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乌蒙磅礴>2

2

作品名称:乌蒙磅礴      作者:施云      发布时间:2016-06-30 20:12:18      字数:5643

  几天前才过了十一岁生日的文琪虽说长得白白胖胖结结实实的,个子也已经只比她妈妈文丽差一拳头高了,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加上自从上小学后就一直在城里,上学放学又是车接车送,就连每年的两个假期也很少回到农村的老家里去接受跋山涉水,上坎过沟,爬高下低的锻炼的她,早以累得像个颜体“大”字般平躺在开满各色小花的草甸上,像睡在自己开满朵朵荷花的睡上去像睡在水床上一样舒适的小床上。她时而用一双充满童趣与好奇的大眼睛像鉴赏稀世珍宝一样专注地盯着蓝得像刚用牛奶洗净的天空,仿佛要寻找着天上那颗只属于她的最亮的星辰,时而左摇右晃着脑袋,像用枪瞄准某个目标一样瞅着像发了疯般跑个不停,笑个不停,姿态变化万千的妈妈和一直忙乎个不得停息的爸爸。也许是因为爬上来太累了的缘故,她没有太多的亢奋,却有着同龄孩子身上难得一见的深沉和不达目的不上休韧劲。“终成大事者,必先有颗处世不惊的心。”这句话,好像专为她而诞生的。但在大美的下,她多少还是有些激动,这也正是孩子的天性。
  “爸爸,爸爸,快看,那朵白云太像一只跪着吃奶的小绵羊了。”她的声音像一双不停地扇动的富有吸力的翅膀,把爸爸的目光吸飞了过来。方雨的头像被相机拖过来似的扭了过来,从取景框里,他看见孩子依然躺在软乎乎的草甸上,并没有像他听到“爸爸爸爸”急促而有吸力的声音的那一瞬间意识里跃出的文琪那样激动得跳了起来跪在地上,虔诚地盯住天空中的云像盯着佛光一样难得一见的奇观。她只是微微侧着身子,把右手像支步枪一样指向他头顶的天空,好像要把那只“羊羔”击毙下来。方雨随着孩子右手的指向看去,天空中不知何时从何处飘来了那朵白云,确实很像只正在跪着吃奶的纯白色的小羔羊。他也像女儿一样侧身躺在草甸上,双手像是被云朵吸引起来似的把相机高举起来。咔嚓咔嚓,相机像有无数个人在同时按锁似的“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地把那只小白羊锁在了相机那张手指甲般大小的胃里。几年来,那一张小小的卡就像是一间可以包罗万象的大屋子,从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与文丽和文琪有关的美丽瞬间。记录妻子的幸福,女儿的成长,成了他义不容辞的工作之一。而我,只能用眼睛收录着他们的幸福,用祷告和保佑驱赶走他们的不幸。我几十年如一日地履行着我的职责,就像他们几十年来一直恩恩爱爱地生活在一起,并各自竭尽所能地用幸福和爱始终包围着他们爱的结晶。人世间的情爱,竟是如此绝美,难怪人间随处可见“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出双入对。
  文琪在开满各色小花的草甸上像马练背,又像滚雪球一样打起滚来。当她滚出大约十米后站起来时,全身衣服都贴满了红的、黄的、粉的、紫的……各色杂濡在一起的花粉涂成的斑点。在阳光的照射下,每一个斑点都在跳跃,都在闪光。她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花姑娘”。不,是花仙子。她简直就是一朵盛开的五光十色的生命之花。咔嚓咔嚓,方雨手中的相机像头吃不饱草的小羊,又不停地把这个名副其实的“花仙子”吃到肚子里那个姆指般大小的胃里,成为她登临乌蒙之巅最好的见证。
  文琪是个爱笑的姑娘。她一边哈哈大笑着向爸爸飞来,一边用双手像读幼儿园时做健身操一样左摆右甩地拍打着衣服上的花粉,仿佛要拍打出另一个自己,或者另一套服装。她咯咯咯的笑声,像一串接着一串的银铃,久久荡漾在乌蒙之巅的牯牛峰上。我仿佛看见那声音汇聚成的金色涟漪,正在一圈圈向天庭扩散,仿佛要在天堂与人间架起一道金色的天梯。通过这道天梯,嫦娥就能抱着玉兔顺利奔月;通过这道天梯,牛郎和织女就能重回人间两情相依。
  
