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罗镜云水怒
作品名称:天朝第一枪 作者:小白菜 发布时间:2016-07-19 20:42:52 字数:46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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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十八领着起义军悄悄退回罗镜墟。探子报说官兵已经退去。
凌二十八说:“这一仗,官兵被打怕了,乘胜追击,定可大获全胜。”林大冲却忧心地说:“穷寇勿追。”凌十八举着勾刀说:“官兵被袭击,倒退数里,然而人多势众,必定料我们不敢追赶,我们就要出其不意,打其不备。”
于是立刻起身,领着众人从小路斜斜追赶,然而在路上,凌十八站住了,他看背后,站着的人只有一百多个,回想起从大寮出来时的五千多人,凌十八不禁悲从中来,放下了勾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凌二十叫道:“大哥,你还犹豫什么?我们与官兵决一死战?”
凌十八说:“恐怕官兵的埋伏,不可轻进。”凌二十说:“官兵自恃人多,料我们不敢追赶,岂会有埋伏!”凌十八哽咽着说:“我、我我不忍心看着我们的人再少一个……”说着,不由分说往回走,众人一齐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擦泪。
到了晚上,凌十八把众人都叫到面前,说:“官兵新败,必不敢出,今晚谁去劫营,抢些粮食回来。”凌二十上前:“本人愿往。”
凌十八说:“你可要小心行事,抢了粮食便走,不可恋战。”
凌二十领命而出,提刀飞身而去,却听得外面鼓声大振,呐喊声声,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
众人大吃一惊。
凌十八正要派人前去探听,却有起义军来报,说官兵趁着黑夜杀来。凌十八便让人埋伏在墟内,一旦官兵进来,以火光为号,一齐杀出。
然而官兵杀到墟外,却自行退了回去。到了半夜,杀声又起。
凌十八带人去抵御,官兵又不战而退。
接着下来的几天晚上,官兵都来进攻,到了墟外,又退了回去。
凌十八派出探子。
探子探听得情况,报给凌十八,说叶名琛命令各营昼夜分段轮班,或枪炮间发,或呐喊交作,或伐鼓齐鸣,或举火高照,使起义军夜不能息。
凌十八急忙聚众商议。
林大冲说:“官兵夜里来骚扰,可分兵一半防敌,一半休息睡觉……”
还没说完,却有一人大叫着站出来:“不可。官兵夜里来骚扰,营里必然空虚,不会戒备,我夜里带人去袭击,官兵必然要回营去,夜里不敢再来骚扰,此是孙膑围魏救赵的计策。”
凌十八知道是凌二十,不由眼睛一亮,说:“这计策好,等到官兵不敢出来,我们夜里去骚扰敌营。”把凌二十叫到面前,“你守在墟内,我带人二更造饭,三更出发……”
负责造饭的人上前,对着凌十八附耳低声说:“军中早已没有粮食,哪儿造得了饭?”
凌十八叹了一口气:“看还有什么,快找些吃的。”
负责造饭的人说:“罗镜周围丛生的稗子也被官兵割光了,我们只能采集野草、树叶充饥,现在,罗镜墟里的树叶都吃光了,大家没了力气……”
凌十八再看众人,个个骨瘦如柴,哪儿走得动?哪儿上得了战场?就在此时,有个人迈着蹒跚的步履。他的手里捧着一碗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肉香。
那人把肉捧给凌十八,说:“首领,趁热吃了去打仗。”凌十八大喜,一人一块,让人把那碗肉吃了。有人问:“大家都吃树皮了,你家哪儿还有肉?”
那人吱唔不答。
凌二十跳上前,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厉声质问:“莫非你是奸细,想毒害我们?”
那人被逼得无奈,扯起了裤子。大家看到了他的腿上绑着一捆新鲜的草药。
那人指着草药说:“这是、是是我腿上的。”
众人听了,无不大吃一惊。
凌十八抱着那人:“你、你怎么能这样?”那人说:“你等亲赴血战,用性命抵抗官兵,我只付出一条腿,算得了什么?”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头领,快走吧,鬼子埝炮台和火药库都被官兵攻占了。”
凌十八高高站在土墩上,举着勾刀说:“墟里人割腿给我们吃,我们有什么理由逃跑,有什么理由给官兵占去鬼子埝炮台和火药库?”
