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秋高气，爽人心——那场电影和石磨

　　自制的竹筒炮是最有力的武器，竹林间是我们的战场，每天都在田间地里争夺着我们的地盘，追求者我们的英雄梦。有缘分看到一场电影，或许会让我们更明确去追求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英雄。
　　在村里看电影，一年就那么一次！
　　要放电影，都是提前半个月就通知了，一个人一个鸡蛋，就可以看一场电影。
　　听说要来放电影了，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将要看一场真正意义的电影了，我一遍又一遍的问妈妈，什么叫做电影，电影长什么样……
　　因为外婆家里有电视，妈妈告诉我，电影呢就是一种会动的画面而已，和电视一样的，只是比电视大很多而已。
　　那时候我的那种好奇心和渴望是无法形容的，人生的第一次，总是那么期待，我早早的就和爸爸申请我要去，爸爸说家里有零钱，一家人一起去，才两角钱而已，一个人五分钱，或者是给一个鸡蛋，爸爸也很大方，就同意了。
　　这几天我走在村里，随时都是抬头挺胸，很自信。凡是见到一个人，二话不说，第一句问的话就是“你们家去看电影吗？”有些哥哥家里不舍得，所以也就不让去，这些人听到我说这个事情，就来火。
　　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电影的几个伙伴，这几天每天都在一起玩，因为我们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讨论电影的事情，而其他的人因为没机会去，所以和我们就没有共同话题了。
　　记得那天一个哥哥，因为家里不答应，他早早的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哭着，说不让去他就从台阶上摔下来，砸死算了。家里人也不理他，最后在那做了一个上午，眼泪哭干了，声音哭哑了，就背着背箩扯猪菜去了。
　　“你说电影里的人有多大？”
　　“我妈说了，那个人很大很大”
　　“或不会和我们一样大？”
　　“应该会吧，对了你说那个电影有多大啊？能装下我们这么大的人，会不会像学校的操场那么大？”
　　“不知道，应该有那么大，不然怎么可以装下那么多大人呢？”
　　……
　　我和妈妈一起上山割柴去了。
　　“妈妈，你说电影的人有我这么大吗？”
　　“有啊，有得像妈妈这么大呢！”
　　“哦哦，那电影有多大啊？他们怎么会抬得动呢？”
　　“那个不用抬，是一块布，折起来就可以了。”
　　“妈妈，那么一块布怎么会出人呢？我们家也有好多布啊。”
　　“因为还有一圈圈的胶卷，通过光把它射过去，就会出现在布上了。”
　　“哦……”虽然我没听懂是什么，但是我知道这一定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东西。
　　妈妈割柴的速度那可是很快的，我看着妈妈找着大根的要，但是对于我，太大根的我也弄不断，所以我的目标就是那些小小的飞机草。因为飞机草是一种一个头有很多枝长出来的植物，所以我总是喜欢连根拔起，花很多时间和力气把周围的泥土刨松，然后慢慢的用刀把跟给割了，最后一大捧的拔起来。
　　回到家，看到爸爸坐在一旁拉着水烟筒，一圈圈的烟雾从烟筒里冒出来，我有些好奇，等爸爸放下了，我也拿起来吹了一下，结果我吹出了烟筒水。爸爸说大人拉烟筒会冒烟，小孩子拉烟筒会冒水，所以让我别弄，我功力还不够，等我长大了就会了。
　　“爸爸，你看过电影吗？”
　　“看过呀”
　　“那电影里有些什么啊”
　　“有人有山有水有车有牛有马等等，你见过的所有东西，电影里都有。”
　　“爸爸，那你看见过大大的那种车倒车吗？”
　　“什么车倒车我都见过。”
　　“哇，爸爸好厉害……”我觉得我只看见过那种生意车拉了一车人来到路边后，倒车回去。偶尔也会看到一辆客车从山下的马路上过去，我就很好奇，这个客车怎么倒车，哪边才是车头，我的小伙伴们都说这个车两头都是一样的，两边都有玻璃，所以不用倒车，直接换一个头就开回来了。
　　第二天看到了我的玩伴们，他们就说，他们的爸妈说了，电影里还有枪。我在和他们争论一番，因为我没有听爸爸说里面有抢，所以我不相信。我们几个闹得不可开交，然后就开始在那为自己的证词找理由了。“如果电影里有枪，我们就去把枪抢了，拿去打耗子去”，“如果没枪他们怎么敢来我们村里，他们不怕我们打吗？”……
　　那天下午，就是放电影的那天了，我早早的就约上我的几个伙伴，去扯了一背箩猪菜，然后又去割了一背箩牛草，又去割了一捆柴火，家里都很高兴了，我们就下午饭都没吃早早地跑到放电影的地方等着了。
