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续姻缘 （1） 她又来了

　　在亮子河出民工，大约三个多月，于八月节前一天到家。
　　这时中央提出革命大联合，不管哪一派都是革命的。党中央文件一下，全国的形势逐渐稳定下来。闹得天翻地覆的肃流毒也就不整了，县、公社和屯里也稳定了。公社和县里各级领导又逐步恢复了原职，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但村里还是1214那伙人掌着大权，书记、村长、会计都是他们的人，自然也就没我好果子吃了。老师早就不让我干了，天天只好去生产队干活。虽说我有了自由，不像以前被人管制，被人蹂躏了；但由于你过去站“错了队”，被人打过、批过，所以老百姓一时还抹不过弯来。大多数人还是远离我，不敢和我靠近。他们和村领导溜须还留不过来哪，哪还敢和我这个“刺头”接触。我呢，也不为五斗米折腰，所以我和村领导的关系还是很紧张，从来不溜那份须。有时候我还照样和他们吵吵，气得他们对我也没辙。
　　但我还是有一伙朋友的，这伙朋友都是有文化、有正义感的农村小青年，大队领导的对立面。像陈若义、张立军、刘向才、潘鸿海……很多。我们在一起说说笑笑，一起看书学习，畅谈人生，品论时局，说古道今，很是开心。当时我们是属于不得志的小青年，所以我们有很多想法也有些偏激。特别是对我们村里的领导，掐半拉眼珠看不惯他们。我们好看古书，喜欢水浒，瓦岗寨的造反精神。我除了和他们经常在一起外，我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好写点东西，看看书，在文字里寻找快乐。
　　要说婚姻就是一种缘分，我在文化大革命一开始时的那段姻缘，时隔这么长时间，也没联系了；加上我现实的处境，我也不寻思了。可不知是咋回事，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和王淑华的婚事又重新捡了起来。
　　那是一天下午，我在加工场收拾稻糠。一抬头，我看见一个人，从南边和五丫（王生的老姑娘）过来。这个人我太熟悉了，虽然她离我很远而且还是侧影，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个人就是和我原先谈过恋爱的王淑华。她和王生的女儿五丫在一起走，就更证明是她了。一年多我们也不通信了，去年我们通了几回信，婚事也没定下来，后来就撂下了。再往后我的情况越来越糟，就更无从谈起了。她这次来说明她心里还可能有我，还没忘记我。可是，我现在的处境她要是知道了，还能愿意和我吗？咳！别寻思这些了，过两天就知道了，我现在也不能主动去找她呀。
　　果然第二天，她四大爷上我家来了。诚恳地又提起这个事，让我们重新捡起来继续谈下去。我非常感动！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和黑五类一样，可是人家不但不嫌弃，还主动上门提起，我心里无限感激！王生可能没有把我这一年多的情况告诉他的侄女。我感激地对他说：“四大爷，我现在这个样子，学也不让教了，文化大革命还挨了一顿胖揍，家庭成分也不好，人家能同意吗？她啥态度啊？”
　　“她呀，对你态度非常好。这一年多她根本就没忘了你，要不她能来吗？”王生说得很坚决。
　　“那我现在的情况你和她说了吗？”我又一次问他。
　　“说了，而且详细地说了，她很同情你，还说要来看你。”
　　“噢，四大爷，那我同意和她处。”我感激地告诉他。我觉得就我现在这个条件，她还能喜欢我，我感到不可思议。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真是姥爷不疼，舅舅不爱，可她为什么偏偏爱上了我呢？我现在是一个政治上没有一点地位，简直和黑五类差不多，要工作没工作，就是一个臭农民；要钱没钱，穷得叮当响，她是相中我啥了呢？这可能就是爱的力量？咳！不管啥，我得接受她这份爱，努力把这个婚姻促成。
　　第二天王淑华来我家看我，从她那次来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她没啥变化，还是原来的样子。可她见到我第一句话就说：“你瘦多了。”
　　“你还是原先的样子，没啥变化。”我说。
　　“我这一年多无时不在想你，给你来了好几封信，也接不到你的回信。我心想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好了？”
　　“不！不！”我急忙说，“咱俩的事让他们发现后，以后你来的信就全让他们给扣下了，我一封也没接到。”
　　“噢，为啥呀？”
　　“为啥？不合理的事多着呢，我一时和你说不明白，以后我慢慢跟你唠。”
　　“我听我四大爷说，他们打你了，打得重吗？”
　　“不重，皮外伤。”我说。
　　“都打你哪了？”
　　“屁股，前胸，后背。没事的。”
　　她两眼瞅着我，似乎有点怀疑。噢！我明白了，是不是怕我留下伤疤呀？我急忙说：“真的，好了，没留下伤疤，不信你看。”我一下子把我的外衣和背心全脱下来，光个膀子给她转了一圈。
　　“快穿上，穿上，别凉着。”
　　我把衣服穿好，拉着她的手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啥问题呀？”
