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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伤愈成婚

作品名称:船歌王传      作者:三宽居士      发布时间:2016-07-28 19:31:43      字数:13451

  1、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山野,一股股热浪在山路上肆意闯荡。年先生在热浪里穿行。
  进鲫鱼沟是一个劲的慢起坡山路,撑得人膝盖骨酸疼。间或虽然还有一阵阵山风,年先生还是走得汗粼粼的。脸面上有汗,擦一把就是,恼火的是山路上有一团团细末末虫——俗称“末子”,总是迎着人的汗气飞,不即不离地总是在眼前晃动,时不时还粘上脸面,弄得人怪不是个滋味。
  路畔是跌宕而下的溪流,丁冬丁冬,如琴如瑟。年先生现在所走山路前面的一堵峭壁岩石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绿荫潭。水里的绿色是山上的灌木映照的。
  年先生脸上粘的有末子虫,想下涧沟里去用凉水擦一下再走路。于是便下了路坎,走到绿荫潭边,从衣襟里面拽出手巾。却见一根黑色的柴棍子在潭水里面荡漾。干柴滚子掉进潭水里面,这在山里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情,一点也不稀奇。年先生便矮下身子,蹲下,用双手摆荡着手巾。因为怕眼镜掉进水里,就取下眼镜——妈也,这才看清楚水里面哪是一根干柴棍?原来是一条乌梢蛇在洗澡!
  就吓得年先生几哇一声怪叫,一屁股坐在沙堆上,下意识地把长杆烟袋直戳在腿前。
  年先生一几哇,乌梢蛇也受了惊吓,“嗖”地一声“标”出潭水,跃上了岩石坎上面的绿荫,却没有走。
  原来,在它的去路上正蹲着海碗大一只癞蛤蟆。兴许也是想到潭水里去冲凉的呢?
  年先生见乌梢蛇上了岩石坎,惊魂稍微定了定,安心洗了一把脸,也有意识地要看看那两个物件遭遇上了该是如何?
  乌梢蛇洗澡了,身上爽快,可能很想吃午餐了,一见大癞蛤蟆,嘴巴里就突出血红的“信子”,挺起脑袋朝前梭,直逼癞蛤蟆。
  本来是很安逸的想向前爬行的癞蛤蟆,忽然发现了眼前的天敌,眼睛也就瞪得圆圆的,虽然有几分怯色,可并没有做退让的打算,或者是车转身逃命。也许是它知道自己的身子笨拙,腿脚也不麻利,僻让不及,逃命也是枉然。于是索性静坐着,似乎胸有成竹地在以逸待劳,以不变而应万变。
  那乌梢蛇也许是想象着胜券在握,趾高气扬地绕着癞蛤蟆逗了一个大圈子,似乎是在琢磨着自己该从癞蛤蟆的哪个部位下口合适。
  癞蛤蟆也只是很机械的原地逗了一个小圈子,不过仍然没有怯意,似乎是豁出去了的摸样。
  乌梢蛇见并没有吓着癞蛤蟆,发了火,后溜了一截,然后抖擞精神,高昂起蛇头,呲牙裂嘴,直取癞蛤蟆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不曾想癞蛤蟆却张开了大嘴巴,迎着冲刺而来的蛇头,“啊呜”一声合拢,把蛇头含个正着,于是就含紧嘴唇不松劲!
  只见乌梢蛇顿时就变成了一根柴棍子摸样,在癞蛤蟆嘴巴里倒树了起来,然后“梆”的一声脆响,如鞭炮一样炸开身体,散落成碎片。
  不可一世的乌梢蛇反倒成了癞蛤蟆的美餐。当然癞蛤蟆也就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真是物尽天责,胜者为王。动物界像人世一样,往往骄横自大不可一世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栽倒在弱小者手里。
  年先生看到了这场奇妙异常的生死拼搏,联想起一句民间俗话,“十个红花女,抵不上一个癞蚪汉。”想我那幺姑娘再聪明能干,还是要讨个女婿才是正经事情,日后好有一个依靠呢。
  癞蛤蟆吃它的蛇肉,没有什么看头。年先生继续赶路。去鲫鱼沟垴上请草药郎中祝德江。

  2、
  老码头距离鲫鱼沟也就十一、二里路程。年先生在小晌午就赶到了祝家湾。
  祝德江门前一只大黄狗忽然就跳了出来,冲着年先生恶瑟瑟叫唤。
  年先生横过长杆烟袋,摆动着,挥舞着,朝屋里喊叫:“祝家老表在家吗?”
