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南故梦(七)
作品名称:渝南故梦 作者:程渝南 发布时间:2016-07-25 09:22:27 字数:3599
026夜里猫在叫
贺开在我生活里消失了大半年。一天晚上下自习,一个消瘦的身影飘到我跟前,一个很熟悉又很疏远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
“鱼腩!”
“鱼腩!”
“好久不见!”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贺开这小子吗?
“哇!贺开!你这死小子这段时间哪儿逍遥去了?像个幽灵似的,吓我一大跳!”
他笑笑,挠挠头。
“哈哈哈,你懂的!”
“喔,泡妞去了嘛!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儿。怎么有空来找我呀?”
“唉,别提这事儿。我请你去吃烤串儿,走吧走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笑道,拉着唐潇一块儿去了。
烤串儿没吃几串儿,辣得我吁吁直哈大气。可能是碍于唐潇在,他不方便讲,就一直跟我扯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儿叉开话题。
回到宿舍,洗漱完毕。果不其然,贺开的短信来报道了。
“说吧,怎么回事?”我跳过无关紧要的寒暄,开门见山。
“没事儿啊,就是想哥们儿你了。”这家伙还不跟我说实话。
“你别跟我打哈哈。失恋了?”我试探道。
“鱼腩啊鱼腩,你特么怎么那么聪明?火眼金睛啊你!”贺开感叹道。
“呵呵,那是。所以你这唱哪出?热恋的时候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一失恋就来哥们儿我这儿找安慰。不厚道了吧?”
“哪有哪有!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是早想跟你联系了。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就赶紧来找你了。”他说。
“苦海?我听说你被倒追得很是享受嘛!那姑娘不长心还是不长眼,看上你了?”我嘲笑他。
他回得飞快:“你就别寒碜我了!我是有苦说不出。她真的控制欲太强,每天都要检查我的通话记录跟短信,我哪敢跟你联系?上次就跟一个原来班里的女生借了个笔记本,被她发现,不依不挠闹到人家班里去。我这不是不想给你找麻烦嘛!”
“哇!还有这档子事儿!你让她来招惹我试试啊!我鱼腩还怕她?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耙耳朵啊贺开大少,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唉!”他叹道。
“那为什么分呢?谁提的?”我问。
“是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分了几次了,每次她来找我复合,我都心软。这次一定得狠下心来了。”他回我。
“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吧?就你这副模样。”我说。
“所以来找你支招啊!”他回道。
“我可没办法,你听天由命吧!缘分未尽你就慢慢享艳福呗。”我笑了。
“好吧好吧,那我们不说这个了,你最近怎么样?”贺开问。
那天晚上,我们从十点熄灯,一直聊到凌晨一点半。我听见宿舍外面的猫都叫了。
我问贺开:“我听见宿舍外面有一只猫一直在叫,你听见吗?”
贺开回道:“我听见了。哈哈哈,真的有。肯定是同一只猫。”
027考古夏令营
高二过后,每个人都在想法设法地争取加分,什么艺术项目特长啊,奥林匹克竞赛啊,自主招生啊等等。
唐潇开始去学唢呐,每天中午都得去操场练习,她那么瘦弱的身板儿,我真是担心她哪天气接不上来,断气儿了。要知道,唢呐这种乐器是要看肺活量的啊,越胖的人吹起来才越不费劲儿。唐潇那段时间,嘴巴都快吹肿了,真是心疼她。
我呢,因缘际会,高二下期和班里一个男生人称“龙哥”,一起去杭州参加北京大学的考古夏令营。因为我很喜欢历史,看过不少野史杂记,所以呢以为考古就是探宝,跟《盗墓笔记》之类的盗墓贼差不多,惊险刺激。
去到夏令营,我特别活跃,跟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玩得特别开心。有一回在一个古代大坑里观察,还把相机掉进坑里了。我当时愣着,也不着急也不动,就傻傻地盯着我落在坑里的相机。还是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急忙跳进去帮我捡出来,裹满了泥沙。我用好多纸巾擦了半天才看得清镜头。
因为我特合群,跟谁关系都好,老师安排我做小组长,天天就管东管西。这倒是符合我的性子,喜欢当领导,话就越发的多了。老师很喜欢我,但最后也告诉我,考古这个东西需要耐着性子,很枯燥很无聊很辛苦,大夏天的也要顶着太阳在坑里挖来挖去,有时候几年半载也不一定有收获。所以,像我这么活泼飞扬的性子,耐不住寂寞,干考古,憋屈了自个儿,埋没了才华,完全不适合,我也坦然接受这个决定。也觉得不大想去整天挖死人坟墓,也觉得考古读到博士都快三十岁了,还没出过社会多悲哀啊,也觉得考古就业前景堪忧,要不故宫啊博物馆啊要不就科研人员了,实在并不令人向往。
