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万汗建哈达国

　　后金建立前的女真社会动荡不安，乱世里英雄辈出，这也为群雄争霸创造了条件、搭建了舞台。有志向和抱负的英雄们，各施才能，各展才华，占地建城，自立为王。此时，一个叫万的人登上了女真人历史的舞台，建立了影响这一段女真人历史的哈达国。
　　这个称为“万”的人，从哪里来？何许人也？他和乌拉部的王族又是什么关系？要说清这个问题，有必要捋顺一下纳齐布禄的主要后人之间的关系。
　　万，姓那拉氏（汉名王台），与乌拉贝勒布颜同为纳齐布禄的同代子孙。《清史稿•卷二百二十三列传十》对万有详细记载：“万，哈达部长也。万自称汗，故谓之万汗。明译为王台，‘台’‘万’音近。明於东边酋长称汗者，皆译为‘王’某，若以王为姓，万亦其例也。”就是说，“王台”是明朝人给他起的名字。
　　纳齐布禄的三世孙都尔机有两个儿子：长子克什纳（也称克锡纳）、次子古对珠颜。古对珠颜有一个儿子叫太兰（也称泰兰），太兰的儿子是布颜。布颜是古对珠颜的孙子，万是克什纳的孙子。用我们今天的辈份来说，万和布颜是同一个曾祖父都尔机。
　　《清史稿•列传十》记载：都尔机的长子克什纳，明朝嘉靖初掌管塔山左卫（在今呼兰河和依兰县之间），在海西女真诸部中很有些势力。因为忠于明廷，又因助明廷剿灭开原城外的山贼猛克有功，被授予“塔山前卫左都督”，赐金顶大帽，这对边疆部落首领来说是最高的奖赏和荣誉了。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对克什纳来说，还不是“非之”的问题了。大家一起出生入死去拼命，凭什么你自己独得名誉和好处，族人中就有人不服了。克什纳大概是有难能同当，可有福不能同享，遭族人嫉恨。
　　大约在1533年（明世宗嘉靖十二年），族人巴代达尔汉纠集了一伙人，趁克什纳不备，冲进他的议事厅，把他杀了。克什纳死，子孙四处逃散。克什纳有两个儿子：长子彻彻穆，次子旺济外兰（也称旺住外兰，汉名王忠）。彻彻穆之子万逃到“锡伯绥哈城”（今吉林市西部永吉县，附近有大绥河）。而万的堂叔旺济外兰逃到广顺关外的哈达河（今辽宁省西丰县小清河）地区，联合在那里的那拉氏人族人，建立哈达部，并成为首领。
　　此一时期，扈伦四部（乌拉、哈达、叶赫、辉发）初步形成。四部之间的征伐也便开始了。四部中势力比较强大的叶赫部（今吉林省四平市叶赫镇一带）首领褚孔格（也称祝孔革、褚孔戈），因为反抗明朝对叶赫部的控制，多次反叛明朝，侵扰哈达部的领地。四部间的争斗首先从哈达和叶赫开始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弱小的组织要想生存、发展，开始的时候都要找一个依靠，要靠拢一个比较强大的势力集团。旺济外兰为了对抗叶赫部，主动靠拢明朝，并帮助明朝用计杀了褚孔格，夺了明廷赐给褚孔格的敕书七百道和叶赫部所属的一些山寨，这使得哈达部势力大增。
　　女真人有这样的传统，有外敌时一致对敌，一旦形势稳定了，内部就开始争斗。到了嘉靖三十一年（1552），哈达部因为内部争权夺利发生矛盾，旺济外兰被叛乱的部族所杀。其子博尔坤舍是个性格懦弱、能力一般之人，觉得自己做哈达部首领对内镇不住那些族人，对外抗击不了其他部落的侵扰。怎么办？为了保住自己的部族，也为报杀父之仇，博尔坤舍下定决心，迎堂兄万于绥哈城来掌管哈达部。是有人给他出主意，还是博尔坤舍想了几天几夜才想出来的办法，懦弱的他，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历史就这样给了万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万迅速来到哈达，很快控制住了混乱的局面。万也确实是个领袖人物，把他放到囊中，果然脱颖而出。他有谋略，善于管理部众，更善于用兵。做了哈达的首领后，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征服邻近的女真人，哈达部势力逐渐强盛起来，于是万以哈达为国，建立哈达国并称汗。
