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项颖病发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6-07-08 09:52:58 字数:3474
“老大,你们把马带上吧。几个孩子脚力不行,可以骑马走的!”人群听到喊声,让出路来。龚医生牵着马站在路边,看着龚老大,看着学俭,一脸的忧郁和无奈。他又看看被徐姑娘和学镒扶着的项颖,声音低沉地说:“孩子,走不动了就歇歇吧。你的头……”然后,他又对龚老大说:“老大,孩子的伤药都在马袋子里。一路上要特别小心……”
项颖被搀扶着,刚才的惊吓又让她脸色煞白,没有一点血色。她无力地看着龚医生,听着龚医生的话,她想笑,想说谢谢,可是,她很累,很无力。她感觉到,如果徐姑娘和学镒一松手,她就会像水一样瘫在地上。要是能躺在床上就好了。可是,她没有家,她没有床。她的家被程守训毁了,她也被她的家伤了,她不留恋项李镇的家。她以为找着学镒就找着了家,没想到自己会这样……
“学镒,我会死吗?我不能死。我死了,项家就没人了。”项颖努力偏着头,看着学镒说。她发现她的声音很小,小得她自己都听不到。
“项颖,不会的。有龚大哥,没事的。”
龚医生听着项颖那喊出的话,心里酸酸的。龚家椅子的人知道项颖的遭遇,听到项颖的“喊”,他们的脸也阴沉下来。为了保住四娃子,他们不得不这样做,他们知道这样做太绝情,可是,有啥法呢?四娃子还要继续传后代。可是,他们面前的学镒兄弟,徐姑娘,项颖,稍有不慎,他们几家的香火就完全灭了。龚家椅子是能帮他们的,可是……
“大头瘟!大头瘟!嘻嘻,大头瘟!”突然,路洞里又传来了四娃子的喊声,接着,就看见四娃子披头散发,衣裤破烂地跑过来。一看洞口的众人,突然愣住了,愣了一会,转身就往洞里跑。龚老大一看,几步上去,拖着四娃子走了出来。
“别打我,别打我。我没银子,我没银子。大头瘟才有银子,大头瘟才有银子。大头瘟,大头瘟……”四娃子喊着,浑身发抖。四娃子的脸上,血痕还是红红的。龚医生来到四娃子身边,喊道:
“四娃子!你装什么疯?”
“大头瘟,大头瘟,大头瘟……”四娃子喊着。
“走吧,把四娃子带回山上去。这小子真的疯了。学俭,你们也走吧。”龚医生说完,拉着四娃子,转身走了。四娃子挣扎着,几个龚家汉子,抓着四娃子的四肢,抬着往山上走去。
“学镒,我冷,我冷……”项颖看着学镒说,她仍然觉得她的声音很小。可龚老大他们听得清清楚楚。项颖的头伤,已经让她的耳朵受到了影响,她觉得声音很小,可是她说出的声音就像打雷一样刺耳。
龚老大伸手探探项颖的额头,很烫。他对学俭学镒说:“咋办?找客店还是回到山上去?救人要紧。”说完,他看着身边的几个人,等着他们的答复。
“不回山上,不回山上,死也不回去。学镒,我们走吧。”项颖的声音真的小了,小得像蚊子在嗡嗡。
龚老大仰头看看天,峡谷上空的天阴沉沉的,一朵乌云像一块黑布盖在了上空。得赶快走,不然得淋雨了,项颖再淋雨,即使不死,那烧也会把她烧成傻子。龚老大不再犹豫,转身牵着马,像回来时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在洞里走着。洞里没法背项颖,项颖迷迷糊糊中坚持着,在徐姑娘和学镒一前一后的提示和偶尔的搀扶下,在洞里走着,爬着,走着。
走出路洞,五个人都上了马,向小镇跑去。
到了镇上,找到客店,店家一看项颖半死不活的样子,摇着头让他们快走。客栈有个客人看到项颖,转身就往客栈里跑,边跑边喊:“大头瘟!大头瘟!龚家椅子的大头瘟来了!”他一喊,客栈里顿时乱了起来。
“老大,你们快走吧!”店家惊恐地哀求着龚老大。
龚老大带着几个人,又找了两家客栈,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形。无奈,龚老大只得带着几个人,上了马,跑上了驿道。他希望能在镇子外找到一个住处,找到一处房子或者一个山洞,然后安顿下来,然后给项颖治病。
驿道也在山谷中弯弯曲曲着,或上坡,或下坎,或石梯。
“学镒,我的头很痛,像要爆了。”项颖对坐在他前面的学镒说。
“项颖,坚持一下。要下雨了,我们不能停。找到地方就好了。”
“还要多久才能找到?”
