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夏日凉，风暖村意 ——老祖的葬礼、一个鸟窝

　　那是一个初夏的清晨，天蒙蒙的有些光，我迷迷糊糊的没有太清醒，但是我知道妈妈起床了，而爸爸肯定没回来。
　　我觉得在几分钟前，我听到了鞭炮的声音，这个声音除了过节过年，就只有老人过世才会响起。今天不是节日，所以这个鞭炮的声音只能代表有老人逝世了，而村里最有可能的，就是老祖，这个今年九十三岁高龄的老人，已经大病在床好一段时间了。
　　我爬起来，有些害怕，鞭炮虽然是每个孩子都喜欢的东西，但是这个一串鞭炮的声音，却是孩子们脑海里最恐惧的声音。每当在山上听到这个声音，哪怕是隔壁村的，我们都会快速的跑在一块，因为儿时的我们都怕鬼，据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鬼。
　　看到妈妈在门口梳头，我跑过去，拉着妈妈的衣角，妈妈看到我不说话，就知道肯定有事情。“雄，你老祖咪死掉了哦。”
　　虽然这是我预料中的事情，但是听到妈妈亲口告诉我之后，我还是一下子多了一种恐惧和遗憾。平日里爸妈出远门，奶奶们不愿意带我和妹妹，就是这个老祖一直带我们，虽然那时候很小，不记得他的模样，但是那个模模糊糊的背影却一直是我心里最和蔼的样子。
　　我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等会妈妈梳头之后，带着你去看看你老祖，好不好？”妈妈蹲下来扶着我的肩膀对我说。
　　“嗯嗯！”我点点头。
　　那天真的很早，虽然是夏天，但是这个早上，有些寒冷，似乎稀稀疏疏的有些雾。我和妹妹分别牵着妈妈的双手，切切诺诺的走到老组家，那时候老祖还和大伯们生活在一起。
　　爸爸一夜未归，就是老祖在凌晨时候去世，很多小叔子们胆小，不敢接近，所以爸爸要得帮老祖浮起来换衣服，洗澡，剃头发，所以爸爸一夜到天亮也没有睡觉。
　　当我们走进家里的时候，之间老祖安静的躺在神龛前面，一动不动。棺材还在外面的猪圈上，叔伯们都忙着烧松香来敷棺材，而有些人也急忙着把棺材板从圈上递下来。家里有七八个人守着，还有十几个人全部坐在大堂里，老祖的面前是一个大大的火盆，说是每个人来的时候，都在这个盆里烧点纸，最后入材的时候给他装着去。
　　二伯们因为年长一些，认识的亲戚比较多，所以他们就忙着四处跑着去给信，告诉亲戚们老祖逝世了。那个年代，没有电话，亲戚都在四面八方，两个人组成一个队，满天跑，有时候要连续三四天才能够把亲戚走完。
　　接到消息的亲戚们也就开始陆陆续续的赶着过来，每个人带着一小袋大米或者是一只小黑口袋装着一半袋玉米，这个叫做“上祭”。
　　家里的人们也就开始都忙活起来，丧失在村里是不用主人叫帮忙的，都是自己去帮忙，无论大事小事，每个人都会自己找事情做，这个也是村里的习惯了。
　　小叔子们不太懂关于老者逝世的一些处理规矩，所以也就忙着在院子里搭建几个大大的简陋的灶台，因为老人去世了，来的人会很多，在家里的灶台做饭做菜是远远不够。另外，要切菜，所以家里的菜板也是不够的。从猪圈上抽出几块大大的木板，用水冲洗干净，然后搭在墙边，这几天所有的肉与菜就在这里切了。
　　妈妈是村里煮饭的一把手，所以组织起几个大妈么，一起到处借厨具用品回来开始做饭，而有些年轻的就开始上山打柴。
　　三爷爷带着几个爷爷就去地里看墓地，看看放在什么地方可以大富大贵。村里人数比较少，所以大家都忙作一团，那些到了的亲戚们都在家里哭的稀里哗啦。
