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小儿归家

　　从外回来的欧阳清梅，推门进屋就看到李妈正和郭氏，都盘腿面对面坐在炕上唠着家常。就笑吟吟地问好打招呼:“婶子也在呢，瞧着这一程子还胖了点，脸色也瞧着好多了。听我娘说，婶子又出来做工了！”
　　“梅姑娘回来了啊！我来有一会儿了，来看看这两个孩子，更来看看你娘和你。看你不在家不用问，就知道你又出去送活了吧，就等你一会儿，你这天天的没个空闲。这几天不见就又出落的更加俊俏了！听你娘说，你和锁子的事也快办了吧！到时候婶子帮你们小两口操办起来。”李妈也笑说。
　　“你们老姐妹坐在一处，总是拿着我们磨牙打牙祭，一点都没有长辈的样儿。”欧阳清梅也是笑吟吟的说。两个孩子看着欧阳清梅进屋，就争先恐后一起扑倒欧阳清梅怀里撒娇。
　　“亲家母，这两个孩子但凡看到他们的老姨，别人就是看不到的。瞅着孩子小，什么都不会说，心里却最明镜的，掺不得一点假，渗不得一点的虚，都是人小心大。大姐，我看着这两个孩子和梅姑娘这样的投缘，我这心又焦又喜。焦的是让梅姑娘受累，喜的是两个孩子这样的喜欢着他们的老姨。”李妈悠悠地说。
　　郭氏说:“可不是，这两个孩子除了不是梅子亲自怀胎生下的，这养之情却比那生的还亲。我是生养过三个，只是我带那三个亲生的也不及梅子如今带着这两个孩子的心肠。我这亲姥姥不但对孩子的心不及梅子，就是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梅子照管着的！真应了那句老话‘是亲不是亲，非亲却是亲’了。”郭氏虽是无心的一句话，本是自责自己年老体衰，力不从心，帮不上梅子的忙。李妈心里有亏听到这句话就格外刺耳了。真是应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那句老话了。
　　李妈也顺势撩起衣角迎合着郭氏，想亡女的心也假意抹着眼角。又突然想着那段自己生不如死的日子也赶着说:“我这条老命不也是梅子给救了回来，想想就心亏啊！那阵也不知道被什么迷住了！那老马家的人又都是牙尖嘴利，最不饶人的。个个都不是那省油的灯。凭良心说句实在话，现在想想我也不是那厚道的人，更怨不得别人会对我不厚道的，恶人终受恶人磨。面子怎么能是别人给的，那是实打实自己贴在自己脸上的。”李妈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嗔怪着马家不识好歹，不但没把孩子直接给了自己，反而只取了三个银元却把孙子直接给了欧阳清梅卖乖。让自己不但舍了二十个大洋还没人说自己好，烙下所有人的埋怨，就恼火，心里就憋屈，又不敢露出来，竟忘了自己到底过不了那良心一关，病入膏肓就要一命呜呼的旧事了。如今就想自己在下气一些。和孩子亲近些，让儿子李岩原谅自己才是正经，就又说:“也不能单怪人家，双方都是心甘情愿立下的那白纸黑字的字据，又是咬破手指头按了红手印的。可想而知在凭怎么厉害的人，也绕不过梅子姑娘对两个孩子情真意切的又是那愚公移山对孩子的不弃之情！要不是梅子，我看我那几天也就伸腿去了阎王殿见了那阎王爷了！兴许现在早喝下那孟婆汤就投胎在谁家的猪圏里头了。”
　　欧阳清梅听着李妈的话，心也是有所动。一面逗着孩子一面也说:“婶子，老黄历了，你们这些个老人家不说话还好，但凡一开口，比那泛滥的洪水也是差不多。必是长篇累牍的反反复复的说，颠来倒去的想，颠来倒去的提。让死去的人也是不消停，还凭添着活人的烦恼。如今这两个孩子你们不时常拿出两个钱接济着，我们全家也断断不能把这两个孩子养的这样的好！以后可别再说那什么阎王，猪圏的话了，让旁人听了笑话。”欧阳清梅又略一沉思，继续说:“婶子，我姐夫最近怎么样了，我也没空去看看他，我倒是挺想他的。想着有空给他做件褂子，也一直没得空。”
　　郭氏也忙说:“可不是，我姑爷本就瘦弱在什么都不说，郁积心里，久了就是病症了，别在搭上一个。”李妈心里忙啐了一口，却也不漏声色:“什么叫又搭上一个，你姑娘死了那是你姑娘命短，怨不得别人。我儿子的命长远着呢，你死了姑娘那是你命该，说什么死了一个又搭上一个的废话，过个几日我在给我那儿子再说一个姑娘，还是照样给我生大孙子。眼前的这两个孩子凭着你们老郭家怎么养怎么待也是外姓人，也是我们李家的根。别看现在不和我亲，我不也是他们的亲奶奶。”嘴上却笑着说:“唉，这当娘的心啊！都一个样，我那小子现在就是闷葫芦，和我和他爸更无话，就知道埋头干活，多挣两个，给孩子攒着，要是过来看会孩子，还高兴和我们说上两句。大姐，你就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个冤家呢！都是儿女你看你这梅子，可就是谁见谁爱，办事又老练。我要是寻一门……”李妈差点脱口说出:“寻一门这样的媳妇。”却又存着我家李岩论模样论脾气也都比你家金锁强着百套，你们能寻到梅子这样的姑娘，我们也是不差什么的话。看郭氏和欧阳清梅也不理会，又忙说:“我都为了啥子嘛？土都埋到脖子根了，还是操不尽的心，惹人不受待见。”
