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相逢

　　31相逢
　　就在梅萍与祝主席热恋的时候，长江电子厂开始了企业重组改制进程，国内的一些大公司常常有人来接触了解情况，深圳大洋电子贸易公司也派来了代表，频繁约长江厂的高层喝茶、吃饭。工厂出台了职工自愿下岗优惠办法，技术人员开始跳槽，各级干部人心惶惶。考虑到梅萍与祝主席正在热恋，接待方面的事，樊冲基本不安排她参加，梅萍也对这一切莫不关心，仿佛置若事外。
　　一天晚上，卢蕙来到梅萍住处聊天。卢蕙坐下后就问道，我们厂是不是真要卖给大洋电子贸易公司了？梅萍吃了一惊说，你说什么，我们厂好好的怎么会卖？卢蕙说，你是不是还要对朋友保密？梅萍说，我这段时间常常在外面，对厂里的事根本不清楚，你说的事我根本没有听说过！卢蕙说，你和我们不一样，就是全厂职工都下岗了，你也不会下岗！梅萍问为什么？卢蕙道，还用问吗？你是谁的未婚妻，老板敢得罪你吗？你根本不用担忧，而我们就不同了，工厂一旦被大洋公司收购重组，必然会有大批职工下岗，我们的饭碗就没有了。梅萍虽然知道这一点，但她并不想借祝主席的光留在新的公司。平心而论，她早就有辞职的打算，就是没有祝主席这个靠山，她也不担心什么，存款早就上了七位数，何况还有祁戈送给自己的别墅，自己即使什么也不做，躲在家里享受也够用了。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工厂好好的要卖掉呢？梅萍想了想就对卢蕙说，你也不用着急，我去找樊冲问问，只要我还在厂部，就一定不会让你失业。
　　第二天早上，梅萍走进办公室后，看到樊冲正在翻阅文件，就倒了一杯水递到樊冲面前，樊冲连忙说，谢谢，我自己来就行了！梅萍说，这是我的职责嘛，你不会要辞退我吧？樊冲笑道，你开什么玩笑，今后我的去留还得仰仗你多多美言呢！梅萍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樊冲说，你不是祝主席的未婚妻吗！梅萍说，我还是你的秘书呢，怎么连我们厂要兼并重组的事都不让我知道？樊冲说，哪里是不让你知道，是因为你正在与祝主席热恋嘛，怕影响你的情绪，才没有告诉你的。梅萍说，恋爱是我的私事，厂里的事是我的工作，我只要一天不被辞退，就应该尽一天的责任嘛！樊冲赔笑道，别生气嘛，你要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们厂连续三年亏损，总负债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偿还能力，兼并重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这也是省市政府的意思，祝主席也是支持的。梅萍就说，可是职工的利益你也应该考虑一下吧，特别是那些能力强有贡献的同志，总不能让他们失业吧？樊冲笑道，我知道你有一个老同学叫卢蕙对吧，不会辞退她的，你还想照顾谁，都给我写出来。梅萍有些意外说，你怎么知道的？樊冲说，不了解她，还不了解你吗？梅萍说，那就谢谢了！樊冲说，你今天要是没有别的事，就代表我去宾馆看望一下深圳大洋电子贸易公司的代表，问问他们还有什么要求！梅萍问道，客人名叫什么？樊冲说，客人是大洋公司的副总经理，名叫叶影，也是个女同志，你就叫她叶总罢！梅萍便下楼开车径直来到那个宾馆。
　　一敲开叶总房间门，就有一个身着睡袍的漂亮女人走了过来，客气地问道，请问小姐找谁呀？梅萍看着她忽然愣了愣，疑惑道，你是谁？中年女人向她走近几步，看了看她笑道，应该是我问你是谁才对呀，找我何事？梅萍此时还在打量她，呆呆地看了她好一会，不禁自言自语道，怎么那么像？就连忙说道，我是樊厂长的秘书，是奉他的指示来看望叶总的，你住的还习惯吗，有什么要求没有。中年妇女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连说着谢谢，就叫人端来咖啡，请她坐下。
　　梅萍没有坐下，而是继续打量着她。