凌十八随即与凌二十分兵,凌十八领兵去救鬼子埝炮台,凌二十带另一队人马,去救火药库。
凌十八引军前进,不一会到了鬼子埝炮台。官兵下正要起义军开炮,凌十八一马当先,冲上了鬼子埝炮台。
两队人马相交。
凌十八挥舞着勾刀,所到之处,杀得血肉横飞。阵上的一个官兵小将看了,在混乱中暗地里弯弓搭箭,觑得准确了,一箭射去,本想射凌十八胸口,却中了凌十八的大腿。
凌十八大叫一声,用手拔箭,不想用力过急,扯出一块皮肉。凌十八拿起那箭,向前奔去,直取那官兵小将。那小将并没提防,被凌十八一箭送过去,正中咽喉。那箭穿脖子而过。官兵小将捂着脖子,跳开几步,倒地而亡。
官兵见了,无不骇然,仓皇而逃。
凌十八引兵追赶。才出半里,凌十八流血过多,突然倒地,昏迷不醒。他腿上的血还在流。
官兵见状,又回头再战。另一队增援的官兵从起义军背后赶来,前后夹击,起义军抵挡不了,上前救出凌十八,退回到罗镜墟里。恰好凌二十带领的另一队起义军也撤了回来。火药库落入了官兵手里。
凌二十令人把守罗镜墟门,然后来看凌十八。凌十八刚从昏迷之中醒来,脸色刷白,说:“敌强我弱,炮台和弹药库失守,罗镜墟守不住了。”说完,让凌二十把所有起义军都请来。
凌十八来到众人面前,脚下碰到一石,突然倒地,他推开扶的人,挣扎着站起来,看到面前已经不足百人,不由泪流满面,说:“你们跟随我大寮起事,转战各地,在此遭到围困,已经无法坚守,今天夜里,你们趁着黑暗出去,回家吧……”
大家泪流满面。
到了夜里,凌十八腿伤发作,染病不起,两目昏花,独自睡在柴草铺盖的地上。忽然阴风骤起,将小灯吹摇,灭而复明,只见灯影之下,站着数不清的人影。
凌十八喝道:“你们是谁?”那些人影并不说话。
凌十八细看,那些人影都是战死的起义军,是他从大寮带出来的人。凌十八过去,扯住他们说话,却觉得一阵阴风,那些人都不见了。
忽然外面一阵惊叫。
凌十八忽然惊觉,才知道是一个梦。然而又是梦非梦。
凌十八立刻叫来凌二十,问:“人走得差不多了没有?”凌二十说:“没走,一个人也没走。”凌十八愕然:“他们都没走?都不要命了?”凌二十说:“他们愿跟随你出生入死。”
凌十八一手掩泪,一手握着他的手,说:“我军亡在旦夕,我现在不得不以大事相托。”
凌二十哭泣:“大哥之事,弟定会付犬马之劳。”
凌十八扶起凌二十,说:“我刚才似乎看到了死去的兄弟,今必死无疑,你趁天还没亮,带领大寮出来的人回大寮去,我留在此,与官兵同归于尽。”
凌二十听了,汗流遍体,泣不成声,叩头流血,转身刚要出去,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凌十八让凌二十扶持着出外看究竟。
时值五更。星光满天。
门外站满了起义军。
一人上前说:“刚才天上掉下一流星,就落在罗镜墟里,就落在井里,不知会不会应兆在首领身上,首领不可不提防……”当地民间一直传说:天上掉下一颗星星,地上就会少一个人。
另一人说:“我们担心首领会有不测,便都来了。”
……
正说中,忽然一人站出来,说:“流星来到我们这儿,必定是上帝派来使者拯救我们,我们是上帝的信众,上帝不会坐视不理的!”
众人看到,那是刚从墟头跑回来的林大冲。凌十八听了,心里豁然开朗,说:“对呀,我们信奉上帝,是上帝的忠实信徒,命运自有上帝安排。”
众人一齐看天上。
林大冲叫道:“现在,只有上帝可以救我们了。”
凌二十紧接着说:“不在此时向上帝祈祷,还等何时?”
凌十八大喜,随即令起义军原地打坐,唱起了《天父诗》、《原道救世歌》,还诵起了《原道觉世训》、《原道醒世训》等经卷。
一会,天大亮。那诵经的声音随风一吹,在晨光里飘到官兵营里。
官兵听了,心里莫名恐惧起来,真的害怕上帝会派下天兵天将来----他们毕竟是血肉之躯,没足够本事惹得起天上的神灵。
叶名琛也十分吃惊,令官兵后撤了三五里,像铁桶一样围困着罗镜墟。在未看到上帝的真实面目之前,他不想轻举妄动。
转眼过了三天。
这天是咸丰二年六月十二日(1852年7月28日)。
天将黎明。
罗镜墟里念经之声惊天动地。这是起义军脱险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天上没任何动静。上帝迟迟没有出现。
有人心里焦急,忍不住说了声:“上帝究竟到哪去了?怎么还不下来?……”
凌二十八大怒,喝斥说:“你怎么能不敬天父?天父正在天上注视着我们,考验着我们,哪允许你妄言惑众?!”立刻过去,举刀便砍。
这时候,却听凌十八说:“刀下留人!”
