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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情窦初开 1

作品名称:我的爱情笔记      作者:徐少林      发布时间:2016-08-06 08:42:53      字数:4550

  少年的梦真不少。
  
  不怕你笑话,真的不怕你笑话,如果怕你笑话的话,我就不这么说了。怎么说?那时候,1968年的时候,文化大革命正处在轰轰烈烈的时候,那年的12月25日我进工厂了,当了一名学员,一名国营企业的学员。
  这个有啥好让你笑话的?只有14岁呀我!我是1954年1月17日生人,到1968年12月正好是14周岁。14周岁怎么了?还是个小孩子呢,那个部位还是一毛不拔呢。是不是不怕你笑话?人家古渡中药厂里的老师傅们就说我:“这还是个没长毛的小二毛蛋子呢。”
  把这话说到我脸上的那个师傅,就是那个解放前是这家工厂的工人头儿;厂子公私合营成为国营后,虽然啥官都不是,可啥事都好管的李师傅,他个头不高,墩子鼓儿,慢长脸,鼓鼓的腮帮,鼓鼓的腮帮刮得青须须的,穿着带背带的藏蓝色的工作服。那是冬天,他把那厚厚的黑棉袄塞进那藏蓝色的带背带的工作服里,穿一双白色的粗布袜子,愣明显的把脚装进一双农村做的那种大铲鞋里。
  李师傅怎么就能说到我的脸上呢?这一说话就有点长。
  和我一起进厂的一共有20个学徒工,当时叫学员,这20个学员其中12个男的8个女的。现在能想起名儿来的:男的有陈丙堂、卢英豪、吴宝书、胡宝垒、常继增、宋洪涛、后来自杀了的小范、69年当兵走的小孟,其他的想不起来了;女的呢,有郑书平、睢代平、刘桂兰、李俊英、说东北普通话的和我要搞对象而又和其他人搞对象、好像爱和任何一个男孩子搞对象的胖姑娘李明,其他的想不起来了。
  这20个学员除了我之外人家都是城里的,家就在城里住,不需要厂里安排宿舍,只有我是从农村来的,家在农村,需要厂里安排宿舍。安排宿舍往哪儿安呢?厂里没有专门的宿舍,只有两三个人在厂里住,一个是当时被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原厂长杨振河,他住在仅有的那排红砖瓦房的办公室西头的、一间原来是他的办公室里;一个是田保管,住在杨隔壁的办公室里;再就是李师傅,他住在包装车间、也就是厂子最西边靠着西墙、也就是老城墙的那间挂在车间房头上的一间屋里。
  我呢,一开始被安排住进那个走资派杨振河的房里,送我来的爸爸不同意让我和一个走资派住在一个房里,就找厂里的领导一个说话不是本地人、也弄不清是哪儿口音的姓邵的一个人,他当时是厂革委会主任,好像是,人们有喊他主任的,也有喊他邵会计的,反正那个时候他当家。爸爸跟他商量了半天,我听那邵主任说:“也是的,让一个孩子跟一个走资派住在一起是不好,这不等于把革命的小羊去喂反革命的狼吗?这样吧,让少林同志跟革命的无产队级工人住到一起吧,在工人阶级的关照下一定能接好革命的班。”就这样我就和李师傅住到了一起。爸爸把我安排好给李师傅说了些好话,把我托付给了李师傅后就走了。他要在天黑之前,骑着他那大钻石自行车回到离古渡城里60多华里的金郝庄公社去,他是金郝庄公社的财政助理,妈妈在金郝庄完小里当代课老师,奶奶和我的3个弟弟都跟着住在金郝庄村上。
  爸爸走了之后,李师傅就带着我去洗澡。对我说:“小家伙,走,洗个澡去。在乡下来的,长这么大没洗过澡吧?臭气拉哄的,走,跟我洗个澡去,不然我不让你和我一起住。”
  又是一个不怕你笑话,我真的让李师傅说准了,除了在刁金河和湾里下过河、下过湾之外我真得没进过澡塘洗过澡。你知道吗?第一次洗澡那可是个不好意思的事呀,李师傅把我领进了锅炉房的一个小澡塘,那个小澡塘里外两间,外间放了一张木板床,来洗澡的人就在这木板床上脱衣服。李师傅让我脱衣服我老是赖着不愿脱,李师傅说:“害羞呀?小小子,不就一个小鸡鸡吗?谁没有?来这儿洗澡的都有,都是男的,害啥子羞呀?脱了。”我就脱了,这个时候李师傅就说出了上面的话,“这小二毛蛋子还没长毛呢”。