　　这时，叶总抚了抚鬓边的散发，隐藏在鬓边的一颗黑痣露了出来，闯进了梅萍的眼帘，记忆里妈妈的样子瞬间与眼前的这个贵妇人重合了，尽管他们之间有那么多不同，但是叶总除了丰满一些、皮肤更白一些，相貌并没有太大差异，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多了高贵和矜持的气质，完全找不到当年妈妈身上的味道了。妈妈应该四十八岁了，但是看上去还那么年轻，就像三十多岁的少妇一样，一身睡袍，显得格外时尚而性感，她既像妈妈，又与记忆里的妈妈有差距，面对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反复自问，她是妈妈吗？她是，她是，她就是消失多年的妈妈！妈妈离开她时虽然她才十岁多点，但对妈妈的样子她记得很清楚，随便过好久她都不会忘记。那时妈妈才二十多岁，虽然十九年过去了，她依然能够毫不费力地辨认出妈妈的相貌。她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姓夏，叫夏月秋？面前的女人呆愣住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说，你是萍萍？梅萍突然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抱住她颤抖地喊道，妈妈，我是萍萍呀！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女儿想你想得好苦呀！妈妈搂着梅萍激动地说，你是萍萍，我一看就觉得很像嘛！两人就拥抱着痛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梅萍就挣开对方，警惕地问道，你真名不是叫夏月秋吗，怎么改叫叶影了？叶影说，其实叶影才是妈妈真正的姓名，夏月秋是我进剧团后师傅起的艺名。之所以姓夏，是因为我的师傅夏蝴蝶姓夏，按梨园行拜师学艺的老规矩，我在拜夏蝴蝶为师后就改姓了夏。离开剧团到深圳广东闯荡后，才改回了原来的姓。梅萍这才知道妈妈原来不姓夏，就说，怪不得找了那么多年也找不到你！
　　叶影握着梅萍的手亲切地说，萍萍长得那么漂亮，给妈妈说说你这些年的事情吧！梅萍挣脱自己的手，一脸抱怨地望着妈妈说，你抛弃了我和爸爸，去了哪里也不告诉我们一下，你的心太狠了，你对得起爸爸吗？你对得起我吗？叶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拼，虽然没有回去看你，但是你读书生活的钱都是谁寄回去的知道吗？你爸爸那点退养工资连他自己的嘴都糊不严还能顾得了你吗？我知道你爸爸恨我，可能天天在背后向你灌输我的坏话，可我自己问心无愧。梅萍沉默了一会儿，含泪说道，妈妈，你错怪爸爸了，他很想你呢，常常给我提到你，一说到你他的眼泪就出来了。叶影说，别提他了好不好，还是说说你的事吧！梅萍说，你这次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去看看爸爸？他想你呀！叶影说，我的时间很紧，天天都有业务要谈，根本抽不出空来。梅萍说，都那么多年了，你难道一点也不想爸爸吗？叶影说，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梅萍说，我都那么大了，还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