　　“我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吧？”
　　“知道啊，我四大爷都跟我说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爱我？”
　　“我？喜欢你呗。”
　　“喜欢和爱不是一个意思吗？你喜欢我啥呀？”
　　“你的条件是不好，但我觉得你很有才，人又好。我相信，你绝不会老这样，你会有出头之日的。”她两眼瞅着我，坚定地说。
　　“我也抱着这种想法，我相信我不会老是这个样子。可这只是希望，不是现实。万一我陷在农村一辈子都出不去，你可就吃苦了，那时候后悔可就晚了。你要考虑好。”我认真地跟她说。
　　“我不后悔，即使你一辈子在农村，我也爱你一辈子！”她的话说得很认真，也很坚定。我深深地被感动了，我两眼深情地看着她，心里一阵阵热浪在滚动，不知不觉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我们俩的这次谈话进一步加深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为我们俩的爱情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这次王淑华在这没有着急走，呆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几乎天天晚上都接触、谈心。频繁地接触，使我们的感情上升得很快，已经很相爱了。但婚事还是定不下来，焦点还是他父亲不同意。她只好对我说：“我回去一点一点作我爹的工作吧。不管我爹同意不同意，我和你坚决在一起。就是最后他不同意，你放心我也会来和你结婚的。”
　　我听了她的话，感动得又一次流下了眼泪，紧紧地抱住她说：“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不嫌弃我，给了我的爱，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她听了我的话后，也感动得流下了热泪。激动地说：“让我们共同为爱努力吧！”
　　她来了十多天了，必须得回去了，父亲来信让她回去上粮库干活。我送她到佳木斯火车站。看着她流着泪上了火车，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车站。
　　她带着我们俩的海誓山盟回去了。在她走后的日子里，我们用信传递着爱情，她成为我生活的唯一，精神的寄托，燃起我生命的人。我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而且家庭成分还“不好”，文化大革命我还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当时社会地位相当低下；在这种状况下她能不嫌弃我，把爱给我，不管她的选择是处于哪种思维，我都非常感激她。
　　淑华回到家后，马上给我来信。当时我们的爱情遭到了村里1214个别人地破坏，她给我来的信一到村里就给扣下。为了蒙蔽村里，我让她把发信地址不写她的地址，写依兰县我一个同学王祥的地址，这样才保证了我们之间的正常通信。
　　对我们的婚事，她父亲坚决不同意。原因是他父亲听刘景阳(是我们屯的亲属）说，我家庭成分不好，我父亲有历史问题，解放前当过大头蒙，等等。但王淑华对我的感情没有动摇，始终如一爱着我。她每次来信，都向我倾诉着她对我的爱恋。我每次读完她的信，也都会写给她一封充满爱的回信。我们之间每一封洋溢着爱意绵绵的信，那是我们俩从心里淌出来的心灵之水，无时不在浇灌着我们爱的花朵，在推动着我们爱情的发展。
　　她四大爷坚定地支持我们，可当大爷的也做不了她父亲的主啊。父亲不同意这事也是难办哪！为了劝她爹同意，她四大爷打算让他姑爷孙万福亲自去一趟她家，做他爹的工作。
　　这天傍晚，她四大爷把他的姑爷找来，两人来到我家。我还特意炒了两个菜，我们边喝酒，边商量这个事。他四大爷说：“忠平，明天我让我姑爷去淑华家，做做他爹的工作。你看咋样？”我忙给他倒一杯酒说：“那太好了，我先谢谢四大爷，谢谢大姐夫，让您们费心了。”
　　“你知道我为啥把我的侄女介绍给你吗？”老头几盅酒下肚，话也多了，“咱们村这么多小伙，我就看上你了。你小子人品好，脑袋好使，我侄女跟了你，一辈子错不了。”
　　“是的。我看你也不错”孙万富和我喝一口酒，瞅着我说。两个人夸得我怪不好意思，急忙说：“四大爷，他们把我打入你们五类分子一伙了。”
　　“我们五类分子咋的了？我们无类分子都是有能耐的人。你信不信？”
　　“信，我信。”因为没有外人，我们说话随便些。要是有外人，就这一条我吃不了就得兜着走。
　　“万福，你到那见到她父亲后，就说我说的，这个小孩不错，我当大爷的不会给我侄女亏吃。你千方百计要让她父亲同意！”老头喝一口酒，开始嘱咐他姑爷。
　　“你俩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说。”
　　第二天孙万福就去了王淑华家，第三天就回来了。白去一趟，好话说了三千六，还是没有做通。但我们俩是没有放弃，还是在通信，相互鼓励，努力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