　　入材时间到了，大爷爷就带着叔伯们把棺材板装好，然后放到家中，把逝者的遗体装进棺材里，盖上盖子。
　　差不多请的那些“先生”也就到了，在这里做做几天的法事，超度亡魂。
　　“刚，你安排一下先生们，需要什么你准备一下。”大爷爷太忙，所以委托爸爸帮处理着一些事情，顺便爸爸也安排一下该杀猪的就去杀猪，该上山打柴的就上山打柴。另外还得安排两个人接一下亲戚们到来时送的柴米油盐。
　　到了晚上，要很多人守夜，特别是几个爷爷们，一定要通宵的守着，但是因为爷爷们都年纪大了，所以也就委托爸爸在旁边帮受着，这应该是爸爸第二个晚上不能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就是亲戚到来的高峰期了，这个时候我们很多小孩子都会站在门口，那时候我们还不太明白失去一个亲人是什么感受，但是看着一个个亲人都哭得那么伤心，难免会受到一些感染。
　　做法事的先生们在家里敲锣打鼓，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哭声一片更是让整个家里都充满了悲切的氛围。大家都在相互安慰着，但是一个个都成了泪人。
　　家门口到处摆的是各种菜和一个个的土灶，火烟飘飘。天气还很热，整个环境的温度瞬间升高，孩子们有些待不住了，而大人们一个个都是大汗淋漓。
　　三爷爷看的日子，老祖出殡时在第五天中午，所以人们就得多忙几天，而爸爸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好好睡觉。到了第五天早上，爸爸好像凌晨两点多就出门了，因为今天要出殡，所以好多事情要帮忙。
　　当我们天亮了再到大伯家的时候，老祖的遗体被棺材装着移到了门口的岔路上。我刚翻过大伯家下面的一个大坎，就是一盒棺材对着大陆，我瞬间被吓到了，后退了几步。老祖的棺材前面，有个大大的“奠”字，这个是棺材在我记忆里最早的样子，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直害怕棺材。
　　那天人很多，可以说应该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过这么多人。老祖一生行善，所以上天眷顾，在斗地主的那几年多次有人暗杀他都未遂。在今天早上，突然变天，下起了几颗毛毛雨，然后才变得晴空万里。
　　八点多，吃过早饭，大概去了一百多人，扛着几棵摇钱大树，先生在前面做法事开路，一帮人抬着老祖的遗体就上山了。因为老祖的墓地刊载了隔壁村，那是他生前想要去的地方。路途很远，空手也要一两个小时，所以我们几个孩子就被大人们拦下了，一个也没去成。
　　在棺材上有一只大大的公鸡，据说这个公鸡会叫就是好事，那天公鸡一路叫着不停，而且还排了几次便，这一切都是好兆头。
　　那天我记得，我们七八个孩子，一直跟到了半路的一个山顶山，然后一直看着这路行人把老祖送到墓地，两个小时，我们目不转睛。
　　下午，人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回来了，门口那些乱七八糟的土灶，木板，还有全村人的桌椅凳子，摆的铺天盖地，大家只好帮忙着收拾。
　　爸爸回到大伯家，滚在火笼旁边的一张凉席上就睡着了，可能是在太困，大家也都知道，所以一直没人打扰他。晚饭之后，一次大的超度法事就开始了，昨晚这场法事，整个葬礼才算真正的结束。