  从极度亢奋中渐渐平静下来的文丽把双眼睁得像一幅望远镜的两个圆圆的镜筒。她把十指卷成两个长管,套在“望远镜”上,对准天上刚才还净如一块蓝色玻璃,此刻却布满了比风筝漂移得还快很多的大块大块的像万花筒一样变幻着花样的白色云朵,像守着一堆堆刚刚采摘来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山头般的棉花,她的心里顿时充塞满一种绵软的舒适的幸福的丰满的快感。她的脸又露出了我们庄稼人丰收时的喜悦。那幸福劲,一点也不比她“跳出农门”那会儿逊色。
  在向天饱了眼福,舒展了身心之后,她又把“望远镜”对准那一座比一座还想跳得更高的山头。她突然想到了“鹤立鸡群”这个词。那一刻,她感觉到自己就是立于群鸡中间的那只鹤,就是“一览众山小”的宛如站在泰山之巅的那只“鹤”。随即,她的脑海里又冒出了“山高人为峰”这句广告语。那一刻,她才是乌蒙山的最高峰。她比海拔4017.3米的气势咄咄逼人的牯牛寨顶峰还要高出1.58米。“鱼跃龙门”的她,这些年一直过得如鱼得水,所以才有闲情雅致一家人前来登临乌蒙之巅。她要站到乌蒙的最高处,成为乌蒙最美的一道风景。此刻,她正在饱览着眼前的风景,而忘记了她就是我眼中最美的风景,也是整个乌蒙最美的风景。当然,她还不知道我是个依附在她身上的“阴魂不散”。
  乌蒙之巅的大海草山的气候是变化万千的。草山的逸云,更是千奇百怪,瞬息万变。静坐于山巅或溪旁,白云带雾擦肩而过,徐徐山风时急时缓地吹来,轻抚脸颊,俨然融入仙境。她终于领略了《东川府志》载的:“重岗绝山,高三十余里,危峰矗立,常有云气覆之,每当晴日,苍翠欲滴,滇中四五百里皆见之”的景致。
  在我们乌蒙山中,流传着这样两句最有说服力的话。一句是“儿不嫌母丑”。另一句是:“站惯的山坡不嫌陡”。作为乌蒙山的最高峰,真正意义上的“地标”,身为乌蒙山中一分子的文丽有所了解。牯牛寨又名降云弄山。山峰南陡北缓,经年雨雪不绝,常有云雾覆之,状如牯牛戏云海,故而得名。相传公元787年,时任南诏国国王的异牟寻效仿中原封禅五岳的做法,在其境内大封五岳四渎。处于疆域之东的大海草山最高峰牯牛寨便被封为东岳降云弄山。
  站在“东岳”之巅的文丽像要看穿整个乌蒙似的,又把“望远镜”对准了山头与山头间或宽或窄,或陡或舒的草地上那些或直或弯,或伸或曲,或粗或细,或急或缓,或去或回的一条条流向大海的涓涓溪流,而那些在草甸中形成的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或高或低,或明或暗的形状各异,清浊不一,深浅有别,就算小得只有碗口那般大小,却也能容纳周边山头与天空的倒影的水潭或者水碗。水碗是我们当地人的叫法。在阳光的照射下,它们像一面面镜子一样闪烁着银光,又像一串串“藏在深闺人不知”的银色的珍珠项链,被悄悄地挂在一座座罗列而生的乳房般的山头间……站在乌蒙之巅的文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人啊,只有站在这四千多米高的乌蒙山的主峰之巅,才能真正感受到什么是乌蒙磅礴啊!”她的眼睛像座巨大的仓库,正忙着把看得清的,看不清的山头、流水、花草、虫石、云朵、阳光等尽收其中。
  “春天山花烂漫,桀骜芳香,碧波荡漾;夏天绿草茵茵,牛羊成群,雨燕云集,溪水清幽雅洁,白曲回转;秋天风嶥云诡,气象万千,云淡天高,绿草水碧;冬天,寒潮袭来,群山银装素裹,万物银雕玉砌,山舞银蛇,白雪皑皑,俨然北国风光,唯余莽莽。18万亩天然草山,生长有牛毛草、黑麦草、红三叶、白三叶等20余种高山牧草。集峰、草、水、光、花、云、雪、洞、情于一体的独特风貌,素有云南的‘新西兰’之美誉,既有内蒙古大草原的神韵,又有香格里拉高原的气势,朴实自然,美不胜收。”她像背书一样,又背起了几天前在网上查到的这段没有注明作者也没注明出处的对于大海草山的经典描述。那一刻,她像混沌乍开,突然间明白了古人说的:“百闻不如一见”的高深哲理了。在那一刻,同时涌进她心里的还有一句名诗:“纸上得来终觉浅。”