  祝德江听见有人在门前喊叫,便跨出了门槛。
  迎着正午的阳光看,祝德江的年纪与年先生不相上下,也是个高高朗朗的个子,留的是个葫芦瓢摸样的头;穿着家机布染成蓝色的便衣裤褂,脚上登的是棕衣包裹的猫耳头麻鞋;开口讲话,露出两排大牙,深黑中透出褐黄,老旱烟熏的;伸出手来,十个指头都是很长的指甲——用来掐烟叶掐草药。见是年先生到来,打起了一串干哈哈:“哈哈哈哈,狗子叫唤得凶啊,我还当是过路的生人呢,咋算到是年家老表你个熟人呢。稀客稀客,快请屋里坐——”
  大黄狗见主人与来人亲热地打了招呼,眨眼间也就对年先生换了一副摸样和神态,尾随着年先生,唧唧哼哼地,摇起头来,摆起尾巴来,用嘴巴轻轻拉扯年先生的衣襟,用头撞起年先生的屁股,套起了近乎,极尽亲热之能事。
  狗,总是看主人的眼色、脸色行事。
  如狗一般德性的人也是这样。
  祝德江进门拉过一把竹椅子,请年先生坐;又拉过一把竹椅子,自己与年先生对坐。搭讪道:“你表嫂还不在屋里,还没有烧开水,泡不成茶啊。”
  年先生用舌头扫了一下很干的嘴唇,说:“不渴不渴。”忽然想起一吸旱烟嘴巴里面就有了水分,就伸出长杆旱烟袋,想吸一锅烟再说话。忽然就又忍住了,看祝德江是否给他拿旱烟叶子来吸。一进门就吸自己的烟叶,是给主人家难看呢。
  祝德江见年先生横过了旱烟袋,自己也就连忙顺过旱烟袋来。说:“老表你看这事情巧不巧,旱烟叶子也恰好让我吸光了。唉,真是对不住人。我到邻居家去找几匹烟叶子来啊——”嘴巴那么说着,可就是没有动身的迹象。
  年先生说:“别去麻烦人家啊。我这烟荷包里面有切好了的,老表你也尝一尝——”
  祝德江想的就是这个结果,不过表面上却佯装不好意思,自我解嘲道:“呵呵,真是门朝驴头山,客敬主人烟。朗格好意思嘛。”嘴巴说不好意思呢,出手就朝年先生旱烟荷包使劲抠了一把烟末,在自己烟锅子里面按了一撮,剩余的就装进自己的烟袋荷包里面去了。
  年先生按定了一锅烟叶子,伸着长烟袋锅在火塘里拨,火塘里却连一点火星星也没有。就在自己的烟荷包里抽出用火纸卷好了的一根“纸媒”,和一块火镰石与细质白火石,以镰击石,迸发出火星,引燃了纸媒,退掉鞋子,把火纸媒夹在大指丫上,偏着脑袋,顺直烟袋,吸然了烟锅。
  祝德江见年先生的烟袋锅已经燃了起来,说:“嗨海,我也懒得起身去找火,耽误我俩说话,我来就个事算了。”说着,把自己的烟锅倒扣上年先生的烟袋锅,这叫做借火。但是他留的有心眼,玩的有板眼,故意让自己的烟袋锅不贴近年先生的烟袋锅,怕把自己的烟袋锅里面的烟叶子引燃了。
  年先生随意地吸。
  祝德江狠命地吸,吸的却不是自己的烟袋锅里的烟,还是年先生烟袋锅子里的烟。
  年先生晓得祝德江是个爱占便宜的小气鬼,也明白他借火是借吸他人之烟的小把戏,也实在不好挑明,就让他过一把烟瘾算了。
  年先生的烟袋锅里的烟叶子吸过了劲,成了灰烬。
  祝德江才移过自己的烟袋锅,笑一笑:“我这一锅烟咋还没有吸燃呢?”
  年先生说:“老表你那本身就按的是半锅子烟,何况你的烟袋锅没有贴紧我的烟袋锅,半路上隔了火,朗格吸得燃?吃了一辈子旱烟了,还不晓得这一点窍门?”
  祝德江见年先生把他的板眼说穿了,虽然不觉得无趣味,但还是转移了话题:“老表轻易不上我的门啊,是不是来接我喝侄姑娘的喜酒啊?”
  年先生就简单把前来的因由说明白了。
  “呵呵哟,原来是老表在积德行善啊。”祝德江说,“那我朗格不帮忙啊。你先动身回去,事情那么急啊,我也不留你吃晌午饭啊。我去后山扯点草药,随后就到。”
  祝德江话里关门,不留客。年先生也就只好起身打转。走到坎下,还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一句:“祝家老表,我候着你来吃晌午饭啊。”
  祝德江应声道:“随后就来,随后就来。我是个着实人啊,说来就来。你赶快走路。那么大的症候啊,是要你破费一些钱财呢。”

  3、
  年先生回到家,吩咐藕姐从楼枕上取下一块烟熏腊肉,刮了烟尘,洗了,煮上;宰了一只大公鸡,焖上;等候着祝德江上门来。
  肉,焖熟了;鸡,焖熟了,恰好祝德江就来了。
  他的烟袋杆上拗着一坨药草,纸包扎着,一节麻绳系着,摆摆荡荡的。进了门,落了坐,跷起胯子闪悠着,俨然一位高级大夫屈驾小百姓家状态。
  藕姐双手捧过一杯茶来,恭敬地递上:“表叔请喝茶——”
  年先生麻利扭了几匹旱烟叶子递上:“老表你吃烟——”
  茶,喝了;烟,吸了;可祝德江并不着手看江立喜的腿伤。扯着由头说早晨的饭吃稀了,现在肚子饿了。
  年先生连忙吩咐藕姐先把酒菜摆上。
  那祝德江也不客套,一点也不谦让地就自己坐到了上席首位,他心里认为那上席首位今天天经地义就是属于他的,所以就还是架起二郎腿,等候着年先生给他斟酒,操起筷子,很准确的就把鸡大腿夹住,啃了起来。说:“我这人直爽啊,东西弄出来就是让人吃的嘛。我不架势吃起来,侄姑娘还当我认为她做的菜不香谗啊。“
  年先生是个斯文人,斟酒讲究斟八分,杯子里欠两分,客人好端杯一些,也避免泼洒了浪费。
  可是那祝德江见酒杯斟得不满,内心就不高兴了,问:“老表家有锯子没有啊?“
  年先生没有弄清楚那话的意思,就很认真的说:“吃饭喝酒,要锯子做么哩?”