  进了里间,那个小澡塘前后两个小池子,外面的这个大,里面的那个小,冒着热气,那热气就像浓雾一样,进到里面啥都看不清楚。李师傅让我下外面的池子,他说外面的池子里的水不太热,下里面的池子水太热,弄不好能把你的小鸡烫掉了。
  我下外面的池子,先用手试了试,挺烫的,于是在池子边上蹲着不敢下。李师傅就鼓励我:“别怕,先用手往身上沾点水,适应一会儿,再把脚伸下水,慢慢的就下来了。”我按照李师傅的吩咐一步一步地来,最后终于下到池子里了。
  李师傅在里面那个池子里,那里面的池子很烫很烫哟。在池子里泡了一会儿,李师傅把我弄到外间,让我趴在木板床上,他给我搓澡。你可想而知,我一个从来没到澡塘洗过澡的人身上得有多少泥吧,李师傅搓下来一层泥布剂,一时间我像一头退过毛的猪。
  李师傅住的那间房多说也就15个平方,长条儿,宽下里能横一张床,李师傅的床就横在南山墙处,西面是一个大窗户,窗户下放着一张三抽桌,北面是门,门上挂着厚厚的脏得看不清什么色的棉帘子,我的一张单人床就放在进门后的东山墙上。
  回到屋里,李师傅把我安顿好,说了声:“我上班去了。”就离开了,李师傅上的是中班,中班是从下午4点上到晚上12点,这屋里,这个靠厂子西边的靠着老城墙的、面对着苇子坑的小屋就剩了我自己。害怕一下子就袭击了我,那种害怕是从来没有过的。在农村我也曾在夜色中害怕过,比如,走在黑暗的路上老听着后面有人跟着的脚步声;比如,站在村头的宅子上往茫茫的农田里看,会看到跳跃着闪光的鬼火;比如,听人讲了鬼的故事等,都会让我害怕,可那种害怕远不如在中药厂的这种害怕。
  屋里的屋顶上亮着一个40度的灯,往窗户外看是一片漆黑,我听到那苇子坑在风的吹拂下发出的“唦唦”声,听着听着就好像是小孩子的哭声,再听就成了鬼的叫声,我的头发根都在发直。我仿佛看到在窗户外面有一个鬼影在游走,没有头,两只胳膊长到膝盖以下,他老是在窗户那儿来回的走动;我仿佛看到那古老的城墙上闪动着鬼火,我真的害怕极了。就在我害怕的浑身发抖时,我发现了那三抽桌上放着一把拨拉琴,那种两根弦的排列着一排12345671音符的拨拉琴,当然我不知道那种琴叫什么琴。我会吹笛子,会拉二胡,都是自学的,在金郝庄完小里跟那个会吹笛拉二胡的白妮儿学的。所谓学,只是他告诉我怎么吹,怎么拉,自己就自己练去了。几块钱一支的笛子和十几块钱一把的二胡是买不起的,咋办?自己做,咋做?笛子吧,就找了一节竹子把里面的瓤儿掏干净,两头用木塞儿塞住,用钻打上几个眼儿。二胡呢?就找了一节粗些的竹子锯下一段来,用一块羊皮蒙在一端,蒙得紧紧的用绳子缠着系紧,找一直的杆儿按上,弦儿是给白妮儿要的两根弦线,拉弦的弓子是用细竹竿弯的,用马尾巴做的弦。描写起来还是真有点难,反正吧,我会吹笛和拉二胡。因为会吹笛和拉二胡,所以就懂那么一点乐谱,知道1234567就是到来米发,会吹会拉的歌就背过了乐谱。这会拨拉这不知道叫啥琴的琴就按乐谱就是了。用啥拨拉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东西,一转眼看见门后里立着一把竹扫帚,顺手折了一根扫帚米儿就拨拉起来了。我清楚的记着,拨拉的第一个曲子是《东方红》5562,1162,这曲儿简单所以就拨拉她,至于革命不革命拥护不拥护毛主席当时真得没怎么想。我拨拉着琴,疯狂地拨拉着琴,不是被曲儿激动的而是用此办法驱赶恐惧。
  就在我疯狂地拨拉着琴的时候,天女下凡了。
