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孙中山演讲完，回到住所，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这期间他连续做了好几个梦，一会儿，梦到江西的北伐前线胜利，一会，又梦到前方失利……
　　车子从外面开过的声音，最后把孙中山惊醒了。
　　孙中山感到身体非常疲乏，好像散了架。他靠在墙上，侧脸看着窗外。窗外有一阵庞大的脚步声走过，像暴风骤雨席卷大地。他知道，又有北伐的队伍从四面八方赶到了这儿集结。
　　孙中山忍不住站到窗前。这时候，他听见从哨楼那里传来了一阵号声。他心里又涌起一种热流和激情，他清醒地意识到，北伐队伍向江西推进，很快会迎来新的战斗。
　　“侍卫长！”他叫。
　　陈志云及时出现在孙中山的面前。
　　孙中山说：“我军三路向江西进军，快，准备一下，我要到江西去，到许崇智那儿看看。”
　　陈志云说：“孙总理，广州危急，林树巍从广州来，有紧急情况要报告。”
　　孙中山一愣，有些吃惊，他问：：“林树巍来了？怎么不早说？”
　　“他不忍心打扰你，让你休息一会。”
　　 林树巍站到了孙中山面前。他 站在外面等候多时，一见到孙中山，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说：“我是逃出来的？陈炯明把总统府都监视了起来，我逃出来，被一路追杀……”
　　孙中山握住林树巍的手，说：“你得小心点，我不能没有你，总统府也离不开你呀。”确实，在孙中山的心里，林树巍是个重要的谋臣，
　　林树巍的眼里又湿了，他说：“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没把情况带给你。”
　　孙中山问：“总统府有什么新情况？”
　　林树巍说：“陈炯明暗地里与北洋军阀吴佩孚、曹锟相勾结，并和湖南省长赵恒惕搞“联省自治”，处处给你制肘，还暗地里命令所部粤军五十营从广西搬兵回粤，叛逆之心，日益暴露……”
　　孙中山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想不到兢存（陈炯明）竟然这样，太让我失望了。以前，他对我忠心耿耿，言听计从的，可今天却以辞去本兼各职为要挟，迫使我放弃北伐。”
　　陆志云说：“以前他羽翼未丰，指望你壮大队伍，现在他成气候了，便无所顾忌了。”
　　孙中山大怒，说：“谅他也没这个胆子，他就不怕天下人诛灭他？”
　　林树巍听了，把陈炯明派人杀孙中山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孙中山听了，良久，才叹一口气：“看来，前线暂时去不了，我得把后方的事情办好，韶关不容有失，广州不容有失。”
　　陆志云说：“现在，南雄这地方龙蛇混杂，确实不宜久留了。”
　　林树巍也说：“走，孙总理得马上走！”
　　孙中山站了起来。外面的说话声、口号声、脚步声…… 一浪扑一浪地进来。 他往窗外看去，看到青天白日旗在夜空中飘动，他心里很为北伐增添了一种豪情壮志，但是又为北伐的大后方广州担忧。他决定先回韶关，不管怎么样，回到韶关去，应该是当前的第一选择了。
　　一切准备停当。
　　即将出门，外面突然有人高呼，似有事情发生。陈志云跑出去，一会回来，报告说风太大，把旗杆上的青天白日旗吹走了。
　　孙中山沉默不语。
　　陆志云说：“孙总理，外面风大雨大，我感到在对路，很多杀手在虎视眈眈，很多危险在等着，无法预料。”
　　林树巍也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吹走了旗帜，快要下雨了，我看等一会再走。”
　　孙中山却坚定地说：“我孙某人就不信这个邪，天上就是要下刀子，我也要回到韶关去。”
　　警卫早已在外面等候，就一个排，整装待发。
　　陆志云心里焦急，一只手就把警卫排长拉了旁边。他看了一眼警卫排长的脚尖，那儿的皮鞋已经破了一个洞，露出一颗苍白而浮肿的脚趾。陆志云拍拍他肩膀，说：“陈炯明部队一个连军在山沟里，就在路上等着你们的，得想个万全之策呐。”
　　自从孙中山从韶关北伐大本营到南雄督师北伐以来，警卫排长寸步不离跟随孙中山左右，接连几个夜晚没睡好，陆志云的话，无异一声炸雷，更令他提心吊胆。此刻，他皱起了眉头，盯着陆志云可怜巴巴地问：“那怎么办？”
　　陆志云是最会想办法的人，想来想去，在这危急的关头，就是想不出办法来。
　　这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枪响。
　　    陆志云一听枪声，吓了一跳，想也没想便往那儿跑。
　　很多人趴着窗户朝外面张望。有人跑过来，跑过去，逢人就问：“哪儿打枪？”
　　陆志云跑出营房，看到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冲上来，抱住了一个哨兵的腿，撕扯衣服，抓捏他的裤裆。