　　欧阳清梅虽听到李妈把话咽了下去，虽也料到李妈要给儿子说一门亲的心思，却也不理论，也是人之常情，想了想说:“婶子，过个几天，我哥回来，也把我姐夫叫过来，院里那只大公鸡在抓了炖了，让他们小哥俩陪着你们老姐两和我叔喝上两盅。我在把我弟也接回来乐呵呵，我们也团团圆圆的。娘，你看怎样！”
　　郭氏听着欧阳清梅软语温言的，说的又是自己心窝里的话。料着回来郭金锁和欧阳清梅就要办喜事，早就满口黄牙裂开哈哈的笑着说:“还得我闺女想的周全，娘当然高兴了啊！过个几天，锁儿就能回来了啊？他给你捎信回来了吗？还是你们先约下的？”
　　欧阳清梅答道:“昨儿，他托人给我捎了封信回来说的。”
　　郭氏低头，说:“嗯，昨天给你捎的信啊！没听你说起？”
　　李妈笑着推了下郭氏，眼睛却瞟着欧阳清梅，笑着说:“梅子，你看你婆婆吃了你这儿媳妇的醋了！我老姐姐不高兴了呦！”
　　欧阳清梅知道李妈要说挑三拨四着三不着两的话了，却先一本正经，说:“娘，怎么的，怨我没给你看我锁子哥的信啊！”
　　郭氏想着‘儿子娶了媳妇就会忘了娘’的老话，也不好意思了，脸上发讪，说:“让亲家母说的，就是给我看，我也斗大的字也是不识一个的！锁子认的字还是梅子教的呢。”
　　李妈又楞楞的瞅向欧阳清梅，才说:“姑娘还认识字啊！我就瞅着梅子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只是不知道不一样在哪儿，！”。
　　妮儿正搂着梅子亲着脸，连声的喊着:“娘，娘，娘……”。
　　欧阳清梅说:“让婶子说的，不就认识两个字嘛。霜儿，龙儿过去也让你们奶奶稀罕稀罕吧。娘，婶子，我还有两件衣裳要洗出来。婶子晚饭就在这吃吧，还有两个蛋给你做了。”
　　霜儿还是不撒梅子的手，只粘着欧阳清梅，李妈看着不由叹道:“看着梅姑娘屋里屋外的忙活，我这心也不落忍啊！莫不如我把龙儿接家几天，让我们全家也喜欢喜欢吧！”
　　郭老太太说:“梅子，那就让你婶子接家两天吧！他们父子也近密近密，让你叔婶也高兴高兴。”
　　欧阳清梅不假思索，说:“那孩子换了地方怕是又要哭闹。”却又瞥见李妈眼睛里一丝忧伤闪过，忙又说:“离的又不远，那就把龙儿抱回去呆上两天吧。晚上要是闹的厉害了，在让姐夫给我务必送回来，别让孩子上火了就行，这刚开春，火大。”
　　李妈立马喜笑颜开了:“好好好……孩子哭了，我立马就送过来，断不能让孩子委屈了一点的。”
　　欧阳清梅虽是舍不得，但看着李妈也可怜。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就一面打开炕柜给孩子捡了几件小衣服包入包袱里，也一面说:“龙儿，和奶奶回家住几天啊！让你爹也稀罕稀罕你，长这么大还没和你爹一个被窝睡过呢！让你爹搂着。龙儿，乖乖的啊！听奶奶的话啊！过几天娘就去接你啊！”
　　龙儿只嘴里嘟嘟着:“娘，娘，娘”的，在欧阳清梅怀里拱来拱去的，并不理睬李妈巴巴瞅着自己的眼神。
　　李妈早挪到炕沿下了炕，站在欧阳清梅旁边只眼巴巴的看着，曾被自己卖掉的襁褓中的脖子还没有立起来的孙子，如今却已经是虎头虎脑牙牙学语了，只是百感交集。只等接过孩子要亲昵在怀里。又听欧阳清梅嘱咐着:“婶儿，龙儿半夜天天都要醒过来一会儿的，身边一定要有个人陪着玩上一会儿子的，才能再睡着的。如果不陪着玩，强着让他睡，是要做噩梦的，就要哭闹一晚上的。就是白天也是不能突然听到一点点大的动静，这孩子天生就胆小。婶子，你可一定不能忘了！换了新地方又……”欧阳清梅又嗔怪着自己太过于小心了，那可是亲奶奶并不是别人，就把“看不到我又要哭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李妈并不知道，李龙几次颠簸，先是亲娘死，又到了养母家，最终才回到欧阳清梅这里安稳，所以小小的孩子就格外敏感环境的变化，大人的变化。虽是不会说话，心里却多少有了阴影。李妈不明就里，却说:“孩子又是这样磨人，那就真真是辛苦了梅子姑娘了，一个姑娘家家的，我这亲奶奶是梅子姑娘一个小指头都不如，真是有愧！我们李家算是亏欠下梅子姑娘了。”
　　郭氏也颤颤巍巍的挪到炕沿边下了地，也扶着炕沿站在地上说:“亲家母，别说了，什么欠不欠的，都是那大红姑两手一撒，不管别人的辛苦，我这老太婆就怨我那女儿心狠。”郭氏两眼无神。
　　李龙在欧阳清梅怀里拱来拱去，只是躲着不让伸手要抱着自己的奶奶从欧阳清梅怀里抱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