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机2

　　眨眼间，草原的夏天便在不知不觉中结束。当秋日降临之时，草原的绿意便在吹起的秋风之中褪去，换作了一片如麦田般的金黄。
　　就是在这样如麦的金色之中，父汗率领十万精骑，会同大周将领杨忠所率的一万大军一同发兵大周的晋阳。
　　努黛将箭矢对准了稻草所制成的靶子，对准中心。
　　“嗖”了一声，箭矢飞得极快，比奔驰的马儿快了太多，可飞得快，并不意味着定会射中正中。可不，那飞箭险些便脱靶了。
　　梅格拉趴在她的脚边，闷声不响地啃着一只才打来的野兔。小主人在一旁练习射箭，梅格拉甚是无趣，便先溜到不知何处猎了头野兔回来吃。算起来，梅格拉已有九个月大，已经能够自己捕猎了。
　　父汗此次率大军出征，摩得奉命留守突厥。为了照顾努黛，摩得每日都会将努黛带到军营里，防止一个不留神她又会不知跑到何处胡闹。
　　摩得年长努黛十多岁，是努黛同父异母的大哥，却是自小宠着这个妹妹。而今，摩得早已娶妻生子。说是她大哥，更多时候，努黛觉着大哥更如父亲。
　　“努黛，射箭时你的手臂可不能抖，”她正用力跺脚时，一身戎装的大哥从她身后经过，弯下身子，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帮她调整着姿势，“放松，别紧张。”
　　哥哥用力拍着她的手臂，帮助她原本有些紧绷的臂膀逐步放松下来。
　　“来，再射一次我瞧瞧。”哥哥又是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努黛从箭筒中取出一支弩箭，搭弓后拉开弓弦。羽箭又是即刻飞出，这回，离中心点便只差了一点。
　　“怎么样，我厉害吧？”努黛转过身，高高抬起头看着哥哥。
　　“还不是我教你？少得意了你！”哥哥竟是不夸奖她，还在伸出右手指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嘴上挂起了坏笑。
　　“哼！我要没那天分，你再厉害也不管用！”努黛来了气——分明就是她进步了，哥哥居然是这幅样子，这叫她如何开心？恼怒之下，竟是用力一打哥哥的腹部。
　　哥哥正要出手拍她，努黛早已瞧见了他伸出右手，拔腿就跑。摩得自然没有待着，赶忙来追努黛。
　　“越来越没教养了！连我都敢打！”哥哥故作恼怒地骂着，“你给我站住！”
　　“谁叫你自大？”努黛如一头小鹿般快速奔跑着，闪过迎面而来的士兵们。营地里的士兵眼见主帅追着小公主，要么强忍着笑，要么实在忍不住，嘴角均是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此时，梅格拉也追了上来，跑到了摩得面前。摩得想往侧面跑，梅格拉便如迅猛的豹子一般冲过来横在摩得面前，时不时还张开嘴发出低声咆哮。可不，小狼一发出叫声，附近的军马即刻发出了惊恐的低声嘶鸣。
　　“努黛！我不打你了，你来把梅格拉带走，我可不想被它咬！”摩得与梅格拉并不熟稔，因而还得靠努黛来喝退梅格拉。
　　“你莫非也怕一头小狼？”努黛转过身，得意地戏谑道，“喂，回来！”
　　和努黛生活了这么久，梅格拉已然通了人性，可不，当小主人一声令下，梅格拉便赶忙转过头，朝着努黛跑了过来。
　　“看你还敢瞧不起我！”努黛拿出铁链子，将梅格拉的四肢捆住，防止它一个不留神会去惹怒军营里出生不久的小马驹。摩得走了过来，眯起眼睛，忽然间就是朝她的面颊上挠起了痒痒。
　　“啊！”努黛最怕的便是痒痒。方才她正得意，竟是忽略了哥哥可是自幼跟她闹到大的，深知她怕痒痒怕得厉害。
　　“啊……哈哈……哈哈……大哥！给我住手！”她的笑声阴阳怪气，不知是哭是笑，听着万分怪异，可面上却是千万头蚂蚁在不住爬着，“你……别让……别人……看笑话……”她说话断断续续着，“咯咯咯”的笑声止不住，在这营地上不绝如缕。
　　“看你还敢打我？”摩得可没有就此收起他的“魔掌”，就这么挠着，看着她在“魔掌”下不住扭动着，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哥哥还比车怙大了两岁，可眼下一看，怎么像是哥哥更为年幼呢？
　　巡逻的士兵们列队走过时，脸上无不是强忍着笑，却是硬硬憋着。就在一旁。梅格拉正不住发出低声的吼叫，奈何双脚被捆着，没法冲上来咬摩得一口。