　　这段历史在《满洲实录》上有记载：“哈达国汗，姓那拉（纳喇），名万，本扈伦族也……其祖克锡纳（克什纳）都督被族人巴达尔汗所杀，万遂逃往锡伯部绥哈城，其叔旺住外兰逃至哈达部为部长。后哈达部叛，旺住外兰被杀，其子博尔坤杀父仇人，请兄万为部长。万于是远招来者，近者攻取，其势俞盛，遂自称哈达汗。”
　　成为扈伦四部的盟主。就连与哈达相距远在松花江流域的乌拉部和辉发河流域的辉发部也都受哈达国控制。
　　扈伦四部此消彼长，相互攻城夺地之时，建州女真的势力还很弱小。据说，努尔哈赤曾祖福满有六子，号称“宁古塔贝勒”（满语“宁古”是“六”的意思，“塔”是“个”的意思。“宁古塔”合在一起就是“六个”）居住在今天的黑龙江省的海林市长汀镇的旧古塔村一带。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女真人能有六个兄弟一起上阵，那就很有一番实力了。但他们还是常常遭受邻近的栋鄂部（也称董鄂部）女真人的抢掠。福满以联亲的方式结交万汗，让他的孙子吴泰（福满第三子索长阿之子）娶了万汗的女儿，然后，索长阿向万汗借兵征讨栋鄂部，哈达兵人强马壮，打得栋鄂部望风而逃，再也不敢侵扰索长阿的部落了。“兴祖第三子索长阿为其子吴泰娶万女，盖尝乞兵於万以御董鄂部。”后来，索长阿还是带领自己的部落随着建州女真人逐渐南迁，来到辽东一带。
　　那个时期，是一个叫王杲的人统治建州女真诸部。王杲是汉名，姓喜塔喇氏，又名阿古，满语名“阿突罕”，官至明朝建州右卫都督，和都尔机的长子克什纳塔山前左卫都督应该是同样的官职。这王杲名气不大，但他却有一个名震天下的外孙努尔哈赤。
　　明朝初期，东北的一些女真部落首领虽然接受明朝的封赏，也做明朝的官，但他们并不真的受明朝官吏的管辖和领导，也不服从领导。他们经常侵犯明朝的边疆，抢夺人口和物资。王杲这个人生来聪明机智，通晓女真语、汉语、蒙古等多种语言文字，尤其精于占卜之术。所以，在建州女真人中很有影响。王杲统领的建州女真和蒙古鞑靼部东西呼应，经常扰乱辽东，这让明朝廷很是恼火。可辽东地界，天高皇帝远，明廷对女真人的侵扰也没有办法。
　　嘉靖三十六年（1557）十月，王杲率兵偷袭抚顺，杀死守备彭文洙，大肆进行一番劫掠。边疆紧急军情报到明廷，皇帝召集大臣商讨办法，看来抚也不行，剿也不行。终于有人想出办法：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要想办法让女真内乱起来。这一计策，果真闹得山海关外的辽东大地翻江倒海了。
　　为了牵制建州女真的王杲，明廷任命万汗承袭他的祖父克什纳的职位，任哈达都督。如此一来，万汗在哈达的统治就名正言顺了。
　　嘉靖四十一年（1562）五月，明朝副总兵黑春统军清剿王杲，却被王杲设伏生擒后磔死。这磔刑是一种古代酷刑，割肉离骨，断肢体，然后再割断咽喉，受刑者痛苦而死。此一战，明军大败，王杲威名远扬关内外。于是，王杲指挥建州兵马，犯辽阳，劫孤山，略抚顺、汤站，前后杀死明朝的指挥王国柱、陈其孚、戴冕、王重爵、杨五美，把总温栾、于栾、王守廉、田耕、刘一鸣等数十人。王杲的女真人横行关外，守备辽东的明军草木皆兵。见明军这样无能，王杲的胆子更大了，带兵侵入明朝边境，又掳掠了不少人马。辽东都御史张学颜命令辽东镇抚惩戒王杲。命令一级一级下达，开原兵备副使王之弼把作战任务交给万汗，万汗正想借此机会树威，于是，带领千名全副武装的哈达骑兵进入建州大寨。
