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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作品名称:我也很重要      作者:杨月弯弯      发布时间:2016-07-30 16:46:15      字数:5080

  八
  第二天,在我们离开卫生院的时候,得知昨晚的收容所失火大致情况。是厨房的那个铜锣嗓,手臂缠着绷带告诉我们的。他当时吃惊地看到我完好无损地从病房走出来,眼睛直得像一根钢筋,急急巴巴地说:“我说——昨晚——怎么没找到你——人,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我告诉他,我昨天下午晕倒住院了,昨晚根本没有回去,他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钢筋般的目光,转而变成了面条,在我和魏老三之间缠来缠去。
  “到底是怎么失火的?”我切断他目光中的面条,问道。
  只见他咬牙切齿地骂道:“都是那个骚狐狸勾搭的那个男人惹的祸,天刚黑的时候,不知他们从哪里搞到一个油炉子,又搞到一只鸡,在屋里烤着吃,香气飘到我们厨房,也幸亏,那晚我在厨房睡,不然,我也被烧死了,我过去说他们,那个男的还跟我吵架,一把把我搡到门外,门关上,在里面接着烤。我早就看他们两个不像是被收容的人,跟领导讲过好多次了,没人听我的,这下出事了吧,他妈了个巴子,我的胳膊,也在救火中受了伤,不是我把他们喊醒,估计,全烧死了。昨晚,在我这里吃饭的总共十九个人,当场烧死五个,救到医院来十个,听说今天早上又死了三个,你们宿舍那老奶奶今天早上也死了。有四个人找不到,一个是你,现在找到了,一个是你宿舍那个老奶奶的孙子,还有就是那对狗男女。肯定是他们点油炉子引起的着火。”
  正说着,小齐和一个男警察来到卫生院,了解火情,说昨晚有人报警说收容所的火是有人故意点燃的。铜锣师傅自告奋勇说:“警察姑娘,警是我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认为,我们收容所的火就是那两个失踪的狗男女烤鸡,烧油炉子引起的,而且火就是从他们那个房间先着的。”男警察做着笔录。
  铜锣师傅说完的时候,小齐看到了我,她转向我说:“要不,你先回老家吧,你那个案子估计一时也没有进展。等会儿,你到派出所等我,我回去给你开个证明,这样你坐火车就不用买票了。”我无限感激地点点头。
  我想回收容所看看,或许能找到魏老三送给我的还没来得及使用的新毛巾,新牙刷,新牙膏。他无声地笑了笑,说:“好吧,我陪你去。”
  等我们赶到收容所大院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让我们目瞪口呆。那一排我们住过的宿舍,整个屋顶全部塌落下来,只剩下被烟熏的黑乎乎的残垣断壁。厕所和食堂是完好的,没有被烧到。院子里散落着好几双不一样的鞋子,椅子和桌子缺胳膊少腿的,黑吧溜湫的,歪倒在院子里,满地是黑色的死亡和恐怖,人们说傻子是不知道害怕的,一点没错。我走近看,床上散落着瓦片,还有几床肮脏的,湿漉漉的被子,被压在断瓦之下。我走到最边上那个我住过的宿舍,想扒开砖土,寻找放在我床上的放在纸袋里的毛巾和牙膏,魏老三再次拉住我的手,说:“不要找了,你还真要啊。”
  九
  1991年秋天,魏老三带着我在上海嘉定的黄渡镇租了一间约十多平米的小民房。身无分文的我糊里糊涂,身不由己,顺理成章地跟他过起了同居生活。可以想象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和一个傻啦吧唧的人在那样的大都市,生活是如何艰难。
  他给我的理由是帮我找儿子,我信了,所以我跟他走。我不欺骗自己,还有一个理由,我有点喜欢他了。
  他告诉我,我们得先生存下来,然后慢慢找,我也信了,所以先租房住下来。
  他摸摸口袋说,我们只能租一间房,还要买生活日用品,钱不太够用,我也信了,就同他同住在一间房,所以,我们同居了。
  他说,必须找个工作,得先有口饭吃,然后再从长计议,我认为有道理,就同他一起去找工作。
  房东死活不愿意给我们两张床,说你们愿意租就租,不愿意租就拉到,于是,我和他就睡到同一张床上。
  第一晚,他躺在我身旁还算老实,我喜欢他这种老实样子,不急不躁。临睡前先洗漱的时候,他背过脸去,给我留个空间。睡到半夜,我突然被一阵呼吸吓醒。睁开眼时,朦胧的月光中,一个人正喘着粗气,俯身在我的脸上看,他的鼻子差点碰到我的脸了,我一惊,还没发出声音,那人一把捂住我的嘴,低声说:“别怕,是我。”是魏老三的声音。
  “你干什么,怎么不睡觉?”
  “我睡不着,就是想看看你,你不知道,你睡着了有多美。”
  “睡吧,明天还要找工作呢。”
  “我能抱着你睡吗?”