　　“罢了！不和你玩闹了！免得梅格拉记我仇！”听得梅格拉的低吼声，摩得知趣地不再挠她痒痒。狼虽然嗜血，可对待于自己有恩的，定会忠心耿耿。梅格拉是努黛一手照顾带大的，只怕是比人类更为忠诚。
　　“等父汗回来后，我要去告你状！”哥哥收手后，努黛仍是不依不饶，故作愤怒地瞪着哥哥，而后转身过去，抱起了四肢仍被捆住的梅格拉。
　　“你就尽管开玩笑吧！”摩得哪会怕？从小被努黛状告了不知多少回，父汗也不知骂了他多少回，他早已不怕了，“父汗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的不会回来的，等到他回来了，我看你早把这档子事忘了个干净！”
　　“果真是要这么久么？”临走时，父汗便交代好大哥，此去甚久，务必要照顾好努黛，可努黛始终不愿相信。
　　摩得不再和她嬉闹，拉起了她的手。哥哥的掌心和父汗一般粗糙厚实，被他牵着，酥麻痒痒在努黛的手心爬来爬去。
　　“其实父汗并非真的想助大周攻下晋阳，”走进军帐后，哥哥才开口。他拉着努黛坐下，命士兵将打来的鹿肉在火架上支起，就着做顿午饭，和努黛一道享用，“说是要去合力攻打大齐，父汗不过是想着借此一路上掠夺物资。至于大齐，他可不会真为了帮大周就去折兵损将的。”
　　哎，连帮忙出兵都有如此多的门道，可奈何她将来定会嫁作他国皇后，这些形势，她必须开始懂了。
　　摩得一边往鹿肉上刷着油，一边道：“多掠夺些东西，比什么帮大周还是帮大齐实在多了，反正父汗只是多多少少出点力，好让大周大齐可以来个两败俱伤，到时候他再适时出手，来个出其不意。”
　　“那他当时居然还和大齐说，要把我嫁过去！”一想起这事儿，努黛就是一肚子火。
　　“又不是当真要把你嫁过去？父汗不过是以此让大周和大齐起些不快罢了，这两头，他是谁也不偏帮。”摩得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子，面上的爱怜此刻尤外明显。
　　努黛身形依旧娇小，摩得高大健壮，坐于他身侧，努黛就好似婴孩一般。摩得又生得英气而粗犷，如此一瞧，竟是更像父女，而非兄妹。
　　“大哥……”努黛抿了抿嘴，开口道，“如果现在你是大汗，你老实告诉我，你打算把我嫁到哪儿？”
　　摩得不住拨动着柴火，侧过头看了眼努黛，“哪儿也不让你嫁，我亲自养着你，才不把你送去别处受苦！”
　　“喂！你倒是会妄想！”努黛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感动与温暖，却是如同面前的火光一样不住升腾。
　　“不过话说回来，努黛，你的婚事，其实……”摩得望着她，眼中竟是诸多叹息之色，“哎，别说你是身不由己，父汗同样身不由己，你难道以为父汗真愿意在你婚事上如此折腾么？”说着，摩得长叹了一气。
　　鹿肉的香味开始在帐篷中弥漫，叫人好生馋嘴。
　　“父汗也不愿叫你受苦，奈何眼下天下形势混乱，想要能打入中原，你的婚事必然不会简单。”摩得琉璃色的眸子映照着火光，仿佛闪耀的星星镶嵌在眼中。
　　就在努黛身边，梅格拉闻见肉的香味，原本正趴在地上，此时不觉立起了身子，奈何四肢都被绑着，无法站立，只是歪歪扭扭地站着，一眨不眨望着眼前的熟食。
　　听得梅格拉的响动声，努黛侧过头，摸了摸梅格拉的耳朵。梅格拉抬起头，伸出舌头舔着她的小手，金黄的眸子中似乎暗含些许恳求，恳求努黛解了腿上的链子。
　　“大哥，以后我远嫁，”瞧着身形在一天天长大的梅格拉，努黛低声道，“如果没法带上梅格拉，你替我照顾好么？”
　　此话中的惆怅，似乎一点点盖过了鹿肉的香气。
　　“我可不想被梅格拉咬！”摩得看了一眼梅格拉，只见梅格拉瞪了他一眼，黄色的眸子中警惕之色即刻显现。
　　“哎呀！只要跟你熟了，梅格拉绝对听话的！”眼见大哥犹犹豫豫，努黛不禁急了。她也不知自己会何时出嫁，眼下，看来得尽快让梅格拉和大哥熟稔起来。她解开了梅格拉的脚链，右手轻轻抚摸着梅格拉的毛。
　　“大哥！你来碰碰她！”努黛侧头对摩得道，“你放心，没我命令，梅格拉不会咬你的！”
　　摩得看了看努黛，又瞅了瞅一声不吭的梅格拉，在犹豫中朝梅格拉伸过了手。
　　他的大手摩挲上梅格拉的毛团时，梅格拉的身子微微一动，却是安安静静趴了下来，只是抬起的双眼中警惕之色尚未完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