　　女真人开战时，几十个人甚至十几个人就可以去攻打一个部落，所以有努尔哈赤十三幅铠甲起兵的故事。千人大军压境，寨子里战马嘶鸣，哈达兵刀出鞘、弓在手、箭在弦，眼珠瞪得溜圆，这架式有踏平王杲的大寨之势。王杲慑于哈达万汗的强势，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上前说好话，归还明朝掳掠的人马，并在抚顺关下盟誓再不侵边，并接受万汗的领导。
　　这一次，万汗是长了脸、立了功，得到明朝很多赏赐；更重要的是，万汗得到明朝政府的支持，在海西扈伦四部和建州女真立了威，成为扈伦四部的盟主，就连建州女真也要受他的约束。《清史稿》说：“是时万所领地，东则辉发、乌喇，南则建州，北则叶赫，延袤千里，保塞甚盛。”
　　这次事件之后，辽东地界的百姓有了十几年相对平静的日子。百姓们盼什么？百姓们就盼太平的日子，有吃的不饿肚子，有穿的不露屁股，有点余钱换点油盐酱醋茶。可一些野心人物，为个人野心或私利，就连这些也不愿给百姓们。王杲就是不甘心受制于人，他更不愿意久居人下之人，他在暗中积蓄力量，于明万历二年（1574），又作乱辽东，掳掠了不少明人和物资。据《清朝前纪》记载：明朝官员裴承祖前往王杲的营寨索要被王杲掳掠的明人，遭残忍的王杲剖腹惨杀，连同带去的从人数十人一并杀死。王杲的残忍让明朝官员闻之色变。就连他的手下，都受不了他的严酷统治，逃入抚顺降明，王杲以此为由带兵大掠抚顺。王杲采取的是游击战，打了就跑，明朝防不胜防，只得以停止与建州的朝贡互市对王杲进行制裁。这王杲更不干了，不能与明朝互市，建州人需要的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无处获得。于是，他又以此为由，言称部众坐困，纠集蒙古的土默特等部大举犯扰辽阳等地。这惹怒的明廷，明朝派总兵李成梁率部出击进剿，王杲战败逃亡。辽东巡抚张学颜命令万汗寻机捕捉王杲。
　　万汗严令海西的乌拉、叶赫、辉发，建州的各首领与明朝通好，并请求明朝开放马市。明朝游击丁仿对万汗说：“你必先擒获王杲而后才能开放马市。”于是万汗带领建州卫都督大疼克等人入边关，谒见辽东督抚，把王杲所掳掠的明朝人员和杀害明朝人员的女真人献给了明廷，马市才得以重新开放。
　　战败的王杲不敢北逃，只得借道哈达，被万汗率子虎儿罕（也称扈尔干）所获，万汗把王杲献廷，万历皇帝亲至午门城楼接受献俘。这让万汗又辉煌了一把。万历三年（1575），王杲被磔于北京。其妻子儿女二十七人被万汗所得。王杲死后，他的儿子阿台不服，打着复仇的名义劫掠边地、袭击明军，又进攻哈达部，再次遭到明军的进剿打击。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就是在这场战争中被明军误杀身亡。
　　在灭王杲的过程中，万汗为明朝立了大功，于是明廷晋封万汗为右柱国、龙虎将军，万汗的两个儿子扈尔干、孟格布禄也被授予都督佥事，赐黄金二十两、大红狮子纻衣一袭。
　　此时的哈达国达到鼎盛时期，其地域东邻辉发部、乌拉部，南与建州接壤，北依叶赫部，部众上万人，沃土千里，海西女真其他三部……辉发部、乌拉部、叶赫部皆受他约束。在万汗做盟主的三十多年时间里，辽东地区基本上处于相对稳定的和平时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是城头变换了谁的旗帜，百姓们还是希望过平安的日子。可是，一些树旗称王的人，打天下时还能考虑到百姓和臣属，可一但天下做久了，便开始为所欲为，忘记了百姓，忘记了一同打天下的臣子们。万汗晚年，哈达国承平日久，于是，他开始欺凌邻近部落，对部属暴虐无常，海西女真联盟开始分裂。当初万汗势大时，叶赫贝勒清佳砮（清佳努）、杨吉砮（杨吉努）兄弟只得忍辱负屈投靠万汗，并把妹妹媪姐许给万汗为妻，对万汗谦恭谨慎，唯命是从，万汗也把女儿许给杨吉砮为妻，和亲联盟，借此笼络杨吉砮兄弟。可是因为祖父褚孔格被万汗的伯父旺济外兰杀害，叶赫贝勒兄弟一直在心里放不下这个仇恨，怨恨哈达人。万汗晚年，势力衰弱，杨吉砮又与蒙古哈屯恍惚太联姻，势力渐渐强大起来。