人啊,这一辈子还真是“活到老,学不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不知要比眼前这乌蒙的峰峦要深邃多少倍!当然她也明白,要真正读懂乌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像她这样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工作,再从丑地方攒到好地方,又从好地方攒到城里的女人来说,她关心得更多的还是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赋予她生存之所的乌蒙。当下的年轻人,关心地域文化的已经越来越少,几乎快要到了“灭绝”的地步。热爱就更谈不上了。好在她对乌蒙还算有所了解,还能携家人登临乌蒙之巅。这使我想到“征服”这个词。征服永远只属于王者。
  正当我的思绪像山峦般一个接一个地展开时,她却像掉进一个黑窟窿一样掉进了另一个思维的陷阱。她听到自己嘣咚嘣咚跳个不停的心仿佛在对她说:你看,那一个连一个的山头多么像你人生经历的一个又一个故事,它们高低有别,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地看似有序却又无序地排列在你的周围,构成了一个又一个发光或者发黑的不停跳动的点;那一条条或横或纵,或粗或细,或曲或直的在阳光下闪射着银色光芒的溪流,就像一条条时光之路,每一条都可以把你带到天涯海角,天南地北,而最终的目的地只有一处,那就是你将永远在那里安息的坟墓。一个人的一生,其实就像搬几次家一样,时光总是一段连着一段的,它们总像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心跳发出的声音,还是一个魔鬼发出的声音,这声音是一个其他人看不铜陵的光环,却像她健身时套在腰上转个不停的呼啦圈一样套在她的思想上,且转个不停。透过转得越来越快的光圈,她看见了一条条诡异的时光之路,光束般在她的脑海里展开。不,不是展开,是由她这个中心点出发,射向了茫茫无边的四面八方。鬼使神差地她就沿着其中一条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时光之路回到了那个关于“乌蒙磅礴”和“金沙水暖”同时并存的时光之路上。那一个个改变了她人生的时光拐点,此刻,就像扒在她足下的被她尽收眼底的一个个山头,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清晰起来,又不断地模糊下去。她像不想让女儿在成长中留下任何遗憾一样不想错过眼前的任何一个景致,就像她不想忘却却又不能完全复原一路走来的脚印和故事。“女人是最怀春的动物。”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我知道此刻除了借用这句话来描述她外,再也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我就像头贵州的驴——黔驴技穷。
  相机在他们一家三口的手中像个海绵宝宝一样跳过来跳过去。时而对准三人中的其中的一人,时而对准三人中的其中的两人,却从未对准过一家三口。因为这一天,他们是最先到达山顶的三个人。也许,今天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登临乌蒙之巅。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照相机那只炮筒般的会伸会缩的独眼在向着不同方向,对着不同组合,找着不同背景“咔嚓咔嚓”地大吃大喝一通后,像个黑石头一样躺在了一块两米见方的摆着饮料、香肠、压缩饼干等好吃食品的天蓝色布中央。他们一家三口像一个三角形一样稳定地坐在天蓝布上,尽情地享受着精心准备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乌蒙之巅”营养午餐。