　　这个晚上，村里的晚辈们什么都不做，全村人都静静的在这里听着先生们念经超度，很多人还是忍不住流泪了。
　　老祖的去世，不只是一个人的离开，而他是一代人的落幕，我们家族兴衰的见证人，家族里用大爱感化上天而一次次化险为夷活下来的人，家族里为一个老祖辈的人就是他。而他的离开，也就伴随着，这一代人的结束，家族将要迈上新的一种时代。
　　
　　老祖去世后，葬礼结束，一切又回归到生活的正轨。
　　夏日炎炎，鸟语草醇，逮上几只小鸟养起来，那也是这个季节的一大乐趣。
　　村子里，猪狗牛羊鸡猫兔鸭到处都是，所以我们的宠物会比较挺特殊一些，手上随时拽着个鸟笼，可能是村里孩子们的习惯了。、
　　要想捉几个鸟儿回来养着，孩子们必须先学会一件事情，那就是编鸟笼。砍下一棵小竹子，把一头划开成为六七片的样子，另外一头刚好是结，这样就可用火熨一下，然后把划开的一头分别往外搬开一些。这样一来，大概就会成了一个锥形的竹子框，然后用上一些竹皮编了围起来，就可以成为一个小小的尖尖的小鸟笼。这样一个简单的鸟笼，只要是四五岁的孩子们，大家几乎都可以自己完成了。当鸟笼坏了不想要修，就可以直接把它当做一个捞鱼的工具，放在水流比较急的地方，鱼儿就会漏进去爬不出来了。
　　玉米大概像我那么高的时候，就是鸟儿破蛋而出的季节，每天在山上放牛或者实在地里陪着爸爸妈妈劳作的时候，眼睛随时都盯着地埂上的小石洞里或者是地边的树上及草丛，因为这些地方是最容易有鸟窝的地方。
　　在地里面劳作累了，玉米的叶子从脖子上划过去，一阵瘙痒，还有些镇痛，大汗淋漓的头上飘洒着几颗玉米上花粉。这个时候，我总是会在地边的小树下坐上一会儿，因为年纪小，素便宜爸妈也不会责骂我什么。坐在这里一方面是可以躲躲太阳，另一方面是这里视野广阔，吹着凉快的风，还可以看看周边，有没有鸟妈妈会给鸟儿进食，从而顺藤摸瓜，找到鸟窝的所在地。
　　一只小小的鸟儿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有些偏黄色，不大，我知道这叫做“山黄鸟”，是一种很常见的鸟，在我们的印象里这个还算是不错的。孩子们最喜欢的鸟儿是“水鸦鸟和绿鸟还有黑鸟”，其次就是“山黄鸟和毡帽泡鸟”，最差的是“红豆儿”。山黄鸟一般是居住在石头下面，在石头和泥土交接的地方，坐上一个窝蹬在地上，开始繁衍生息，这种鸟的的好处是，很容易拿到鸟妈妈，因为石头会遮掉它一半的视线，所以只要脱了一件外套，从石头后面扑过去，一般八九不离十。
　　看着一只山黄鸟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飞来飞去，我。开始注意它，因为看看它嘴里有没有叼着食物，就可以知道有没有小鸟儿。我顺着它的飞行轨迹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他有叼食物回去的样子，所以我便放弃了跟踪，准备寻找新的目标。
　　“姚雄，上边那里好像有个鸟窝”爸爸从地里传来了报喜的声音。
　　我赶快跑进地里面，像爸爸咨询鸟窝的位置和品种，顺着爸爸指过去的方向，是一片乱石加上一些小树苗，还有几棵稀稀疏疏的杂草。爸爸说看到刚才有鸟儿几次从那里飞进飞出，所以我就跑着过去一探虚实。
　　我跑到乱石的旁边，放慢脚步，开始小心翼翼的扒开草丛，仔细的看着每一个石头的下面，也时不时的瞄几眼树苗之间，因为有些鸟儿会在小树的枝丫上安居，有些会在几颗小草中间做一个“吊楼”，所以这些都是寻找鸟窝的过程中不容忽视的地方。
