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春风拂面

　　郭红姑来到周家大院并没看到哥哥郭金锁，只有李妈是见过几回面的。又知道李妈和自己的哥哥提过自己的婚姻，只是不知为何就没在提起，搁下了，中间倒又插了周妈那么一节子。如今看到李妈的郭红姑就有点纳纳的了，只想把哥哥的换洗衣服交代下，就立刻离开的，并不想耽搁。让李妈多了心去，反像自己攀着似的。简单寒暄后红姑就说:“李妈”一面递给李妈一个包袱“我哥又有快两个月没有回去了，这是他换洗的衣服我给他送来了，偏又不在。你老就先替我哥收着吧，我就不等了，让东家看到也不好的，没的要给哥哥上眼药。”
　　“红姑娘，那你就坐这儿等一会儿嘛，不碍事的。今天老爷太太姨太太都没在，你哥再有一会儿就要回来了，想你兄妹俩也有体己话要说的。东家也不会上我们下人房里的。对了，你娘身体一向可好！我常听你哥念叨你，亏了你照顾周到，否则你哥也不能无牵无挂的讨这份工啊！”
　　红姑还清楚记得去年哥哥和娘说的那一席话，也知道李妈很是中意自己的，便不似先前那样爽快，便羞红脸，说:“李妈，我不坐了，等哥回来你就给我哥吧，娘还等我回去呢。我照顾娘也是我的本分，哪有哥说的那么好。我娘喝药的钱不都是我哥一点点挣下的嘛。”
　　郭红姑被李妈拉着手，又不好挣开。李妈又是直直的看着自己，红姑更是不好意思了，脸颊早已绯红。眼睛又不知道落在哪处，只躲闪着，正在尴尬难解，却只听门外一个年轻男人在喊:“娘，娘，娘在吗？”随后就是手指磕门的声音。
　　“在呢，在呢，来了，怎么这会来了。”一面答应着一面便松开了红姑的手，去开门。红姑料到是李妈的儿子，哥哥也时常见过的那小子。自己倒也想看看，便顾不得羞，忙拢了拢头发，又扑打扑打身上没有皱褶也没有灰尘的短褂。此时李妈早打开了门，一个壮实的黑短褂的二十左右的精干小伙子，被李妈迎了进来。只听李妈对年轻男子说:“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这就是我时常和你提过的红大姑娘，这次可是见到了。”一面又牵过红姑的手，笑着说:“这就是我家小子，想我了，来看看我。”李妈看着红姑娘低着脑袋，自己的小子也低着脑袋便笑了，说:“怎么都低着脑袋啊！虽是头一次见面，却不是什么外人啊！”
　　红姑早已经羞的滚烫的脸更低下去了，倒是进来的李妈儿子先开口说:“娘，你怎么那使劲攥着人家大姑娘的手啊，人家女孩弱不经风的哪儿经得你老的拉扯啊！”
　　听着李妈儿子替自己解围，郭红姑更是难堪了。李妈也忙忙松开红姑的手，笑着说“我是一看到这姑娘就喜欢的不得了，情不自禁就忘了。我这天天捉鸡杀鸡的手,可是把大姑娘的这双做那细致针线活的手捏痛了吧。捏疼了姑娘，我看看，这样细皮嫩肉。我做惯了粗活又没轻没重的，这手全是老茧子。”又对儿子说:“你是不知道红大姑娘的手有多巧呢！”
　　红姑就笑着说“李妈我先走了。”一面说一面擦身穿过李妈和李妈儿子站着的狭窄的过道，春风拂面般的微风竟在这关着门的小屋轻轻刮起，一种陌生的气息拂在郭红姑那红如晚霞的面上了，更是红面赤耳了。红姑却也迟迟挨挨的走到门边，退开门。没等李妈挽留过来就已经迈过门槛了，头也不回就走了。
　　李妈紧走两步在后面喊:“红姑娘，那你慢走，哪天登门去看你娘啊。”红姑听的真切，却没有回答，只开了大门，早走远了，心都要跳了出来。万万没料到还会遇到李妈的儿子，只一眼自己就手足无措了，平日自己也是东家揽活西家揽活的，并不是见不到一个男人的，今天何至于这样的尴尬呢！自己并不懂。
　　红姑前脚刚迈过门槛，郭老太太便嚷，似很惊讶又很紧张:“丫头快过来，挨着娘看看，这脸怎么这么红呢？你刚进院我就瞧着红，这近瞅不是更红了嘛。你刚才还说你妹子的脸比那秋天的石榴籽还红。我看你的脸却比那盛夏的太阳还要红彤彤。”红姑便依言坐在炕沿挨着母亲，郭老太太用手背贴贴女儿红姑的额头又贴贴自己的额头说:“这也没发烧啊！刚开春节气交替就爱生病，又天天低着脑袋赶着活敢是累的吧。娘这就下去给你弄一碗姜水喝喝，顶顶那寒气。”
　　“娘，石头和梅子呢？”郭红姑见屋里只有自己的娘。
　　“梅子和你弟出去了，这不看天转暖了，梅子就说，出去转转，有的野菜出的早，野菜又是菜又解春毒，这不就和你弟出去了嘛。”