　　叶影想了想，欲言又止，叹口气道，算了，你还是不要知道，免得破坏了你心中父亲的形象。梅萍一下警觉起来，就摇着妈妈的胳膊说，有什么事会这么严重，我就要知道！叶影被她缠得没办法，才说，那好吧，我本来不想说这些事，但是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说了吧，你反正也大了，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了。梅萍就说，什么事这么严重呀！叶影说，我13岁小学毕业后考入了你爸爸那个剧团，一边学戏一边读书。当时你爸爸已经是团里红得发紫的小生，合阳地区的名角，又兼着导演和副团长的职务，风光得很，我们这些刚进团的小学员都很崇拜他。进团以后，我由于相貌出众，嗓子也好，很受团里老师的青睐，你爸爸也很喜欢我。在分派师傅时，我就被分给团里的夏蝴蝶学花旦。夏蝴蝶可是团里的名旦，常常跟你爸爸搭戏，你爸爸唱张生，她就唱崔莺莺；你爸爸唱许仙，她就唱白娘子，台上是情人，台下也是眉来眼去，团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最初我只能跑龙套，跟着师傅演个丫鬟什么的。几年后，团里要重排《白蛇传》，你爸爸是导演兼主演，有一天，他悄悄对我说，要挑选年轻学员担任主角演白娘子，我很看好你，你愿意不愿意？我觉得这是一次露脸的机会，就专门到他家找了他，他对我很热情，亲自给我说戏，还与我一起唱了一段《断桥》。过后就说，你的嗓子很不错，扮相也很漂亮，就看你有没有悟性了。明晚我单独再与你试一段戏，如果你悟性好再做决定。第二天晚上我被叫到排练房，房里只有他在那里等我，连个琴师鼓师都没有，我就有点疑惑说，鼓师琴师都没有怎么排戏呀？他说，我故意不叫他们来的，我这里准备有录音带，咱们就跟着录音试一下，效果一样的。说着就叫我去换戏服。就在我脱去外衣准备换上戏服时，他突然走进了换衣间，将我紧紧抱住就亲吻起来。我很害怕，就一边挣扎，一边求他放手。他却越抱越紧，对我说，我很喜欢你，嫁给我吧！我说，不行，你大我那么多，都有孩子了！他忽然就翻脸了，声色俱厉地说，想不想演主角，想演就从了我，不想演我就换人。我是谁？能被我看上是你的福气！要知道，没有我的提携，你就是再漂亮，演到老死也成不了主角，更别说成名角！我被他吓倒了。我知道你爸爸是什么人，当时，梅红的妈妈因难产已去世四五年了，他一个人放荡不羁无拘无束，仗着自己长得好，又是名角、是导演和副团长，女演员都想巴结他，几乎玩遍了团里的漂亮女演员。我虽然不想嫁给他，但又害怕他以后打击报复，我的命运掌握在他手里，得罪了他就只有卷铺盖走人。再想想他毕竟是名角，一表人才，年龄大点知道疼人，嫁给他也不亏，就从了他。那时我才刚满17岁。后来就怀了你……说着说着，叶影就抽泣起来。
　　梅萍听到这里，简直惊呆了。她没有想到，爸爸是这样的人！叶影揩了揩眼泪接着说，后来我就嫁给了他。生了你后，他又放荡起来，以排戏的名义与女演员鬼混，甚至彻夜不归，而对我却百般限制，不准我跟其他男演员搭唱爱情戏，只能跟他演，还常常限制我的交往和自由，甚至连港台爱情歌曲都不准我唱！为了你，妈妈一直忍着，但是我心里的疙瘩永远也解不开，一想起那些往事就不能原谅他。梅萍说，妈妈，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爸爸也老了，他可能也知道自己以前的不是了，我也这么大了，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你就原谅他吧！叶影说，我已经不再计较那些往事了，刚才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说明，妈妈不是你想的那种铁石心肠，妈妈出走离开他是有原因的。梅萍说，女儿知道了，那你能不能回家与爸爸见上一面，爸爸这些年很想你呀！叶影说，这个不能，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梅萍紧张地问道，你结婚了，那人是谁？叶影说，我现在还是单身，萍萍你今年也三十岁了，结婚了吗？梅萍说，还没有。叶影说，你这么漂亮怎么会还没有结婚，是太挑了吧！梅萍羞涩地说，主要是没有合适的！叶影说，只要人品好就行了，也不要太挑剔了！
　　梅萍与叶影在一起呆了很久，谈完私事之后，两人又谈了深圳大洋公司兼并长江厂的事，叶影只说还在评估中，并没有最后定下来。临别时梅萍说，妈妈你先休息，明天女儿请你吃饭，到时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