“快了,就快了,就在前面,我看到前面有房子了。”学镒对项颖说。
“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了?”项颖抱着学镒的腰,头在学镒的背上晃动着。
“真的看见了,别着急,很快就到了。”学镒没有看见房子,他看见的只是那黑黝黝的岩石,看见的像房顶一样的岩石,他只是在安慰和鼓励项颖。项颖冷,项颖头痛,项颖的眼睛开始模糊……这些都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项颖鼓励。
下雨了,雨点开始密起来。
他们走得匆忙,竟然都忘了带雨具。
“学俭,找处山崖避避雨!”龚老大在后面喊道。
“这里不能停!我们在谷底,这里的山崖都是碎石性质的,如果发生泥石流,我们就跑不了了。得找一个半山腰的山洞才行。”学俭经历过泥石流,几个人在大江边经历过山石封洞,一听学俭的话,都明白了,都不再说话,只顾往前继续赶路。
雨哗哗地下起来,不断有雷声在远处的山上响着,闷闷的。瞬间,几个人就成了落汤鸡。这一下好了,找避雨地方的心被冲走了。龚老大指挥着项颖,项颖把额头抵在学镒的背上,不让雨流进眼睛里。马的步子也艰难起来,就像老年人散步一样,一步一步拖着四肢移动着。
转过一个弯,就听见身后轰轰的响声,几个人停住马,回头一看。山上的树向谷底飞泻下来,岩石和泥流咆哮着跳下山,冲进了那沟谷中。学俭说的危险来了,几个人看着呆了。回过神来,几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都在心里庆幸,天不灭我们。然后,转身骑着马继续赶路。没走多久,雨停了,太阳在天空撕裂开一个洞,阳光像箭一样穿过洞口直射下来,照在沟谷里。看到太阳,几个人才知道,已经是中午时间了。
“项颖,项颖——”龚老大喊着项颖,听到项颖“嗯”的回答,他的心放下了。没走多远,龚老大就要喊几声,学镒知道龚老大心里的担心,他害怕项颖“走”了。学镒心里也在哭,他也怕项颖“走”了。
“学镒,到了吗?你说的房子到了吗?”
“到了。项颖,再坚持一会。龚大哥,房子!”学镒先是安慰项颖,说的是谎话。没想到话没说完,转过一个弯,就是一个宽阔地带,那里真的有房子,他激动地失声喊了起来。确实,前面有一座四合院式的房子,是驿站。
学俭已经下了马,已经走进了驿站。
龚老大抱下了项颖,学镒也跳下了马来。项颖已经没法站立了。龚老大放下项颖,弯腰蹲身,背着项颖。徐姑娘在驿站门口等着。
“不行,不行!这天还早,你们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一个寨子,那里有客栈,你们去那里住宿吧。”刚走进院坝,龚老大就听见了拒绝他们的声音。
“大爷,我们不能再赶路了,再走就要出人命了!”这是学俭的声音。
“什么?走路也会出人命?别胡说了,快走吧。我这里没法留你们!”
龚老大背着项颖,走进了驿卒的办公室。几个人浑身滴着水。
“这是怎么啦?”驿卒一看项颖,惊讶地问道,“怎么啦?得的什么病?”说完,他伸手探着项颖的鼻子,探着项颖的额头。
“快背到里面屋子去,那里有床。哦,我这里有干衣服。这位姑娘,你快去给她换衣服。我去熬点汤,这姑娘烧得不轻。”说着,驿卒已经翻出了他的衣裤,扔在木桌上,让龚老大他们自己去处理,然后,他走进厨房烧水熬汤去了。
五个人换了衣裤,学镒和徐姑娘守着项颖,学俭和龚老大走回马身边,取下已经湿透的马袋子,提到房檐下,翻找着龚医生留给他们的药,这是龚医生专门给项颖配制的。
龚老大看着,说着哪些是退烧的,哪些是消炎镇痛化瘀的。找到药,学俭跑进了厨房,没有多久,浓浓的药味就飘满了整个驿站。
汤药煎好了,学镒端着碗,慢慢地嘟嘴吹着,吹了一会,用嘴抿了一口,不烫了。他伏在项颖耳边说道:“项颖,吃药吧。不烫了。吃了药,就不痛了。”说完,他侧身坐在床上,把项颖的头扶在怀里,端起药碗,小心地放在项颖的嘴边。项颖努力动着嘴皮,慢慢地吞咽着药水。
看着两个半大孩子的样子,徐姑娘悄悄转过身,揩着眼泪。学俭和龚老大悄悄走出了屋子,他们找驿卒去了。他们都被两个孩子的过早懂事感动了,这都是灾难逼迫的,就像干旱让果实早熟一样。如果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项李镇,他们哪里会这么早去感受成年人的事情,都还会像纯真的小鸟一样上学,玩耍。
“你们那药可能效果不是很好,你试试这个。是一个客商送我的。”驿卒坐在木凳上,看着龚老大说。他已经从谈话中,了解了几个人的遭遇,他更同情项颖,这还是一个孩子。她一灭,那项家就真的绝后了。驿卒是一个孤人,他深知孤人的痛。他也想有后人,谁知道一场战争,就让他再也没有了传后的能力,他和太监没有区别了。
驿卒五十多岁,人瘦,背有点驼,他没有家可回,就长住在这荒山野岭的驿站里。除了官府的驿站供应和工资外,他自己在这坝子里开了田地,自己种,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