　　“这梅子什么事都想在前头，都能虑到，也比我聪明，想的也长远。”红姑忽然想和梅子背着娘说点悄悄话。“娘，我哪有那么娇气不过是走的急了，刚才我从药铺又照上次那方子给你抓了几天的药，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给你熬吧！”
　　看着姑娘郭红姑回来就有点呆呆的，不似以往有说有笑的，又似不耐烦，懒懒的。就疑惑刚才出门还说说笑笑的女儿，出去走一圈，就无精打采了。郭氏又摸摸红姑的手便说:“手怎么这么凉，快脱鞋上炕躺躺吧。不会是那姨太太难为着你了吧。”郭老太太慢慢挪移下炕忙忙的外屋去了。
　　红姑也摸着自己的脸果然滚烫，回想刚才看到的李妈儿子，心便又突突的了。和自己哥哥金锁相仿的身量，浑厚的嗓音，又干净整齐的穿着。刚进门的他正往屋里瞄着看自己和自己正往门口张望的那一刹，互相躲避的眼神便凝固在自己的瞳孔里了,又驻扎在自己的心里了。此时躺在炕上的红姑,却又想到年前娘和哥哥在家说的话，就呆呆的想:“自己一个大姑娘刚才真是羞死了。年前哥没头没尾的和娘提自己的亲事，自己一个姑娘家又不好插嘴，刚才一见到那人自己怎么还那么的脸红了，让人家不得多心啊！哎……”红姑在枕头上翻过来翻过去的只怪炕太硬,躺的不舒服又回想到:“刚才去给马家姨太太送新做的旗袍，周妈就不似先前那么热情了，对自己冷冷的，本提亲不成，又要认石头当儿子的事被自己又一口回绝。周妈的侄子自己是见过的，不但没什么感觉，贼眉鼠眼的反生厌的很。而且隔三差五就来找周妈刮油，每每也要贴补一角两角的，虽不情愿，周妈也是没辙的事。有次周妈还恨恨的和自己抱怨了这个侄子呢。自己没个男人就这么一个亲侄儿，后半生都要指靠的。在马家处处小心陪着笑脸辛苦攒的几个钱估计都要贴补那无底洞的侄儿了。那天周妈来家，自己的心就咯噔一下，又支开了我，更加害怕是来替那侄儿提亲了，那周妈又是惯会说话的一个女人否则在那样的一个宅院天天太太姨太太的应承，又都讨好的很。给娘两句软话娘心一活就怕应承下来。又急着找回哥哥商量，就感觉更不对劲，还好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并没有只眼里有金镯子，还是问了自己，自己当然是不依的。所以还是退了那金镯子，再看周妈，虽对自己还是老样子。却又要无缘无故的收养石头又大大出乎意外。周妈虽早两年是和自己念叨要领养个男孩和自己过活的，只这两年又不提了。这周妈也真可怜，看到一个男孩就喜欢得不得了了，就要认做儿子的。”红姑想笑又念及到:“也难为一个女人！但是梅子姐弟也实在乖巧自从他们来了，不但没有吃闲饭一口反而是帮了我们家大忙，那马家姨太太的旗袍要是没有梅子我又怎么能做出得来呢！自己的母亲还要照顾，现在什么活都有那姐弟帮衬着我，自己的娘，梅子比我这个亲生女儿照料的还稳妥。自己如今也不小了，出门也是迟早的事。娘没个妥当人照顾我又怎么好出门呢！哥哥在那周家虽绊着身子却能稳稳挣好几个大洋又省了家里的嚼用。娘又认下了这门亲，所以自己并没和任何人提这事，这周妈越老越没个算计了，唉……”郭红姑纷至沓来的昨天只这一刻突然就涌在脑袋瓜里。
　　“丫头，怎么还叹上气了，难道遇到了什么事和娘说说别憋着，憋坏了。”郭氏担心的问。
　　红姑在枕头上欠起身子说:“娘，我能有什么事，你歇歇上炕吧。”
　　郭老太太却也把一碗姜水放在炕沿，自己盘腿也坐到炕里，挨着闺女，说:“丫头大了，总归要出门子的，上次你哥提的李妈那儿子我听着也好，你哥不是也见过好几次嘛，听你哥说，那李妈两口子也是实诚人，又有一门手艺在，让你哥再细细的打听打听也没个回信，虽是穷苦人家，却也有那不着三不着两的人，我姑娘怎么好受那委屈，所以……找个知根知底的我才放心，虽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终归是要泼出去的。但是女儿也是娘身上的肉。”
　　已弹坐起来的红姑，一惊，只奇怪娘为何也提起了李妈的儿子，说:“娘，我不嫁人就服侍你，我要是走了，你就舍得。”
　　“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怎么会舍得，但是儿大不由娘啊！不能因为娘就扯着姑娘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