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八．
　　那时候，凤凤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也并不是聋哑人，那时的生活也很愉快。
　　凤凤有一双微笑的双眼，也非常懂事，巷子里面的人都非常喜欢她，单二也是。
　　单二那时也才十六岁，却已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那时他有两个梦想，一是成为傅红雪那样独一无二的刀客，二是娶凤凤回家。
　　这两件事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他的刀法很烂，他的师父也只是会一点皮毛的半路子，而且他是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儿，抚养他长大的是一个老厨师，厨师握的是菜刀，却不是杀人的刀。
　　厨师当然也没有多么显赫的家本，而凤凤家却是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而且凤凤的爷爷曾是多情门多年的座上宾，无论从地位还是财势上来说，单二都没有一点期望。
　　所以，这两个梦想，也只是梦想而已。
　　也许他会偶尔因此从梦中笑醒，然后一个人呆坐着直到兴奋感从脑海里慢慢退去。
　　第一次想成为一名刀客是他八岁的年纪，听厨师说着他年轻时的故事，每次说到傅红雪的刀，傅红雪吃饭走路的方式，以及那柄刀挥出时的魔力，老厨师都会忍不住摸摸长胡子，眯着眼睛笑起来。
　　当时他也只有这一个梦想。
　　见到凤凤是他十三岁的时候。那时凤凤还是一个只会玩闹嘻嘻哈哈的孩子，凤凤的爷爷大寿，邀请老厨师来执掌首厨，单二也借机混入这个大宅院里去了。
　　真正认识凤凤是后面的三年，他有很多事很多话跟凤凤说，把在老厨师那里听到的，在外面看到的有趣的事都说给凤凤听，说的兴起时，他会说刀，然后把自己新学的几招得意洋洋地练出来。
　　凤凤很认真的在听，无论单二说什么，凤凤都喜欢听。
　　当夕阳漫天，一天又将过，这个时候也是凤凤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候。
　　“你真的这么喜欢刀么？”
　　凤凤每次都会这样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会提议道：“也许你该去找一个有名气的师父，我爹爹在江湖上认识很多英雄好汉，我可以让他出面帮你的。”
　　凤凤的父亲是一个功夫高手，单二知道，只是每一次他都是摇摇头，一个人闷坐。
　　找到师父就意味得离开这里，离开凤凤，离开老厨师，他不想离开。
　　凤凤并不了解他的想法，只是一心希望这个大哥哥能够真的完成自己的梦想，久而久之，随着年纪的增大，凤凤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单二的心态却已变了。
　　凤凤的不停劝说终于让单二的心再次躁动起来，是的，他还有梦想，他要成为刀客，他再不能把时间荒废在这里。
　　他离开了。
　　“我要走了，我的刀法也有一点皮毛，我打算去江湖上闯一闯。”
　　“你去吧。”
　　凤凤没有阻拦。
　　“我还会回来的，也许，到那时我就是一名伟大的刀客了。”
　　“我相信。”
　　凤凤笑笑，眼睛眯了起来。
　　“我这里有一个人的名字，还有我父亲的亲笔书信，你拿着。”
　　凤凤犹犹豫豫，终于鼓起下定决心勇气说道。
　　“谢谢！”
　　这个人当然是一位有名的刀法名家，他叫彭开山，单二的第一位师父，他跟随师父学了两年。
　　单二离开二年后，凤凤得了病，而且门派之间的战火烧到了他们的大宅院里。
　　多情门与威虎帮、清风堂的争斗中，以多情门门主戴云烟的突然死亡而出现翻山倒海的变化，多情门多受挤压，灭门危在旦夕，而与多情门联系密切的凤凤一家自然也难以幸免。
　　混元手丁阜、金轮王金餮、威虎帮十八高手终于撕破脸皮，杀进大宅院，烧杀抢掠，一个活口都没有放过，凤凤一家七十三口人全部死于非命。
　　凤凤是见证这个过程的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但是由于重病在身，惊吓过度，江湖的残酷无情地将凤凤的身体摧残殆尽。
　　能活着就已足够。
　　彭开山出手相助只是也抵不过两个门派的冲击，那一夜，单二也见证了师父一家惨死的情景。他已打算出去拼命，可是山流的人来了，来的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神秘男人，他一只手提起单二就跃出了墙外。
　　然后他见到了凤凤，也见到了一身白衣的逍遥子。