　　几个士兵跑出营房去驱赶那些闯进来的人，场面霎时间混乱起来。
　　陆志云站在高处，大声叫嚷：“别打了，都给我停手！”他果断地从腰间枪声拔出枪。枪声噼啪地在空中爆响。
　　那群人停住了手脚，然后聚集到一块，往外走。然而再也走不了，警卫排长带着警卫截住了他们的退路。
　　陆志云在他们中间走动，一个人一个人看，看够了，走一个矮个子面前，劈啪地打了两个耳光，厉声问：“干什么打人？”
　　那矮子惊愕地盯着陆志云，尽管他站在人群中很不起眼的地方，然而陆志云还是辨认出他是头目。
　　矮个子向不远处指了指，说：“是他先开的枪。”
　　陆志云看到的是一堵墙，什么人也没有，忍不住又打他耳光。
　　矮个子挡着陆志云的手，说：“你过去，一看便知道。”
　　陆志云墙那边去，看到墙后面蹲着一个哨兵。这哨兵刚来不久，被自己点燃的这场战火吓呆了，这结果他绝对没有想到。
　　陆志云把他扯了出来，看到他还是个娃娃，口气软了下来，说：“大丈夫作事，敢作敢为。”
　　矮个子乘机过去，数落个不停：“就是他，就是他开枪打我们的牛脚，我们的牛已经被人抢了一大半，如果再有人敢打我们牛的主意，我们就人他拼到底，我们是生意人，心痛的就是牛……”
　　那哨兵却说：“我哪是打你的牛？我是打蛇！我看到一条要爬过来，怕咬了你们，就开枪了。”
　　哨兵说着跑了过去，那矮个子跟着，果然看到一条眼镜蛇死在草丛中。那子弹恰好就穿过蛇的头部。
　　矮个子愣住了，张了几下嘴巴，就是说不出话来。他在哨兵面前跪了下去，他腰板挺直，板着脸，任由处置的表情。陆志云感觉到他的呼吸非常急促，并且夹杂着一种浓重的蒜臭味。陆志云冷冷一笑，装什么好汉？他心里怕死！
　　那群人都跪了下来，有人开始嚎陶大哭。他们的央求声此起彼伏：“长官，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错了，让我们回去吧！”
　　陆志云盯着他们，突然说：“你们的衣服，全部给我脱下来。”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孙中山从旁边的墙上拿了一把油伞，大踏步出门去。
　　旁边的人跟在他后面，一齐往外走。
　　孙中山从后门走出营地，看见那些警卫都穿上了老百姓的衣服，这些衣服是从那些牛贩子身上换下来的。
　　然而衣服不够，一个警卫找不到衣服，正在着急之时抬头往上看，有女人的衣服在空中飘动。很快，这些衣服就穿在那个酷似女人的警卫身上，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在走过街上那棵大榕树的时候，孙中山看到了陆志云。陆志云正指挥人在树上拴绳套，已经把一块木板吊了起来，一个脸上粘着五颜六色颜料的画家来回奔跑，忙碌着在木板上画青天白日旗。
　　林树巍从孙中山后面跑了出来。他问陆志云：“你们不知道孙总理要走？还搭台干什么？”
　　陆志云笑着说：“搭台唱戏呀。”
　　“唱什么戏？”
　　陆志云说：“我们就唱声东击西，南辕北辙吧。”
　　林志巍明白了陆志云的用意，说：“这办法好，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到这演讲台，都会以为孙总理还在南雄呢，果然是好戏！”
　　过了两个多时辰，陆志云把留下的几个警卫叫来。他刚要说话，一只猫从他脚下走过，扑到街中。
　　老鼠的哀叫声立刻响了起来。
　　一只过街的老鼠在猫爪下走到了生命最尽头。
　　在老鼠的叫声里，画家用鞋底去拍打猫的脑袋。猫心痛叼着老鼠跑了。
　　画家垂头丧气回来。他的颜料叠被猫带倒了。那画家推着瓶底厚的眼镜，说：“没有颜料了，还有半个太阳未画好，你让我怎么办呢？”
　　陆志云踢着街上的一块石子踱步，心里揣测着孙中山走出了赖达的伏击区，便说：“不急，你以后再画吧。”
　　画家这时候转头去看到陆志云，却看到陆志云带着几个警卫向城外走，一直不回头。到了最后，画家只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美女一如既往地情意绵绵。那是画家前两天画的广告画。
　　电影院里放映着好莱坞的片子。
　　陆志云带着那几个警卫出了城来，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决定往北走，不管怎么样，都要让人无法确定他们的行踪。
　　城边的一间 馄饨馆，每人都吃了点三鲜馄饨和小笼包。陆志云说：“大家多吃点，今天的晚饭还不知道在哪儿。”
　　几个警卫都看着陆志云。一个问：“侍卫长，我们要到哪儿去？”
　　林树巍说：“现在，侍卫长要带我们回韶关。”
　　有人说：“这个方向不是到江西的吗？我们以为去参加北伐。”
　　陆志云说：“我们的任务不变，就是保护孙总理。”
　　有人问：“孙总理不是进入江西了吗？”
　　林树巍环顾四周，然后说：“孙总理出门走的是入江西之路，其实是回韶关。”
　　大家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