反而是龙哥,成天默不作声的,倒是得到了北京大学考古系降分录取的优惠政策。
028祝我生日快乐
日子溜得很快很快,夏令营后回到学校,高二下期期中考试已过。我的头发也越来越长。我也没打算剪短,就扎一个马尾。
还是和王放保持短信联络。但联系越久,就越来越发现,一直是我在主动给他发信息,跟他讲我的事儿。他从来不会主动给我发信息,或者主动告诉我他的什么事儿。永远是我问他什么,他答什么。我试过三天不给他发信息,他也不会主动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回复短信的速度又快得惊人,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觉得受到了怠慢。可是,我还是领悟到了些什么。
越熟悉,就会觉得我们之间越像;越熟悉,就越会清楚他对我并没有男女之情;越熟悉,就越会发现我之前的一切怀疑和误会不过是自作多情和一厢情愿。
王放和我的生日只差十天。那个周末我约了班里的同学去KTV玩儿,我给王放发信息,邀请他同来。他说,他也那天过生日,去的是同一家KTV,都预约好包房了。这是怎样一种缘分?于是我俩说好,到时去了再碰面。
我的生日会,几乎全班同学都来了,每个人都送上小礼物。KTV麦霸众多,其它不唱歌的也在旁边玩骰子。我这个小寿星却待客不周,我老往王放的包房跑。去他那儿唱首歌,去他那儿送蛋糕,去他那儿吃东西。一下午和一晚上,我几乎没怎么待在自个儿的包房里。以至于唐潇老给我打电话、发信息:鱼腩鱼腩,谁谁谁来啦,你快回来!
我一直死皮赖脸地待在王放那儿,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妥。
晚上,跟王放发信息说:“今天我真开心。”
他说:“还行。”
我说:“我今天许了个愿望。”
他问:“什么愿望?”
我说:“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啦!”
他说:“不怕,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呢。”
我问:“真的吗?”
他说:“真的。”
我说:“程渝南和王放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回:“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看见这短短的九个字,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浸湿了枕头和被子。十七岁的我,看见了最美的流星划过天际的模样。
可是,说出口的愿望真的会不灵。
029高三
和王放发信息,感觉他好像经常不在教室,不是在网吧,就是在市中心的电影院、游戏厅。我去他们班上打听,他们班同学说,王放经常逃课,自习从来不上。我很着急,这人怎么变成这样?
我发短信问他,他总说不想学习,别管他。我自己顾好自己,好好学习就成。我很烦躁,哪里学习得进去?
我知道他高一下开始,就抽烟、喝酒、打架、逃课,经常一个宿舍的烂醉如泥,我也常常劝他,他也总不听。没想到,高三了,他却变本加厉。也不住宿舍了,跟封毅在学校附近租了公寓,晚上打一通宵游戏。我心里多惋惜,他中考可是考了720多分的大神啊!到底是为什么,会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不解,疑惑,难过。我想,如果我对他而言是重要的,如果我的身份不一样,也许,他会听得进去我说的话吧。但是很可惜,我不重要,也不特别,在他心里的分量,远不及他在我心中分量的千万分之一。那我又有什么资格谈改变他呢?
如果我因为成绩下降而困扰,他反而会来安慰和鼓励我。这都是哪门子的事儿啊。他的话在我这里很管用,我很吃他的那一套,我很需要他,我很明白。可是,我也想为王放做点儿什么,但似乎,我根本做不到。
就像,我一直在付出我的感情,我的关心。他并不领情。但是,他一直在满足我的需要,一直在回应我的疑问,一直在解决我的难题。后来,我们管第一种,叫作单恋。管第二种叫作朋友。
030你以后想做什么
常常想,如果高中没希望,大学总是可以和王放去同一个地方的。
问他,大学想去哪座城市?
他说,没想好。
他说,更想去一些清静的人少的地方。
可是,大家不都想去北京和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吗?
他说,清静的地方可以让心灵安静。太浮华的闹市容易让人看不清内心。
他说想去西藏。在那里接受灵魂的洗礼是最好的。
我说,我也想去。没说出口的是,我想和你一起去。
我问他,你以后想做什么?
他说,我不知道。
他永远不会回问我,那你呢?
就像他从来都知道,我在关心他,我当然也希望他关心我。可,他一直紧闭那扇窗,不让我看见窗外的繁花似锦。
我知道他近来一直在看些形而上学的、哲学的、存在主义的书,他跟我说过《浮士德》,虽然我一直没看过那本书,但是歌德的作品,我看过《少年维特之烦恼》,是讲一个求爱不得郁郁寡欢的青年抑郁自杀的故事。我想,《浮士德》必然更深刻,揭示的东西恐怕更震撼人心。
你不知道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
一切都是无解之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