　　此时，万汗已经掌兵权交给自己的长子扈尔干。在对待下属上，这个官二代扈尔干比他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治兵粗暴凶悍，士兵多有怨恨，纷纷逃跑，叶赫贝勒兄弟把他们尽数收留，就连哈达国的大将白虎赤都忍受不了扈尔干的凶狠残暴，带领部下投奔了叶赫。
　　叶赫养精蓄锐，实力逐渐强大，于是开始进攻哈达部，失地逐渐被收回。南境与哈达为邻，北境与科尔沁、郭尔罗斯相连，东至乌苏城（今伊通县城），西到威远堡边门。万汗如非洲草原上的一头年老的狮王，眼看自己的家族和领地被另一只强悍的雄狮占有而无能为力。哈达损兵失地，势力逐渐消弱，叶赫又挑拨乌拉部与扈尔干为仇，乌拉部也开始不听万汗的号令，叶赫趁机夺回了被旺济外兰所侵占的叶赫八寨。从此辉发、乌拉诸部都不受万汗约束。万历十年（1582）七月，万汗忧愤而死。
　　所以《清史稿•列传十》有：“会万老，势衰，杨吉砮复婚于哈屯恍惚太，以隙复故地季勒诸寨。万子扈尔干所属白虎赤等先后叛归杨吉砮,杨吉砮势日盛,万遂以忧愤死。”
　　万汗死后，遗子四人，分争父业，都想让自己这一部的势力最大化，得到最大利益。第四子康古鲁因斗不过那三个兄长，被迫投奔叶赫的舅父清佳砮，清佳砮又把女儿嫁给康古鲁，支持康古鲁与其兄为敌。兄弟不和外人欺，万汗子孙自相残杀，哈达部日渐衰落。
　　万汗已死，叶赫势力渐强，叶赫首领派人到哈达国，索要以前被万汗夺去的明廷颁发的敕书。这敕书有什么用呢？敕书又分敕命、敕谕，是皇帝任官封爵和告诫臣僚的文书。有敕书在手，相当于得到皇帝的任命。另外，手里有敕书，就可以带领本部落民众参加与明朝的互市，也就是在边境有了合法的通行证，这对女真各部落是非常重要的。叶赫来人要这么重要的东西，扈尔干当然不答应。他回复说：“我父亲因为你们兄弟的缘故忧愤而死，现在你们还想要回敕书吗？”扈尔干不还敕书，并且向明朝告哀。明廷认为万汗过去对朝廷忠心，赐了很多祭品给哈达国。
　　战争向来是政治的延续，谈判解决不了，那只好开打了。此后，叶赫和哈达又多次相争，发生战争。1584年（万历十二年），明朝宁远伯李成梁接受哈达国贿赂的金银及黑狐貂皮，与巡抚李松密谋，以朝廷赐给敕书、赏给麦子为名，诱骗杨吉砮兄弟在开原关王庙会见。杨吉砮兄弟不知有诈，乐颠颠如约前往。半路上，杨吉砮兄弟被明军李成梁截杀。尔后，明军追到叶赫城，围城数日，布塞（清佳砮之子）和纳林布禄（杨吉砮之子）眼见明军来势凶猛，城内兵微将寡，出城议和，愿受明朝和哈达约束，并杀白马攒刀为誓。
　　尽管哈达和乌拉的首领同祖同宗，哈达和叶赫争锋时期，乌拉部并没有参与其中，在国王满泰的领导下，养精蓄锐、积蓄力量，不断扩大地盘，势力逐渐强大起来。
　　叶赫的兴起及哈达的战争，明朝袒护哈达，两次进攻叶赫城，虽然没有城破人亡，也使叶赫受到很大创伤。海西扈伦四部之间的争斗，也为建州女真努尔哈赤一族的兴起客观上创造了条件。
　　“江山代有才俊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谁也不能永远擎着历史的大旗不倒，“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是必然的规律。这一阶段的女真历史，新人辈出，英雄遍地，书写了女真人波澜壮阔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