  祝德江说:“老表这酒杯子上半截不能盛酒啊,锯了省事些啊。”
  年先生这才明白过来祝德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连忙斟满酒杯,说:“老表你可莫见怪啊,我这人一辈子斟八分酒斟习惯了。并不是想省酒啊。”
  祝德江说:“年家老表很会过日子啊,一杯酒省两分,十回酒就省两斤呢。“
  年先生说:“俗话说,怪酒不怪菜。我这屋里呢,菜做得不好,老表你将就着吃啊。可是酒呢,我这屋里能把你管饱。只要老表你装得下。”
  祝德江说:“喝酒这个事情啊,我也不是对着老表的嘴巴吹牛x,我也不晓得我到底能喝几多酒,只一宗,每次喝酒,喉咙管子涌出来的酒把舌头飘起来算是足了码。”
  祝德江并不是吹大话,一斤装的铜酒壶一转眼就喝光了两壶。那祝德江把高酒精度数的包谷酒当凉水一样朝肚子里面灌。
  年先生只有给祝德江上酒的工夫,自己连一点吃菜的工夫都没有了。
  祝德江喝红了脖子喝红了眼睛,嘴巴角淌着嚼肥肉后的油腻,很得意的打了一个响嗝,这才下席来,惶惶悠悠大略看了一下江立喜的腿伤,敷衍了事的把带来的捶绒了的药草给敷上。
  藕姐问:“表叔啊,她这伤要紧吧?”
  祝德江说:“不,不,不要井吃河里的水啊?一月俩月。好,好,好不了。”
  年先生说:“那就要老表多费心啊。”
  “我不费心、操心,得上你的门来啊?”祝德江说到这里,把屁股一扭动,滚动了一个响屁,准备着第二个响屁,说,“老表是老表啊,可是人亲财不亲啊。我得腊肉不放盐——有言(盐)在先,我每天送药草来,你得每天晌午管今天这一样的一顿便饭;每天换一回药,你得两天给我一块洋钱……”
  年先生听说了这话,心想,每天管一顿真正的不粘荤的便饭还是可以的,但是像今天这样的便饭确实不是每天都管得起的。尤其是每两天一块洋钱,哪门拿得起啊?就对祝德江打商量,说:“老表,你这药钱是不是能让一让啊?”
  祝德江说:“老表你也是读书人,还是教过书的人呢,啥事情你不明白啊?俗话说,黄金有价药无价啊。每两天收一块洋钱是看到亲戚份上,你说这伤了腿子的后生娃子,我和他认得谁是谁呢?每天给我一块洋钱我也不跑这个路啊。”
  江立喜见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对年先生说:“年叔叔啊,我这腿不消治疗得啊,听天由命吧。只是要麻烦你打听一个得便的人,给我的娘、老子捎个信息,好歹把我盘回老家去才好啊……”
  年先生说:“娃子你受了伤,遭了殃,摊到了我名下,与我恐怕前世有一些缘分。”调脸对祝德江说,“就按照祝家老表你说的价钱基础上再让一天,不管治疗多么久,我都认了。行不行?老表你咬个牙印。”
  祝德江内心考虑也只能要这个价码,多要了是水,年先生也拿不出来,就梯子下楼地说:“唉,谁让我俩是老表呢,算了,我把话颠倒过来说,财不亲,人亲。就按照你说的三天一块洋钱的价码——老表可不要赖帐啊。”
  年先生说:“祝家老表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人不死债不烂,我给你半个月时间一兑现。”
  祝德江再无什么话说,就一走三摆荡地去了。

  4、
  江立喜热泪盈眶,抽泣着说:“年叔叔啊,今生今世,赶不上情,念情;来生来世,变牛变马,还你的情……”
  夏季天长夜短,日子也过得快。一转眼,半个月已经过去。祝德江天天都来年先生家喝一顿酒,每三天取走年先生家一元洋钱。可江立喜天天敷上的草药都无什么效果。
  天天换药时候,藕姐都用盐茶水给江立喜擦洗伤口,却也不见那伤口朝拢处长。
  有一天晚上,江立喜觉得那伤口除了疼痛之外,还钻心似的发痒痒。
  年先生说,伤口发痒痒是好事情,那是伤口在长新肉牙子。
  藕姐听爹爹如此说,不由得为江立喜感到高兴。第二天早晨,没有等祝德江来,就提前解开江立喜腿上的绷带看究竟,一看哪,天王爷爷,哪里是生什么新肉牙子?是伤口生了蛆牙子!