　　那天放电影的老头来得有些晚，一共是三个人，三匹马。我们已经在那里做了两个多小时，才看到他们缓缓而来的身影，那时的心情可以说不能用任何词语来形容。看着他们从马背上把东西抬下来，一个个的箱子，慢慢打开的时候，看着好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有五个大大的圈圈，有一个东西长得和我们家录音机一样，还有就是妈妈告诉我的那块大大的白布，然后就是两个大大的喇叭，这个在书上见过。
　　我们七八个，就一圈的蹲在那里，看着几个老头把电影的那些东西给搬出来，看着好神奇，但是我们又不敢摸。看到那几个圈圈，我们几个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大的轮子，这就是我爸爸说的电影里那个车的轮子”，“看看吧，我就说电影里没有枪。”小六子想要伸手去摸摸那个“轮子”，被老二一声“砰”吓到了，就一个个的看着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没人敢动手。
　　终于爸爸妈妈们到了，每家人都要过去那里排队付钱或者是换鸡蛋。伯伯们都是裤子前面的拉链拉开，从内裤的一个小袋子里掏出折折皱皱的一角钱或者两角钱颤抖的递给收钱的那个老头子。有些事家里的女人来，他们的钱一般都是装在胸前，一个小小的口袋，是自己用针织出来的，有的人用了二十多年了，本来是白色的都用成咖啡色了，里面也就装着不超过五角钱。看着一个个人把钱都递给收钱的老头子，我瞬间觉得，我不应该学编撮箕，编撮箕只有竹子没有钱，如果我会放电影，以后我就会有很多钱，我就可以娶很多媳妇，然后买很多竹子，编好多撮箕。当时想到这些，我一直都是偷偷的笑，没敢笑出声，我怕被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别人也去放电影，那我岂不是就赚不到钱了。
　　电影终于开场了。
　　几声巨响，吓的我们几个孩子有些颤抖，但是大人们一个都不怕，所以我们很快恢复了镇定。这个时候屏幕出现了几道闪光，真是太神奇了。那个电影好像叫做《党的女儿》吧，我也不太记得了，刚出来就出现了几个小孩子，我们就指着其中一个说，“小六子，你看看你被放在电影里去了”。把小六子气的呀，大声的辩解，我没有，我就坐在这里呢。
　　“二哥，你看看那个是不是你妈妈？”我们又指着电影里的女主角说。
　　“不是，我妈妈在家呢！”
　　我们的声音似乎有点大乐，影响了大人们看电影，所以就被呵斥了几句，我们也就不敢在大声喧哗了，质感悄悄咪咪的说点小声话。
　　电影里的台词，很是精彩，所以每到一句精彩的台词，我们几个就要学着说一遍。一晚上下来，我们的嘴里可多了好多口头禅呢！
　　村里边，每个人都会说的一句口头禅是“天收剩的”，这是一句骂人的话，因为坏人会被天收，天收剩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人太坏了，天都不收，要下地狱的人。所以我们看完电影之后，一直都在大声的念叨着“我是党的女儿”，还同时敬几个不标准的军礼。
　　电影看完了，一个个都不想走的意思，还在那里和老头子撒娇“再来一次嘛”，老头子可能这种事情看到的多了，所以也不怎么搭理大家，“下次来哈，下次多看一会，都回去睡吧，婆姨们都等不及了哟……”
　　第二天又恢复了往常一样的生活，放牛，吹牛！
　　看了电影的几个玩伴们，这个时候可得瑟了，从早到晚都在讨论电影的情节，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电影的台词，还时不时的表演几下子，让那几个没去成的大哥哥们很是羡慕嫉妒，这样的生活节奏差不多可以持续一个多月，那几句台词会被慢慢的更改，那几个动作却是成为了经典……
　　
　　（八）
　　村子里在几年前就通电了，但是因为村子距离变压器有二十几里路，所以电灯泡总是闪闪的，用起来很不方便，村里只有大伯家里有一台磨面机，而且电路不好，很多时候还用不上。所以大部分人家想要弄点玉米面，几乎都得靠磨，然而推磨也就成为了村里边的一项必备劳动了。
　　黑夜慢慢降临，村子里的喧哗声只剩下偶尔几声狗吠，走进家里，嗡嗡的推磨声音是每个家庭的最熟悉不过的声音。我家的磨等在门口的屋檐下，在这里推磨的好处是可以吹吹风，一边推磨一边吹风，这样一来，哪怕是大汗淋漓也会有一丝凉爽。
　　爸爸推磨，妈妈就会站在旁边，用一个不大的水瓢倒满一瓢瓢的玉米，慢慢的倒进磨心里，爸爸不断地转动着磨把，玉米面也就稀稀疏疏的流出来了。看到这个是个神奇的东西，我也时不时想要插手进去摸几下，但是我的身高有限，伸直双手也就刚好碰到磨把，想要把磨给推动转起来，那还得好几年的时间。