　　这里大概是这片乱石的中间地带，我扒开一棵挡着我视线的小树，不错，我看到了石头缝和地面交接的三角地带，有个鸟窝，大概有四五只小鸟儿。听到动静以后，这些鸟儿都叽叽喳喳的张开大大的嘴，以为我是母亲或者父亲送食物回来了。当我看到鸟窝，心里是很兴奋的，因为我的鸟笼已经空了好久了，所以我看了看小鸟儿，然后拿了其中比较成熟一点的两只，留了三只给鸟妈妈。
　　激动的我迅速跑向地里的爸爸妈妈，和他们一番协商，我就先回家了，把我的鸟笼拿出来，抖抖上面的灰尘，用水冲了一下，然后晾起来。因为鸟儿放在鸟笼里会很冷，所以需要给它搭建一个温暖的小窝。我爬到楼上去，因为满楼层都堆着玉米，我们那玉米是带壳的，上面还有玉米的穗子，就把那些玉米穗一个个的拔出来，围成一个大大的鸟窝，把它塞进鸟笼里，这样一个新的鸟儿小家就搭建完毕了。
　　把鸟儿小心的放进去，两只鸟儿颠颠驳驳的挪动着小身躯，然后相拥趴下，看着他们安稳的卧在鸟窝里，我也就安心了，剩下的就是给他们取食物的事情了。鸟儿一定要吃蚂蚱或者蟋蟀才能够快速的成长，所以每当鸟儿拿回来之后，接着就是从家里乱七八糟的翻出一个塑料瓶，拿出颗钉子来，在塑料瓶上戳伤十几个洞，这样把蚂蚱关在里面也就可以让蚂蚱多活一段时间，小鸟也就可以吃上新鲜的美食了。
　　带着妹妹，提着鸟笼，把刚刚弄好的塑料瓶用一根芭蕉树的皮子系好，斜挎在肩上，开始到门口的小路边上，拿一根小棍子在草丛见胡乱拍打，把蚂蚱等一些小虫子吓出来，然后乘机捕捉。装备带齐了，妹妹手脚笨一些，所以她就担起了敲打草丛的任务，双手握着小棍子，来回扫荡草丛，我就负责紧紧的盯着这里的一切动静。要不了一个小时，我们就可以捉到差不多半瓶的小虫子，拎着半瓶虫子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当然也不忘记税收喂上几只给小鸟儿。
　　捉鸟儿是一件喜事，但是除了这个事情之外，该做的家务或者劳动还是要做的，只是家里养着两只小鸟，做事情的积极性也就高了很多，而且效率也高了。下午间，我的任务是割上满满一背箩的猪草，这个是我每天的任务，如果不陪爸妈去地里边，那就再加上割一捆柴回来。
　　把虫子捉回来了，虫子就挂在门口的铁丝上，和家里的晒的衣服一起。鸟笼是不会放在家里的，它从此就是我的贴身伴侣，去到那里就拎到哪里。去山上割柴去，那也得带着鸟笼，一边割柴如果看到了虫子们疯狂，那就逮上几只给小鸟儿加加餐，就算是割猪草也是一样的。但是悲催的事情总是伴随着开心的事情一起发生，一捆柴还是有些重的，放在肩上，一只手稳着还有些费劲，必须的两只手扶着才行，那么鸟笼怎么提？一样的道理，扯上几根“菓麻藤”，在鸟笼上打上一个大大的套子，套在脖子上就完事了。一边走路，鸟笼就在前面一蹦一蹦的，虽然走起路来有些别扭，不过还是开心至极。
　　回家后，首先要看看有没有死去的虫子，如果有，该丢的就要丢掉，不然会影响其他的生命，该让鸟儿吃掉的就让它吃掉，以免浪费嘛。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喂鸟儿吃上几个虫子，然后才背着背箩拎着鸟笼出门，有些孩子们没有抓到鸟儿的，就会去捉很多小虫子装着。到了中午大家都没事了，就成群结队的跑着过来我家，一帮的趴在门口的坝子上，不管衣服裤子裹上多少黄泥，开始你一个我一个的喂笼子里的小鸟，这一来，大家都可以过一下养鸟的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