  江立喜不由得又失声痛哭起来。
  藕姐慢慢安慰着江立喜,轻轻用盐茶水冲掉江立喜伤口上的蛆。
  年先生一见江立喜的伤口没有一点好转,很是恼火,拔腿就朝鲫鱼沟去。

  5、
  祝德江蹲在门前石头坎上捶草药。见年先生前来,收拾不及,连忙从大门后的墙壁上取下一顶斗笠,盖上刚才捶打过的草药。
  年先生近前,问:“刚才祝家老表在捶么哩?”
  祝德江说:“在捶草药啊。”
  “朗格要用斗笠盖上?”
  “捶了的药,怕生人看见,不生效。”
  年先生一听,不无讥讽地道:“呵呵,难怪那小伙子的伤口难得好,你每次捶药草咋都让生人看见了呢?”
  祝德江嗫谀道:“是啊,大路边上啊,生人多呢。”
  “我可是熟人罗,我看看总是可以的吧?”
  祝德江正要说也不能看,年先生却已经揭开了斗笠。仔细一瞧,哪里是什么草药?是热白菜牙子参合冷包谷糊涂!
  年先生气愤得牙齿直打颤,指着祝德江的鼻子质问:“这就是你的草药?这就是你每天吃我一顿酒席的草药?这就是你每三天拿走我一块洋钱的草药?!人啊,人啊,要讲良心啊,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年先生指责了祝德江后,心里面自我安慰道,只当那酒席喂了狗,只当那洋钱遭了贼,想朝转要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便气咻咻地打了转身。

  6、
  江立喜疼得在床铺上直哼哼。
  藕姐干急无主意,坐在屋里的竹椅子上,撮起嘴唇对着江立喜的伤口吹风,以求能缓解江立喜的疼痛,可于事无补,江立喜的伤口还是照样疼,只好双手托着下巴犯愁。一见爹爹进了门,连忙问:“爹啊,祝家表叔今天咋没有来?”
  “他还好意思来?”
  “朗格不好意思?”
  “他,做事对不起人。”
  “你也没有带草药回来?”
  “他那是么哩草药?狗屁草药,是白菜芽子捶冷糊涂子。那伤口不烂得长蛆才是奇怪。”
  藕姐一听,心里面凉了半截。问:“那,那、那他的伤口现在该朗格办?”
  “朗格办?救人要救到底。”年先生说,“我现在到官渡街去请余老先生弄药。”
  江立喜在里屋听见年家父女俩商量要重新去请医生的话,连忙喊叫道:“年叔啊,可莫去请医生啊,难得花钱啊。”
  门外,年先生已经挎上长杆旱烟袋,牵过毛驴,跨上,“得得大大”地顺河而下,到官渡街去了。
  
  7、
  官渡街,是竹山县南部深山堵河岸边一个古老的街镇,是行船通车的水旱码头,是百杂货进山、林特产出山的集散地。街镇在堵河岸西,街道后面就是滚滚滔滔的堵河。往年,出山,进镇街,过河艰难。那年,有一朝廷官员路过,得知街镇过河困难的事情,开支了府库银两打造了一艘木船,从此街镇开始称谓官渡。
  夏季的天气像川剧的特技,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是火辣辣的太阳,这一会儿就阴沉了下来。
  藕姐出门来抱柴禾,见乌云滚滚,越堆越厚实;大风把屋子后坡的松林都掀动了,绿浪推耸着绿浪,发出巨大的呜呜声…..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嘴说不及,那暴风雨就瓢泼桶倒一般倾泻下来。没有等到藕姐的晚饭烧熟,堵河里的水,先是由清变麻黄,由麻黄变浊黄,由浊黄变成稠稠的暗红,奔腾咆哮,裹挟着上游的老竹枯树柴蔸子,激荡着黄牛黑猪青皮南瓜等,汹汹涌涌,滚滚滔滔。眼见得就要漫了堤岸。
  藕姐烧熟了饭,有空闲专门煞起急来。她,急老爹爹路途上会遭雨淋,更急堵河里水涨,老爹爹一天两天之内回不来,就会延误江立喜的腿伤。不过,内心虽然是很煞急,但表面上还是佯装没有什么事情一样,好言好语劝慰着江立喜吃了晚饭。
  天,完全黑了下来。暴风雨虽然已经过去,但是小雨却还是淅沥淅沥下个不停,有效降温,空气显得很凉爽了,是个好睡觉的夜晚。
  可是,藕姐和江立喜一样,都难以入睡。
  藕姐既惦念老爹爹在外未归来,大雨之中,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闪失,也惦念江立喜的腿伤,到底有什么好办法让他能尽快站立起来。
  江立喜呢,反倒不着急自己的腿伤了,只埋怨自己拖累了年家一老一小。想过来想过去,还是死了的好。不过呢,死要死个利索,万万不可在死后给年家父女俩添麻烦。怎么个死法好呢?他很自然就想到了门前的堵河,想到今天一定涨了好大的水,只要能挣扎着出门,慢慢趴向河滩,朝水里一钻,让水把我送到我该去的地方去。主张就这么定了,但要等到后半夜才好,等藕姐睡得很熟了再说。
  雄鸡不知道有人想死,照常扯起嗓子叫过了三遍。这会儿江立喜想到,藕姐肯定睡得很熟了,此刻不走,更待何时?于是,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爬到了大门后面,一只手抠着门板,金鸡独立式站了起来,轻轻拉开门闩,翻过门槛,轻轻带上双扇门,然后手和膝盖并用,鼓足全身的力气,向滚滚滔滔的堵河爬去……

  8、
  江立喜摸爬下河滩,被道路上的泥泞糊弄成个泥巴人模样,但他自己不知道,只是有感觉,感觉自己肯定糊成了泥巴人,就苦笑笑,一会儿滚进河水里面,就会冲洗得很干净,就不会脏兮兮到另外一个世界去,赤条条来到人世,干净净离开人间。
  黑影朦胧中,感觉着翻滚的浪头,耳听洪水的沉闷轰鸣,江立喜在河沙滩匍匐前进,一双手已经伸入边沿河水,再前行两下就可以随波逐流到龙王宫去了。就使劲朝前一拱,头和肩膀就没入水里,泥浆水灌入喉咙,闷呛得他头昏脑胀带猛咳嗽,眼珠子在水里也闪烁金星迸火花,脑子这么一激灵,不免就转换了念头,再朝前一拱就能够让洪水把我裹挟跑了,什么也不知道了,无所谓疼痛悲喜和快乐忧愁,可害的是有知觉的活人,怎么对得起我的爹妈?怎么对得起年家父女?
