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绝望

　　33绝望
　　
　　梅萍回到住处后，伤伤心心哭了一场，她做梦都想见到妈妈，可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与母亲见面。噩梦醒来，她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母女俩都在给樊冲做情妇！几年来，她经常对自己说，我不过是河沟里的一条小鱼，在男人们投下的钓饵面前，不是我戏弄他们，就是被他们钓获，这是一场生存角逐，也是智慧的游戏。她总想戏弄男人，却每每被男人戏弄……
　　她深深为自己的命运悲哀起来。她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些事，一次选美使她像灰姑娘一样成了富人高官眼里的公主，可是身份的改变并没有带给她幸福。有了美丽，有了财富，却始终遇不到一个真正可以托付自己的人。一次次地付出，换来的只是背弃，在社会的激流旋涡中自己就像一片树叶，只能自我放逐随波逐流、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听天由命一片茫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以后的路怎么走，她不知道。
　　哭过之后，她打开柜子，找出了一瓶安眠药药，她不想再活下去了，她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她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准备好好洗个澡，干干净净去见上帝。她脱下一件件衣服，当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玉雕般的裸女时，她自己都惊呆了。她虽然天天洗澡，却还从未好好地欣赏过自己的裸体。哦，原来自己是那么美呀！从整体看，她的身体就像一个白玉梅瓶，面部则是插在梅瓶上的玫瑰花。两侧流畅的S曲线勾勒出她的体形，是那么柔和有致。饱满而丰盈的乳房，修长而圆润的四肢，柔软而多姿的腰肢，配合得如此协调完美，难怪那么多男人会为她疯狂！罪恶的邪念都来自这美丽的身体，只有这美丽的肉体消失了，才能结束自己的罪孽。她就要对面前的美女下手了，她要亲手结束这个绝代佳人的生命，但是她又实在舍不得。
　　这是上帝的杰作，我怎么忍心把她杀死，但是除了死，我还能怎样？她不知道。
　　她一边冲洗着身体，爱怜地抚摸着自己的肌肤，一边流着眼泪。眼泪和着水丝流在了一起，分不清哪是泪哪是水。她不忍对着镜子再看下去，害怕再看下去会动摇自杀的决心。她再次下了决心，一定要死，只有死才能让她重新获得尊严。想到这里，她觉得轻松了一些。
　　洗完澡后，她仔细擦干了全身，然后准备穿衣服。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她要把自己打扮得美丽而庄重，她打开柜子，选了一件又一件，不是太艳丽就是太过时，总是不太称心如意，最后她忽然发现了那套白色的晚礼服，是在选美大赛上穿过的那件，就是穿着这套晚礼服使她从一个普通女孩突然成了选美明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她今天还要穿着它走向天堂。她郑重地取下晚礼服，穿戴完毕后，然后就对着镜子仔细化起妆来。
　　化妆完成后，她又默默对着镜子哭起来，泪水冲花了才化好的妆容。哭过以后，她又补了妆，然后她就准备吃安眠药了。像一个即将走向刑场的死刑犯一样，她心跳突突的，手也剧烈抖动起来。她拧开安眠药瓶盖，倒了一杯开水，就又坐在沙发里哭起来。哭了一会后，她再次下决心要吃药了。喝了一口水，便将安眠药倒了几颗在手上，接着迅速地投进嘴里，就猛喝了几口水，将药咽了下去。接着她又从药瓶再倒了几颗在手上，正要将药送进嘴里，忽然电话响了，她犹豫了一下才去接电话。
　　电话是爸爸打来的。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叫她注意身体，不要为了漂亮就节食，当然又提到了她的婚事：年龄不小了，有合适的就赶快把终身大事办了吧！
　　梅萍一一答应着，就叫爸爸一定要注意身体，该花钱就花，不要节省，钱不够我给你寄。打完电话后，她泄气了，先前积聚的勇气一下子全丧失了。不，我不能死！她自言自语，接着便扔下了药瓶，趴在沙发上痛哭起来。哭着哭着，竟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她要活下去，但却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真想找个朋友好好倾诉一番，但是找谁呢？找卢蕙？我见了她怎么说呢？难道可以把我和妈妈的丑事告诉她吗？不，她听了后只会在心里嘲笑我。何况，这种丑事怎么能对人说呢？找宋阳？更不行，他还以为我已走投无路，是要主动向他投怀送抱呢。想来想去，她决定把一切都藏在心里，辞去长江厂的工作，退掉房子和汽车，悄悄搬到别墅里躲起来。
　　别墅里什么都不缺，她只雇了两个清洁工将别墅打扫了一番就搬了进去。暂时没有雇佣人，她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独享一下孤独的滋味。她爱这座小别墅，不光因为别墅漂亮舒适，更因为那是祁戈留给自己的纪念，她一看到那别墅，就会想起与祁戈在一起的短暂而浪漫的日子，走进别墅，仿佛就扑进了祁戈的怀抱。走进别墅，处处都可以感受到祁戈的影子、祁戈的痕迹，好像祁戈还住在里面似的。以前，只要祁戈打电话告诉她要回来了，她就会立刻到别墅里来陪他，直到他离开为止。今天她也有这种感觉，总觉得祁戈会突然降临一样。不知祁戈在国外怎么样了，他会说外语吗，他能适应国外的生活吗？祁戈在时，别墅处处充满了温馨，而如今别墅显得多么冷清呀！但是她依然愿意独守这里，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祁戈会回来的，他还会到这里来找她，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的。想着想着，她的眼角就流下了泪水……