  真得,我当时的错觉就是天女下凡了。我看过《西游记》,听说书的说过天上的神仙,知道天上有玉皇大帝,玉皇大帝身边有七仙女。那个年代是文化沙漠时期,我们这些小屁孩脑子里没多少事儿,不跟现代信息时代,小屁孩子没有不知道的。那真是一种幻觉似的,真得,就看着那脏得分不清色的棉帘子徐徐地掀开,那样的徐徐地像拉幕。不,不是拉幕布,那样徐徐地像掀盖头,对,像农村娶媳妇,新媳妇进了洞房那新女婿给她轻轻地揭,不,是掀盖头。盖头一揭开,那仙女儿般的小媳妇的脸就露出来了。是的,就是这样的,那脏得分不清色的棉帘子被轻轻地揭起来一个缝儿,就从那个缝儿里露出来一个仙女的半个脸。那半个脸在那暗光里显得非常的模糊,那是一种美的模糊。什么叫美的模糊呢?就是看不清还想看,瞪着眼睛还是看不清那种视觉上的模糊才是美的模糊。那半张脸,美的模糊了那么一会儿就变得清楚起来,这一清楚便让我吓得浑身有点发抖。突然间我想起来奶奶给我常常讲起的妖精,不是不可能呀,是不是苇子坑里有狐狸?那黄毛的大尾巴的狐狸,在那苇子坑里的夜色里那一双闪烁篮光的眼睛,那狐狸摇身一变就成了那小媳妇、小闺女也就是那妖精,是不是这妖精听到了我的琴声,被我那悠扬的琴声所吸引?奶奶讲这妖精的故事时是那么认真的,奶奶不仅讲狐狸能变妖精,还讲墙上贴的美女画也能变,说那美女画儿能从墙上下来。听着奶奶讲的故事,我常盼望着那妖精的出现,常盼望那墙上的美女能下来。小小子吗,思春是不是?可当这个妖精或美女真得出现时又吓得不得了。
  那半张明了起来的脸,在那脏的分不清色的棉帘子后面停了一会儿,就露出了全部。那个全部的脸是像月亮一样圆的脸,是像月亮一样白的脸,是像月亮一样饱满的脸。中国人的脸、朝鲜人的脸、亚洲人的脸、就是那种平平的脸。你会问,你咋看那么仔细呢?当然了,为啥?因为我的惊吓,因为我的目瞪口呆,当然也因为我的记忆犹新。我看得特别清,特别细,就连她那眼睛是不是双眼皮都看出来了。不是,不是双眼皮,是单眼皮,不过却很亮,闪烁着像狐狸一样的篮光,不,不是篮光,只是那种感觉。
  她露出一个脸后就问了一句:“李师傅在吗?”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呢?好像在哪儿听到过。是的,是在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红灯记》里听到过,那是当时天天都在演的戏,除了看、听这《红灯记》以外,几乎看不到听不到别的戏。李师傅,李玉河,每一个中国人心目中的英雄。她的声音咋就那么像京剧的道白?她是说的东北的那种普通话,又甜又脆。好听极了,我这个说惯了古渡方言听惯了古渡方言的人,听到这种又甜又脆的东北普通话,就像听到了悦耳的歌,那一声“李师傅在吗”的音符在那间小屋里显得特别的好听。有了这声悦耳的声音,我才从魔幻的那个狐狸变妖精里醒悟过来。醒悟过来的我就看到她已从那脏的分不清色的棉帘子后面走出来,亭亭玉立地站在我的面前。头上戴了一顶白帽头,像医生戴的那种白帽,白帽的沿处飘着刘海,她像李师傅一样穿了藏篮色的背带裤,背带裤的胸前印着古渡中药厂几个字儿,她的一件粉红的毛衣装在背带裤里,脖胫上系了一条雪白的毛线围巾。她亭亭玉立地站在我的对面,像模特一样展示着她的美,我觉着她全身都是那让小小子性感的肉,肉都都的但并非不苗条。这个胖闺女,这个胖闺女,怎么说呢?14岁的我是不是情窦初开的年龄?我不懂,是不是?14岁应该说是个少年,少年情窦初开吗?不管是不是情窦初开,却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哪一点?思春。啥?思春?是的,梦中常会梦到和小闺女在一起甚至那个,是不是思春?我不懂,真的不懂。看到女的尤其是小闺女就看着好看,就是一个老母猪也觉着是双眼皮儿,是不是思春?你说说,我在乡里,在农村哪当面见过这么白的闺女?怎么见过这么胖的闺女?怎么见过穿的如此漂亮的闺女?不管怎么说吧,她就是这样走进了我的视野,她就是这样走进我的思想,她就这样走进了我的感情世界。
  她没等我回答,径直走到三抽桌的那个拨拉琴前,把我往旁边拱了一下,自已就拨拉起来。她拨拉的太熟了,她拨拉的音声太好听了,她拨拉起一曲《在北京的金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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