  江立喜正在做最后决定是死去还是活下去的时候,一根绵葛藤圈子“葡挞”从他脑门下落水,套进了他的肩背,拽紧了他入水的身体。
  原来,藕姐并没有深睡,生怕有什么事情发生,而是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见大门响,一激灵,就穿衣下床,先看看江立喜床铺,床铺上无人,心说坏了,料定江立喜要下河玩命,就麻利打开大门,冒雨朝河里奔跑,忽然又想,如果江立喜还没有入水,我身单力薄,如何弄得他回转?就又转身在山墙角落里拽出了山里人运树木拉石头用的泥船。
  山里人用的泥船,是木头拼装如船儿一般模样的承载笨重物体的滑滑车,使用时候,要修专门的黄泥船道,泥船道上还要经常泼水,保持泥泞状态,以便泥船滑行畅通,拉树木,运石头,省力气,不费劲,减轻了肩扛背驮的繁重劳作。
  藕姐哧溜着双脚,跑下河滩,见人影子朝河水里面前拱,就扔出拉泥船的绵葛藤圈套,拽紧了江立喜,仰面后倾,脚蹬着砂石,把江立喜蛮拉了转身。
  江立喜匍匐着,双手抱住藕姐双腿摇动着说:“藕姐,藕姐,你让我死吧,我死也忘不了你对我的好啊……”不曾想到,藕姐却矮下身子,“啪啪”给了江立喜脸面上重重两记耳光,说:“你为么里只是想到了死,为么里不想想你的爹妈,为么里不想想我和我爹如何对你?你这人,太自私,对家庭,对他人,太不负责任,你去死吧,我现在看着你去死——”
  藕姐撑着话让江立喜去死呢,江立喜双手接着合抱藕姐的腿劲斜着身子站了起来,说:“我不死了,我不死了,藕姐,回屋里去——”
  藕姐转怒为笑,让江立喜坐上泥船,倾斜着身子,绵葛藤纤绳上肩,使劲朝回拉。这不是尹相杰于文华合唱的那个《纤夫的爱》,这是个别致的船儿,别致的纤女对一个受伤男子的爱。

  9、
  河滩去偶姐家是慢慢的上坡路,夜雨透墒,道路泥泞难行,藕姐一拽三滑步艰难向前,好几次江立喜从泥船上翻滚了身子,藕姐只好使出全身力气,把江立喜朝泥船上提溜、搂抱坐稳,这样一来二去磨蹭着,快拢住屋已经是吃早饭光景。
  房屋前堵河岸上,匆匆走来两位老者,前面一位身穿灰色哔叽布长衫,左肩膀挎着皮革药箱,右腋下夹着长柄黄色油布雨伞,他是官渡街上的有名老中医余世博,不用说后面随行的是藕姐老爹年月季。
  年先生在余先生家着急江立喜的腿伤,睡不着觉,鸡叫三遍五更头,就催促余老先生起床朝回家路上赶,走了二十里山路天才大放光明。这会儿远远望见女儿拉着江立喜坐泥船,分明不是好玩儿,而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就疾步超过余世博,赶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搭上女儿肩膀上紧绷的绵葛藤,帮上了劲,藕姐顿时觉得肩膀上轻松多了。余先生见状,也麻利紧赶几步,跟了上来,用雨伞长柄抵推泥船尾部,前拉后推,泥船加速,来到了藕姐家门前场院。

  10、
  藕姐进门,顾不上沏茶,找烟叶子招待余老先生,麻利去厨房烧锅热水,帮忙江立喜洗了个热水澡,扶持到床铺上躺下,这才忙乎着做早饭,摊煎饼,荷包鸡蛋做汤,招待余世博老先生。
  早饭毕,余世博老先生仔细瞧了江立喜的腿伤,确实是伤筋动骨,就认真开出了方子,嘱咐要坚持用松针、槐树叶、千里光草熬水清洗伤口,防止继续溃乱化脓,洗后用冰片吸潮,再用牛夕、红花栀子参合米酒捶碎外敷活血化瘀,内服三七、续断、骨碎补等中药,不可再吃大鱼大肉滋补,不可吃芫荽、蒜苗等发物。
  按照余世博老先生的方子,藕姐天天不厌其烦上山采集松针、槐树叶、千里光草熬水、天天在清光石凳上“啪啪”捶药草,在火堂里支起药罐熬汤药,为江立喜清洗伤口,外敷药:送汤药时候,自己先用嘴唇试试是否烫嘴,如果烫嘴,就撮起嘴唇慢慢吹拂得稍凉,再让江立喜喝。
  在年先生奔忙中,在藕姐悉心照料下,眼见得江立喜的腿伤一天好过一天。在日本鬼子投降的消息传进深山来的那一天,江立喜听见,居然能一下子跳下床来,高兴得唱起花鼓船歌:
  小日本,真疯狂!想把中国整灭亡。
  发动战争侵中华,飞机大炮全用上。
  惊天动地吓玉皇。
  也知中国难灭亡,逼迫溥仪做皇上。
  日本女人嫁赙仪,日满联姻鬼娘娘。
  宣统喝了迷魂汤。
  日本鬼子太混蛋。占领我国好河山。
  三天两头大扫荡,抢掠烧杀绝人寰。
  中国百姓遭大难!