  “我——为什么?”
  “睡不着。”
  一缕月光从仅有的一扇小窗射进来,洒满小屋,朦胧暧昧,我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他说:“睡吧。”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一只手,正在掀开盖在我身上的单薄的被褥,轻轻剥开我的上衣,解开我的胸罩,脱掉我的大花裤头。我也无法再平静地进入梦乡。
  过了许久,他轻轻说了句:“你睡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均匀地铺开。停了一分多钟,只听见他也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睡去了。
  由于他的腿不能走远路,我们就在嘉定工业园里找了几家厂,但都说招满了。从一个厂到另一个厂,不停地询问,不停地被拒绝。他走不动了,我们就在路边的绿化带的水泥墩子上坐着休息。这时,一群提着饭缸去吃饭的女工,路过我们的身旁,朝我们这边望了望。魏老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瘸一拐地跑上去,追赶那些女工,问道:“请问一下,大姐们,你们是什么厂,还招人吗?”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工说:“我们厂不招人了,工业园里的厂子大多数开春时都招满了,你去浦东那边去看看,那里有许多台湾老板正在那里投资盖厂房,一定招人,兴许那里能找到工作。”
  魏老三双眼亮了起来,兴冲冲地跑着回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中午回来做了好吃的饭,魏老三特意称了肉。因为心中那个不确定的希望,下午我们没有再去找工作,积蓄力量,准备明天直接坐车去浦东。
  当天晚上,他似乎被心中那个希望激动着,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我再次被他的呼吸吓醒,同时,我发现他的手正从我的衣领伸向我的胸部,见我醒了,他急忙把手缩了回去说:“是我,是我。”又央求说:“水莲,我抱着你睡吧,不然,我睡不着,求求你,我只是抱着。”
  他,满脸痛苦的样子,很拘谨却又被自己的内心激动得难以自止,他的脸在燃烧,喘着粗气,手在抖,他的上身是漂亮的,健壮的,突然有了恻隐之心。
  “好吧,从后面抱着”我说。
  他摸索着我的身体,他不会脱我的衣服,手从领口伸进我的胸部,像小偷只敢从窗户进家,我告诉他,你可以脱掉我的上衣,他不出声,照做了,他的身体很烫,很烫,真像一团火在烧,他激动地燃烧着,压在我身上。
  白天找工作被拒绝的沮丧,被白眼的自卑统统消失吧。在这个城市,此刻,不谈伦理;不谈法律;只谈爱情;只谈灵魂;只谈论我们彼此的身体。彼此阅读;彼此感受;彼此珍惜;彼此在对方的身体里寻找认同。这个城市,这个夜晚,没有人知道我们存在,不需要知道,我们渺小,我们却存在,这就够了。我们在黑夜里,照着身体的意愿去做,我们做身体想做的,身体怎么想的,我们就怎么做。事情开头总是很难,不要紧,我们再来,再来。他的皮肤白皙细滑,他说,他想钻到我的身体里做我的儿子,好吧,那就做吧,叫吧,这孩子终于在那个时刻喊一声“妈妈”,我喜欢他这样叫我,叫我妈妈,我抱着他,身体合二为一,大汗淋漓,这个漂亮的男人,这个孩子在我的身体里成长,我喜欢他成长,他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自信,我喜欢。我们被生活压得够沉重了,这孩子在我的身体里越来越自信,让我喜欢,我喜欢我们赤身裸体,灵魂依存的感觉,明天的事就让明天去做吧,今夜我们放空,放空身体,放空灵魂,放空,统统放空。
  我知道,当我们大汗淋漓合二为一时,他不再害怕这个世界,这个城市,以及这个城市带给我们的生存压力,不怕了,我们有力量了,我给了他力量,他也给了我力量,我们两股力量汇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了。
  我是宇宙,我是地球,孩子,我的孩子,我在等你来解剖,我心绞痛,肠子在流脓,气道堵塞,呼吸困难,快来,快来,快来解剖我呀。
  男人对性爱的要求条件似乎并不那么高。只要喜欢,对方长的还可以,就是潜在的性爱对象;女人就不同了,女人对性爱的要求绝不同于男性,任何一种因素都影响女人对性爱的要求与感受。这个女人喜欢这个心仪的男人,关心自己的男人,干干净净的男人,再次,虽没有得到名正言顺的,社会认可的,可在这样私密的环境中的,不管了,什么也不管了,那晚的性爱对这个女人来说才是幸福的。我就是幸福的,他是我心仪的男人,关心我的男人,干干净净的男人,我要让他感受我,感受我的身体,感受我的灵魂。即使在性爱中是被动,也是幸福的,我要让他更加自信,我也更加自信,我们变着花样研究对方的身体,我们对生命,对生活,对社会更加自信。
  找工作并不怎么顺利,连续半个月,我们跑浦东,不是人招满了,就是人家用找对象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们会干什么呀?”