　　凤凤自然是逍遥子救出来的。那时逍遥子还不是山流中人，而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河杀手；至于那个神秘男人是谁，单二一直都不知道，那个人就那样突然的消失了一般。
　　单二并没有加入山流，也没有跟那个神秘男人离开，他带着那男人留下的一本刀谱，也带着凤凤，开始流浪，也不停的躲避敌人的追杀。
　　凤凤似乎失去了许多过去的记忆。
　　那本刀谱上也没有传说中的绝世刀法，而只有两个字，拔刀！
　　一页页，皆是这两个字！
　　拔刀！
　　后来的后来，单二成为一名真正的刀客时，才明白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九。
　　黄昏已近，夕阳已落。
　　凤凤仍是认真的听着，熊却酒意上涌，强忍住才没有倒下。
　　断水收回回忆，忽然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凤凤永远也不可能会好起来了。”
　　听了断水自言自语般的这个故事，熊愈加觉得脑袋昏沉沉的，他揉揉眼睛盯着断水：“若是没有猜错，你就是那个单二吧。”
　　“这世上已没有单二。”
　　断水叹道：“单二早已死了，活下来的已只有凤凤。”
　　“是么？”
　　熊若有所思的盯着断水，问道：“那个神秘男人究竟是谁？听你所说，师父还是暗河刺客的时候，山流就已存在，莫非那人才是真正建立山流的第一个人？”
　　断水道：“我再未见过他，也许……”
　　“逍遥子还未脱离暗河的时候，就已是山流的人了也未尝可知。”
　　熊摇摇头，想说什么却无论用多大力量也说不出来了，脑袋一沉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是在一辆马车上，马车略有些颠簸，直震的他的脑袋阵痛起来。
　　外面已是明媚阳光。
　　断水在他身边坐着，闭着眼似已睡着。
　　“这里是……”
　　熊撑起身子，拍拍头：“我的头……”
　　“你总算是醒了。”
　　断水并没有睡着。
　　“我怎会在这里？昨天……”
　　“昨天你喝的有点太多了，也许是因为回忆起了以前的事，谁也拦不住你。”
　　“是么？”
　　熊摇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昨天，我记得听谁说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现在却有点想不起来了。”
　　“只因是一个梦罢了。”
　　断水道。
　　“也许。”
　　熊笑了笑，掀开车帘，避开这个话题，问道：“现在是去哪里？”
　　“去找人。”
　　“找谁？”
　　“逍遥先生。”
　　
　　十、
　　这世上似乎有一种人，无论遇到何种困境，无论受过怎样挫折，都是那么平静，那么沉稳，似乎再大的事也不能在他的脸上掀起一点波澜。
　　逍遥子无疑就是这种人。
　　跟随师父的两年间，熊曾未见过师父因什么事而失态过，逍遥子似乎对所有事都成竹在胸，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这次的刺杀显然是一次失败的刺杀，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熊和断水赶到竹林里那间茅舍的时候，紫风居然还在，而且正和师父坐在一起喝茶。
　　“二位，已到了。”
　　赶车的提醒一声，下车坐上另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向原路使了回去。
　　车夫自然是暗河的人，也绝不会泄露来过这里的痕迹。
　　熊二人走近茅舍，扫了一眼这个地方，很简单的一个地方。
　　茶仍冒着热气，火炉的火也还燃的更旺。
　　“那边已经结束，第四组的人已经撤回。”
　　断水朝他们点了点头，找了个墙角，坐下，任由阳光撒在他的身上。
　　“能这样已很不错了。”
　　逍遥子看了眼熊，倒出一杯茶，才说道：“先喝一杯茶解解酒，你的样子简直像是一只没有睡醒的病猫。”
　　“我不是！”
　　熊心道，右手握紧剑柄又松开，垂头道：“我知道错了。”
　　这一杯茶水下肚，顿时脑中清晰多了，似灵丹一般，不禁叹道：“这是什么茶？”
　　“名曰‘清音’。”
　　逍遥子又倒一杯，微笑道：“能喝到暗河紫风亲自泡的茶，也是你的福气了。”
　　“啊？这是那位第一刺客泡的茶？”
　　熊心中一震，却没有问出来；再瞧一眼紫风，却又与上次见的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这人还是那么不修边幅，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他的剑随意的放在身侧，一手支起茶壶，一手捏着茶杯，眼睛里实实在在已没有凛冽的杀气，反而平静的似一位年迈的智者。