  多亏中国共产党,发动全民大抗战,
  妻子送郎上战场,父母送儿到前线,
  奋勇杀敌做好汉。
  多行不义必自毙,血债要用雪偿还。
  国人抗战八年整,前仆后继勇气添。
  鬼子投降完了蛋。
  江立喜能够下地走路了,藕姐自然很高兴,想起山村老人说过吃什么能补什么的说道,就从楼枕上取下一只烟熏腊猪蹄用热水泡上,泡软活了,用刀刮掉猪蹄子上的烟尘,剁成鸡蛋大、核桃大的坨坨,大锅大灶大柴火炖起来。猪蹄子半熟,掺和了笋子干,萝卜干做配菜,丢进八角,茴香、花椒等佐料,扑鼻的浓香便在房屋里弥漫开来。
  日本鬼子投降完蛋的消息让人高兴,江立喜腿伤痊愈也让人高兴,腊猪蹄子炖好,年月季拿出了一罐珍藏好几年的拐枣酒,破例要江立喜和他对饮。江立喜也就不拿捏,就和年先生痛快地“对挖”起来。酒至半酣,酒赶话出来,江立喜向年家父女俩说了很多万分感激的客气话,最后关总了一句年家父女俩不爱听的话:“年叔,藕姐,我想我的爹娘了,我要回家——”

  11、
  年先生和女儿藕姐都不愿意听到江立喜要回家的话,他父女俩巴心巴肝救治江立喜,是想让江立喜做上门女婿的。江立喜借着酒劲把心里话说出来,年先生也借着酒劲唠叨起来:“你娃子摸着胸口想一想,你的腿子伤得那么厉害,我们父女俩是如何招架你的?为你操了多少心,跑了几多路?现在能下床走路了,叫声多谢就要走人,哪门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啊?!想回你老家,也可以,但必须和我女儿结婚,有了一男半女再说。”
  江立喜归心似箭,同时也喜欢藕姐,为了能尽快回家,就答应与藕姐完婚。
  年先生见江立喜点头愿意和藕姐结婚,当下屈指掐算了黄道吉日是八月中秋,就连夜裁红纸,磨香墨,亲自写请帖,邀请三朋四友五亲六戚七大姑八大姨,山村相好的九佬十八匠前来喝喜酒。年先生半辈子为他人喜事当红爷,为他人的白事当“知客”、“督官”,替他人张罗大局面大场合,没有接到请柬帖子的也都届时前来随上份子礼物礼金,最穷的人户也提溜一壶包谷烧酒来,或者打一个豆腐摆放在竹篮子里,插上红辣椒提上门来。礼轻人意重,不在乎价值多少,随喜就是人情。
  年先生女儿要结婚的喜讯传开,附近的大姑娘小伙子都自愿前来帮忙整理房间,擦洗桌椅板凳,张贴大红喜字,门柱上张挂红绫子,把房前屋后拾掇得喜气洋洋。
  八月十五那一天,山风送来一阵阵浓烈的桂花清香,喜鹊也成群结队飞来,在年先生门前场院翩翩起舞。大门前树立起两根连篼子挖起的竹子,竹子上系吊贴上红喜字的灯笼。四套山锣鼓班子互相不服气,逮着锣鼓家什出气。咚咚哐哐、咚咚哐哐可劲敲打,吹锁啦的人一边是把眼睛瞪得牛卵子煮鸡蛋般模样,一边是把腮帮子鼓胀得如小个子女人两瓣屁股浑圆模样拧动着可劲吹,连那平时叫着“糟哇、糟哇”的老鸦今天也一改调门,扯起嗓子“好哇好啊”欢呼着。
  藕姐的闺房今天变成了洞房,屉桌上点燃了两支大红蜡烛,把洞房照耀得一片通红,床前小柴卓上,摆放着用大红纸张封了口面的斗和升子,斗上面摆放着红纸封口的一对饭碗和两双筷子,斗侧面放着红纸封粘了的剪子、算盘、盘秤。床铺上罩着丝质蚊帐,帐帘子张挂着藕姐的绣花手艺,左半边是喜鹊登梅,右半边是鲤鱼闹莲,帐子里面横陈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两床段子被面被子,两头放着两只绣花枕头,床单下面,是喜娘们填塞的煮红鸡蛋、红枣,核桃、花生,还有做成桃子、柿子、石榴、小鱼、小人模样的发面馍——这一切,都为着祝福一对新人和二天早晨检验新郎新娘在新婚夜踢蹬碾压的尽头如何的物品。
  良辰吉时到,江立喜年藕姐的新婚典礼开始,四套锣鼓敲得更加激越,米筛大一盘鞭炮炸响后,半辈子为他人唱礼的年先生,喉咙清理得十分清亮,敞开喉咙吆喝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12、
  藕姐与江立喜是八月十五入的洞房,当夜就“圆房”,新婚夜年轻男女相会,那是干柴烈火,燃烧得很旺,江立喜和藕姐在被窝里使劲踢蹬,那条伤腿也没有疼痛的感觉了,证明了官渡街余世博老先生的药力手段的高强。