  “我们可以进厂里做流水线工作。”魏老三努力把右边的那条瘸腿站得笔直,似乎想告诉对方,我这条腿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点小毛病,可人家把头摇得跟拨弄鼓一样,说:“我们这里只要技术工,你们还是到别的厂去找找吧。”……
  在被最后一家厂拒绝后,魏老三叹了口气,说:“不找了,我们自己做生意吧。”
  人常说,天无绝人之路。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螃蟹不会走路,会打洞。
  我算是见识了魏老三强大的生存能力。就在他从家里带的钱快花完的时候,那天,他从外面咕咕吱吱骑回来一辆三轮车,他对我恐慌的眼神说,这车可不是偷的哦,是他从黄渡街上修三轮车的老黄那,以十块钱赊来的,原因是这个车子的中轴有点崴,骑是能骑,方向不好掌握。
  老黄是安徽人,他老婆在黄渡菜市场摆摊卖菜,叫他老黄,其实他也只有三十多岁,常年风吹日晒,那脸像核桃仁一样苍老。
  第二天,魏老三从黄渡后街铁皮匠老徐那软磨硬泡十元钱赊来一个三只眼的碳炉子。老徐是贵州人,有一次,我们从浦东找工作回来走累了,在他门口的小凳子上歇脚,闲聊得知他也是贵州的,和魏老三是老乡。老徐的门面也不大,像是个过道,像是两栋房子之间狭长空隙,上面用铁皮封顶,沿街按上一个门,就有门面房的味道了。老徐专门用白铁皮凿成各种用途的碳炉子卖,有一眼炉,两眼炉,三眼炉,还有四眼炉。一眼炉是一般家庭过日子炒菜,煮饭,烧水用的,两眼炉和三眼炉是街头小摊贩下面条啊,煮饺子啊,烙饼子啊用到的,火力不需要太猛,四眼炉是小饭店里炸油条啊,炒菜啊需要猛火力用的。老徐的手艺和人品在黄渡街上也是呱呱的。
  魏老三又去黄渡供销社生资门市部买来一口大铁锅,到黄渡菜市场老杜那赊了一袋面粉和一大桶菜籽油。我们和老杜认识还是个缘分。有一天,我们从浦东找工作回来,两人正沮丧地走上黄渡桥的上坡,前面一个三轮车上稀里哗啦掉下两袋面粉,车上捆面粉的绳子松了,眼看还有几袋要掉下来,拉车的老头,大概也就三四十岁,停下车来,拉上三轮车的手闸,抱起地上掉落的面粉往车上搁,由于是停在上坡路段,那车子随着一阵晃动,突然向下滑动,老头用身体把后车厢顶着,这一车要翻下来,车上所有的面粉袋估计都要破相,老头想去扶前面的三轮车龙头,可身体又不能松开,一松开,车子就下滑,老头哀怨,无助,眼光在寻找路人,当他看到我们,却又欲言又止,可能是我们两一个是瘸腿,一个是女人。魏老三一瘸一拐跑上去,他双手抓住龙头,叫我死死按住手闸,车子不动了。老头把掉下的两袋面粉重新放到车上,把绳子结结实实捆好。我们三个人一起把他的车拉上桥中间的坡顶。老头停下车,递一支烟给魏老三,魏老三不抽烟,最后,得知我们是来找工作的,老头说,要是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他,只要他能帮上忙,就尽量帮忙。那时,我们知道了他叫老杜。这一次,魏老三找到他,他二话没说,就把面粉和一桶油赊给魏老三,尽管他老婆对他一顿反对与责骂。
  此后,魏老三又叫专门帮人送煤的二道贩子陈腊月夫妇送来一百斤蜂窝煤,说好下次送来结上一次的帐。
  我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说:“等搞好了,你就知道了,我这手艺啊,是祖传的。”
  他说干就干,拖着他的一条瘸腿,在我们租的那个十多平米的小房间里,上蹿下跳,歪来歪去,我基本上帮不上什么忙,也围着他跑来跑去。
  傍晚的时候,一条又大看起来又脆的油条从翻滚的油锅里窜出来,一条小小的面剂子放入油锅里,瞬间就变成体积庞大,满是空洞的油条。
  魏老三用夹子把油条从油锅里夹出来,沥了沥油,撕一半,递给我,说:“尝尝看”,他自己把剩下的半根撕个头送入嘴里,慢慢咀嚼,热气从他的嘴里呵出,一股香香的味道,他不住地点头:“嗯,就是这个味道,我小时候常吃的味道,妈妈的手艺,想不到我可以用它来谋生。”
  “你不是说祖传的吗?”
  他噗嗤一声笑了,口中的油条渣子有几粒喷到油锅里,锅里立刻“吱吱”冒起烟来。
  “傻瓜”他说,“那是哄你的,你还当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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