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绝命书071血衬衫变成红旗

　　070绝命书
　　
　　山哥：我杀人了!我杀了蒙加林!因为他和英四凤乱搞被我撞见，英四凤帮助蒙加林强暴了我!听说你要被判死刑，我就先走一步了，我在那里等你!我在那里等你!我要在另一个世界等你啊……
　　
　　天麻麻亮，雨终于停了。下了一夜细雨，把空气过滤得清清爽爽，无比的纯洁，好像飘来薄荷一样凉丝丝的。空气中还夹杂着其它的香气——那是草木的清香。天空也像被雨洗过了一样，好干净好干净，像是从黑暗里孵化出一个全新的世界。树上的鸟儿在啭啼，花草中的昆虫在鸣叫，普遍地在歌颂雨后清晨山野的美丽。真的，山野清新而透彻，崇大而高远。
　　树仁嫂老早就起床了。她的脸色红润润的，像扑了粉似的。前些日子她与温和又接了一单。她就索性把当了一辈子篾匠的阿爸接到了婆家。久病在床的丈夫丛树仁现在已经头脑清醒了。医生说，他会好起来的，但要好好养病，这给她很大的鼓舞。只要丈夫能好起来，她受点累受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家五口的脏衣裤一大堆，树仁嫂大清老早就在家里用洗衣粉洗了一次，然后到河边漂洗清爽。捶衣棒打在河边的青石板上，像敲鼓似的很有节奏，声音传出老远老远的。
　　这时，石板桥上出现了一个浑身上下裹着泥浆的人，脸上也是灰乎乎的，难辨是谁。“桥上是谁?”树仁嫂惊叫道。
　　“树仁嫂，是我!”那是丛二婶的声音。
　　“你怎么弄成这样?”
　　“我找了八天了，想把山子他阿爸的尸骨找回来，可是还是没找到!”
　　丛山家。屋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在西房，丛山妈还躺着，没有声息。而在东房，房里没两个女人的心头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树仁嫂说：“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看看吧!”小学毕业的丛二婶从信封中抽出一张信纸——
　　山哥：
　　我杀人了!我杀了蒙加林!因为他和英四凤乱搞被我撞见，英四凤帮助蒙加林强暴了我!听说你要被判死刑，我就先走一步了，我在那里等你!我在那里等你!我要在另一个世界等你啊!我当然希望你是被冤枉的，我当然希望你能活着回家。我曾发誓：这一生只有你一个男人!可是，我现在无法面对你，我只能先走一步了!你回来后，不要难为二婶，她也很苦。对英四凤，希望法律不要放过她!否则，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她的!我死后，请把我埋在小宝弟弟的旁边。我最喜欢孩子，孩子中我最喜欢小宝弟弟。从此，我可以天天陪着小宝弟弟一起玩了……
　　温和绝笔
　　十月十二日
　　
　　人不见了，而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的。枕头上放了一封信，信封上写“丛山收”三个字，但信没有封口。读了温和的绝命书，两个女人放声大哭，丛姓人家的老老少少都被哭声召唤来了。
　　丛炳根带人到蒙加林家里去一看，都惊呆了：蒙加林虽然没有死，但他的那条生命的根给阉割了，鲜血淋漓。而村长家象征着权力的电话机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血手印。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医生说，一个小时前，有个女孩子打112电话要他们来的。很显然温和最后没要蒙加林的命，还叫了救护车。
　　但是，温和到哪里去了呢?全村人都出动了……
　　
　　071血衬衫变成红旗
　　
　　山哥一扬手，手里的血衬衫忽然变成一面巨大的红旗，旗上赫然出现五个大字：“世外桃源国”。温和忽然想起了山哥讲给她听的那个有趣的《世外桃源国》的故事。山哥背着她，渐渐地腾空而起，他们像鸟儿一样地飞翔起来……
　　
　　温和来到山坡上的贞节牌坊时，天已麻麻亮。
　　经过多少岁月的流逝，如今贞节牌坊高大巍峨，门楼式的建筑，依然屹立在那儿，被称为磨子村最古老的建筑物了。那两角飞檐翘起，雕刻着出污泥而不染的朵朵莲花。牌坊中间则是三层重叠的砖雕精美绝纶的画案。第一层雕刻着牡丹盛开，彩蝶飞舞。第二层雕刻紫藤枝蔓，盘根错节。第三层便是南海观音手持扬柳枝翩翩而来。图案繁杂细致，玲珑剔透。配上砖的灰色显得很是庄重。两根石柱也是铅灰色的，刻在上面的楹联被风刀霜刃磨得斑驳不清。依稀只能读出中间“莲花”、“蓬莱”的字句了。两根石柱下便是蹲马石，蹲马石也刻着各种吉祥的奇花异草。在牌坊的背面，正中央便是四个大字“丛家牌坊”，下面便是凸刻着二十四孝人物图和花卉图案。当年建造这座贞节牌坊时，描金绘彩，漆红镀白，然而时今都变成灰蒙蒙一片。就连丛氏家族建造的贞节庙堂都毁于无情的风雨之中，惟有残基碎片零乱得到处都是。在牌坊顶上，依稀还能见到顶上端坐着一位美丽的少妇婀娜多姿的石像。
　　八个月前，她和山哥在这里分了手。他现在却在大牢里。山哥没有杀人!一定是被冤枉的!可是，自己实实在在地挥动了刀，割了男人的那东西，也毁了那男人的尊严。她站在贞节牌坊下，仰望着顶端那个美丽少妇的石像。“我虽然失去了贞操，但是我的心里是纯洁的啊!”