　　“你在看我？”
　　紫风未回头，却突然这般说道，直把熊吓了一跳，忙说道：“你知道？”
　　“哈哈。”
　　紫风笑了起来，才盯着熊问道：“你就是逍遥子收的徒弟？”
　　“我就是。”
　　熊立即回道。
　　紫风盯着熊，目光从头到脚，又从下到上，审视许久才对逍遥子道：“确实不错，让他练你的这一剑确实比较合适。”
　　逍遥子笑笑，并没有反对。
　　熊逃开紫风的目光，鼓起勇气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在比剑么，为什么却是在这里品茶说笑？”
　　紫风盯着逍遥子，说道：“剑已比过。”
　　“谁胜谁负？”
　　紫风道：“谁胜谁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剑已经融为了一柄剑。”
　　逍遥子也道：“是的，这柄剑势必可以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熊心里越来越糊涂了，紫风却已站起身，缓缓走向门外，走到门口才回头道：“这一柄剑，我只希望我们都能记得，绝不能像十年前一样，绝不能重蹈覆辙！”
　　逍遥子点点头，眉头微皱，仿佛也回忆起了一些难以回首的往事。
　　紫风离开许久，逍遥子才问道：“小王和三生两边怎么样？”
　　他问的是自然是断水。
　　断水抬起头：“三生那边已传回消息，十六那边仍杳无音信。”
　　逍遥子道：“据说，最后一次见到他的踪迹是在那间树上的小屋上？”
　　断水点点头：“不错，而且现场被打扫过。”
　　“这么说，那里曾是一处战场。”
　　“曾经是的。”
　　“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我需要去那里看一看。”
　　“你去吧。”
　　逍遥先生缓缓倒下一杯茶，轻轻饮下，才唤道：“熊。”
　　“我在。”
　　熊弓身道，收回看向断水离开的目光。
　　逍遥子道：“这次的刺杀，本是我们对九道山庄的第一次尝试，结果却遭到剧烈的反击，你可知原因在哪里？”
　　“也许是因为九道山庄早有准备。”
　　熊想了想，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也许刺杀县令这个消息本就是他们放出来的。”
　　逍遥子道：“九道山庄放出这个消息，是为了引出我们？”
　　熊道：“是的。”
　　逍遥子摇摇头，道：“这个推论也许是对的，只不过你却忽略了一点，这个消息本是卜鹰向我们传递的，卜鹰的消息绝不会有问题。”
　　熊道：“这个……”
　　逍遥子道：“所以问题一定是出在我们这里。”
　　熊挠挠头，试探道：“难道说，是山流里有九道山庄的人？”
　　逍遥子笑笑：“这是最值得怀疑的一个原因，九道山庄不仅提前有准备，而且先前就已埋伏在一组和二组撤退的路上，我不得不这样怀疑。”
　　熊道：“这么说，一组和二组中就有叛徒？”
　　逍遥子道：“只可惜这两组的人已全部死亡。”
　　“啊！”
　　熊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说九道山庄将他们也杀了灭口？”
　　逍遥子道：“这次一组和二组的负责人是知道这次刺杀的唯一一人，知情的已只有他们还活着。”
　　“那把他们找来问一番不就行了。”
　　逍遥子叹道：“可是派去的人却没有一个回来，从昨天到今天，一共派去七个人，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熊惊诧道：“难道他们将那些人全杀了？”
　　逍遥子道：“还未可知，所以这次需要你去看看。”
　　“我？”
　　“是的，眼下我需要去一趟暗河，这么多年没有回来，有一些事是时候处理掉了。”
　　熊用力点点头：“那这里交给我吧！”
　　逍遥子却站起身，摇了摇头：“不是这里，而是在江南，江南并州无黎镇，他们两个人是那里的分舵舵主。”
　　“并州无黎镇，我记得了。”
　　逍遥子点点头，走出茅舍向另一侧的马车上招招手，唤道：“小刀，你过来吧。”
　　小刀是一个动作灵敏，年纪轻轻的青年，听到逍遥子的话就已闪身跳了过来，笑嘻嘻道：“先生可有什么吩咐？”
　　“让你出趟远门。”
　　逍遥子笑笑，回头对熊道：“小刀来自江南并州，对那里比较熟悉，就让他与你一起去吧。”
　　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熊点点头递出自己的双手：“我叫熊，灰熊的熊，你也可以叫我八号。”
　　熊笑着道，明显感觉小刀也握紧了自己的手。
　　只听他笑嘻嘻道：“我叫小刀，小李飞刀的刀，我听过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