　　本想躲在别墅里独享几天清净，谁知当天晚上就接到了祝主席的电话。他啰啰嗦嗦地说，几天不见很想念你，听说你从厂里辞职走了，你现在在哪里，有住处吗？我很挂念你呀，有一肚子话要对你说。
　　梅萍不耐烦地说，我正在西双版纳旅游，等我回来再说吧！
　　祝主席一听说她在西双版纳，就着急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很难说。
　　祝主席就说，我现在正在你的家乡合阳市搞调研，昨天去看望了当地文化界的名人，见到了你父亲，没想到你父亲这样的名演员生活竟如此清苦，我已经指示当地有关部门领导，要求他们对你父亲给予重点关照。
　　梅萍一下子高兴起来，感动地说，谢谢你这位大领导了，要不是你，谁想得到爸爸那样的老演员！
　　祝主席就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还不是应该的吗，只要你能理解我的这片用心就好！
　　梅萍就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的关心我能不知道吗？
　　祝主席高兴地说，那就好，你好好玩吧，一路注意饮食起居别生病了，我等你回来。
　　心情很乱，一个人躲在别墅里也很烦，天天就靠看电视、上网打发时光，才几天就没有兴趣了。但她又不想过早露面，就又坚持了几天。十多天后，她决定回家一趟。在汽车上她想如果不是爸爸的那个电话，自己早就不在人世了，是爸爸在冥冥中救了她。想到这些，泪水又悄悄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见到妈妈的事告诉他，如果他知道了那些事会有什么反应呢？
　　一见到爸爸，她就扑上去，在爸爸怀里痛哭起来。爸爸觉得很奇怪，以前她回家从未像这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委屈呀？就拍着梅萍的肩膀说，萍萍，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呀？
　　梅萍这才抬起头来，冲爸爸一笑说，不，就是太想你了！
　　爸爸说，那就好，爸爸还以为女儿受了什么委屈呢！
　　梅萍擦了擦眼泪，发现爸爸的精神气色很好，就说，你出院后身体觉得怎么样？
　　爸爸笑哈哈说，还好，还好！
　　在一旁的姐姐告诉她，爸爸现在心情可好啦，昨天还当上了市政协委员。
　　梅萍惊喜道，爸爸当了政协委员啦？
　　姐姐说，这几天不是开会就是赴宴，忙得很呢！
　　梅萍暗自思忖，爸爸梅晓冬虽说是本地文化名人，但窝在家里那么多年都无人问津，怎么忽然红起来了呢？肯定是祝主席来这里调研时做的安排。祝主席倒真是个有心人。想到这里，梅萍就说，祝贺爸爸，你这叫做实至名归。
　　爸爸说，还是应该感谢党、感谢政府的关怀，前不久省政协祝副主席来这里视察，还亲自来家看望了我，对我们剧团的处境也很关心，还指示市里要拨款扶持地方戏，弘扬民族文化遗产，重新把我们剧团搞起来。
　　姐姐在一旁补充说，市电视台昨天还来家找过爸爸，准备给他录制一个折子戏，再做一期节目、专门介绍爸的舞台艺术生涯。
　　梅萍高兴地说，你为戏曲艺术奋斗了一辈子，终于有人想到你了。
　　爸爸感慨道，要是你妈妈也在这里多好，电视台拍片我就和你妈妈演折子戏《断桥》，哎，现在想找个演白娘子的合适搭档都难哟！
　　下午，姐姐上班走后，梅萍就给爸爸讲了见到妈妈的事情。当然她没有说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只拣爸爸爱听得说了一些，中间还虚构了不少内容。爸爸开始有些惊讶，后来就显得很沉默，半天没有回一句话，直到梅萍说完了，他才问了一句，你妈身体还好吗？
　　梅萍说，她身体好，显得很年轻，就像三十多岁的人。
　　爸爸说，那我就放心了。
　　梅萍说，爸爸你怎么啦，她丢下我们一个人跑了，你还那么关心她？
　　爸爸深情地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夫妻搭档十余年，哪是说忘就忘得了的！接着他就对女儿说，你妈妈曾是我的学生，后来又与我搭戏多年，我演许仙，她演白娘子；我演李甲，她演杜十娘……日久生情，我们后来就相爱结婚了，生下了你，那时我们多么恩爱啊！现在想来，都怪我当初太不理解她了，她当时那么年轻，能不受到新思潮的影响吗？我当时确实太保守，一点听不进年轻演员的意见建议，如果我对她多一些理解，少一些批评打击，她也不会跟我离婚。说着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梅萍看爸爸流下了眼泪，不由想起了妈妈说的那些事，就觉得爸爸有些虚伪，但又不便揭穿他。不管爸爸以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妈妈的事，但是他现在对妈妈的感情肯定都是真实的。梅萍劝了爸爸几句，说，你的病才刚好不久，自己要多保重，别想那些多。
　　爸爸对妈妈的感情也影响了梅萍，使她对妈妈的看法有了很大转变，她觉得妈妈一个女人在外面闯荡确实也不容易，不管她做过什么，她都是自己的妈妈。
　　一个人在合阳街头闲逛，碰见到了几个老同学，谈话中他们又提起了祁戈。听他们的说法，祁戈还在被通缉之中，他自己虽然流亡国外，却害了家人，他母亲都气病了，公安还在暗中监视他们。听了这些话，梅萍又想起了与祁戈在一起的日子。其实，祁戈的样子从没有离开过梅萍的心，在梅萍心目中他是个真正的男人，敢作敢为敢追求，为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真是什么都敢干，要不是他跑了，梅萍一定会嫁给他。即使是现在，如果他真能回来，也愿意等他，哪怕他坐牢她也愿意。可惜他不会回来了，他永远离开了。梅萍突然想去看看祁戈的父母，但是她在读书时与祁戈关系不好，从没有到过他的家，毕业后也很长时间没有来往，并不知道他的家在哪条街，门牌多少号，她想打听又怕别人怀疑惹出事来，就打消了去看他父母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