　　她扯下了马尾巴上的白丝巾，让长发在风中飘扬。她把红衬衫从裙子里拽了出来，晨风也鼓扬她的红衬衫和红裙子，远远看上去像燃烧的一堆烈火。深沉苍凉的秋风啊，从中感受到了一种生命力的无奈的抗争……
　　徘徊在人世间边际的你要走了。二十岁的你很幸运，因为你拥有伟大的自由——可以自由地选择死亡的时间，死亡的地点，死亡的方式!
　　也许，你在此时想起了山哥向你朗读的他的短诗《弱音》——
　　
　　我用我的弱音
　　千百次奏鸣
　　这是我生命的痕印
　　这是我生命的风铃
　　
　　山哥还能发出一点点弱音，而自己呢?在这苦难而丰盛的大地上，眼前空无一人，脚下只有沉默而孤独的村庄。即使你有声音，也无人聆听!
　　也许，你在久久地回味那神秘的洞窟中青春的生命里最初的骚动。但是，在那杂芜的落寞无情地拷打着漫漫的长夜，当痛苦和孤独总成为黛黑的日子里疯长的主题，你总渴望和那个形体、那个灵魂交合，哪怕闪过的只是那个无法捕捉的影子，也会给予你片刻的抚慰。这个欲望支撑着你独自一人面对严酷的现实。但强暴的利剑最终杀戮了你所有求生的信念!
　　死，是人生最后一个值得隆重纪念的节日。所有的死者都任凭活人打扮，而且死者的意愿是什么，活人不一定知道，也不一定尊重。
　　你要在死前，就把自己好好地打扮打扮。你已经换上最美丽的服装，你的乌黑的头发上还应该有一个美丽的王冠!你这样想着，就在这黎明的山野里采摘幸存的野花，用你曾经编织过无数花篮的灵巧的双手，为自己编织一只美丽的花环。这是世界上最旖艳的花环，戴在你漂亮的头上了。即使你以后变成了坚硬的骷髅，也是埋在艳丽的花丛中的呀!是的，那是鲜花呀，不是残香微晕的落花!人，生是平等的，无伟大、渺小之区分。
　　人，死也是平等的，只要你是不甘屈辱的死去就是死得光荣!就能获得真正的人的尊严——假如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被允许有尊严的话!
　　“山哥，我先走一步了，我在那里等你，我在那里等你，我在另一个世界等你啊!”在凌厉的天风中，这声音带着冤魂般的一种鬼气，在阴森森的山谷里飘荡……
　　温和靜静地躺在磨子村最古老的建筑物--贞节碑坊下面。她不是害，这农药并不是为她配制的。一会儿，剧烈的疼痛产生了一股强大的震摄力，像往墙上打孔的冲去钻通了电，“突突突”地给她的肉体连带灵魂上了残酷的“电刑”。
　　“山哥!山哥!山哥……”她拼命地嚎叫着，在山坡上一路打滾，“我痛啊!痛死啦……”
　　她脸上的五官严重地扭曲起来，往常那天真的笑容被无情地替换成狰狞的面目，那纯情的声音被转换成撕心裂肺的惨叫，鲜血和泪水像蚯蚓一样占领了她的脸庞。这里没有谋杀者，是久久萦绕在她头脑里挥之不去的那贞节观在谋杀她!她那水灵灵的美目不甘心地闭上了，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光采……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的耳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和妹子，和妹子……”那声音就像温暖的阳光，融化了一个冰冻的世界，她就像一条冻僵的蛇一样被焐暖了--跪在她身边的是她日思夜想的她的山哥!
　　“山哥，你不是被判死刑了吗？你怎么回来了？我去看守所要见你，他们不让我见你，不让我见你啊……”
　　“我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现在我逃出了牢房!”
　　“可是，山哥，我的身子不干净了，村长他……”
　　“我知道,这不能怪你.我要带你远走高飞!”
　　“可是我已经喝了农药，我痛啊，五脏六肺都烧起来了，我活不了啦。”
　　“我有解药。”山哥的手心里出现了一颗药丸，有元宵节吃的元宵那么大，白生生地发着亮光，就像电影里看到的仙丹一样闪闪发光。
　　“哪来的……这解药？”
　　“这，你就不用管了。”山哥脱下自己的白衬衫，为她擦干了脸上的血水，那白衬衫变成血红血红的。
　　温和服下了解毒丸，觉得不再疼痛了。“山哥，我们要上哪里去？”
　　山哥一扬手，手里的血衬衫忽然变成一面巨大的红旗，旗上赫然出现五个大字：“世外桃源国”。温和忽然想起了山哥讲给她听的那个有趣的《世外桃源国》的故事。山哥背着她，渐渐地腾空而起，他们像鸟儿一样地飞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