  到了九月重阳,藕姐的“月红”在往年往月往日该来的时候却不来了,悄悄问及婶婶嫂嫂过来人,才知是“有喜了”。说有喜,就真有喜的迹象反应,胃里觉得很不舒服,一阵一阵从喉咙管里朝上返酸水,背着人,藕姐总要在酸菜坛子里面捞出酸柿子、酸萝卜,“可可擦擦”嚼得有滋有味。这种情况,民间有俗话说道,叫做酸儿子辣女,也就是说藕姐怀的是个儿娃子。到了过“腊八”,藕姐已经是肚大如悬鼓,一走三摇晃的,可她还是坚持煮好了腊八粥。因为,深山庄户人家很注重腊八粥这顿应节的饭食。
  所谓腊八粥,就是在农历腊月初八日专门煮的粥——不是平时单纯的白米或者是黑米粥,而是很复杂的粥:以米为主,杂有农作物的多项品种,诸如包谷、粟谷、蚕豆、豌豆、黄豆、扁豆、绿豆、小豆;红薯、南瓜、冬瓜、芋头、山药、地瓜;还有花生、板栗、核桃、柿饼;再参合白菜、萝卜、莲藕、莲米等;更可以加进肥肉块、瘦肉坨、豆腐块、猪大肠什么的……总之,只要是人可以吃的东西,都可以收集到一起,放锅里大杂烩——看色彩,真个是赤白青橙黄蓝紫;闻香气,荤素膻腥酥腻辛;品味道,甜酸麻辣咸滑脆——一碗粥吃全了五谷杂粮吃全了瓜果菜蔬吃全了五香百味!
   山里人为什么要吃腊八粥?为什么热情于腊八粥?还年年念念不忘记腊八粥?年先生曾经拍古今儿说: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冬季,天上不下雪和雪米,下的都是白米和白面粉。人们不需要种粮食,只是到了冬季你把天上下的白米白面粉储存起来就行了,完全可以不着急没有饭吃的。所以那时候也没有讨饭吃的人。可是呢,有一个女人嫌家里面粉多了,就蒸馒头给孩子当枕头睡,当凳子坐,对天上下的粮食很不珍惜。
  有一天,玉皇大帝派太白金星下凡,看看人间对天上下粮食的态度如何。太白金星就变成一个很邋遢的糟老头。到了那个女人门前要一块馒头吃,可是那女人硬是不给吃,还唆使狗子咬人。太白金星生了气,回到天上,以偏概全地说人间都不爱惜粮食。那小报告打得玉皇老儿发脾气,下令从此不再给人间下米面了。
  这么一来,人间毫无准备呀,头年储备的粮食,到了第二年腊八那一天,都不够做一顿饭了,只好临时把能吃的东西着也添一样进来,那也添一样进来。呵呵,没有算到凑合着煮出来的杂呼啦粥比平时单纯的米面饭食好吃得多!在这种情况下,神农皇帝赶紧教人自己种粮食吃。可是,由于没有科学手段种田,不能高产丰产,自己种的粮食到了腊八那一天也所剩不多,也就一样粮食凑合一点煮粥吃——逐渐形成了煮腊八粥的习俗。
  这个传说虽然有点牵强附会,但故事本身传达的主旨是要人们珍惜粮食,节约粮食—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更重要的是,有饭吃的人要善待没有饭吃的人!所以,山里人把煮腊八的习俗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到了腊月初八那一天,不论穷富的人家,都要煮腊八。只不过,富裕人家煮的腊八逐渐形成了是炫耀性的复杂化,穷人家的腊八无论什么或者好坏,将就够八样东西就成。
  腊八粥,不仅人吃,也给牛马猪羊鸡兔猫狗吃——盼它们长得强壮或者肥壮;还给枣、桃、梨、栗、柿、核桃等果木树吃——用刀在树干上剁一些“口”出来,把腊八饭食喂(糊)进口里,盼望果木树的发旺,多产果木。这么说来,腊八粥也寄托着民间美好的希望。山里还有一句俗言:吃了腊八饭,快把年来办。这话也不假,腊八饭一吃,那日子就象箭一样的飚。一眨眼,年就来了——
  说年来了,是小年先来。山里人把小年看得也很隆重,过得也很慎重。藕姐虽然怀身大肚,照样忙乎着小年的饭食,红烧野猪肉,黄焖大公鸡,清炖野鸡汤,干煸烟熏豆腐干切成的丝丝,年先生和江里喜对挖着苞谷酒,眼睛瞅瞅女儿的大肚子,觉得自己有后人传宗接代,很是高兴,就呱嗒起过小年的来历:
  过小年的来历与才华横溢的吕蒙正有很大的关系。吕蒙正当官以前啊,确实很穷,有一年过年自己写了一副漏字联:“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横批是“南北”。这副对联和横批非常含蓄,寓意深刻。上联缺“一”,一与衣谐音;下联缺“十”,十与食谐音。对联即指“缺衣少食”,横批是“缺少东西”。由此诉说自己的生活处境,也足以表明其才华横溢。
  传说吕蒙正走霉运的时候,一个荒年的腊月二十三一早,官府给讨饭的施粥,街道上排起了长长的等饭的队伍。吕蒙正站在东头等饭,发粥的公差却从西头开始盛粥,轮到吕蒙正面前一点粥都没有了。吕蒙正没有吃上早饭,就从西边站了个等粥的排头,谁知发粥的公差却从东头开始,到吕蒙正面前又是一点粥都没了。吕蒙正中午饭也没有吃上,就去午后等粥的队伍中间站着,不料那该死的公差却从东、西两头开始发粥,到吕蒙正面前依然是没有一点粥了。真是悖运背火。吕蒙正饿了一整天,只好哭哭啼啼离开。
  街头上的胡屠户见穷秀才吕蒙正可怜,就送他一个猪头,让他回家去煮熟,好过年。没料到刚把猪头肉煮熟,一个来讨账的债主子用瓦盆把猪头肉给装走了,吕蒙正只得喝了一碗煮猪头的汤水压心慌,自我感叹道:没有吃上肉,今天也算小过了一个年啊。
  喝了猪头汤水,人长了精神,吕蒙正就在灶门口跪下,把柴棍当香,把树叶当表,敬灶神。嘴巴里禀告道:“人不走运真可怜,稀粥也不到面前。有朝一日时运转,月月天天小过年。”其实,吕蒙正也只是盼望有点猪头汤水喝。但是灶神听到禀告,也怪可怜吕蒙正,就上天去给玉皇大帝说了好话,要玉皇大帝也可怜吕蒙正,给他留个状元位置。
    第二年,吕蒙正就真的中了状元,从此过上了好日子。于是,人们就仿效吕蒙正求告转运的腊月二十三来小过年,后来嫌小过年说着不顺口,就改口说过小年,形成过小年的习俗。因为二十三是吕蒙正中状元的小年,一般人不可以同时过,就后移一天为二十四,但正经人家也不许王八者流同过二十四的小年,王八们(妓院的保镖打手者流)只好又后退一天为二十五过小年。由此也形成了一句歇后语:司明老爷上天——好话多说,。
    民间认为灶间有灶神司明老爷(是对大司命、小司命神的误解误用)负责管理各家各户的灶火、灯火、炉火、防火等;尤其是也负责各家各户生活质量的好坏、生活水平的高低;所以不能得罪灶神,要特别敬重灶神。期望的是司明老爷在腊月二十九夜晚升天,向玉皇大帝汇报人间情况的时候,能帮忙为自己的家庭多说好话,不说坏话,以便使自己的家庭保持好运道,不发生灾害。并且引用到日常生活求人办事的方式——好话多说。
  今天,江立喜给年先生也专门说了很多好听的话,主题就一个,还是要回宝丰探花乡的家,年先生说,年里无日子了,等过年了再说。这明明是年先生的推辞话,内心实在是不愿意江立喜走人。江立喜想,过年了,日长月久,还不知推到哪一天是个头,就不图柴开图斧子脱,说他一人先回家,不带藕姐走,爹爹你该不怕我不回这里来啊,年先生说,你今年才和我女儿成婚,说么里那也要在我这里吃了团年饭你再走。
  年先生说出了这么一句退步话,藕姐就认真忙乎起团年吃货来,该蒸的蒸,该煮的煮,该炖的炖,该炸的炸,腊月二十七五更里把一桌团年菜做好了,请老爹爹起床吃团年饭,年先生懵懵懂懂说,隔吃团年饭时间还有两三天呢,咋就吃起团年饭罗?藕姐说:“爹,立喜归心似箭,他还想回老家和他的父母团年呢。”
  年先生听女儿如此说,这才明白女儿提前做团年饭的用意,就发起善心来,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哪个人不是爹妈生养的?想和父母团年,应该,应该,既然我们马上就一起吃团年饭了,最好你也和立喜一起回去,让他爹娘看看你这个儿媳妇么样——
  藕姐一听,喜滋滋说:“爹,你真是通情达理的人罗!”说着话,一家三口落座,高兴地吃起团年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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