众人看时,才知道那对上帝大不敬的人是一个老头子,就是那个割腿给起义军煮肉的老头子。
那老头子知道闯了祸,上帝的神圣不可侵犯他已经耳闻目睹,刚才一个起义军念经时不惧放了一响屁,被打得皮开肉绽。那老头子便自个儿打嘴巴,作为口无遮拦的自我惩罚。
这时候,探子来报:官兵倾巢而出,从东面攻进来了。
凌十八问:“谁去给我挡住?”
凌二十从背后转出,说:“我不去谁去?”
没说完便带着人马过去,奋不顾身抵挡。
不一会,又有人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官兵从西边杀来了。”
那人刚到凌十八面前,便趴到地上不动了。他的背后中满了箭。
众人大惊,都看着凌十八。
还没等凌十八说话,林大冲举着斧子叫道:“我一斧一个,不惧官兵他有千军万马。”一声呐喊,带领人马向西边迎着官兵冲杀过去。
不多时,猛然听得金鼓喊杀之声逼近,敌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进。这是中路敌军。官兵看到天上并没动静,上帝没出现的迹象,便分东、西、中三路,每路各分三层五队,全力以赴扑向罗镜墟。
凌十八握着勾刀在手,竭力站起来。他摇晃几下,终于站定了。
无数官兵,各执长枪短刀,杀了旁边的起义军,齐到凌十八面前。
“凌十八!他就是贼头凌十八!”有人兴奋得颤声尖叫。
有人惊愕:“凌十八怎么没跑?”
官兵像没头的苍蝇“轰”地散开,以为中计,等发现并没有埋伏,才把凌十八团团围住。
凌十八慢腾腾地穿一件衣服,这是白色的衣服,是洪宣娇给他做的衣服。
官兵转身便跑,夺路而逃。他们素闻凌十八用兵如神,哪敢掉以轻心?!
没多久,官兵又转头回来,将凌十八死死困在核心。
凌十八若无其事,小心翼翼地将袖子褶皱扯平。
官兵吆喝着壮胆,一步一步逼近。
凌十八突然出刀,砍死了面前十余人。官兵见到凌十八凶猛,步步往后退。凌十八后面的官兵又步步紧跟,缠着不放。
凌十八上下中了数十枪,浑身是血,却凭着一把勾刀,兀自死战。
官兵不敢近前,便远远围定。弓箭手上前,排成两列,一齐弯弓搭箭,箭在弦上。
凌十八掏出火药枪,向着官兵头领一指。官兵头领眼疾手快,转过身去,夺路而跑。凌十八的火药枪又往官兵弓箭队晃动,那些弓箭手拖着弓箭,四下闪避。
凌十八用手擦身上血迹,然而血点太多,总是擦不去,白衣服上就像寒冬腊月里开满了梅花。
官兵头儿乐开了怀:“大家不要怕,他没弹药了。”
弓箭手陆续回来,又聚集一起,以箭射击,箭如骤雨。
凌十八身中数箭,犹自大喝一声,冒箭上前,杀了几个弓箭手。
官兵头领突然叫道:“捉活的!”
官兵停了射箭。
凌十八大叫数声,血淋淋地往前冲,所到之处,官兵纷纷躲避,闪开了一条路。凌十八杀开缺口,往前直冲。
官兵头领怕凌十八走脱,慌忙叫道:“弓箭手,放箭,别让凌十八走掉了。”
弓箭手在凌十八背后排成了两排,个个搭好箭,拉满了弓。
“放!”官兵小头目一声大喝。
瞬间,弓箭像蝗虫一样飞过去。
然而,官兵们一下子傻了眼:那些箭过去,有的插在树上,有的撞到墙上,有的凌空而去……
在这些箭还没到达之前,只见凌十八一跃,然后没了踪影。
“他跳进井里去了。”官兵头领叫了起来。
阳光正好从东边出来,照在洒着鲜血的井台上。
阳光里闪烁着一抹光芒,那是凌十八的勾刀从井口飞出来,向着半空飞去。
还有一枪火药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