  为了不留下遗憾,他们一家人要在乌蒙之巅留下一张全家福。方雨在试了几次自拍之后,一家人对照片都不是很满意。于是,最先登顶的他们一致决定要等第二拨游客登顶之后,请人为他们照一张满意的合影后再下山。他们像寻找宝贝一样睁大眼睛搜寻着登山路上的登山者,可却连只鸟影也没搜索到。这一天,他们是唯一计划登临乌蒙之巅的“登山团”。
  这个想法在来时的路上方雨就一次又一次地想过。因为他无数次地回首来路,竟连一只蚂蚁也没看到。现在看来,他们不想留下遗憾也不行了。
  方雨很清楚,这是一座大半年山顶有积雪的很少有人攀登的乌蒙山的最高峰。有记载的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才有人第一次登上乌蒙之巅。他还从资料中得知,在险峻的山崖上,运气好时可以看见体形健硕的野岩羊像在平地上一样疾跑速奔。山中有道教传说和传奇色彩的云门关、仙人洞等高山深谷及神奇溶洞风光。据说在海拔三千米的危崖绝壁处,有一喀斯特洞穴,洞内泥沙之上有牛蹄印,用手抹平后,次日又复现,神秘莫测,又因自古为道家修炼之地,故被人们称之为“仙人洞”。和一家人没有在乌蒙之巅合影一样留下遗憾的还有他们不能到“仙人洞”里去探个究竟。他们毕竟不是专业探险队,更不是探险家。人生也不可能没有遗憾。
  关于牯牛寨,方雨还知道另一件至今也还不鲜为人知的大事件。那是1942年初,缅甸仰光沦陷,中国通向外部的海陆通道全部中断。为保证战争物资的运送,美国陈纳德将军的“飞虎队”在开辟了著名的“驼峰航线”后,又开辟了由“昆明——会泽——重庆”这一当时国内唯一主航线,把急需的军用物资送到重庆大后方。那以后,直至1970年以前,“昆明——会泽——重庆”航线一直是中国航空滇东北主航线之一。驼峰飞行的路线高峰如林,海拔高度接近当时的飞机爬升的高度极限,而且沿途的山脉经常云雾缭绕,所以飞行相当危险,很多飞行员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其中,1944年3月24日坠毁于牯牛寨的编号为C—46—4717的大型运输机,据考证就是“飞虎队”空运总队滇东北坠机里尚未找到坠机确切地点的20架飞机中的一架。而这段历史,长期以来被掩藏在高耸入云、神秘莫测的牯牛寨之中,几无人知。
  在沉思里跑累了的方雨又拿着相机对着文丽母女俩样了样,像突然找到了灵感,又迅速回到她娘儿俩身边,从放在蓝布上的背包里拿起三把伞。女儿文琪像突然明白了爸爸的意图似的,她分别把三把伞柄抽出来,又从医药包里找出一圈白色的医用胶布,把三把伞的三个手柄用胶布缠在一起,做成了一个可调整高度和角度的简易三角架。为了安全起见,她又在爸爸的配合下用胶布把相机稳稳当当地缠扎在三把伞拼成的临时三角架上。看着他们的良苦用心,我真为我只是个他们谁也看不见,摸不着的“阴魂不散”而自愧。如果我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就可以帮助他们圆了这个梦。
  文琪的创造得到了父母的认可。俩人相互使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那掌声像燃放着一串没有火光,没有硝烟味,只有极小声音的我们小时候经常玩的五十响的小鞭炮。文琪的脸上顿时放射出了比过年放礼炮还耀眼的一个比一个还灿烂的盛满了喜庆的光芒。
  他们一家人像拍电影似的,在向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拍摄完全家福后,又像被胶粘在一起似的,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然后又像三个三色花瓣慢慢开放一样手牵着手慢慢把身体向外打开。由于照相机的按钮被方雨拨在了摄像的位置,照相机不仅记录下了这一个个的瞬间,还拍摄下了他们突然响彻云霄的欢笑声。他们的笑声像忽而排成个“一”字,忽儿排成个“人”字的三只大雁,像不想离去一样久久盘旋在乌蒙之巅。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