他们到叙南各处去强要强行款派料派工，大搞扩建，如果谁要不听，不论地位如何，全部格杀勿论……
　　东门阚家的房子被强行拆去房梁，因为那是红樟木；西门张飞庙前的整块门楣被强行抠下，因为那是做高大门楼的不可缺的材料。城中吴家的精雕房柱，被抽下专做前后厅的立柱，连县衙里两扇大门也被卸下……城中但凡是有点钱的，不时被一伙强盗似的蒙面人强取豪夺，人到街上走，身上不敢带钱，南门张雕匠拒绝前去装修，被杀死在城门洞……
　　数不清强行拆了多少家房子，记不清多少人的钱财落入王不留的口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不明不白的地方……
　　十个月之后，扩建全部完成，王不留给它取了个风雅的名字——美月宫，他把母亲和老婆接来，进了美月宫，分别安排她们住进东厢房的几个房间里。翠娥和两个女佣热情相帮，还从外面买来几个丫头侍候老太和老婆，俯首贴耳地叫王不留的老婆为“大姐”，心甘情愿做小。
　　老太太对儿子一贯娇纵、溺爱，见儿子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置下这么大个家业，娶下个如花似玉的小妾，也不问究里，心安理得地当起王母娘娘来。老婆虽然在男人面前从不多言多语，但是新婚不久男人就久出不归，早已习惯了没有男人的日子，而今突然把她和婆婆接到如此一个豪宅来，与一个漂亮的女人一起生活，真不知该说啥好——但是她们都知道，王不留一定用了见不得人的勾当，霸占了人家的房屋和女人。她们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生活下去吧。
　　王不留看看老婆，再看看翠娥，不知道这第一晚上到底同哪一个睡在一起。老太太看出来，就提醒他说：“第一晚上还是同你老婆睡到一起吧，以后，你爱怎样就怎样啰。”
　　王不留的老婆十分老实，对于男女之事，她没有什么奢求。自然对王不留那种男人来说，一点情趣都没有，花样也少，更不会像翠娥疯了一样，一晚到亮都像母狼似的不断发情，不把他搞得筋疲力尽誓不罢休。不过，既然老太太吩咐了，这刚搬进美月宫的第一晚，只好睡在老婆房里。
　　那翠娥见王不留第一夜就睡到他老婆那里，心里不免酸酸的。她有些怕，怕以后她天天又得守空房。没想到从第二天起，王不留便每天夜里都在她的房里了。
　　这一夜，翠娥抱着王不留，一夜都不放手。王不留以为她贪恋情欲，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搞得她不断地叫唤，一直到筋疲力尽，各自倒在一边睡得像死猪。
　　第二天，不知道为什么，王不留醒来，见翠娥脸青面黑地紧闭双眼，叫她几声，却毫无声息。王不留伸手一试，吓了一大跳，没有了声息，急忙叫弟兄们草草埋了翠娥，让她去到另一个世界和她的男人打官司去了。
　　不多天，就在为庆祝乔迁之喜的宴会上，王不留又娶了个小妾……
　　从此，王不留更加无惮：聚众打架斗殴，拦路抢劫，杀人越货，毁尸灭迹，招摇撞骗，逼良为娼，私设公堂，行刑副供，苦打成招……总之无恶不作，要多坏有多坏。这时的老太太害怕了，但想管也管不了了，于是他更成了一个性情暴戾、为人阴险、贪得无厌，豪强霸道，无所不为，无所不取的恶棍。整天纠集手下在叙南城里滋事，勒索，抢劫，寻花问柳……不到三十岁，已经是叙南地面的黑老大了。
　　从此，上至叙府城，下达泸府城，只要提起“王不留”没有人不知道的。小到杀人越货，霸人财产，大到挟持县令、知府，自己为尊，银两买通官府。美色无论哪一个，只要是十八岁的漂亮女儿，不经过他“破瓜”谁也不敢嫁人；城里不论是谁，不得擅自买铺开张做生意，务必通晓美月宫；城里不论哪间店铺，美月宫都是股东……依靠残酷手段得来的原始积累，使王不留年纪轻轻就已经腰缠万贯了……
　　的确，美月宫果真是它的主人用穷苦百姓的鲜血和骨头建起来的。从它建造开始，一直到它完全竣工，不知多少穷人家破人亡，离乡背井……直到现在，虽然说叙南城里还是热闹，但是人们每到这里来，无论说话行事，无不小心翼翼，绝不随便靠近美月宫，也绝不在外人面前提说美月宫主人的名字。好多年来，这似乎成了约定俗成。于是美月宫的财富更加膨胀，主人更加为所欲为，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恶毒……
　　叙南的穷苦百姓非常痛恨王不留，生怕什么时候灾祸会落到自己身上。终于，叙南城里开始悄悄流传着一个与美月宫有关的故事。大家凭着想象说到哪是哪，想叫主人公从哪里来就从哪里来，想叫他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想让他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还给他命了一个名字——南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