　　虽然推磨我是没办法了，不过在磨旁边放点料，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我家有一张靠椅，是妈妈用来坐着踩缝纫机的，妈妈一般都是用这个凳子坐着放料，我坐着肯定是放不到的，所以我把凳子攒过来，站在凳子上，取代了妈妈的工作，而妈妈这个时候就可以去帮爸爸一起推磨把了，两个人推起来，要轻松的很多。
　　爸爸妈妈站在一起，握着磨把齐齐的向前推向后拖，动作很整齐，但更多的是看着他们老两口笑的没心没肺。我的动作有些慢，爸爸妈妈也担心会撞到我的手，所以转磨的速度也稍慢些，这样我放着也会安全一些，同时我也会更自信。
　　妹妹摇摇晃晃的过来抱着妈妈的腿，她也想试一试，可是她还没有磨高，怎么可能呢。妈妈看着她过来热情的帮忙，只好停了下来“姑娘，等你长大了，你再来好不好？赶快去那边坐着去”。妹妹是一个学说话比较慢的人，口齿有些不清晰，摇摇头，依旧抱着妈妈的腿随着妈妈推磨的摆动而摆来摆去。
　　爸爸看着妹妹半天不依不挠的精神，又担心她摔跤，就叫妈妈离开，爸爸一个人来。妈妈带着妹妹到门口那，开始装一些已经推好的面，妹妹手里抓着大把大把的面面，也就安逸下来了。双手在面里边和来和去，玉米面有些会粘在妹妹小小的手上，她看着似乎很高兴，无论怎么样，只要她不哭，也就全家安宁了。
　　看着妹妹在一边玩的尽兴，我也有些心动，但是也不敢直接说要去玩，所以只好开始我的小心思。“妈妈，你蹲了半天累了吧，你来坐着放料吧，我去和妹妹装面去！”妈妈懂我的小心思，也没多说，走过来拿起小水瓢，换了我下去。当我激动地跑过来和妹妹一起和面的时候，谁知道妹妹抓了两把洒在地上，她看着自己撒下去的面铺在地上漫了一层，似乎很得意，但是我除了默默的背这个黑锅，把面搂起来，我也确实别无他法。
　　有一丝月光斜斜的从瓦缝里照下来，打在爸爸的肩上，之间爸爸一前一后的握着大大的磨把，月光似乎在捕捉爸爸的身影，但总是来来回回。当门口开始被月光从黑暗中带入一点点的光亮时，炎热已经慢慢离去，只看见爸妈模模糊糊的身躯，小妹也肚子成最在她的那堆面里。
　　月光下推磨的身影，显得更容易雕刻在心里，小小的年纪什么也不懂，只是觉得，在月光下，爸爸好像更加强壮，也有些孤独！这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一晃就是一个多小时，爸爸妈妈我还有妹妹一个人都不说话，只是爸爸妈妈时不时的交接几个眼神，黑夜的宁静只剩下推磨的嗡嗡声。我有些困了，虽然时间尚早，但是这样的寂静总是犯困的最佳环境。
　　我看着小妹勾着头，玩的自娱自乐，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在琢磨些什么，但是我的眼皮子是越来越重了。我似乎忘记了我还有一个任务是装面，我的手慢慢的停下了，眼睛好像已经闭着了。我很佩服自己，坐着也可以睡得很好，大概持续了几分钟，我是没有意识的。
　　突然，一丝丝刺痛，我瞬间睁开大大的眼睛，只看见妹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嘿嘿嘿嘿”的笑声，一双大大的眼睛直苗苗的看着我，还试探性的再拍我两下看看我的反应，我当做没睡着，还故意伪装一下，然后慢慢的抓起瓢打了两瓢面倒进口袋里。
　　我确实有些困了，但是又不想回去睡觉，所以就想找个刺激点的事情做做，于是我就把目标放在妈妈那里，如果能够把工作换回来，我就可以精神了。因为我发现在这里装面实在是无聊，一个人都不讲话，装着装着就困了。看着妹妹玩得高兴是因为妹妹本身就是玩的，我在工作中顺便玩，实在不怎么地！
　　“妈，我帮你放料，你帮爸爸推磨嘛，等哈子我们一起装面。”
　　“你看看，给是不好玩吧！”
　　妈妈让爸爸停下来，走过来把下料的小瓢递给我，然后准备过去和爸爸一起推磨，但是妈妈斜眼看了一眼小妹，小妹妹似乎有动作，所以妈妈只好把妹妹带进家里，给她弄弄一下带她入睡了。而我，就只能无辜却又无奈的陪着爸爸，一瓢又一瓢的重复动作把玉米倒进去，看着不断旋转的石磨，我有些头晕。
　　终于，妹妹熟睡了，妈妈走了出来，虽然没剩下多少了，但是我已经有点坚持不住了，妈妈出来之后看着我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笑一笑，走过来解雇我了。
　　“赶快去睡吧”
　　我拍拍屁股，然后就噗嗤噗嗤跑进屋，鞋子一脱，两瓢冷水冲冲脚，就跳上床去了。我感觉很疲劳，所以我相信我上床可以立刻熟睡。大概过了半小时，我听见磨声停下来，妈妈和爸爸在嘀嘀咕咕的把磨好的面装了，我听到爸爸扛着面走进屋的声音，我只记得我这个时候还很清醒。
　　不过很快，安静的夜晚就把我带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