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品名称:总统府的炮声 作者:小白菜 发布时间:2016-06-24 20:28:55 字数:3340
林树巍被推上了卡车。
卡车已经嗡嗡地发动了,像一个甲虫在寒冷中颤抖。
车上有两排士兵,整齐有序地坐在两边。在一个角落里,堆着几只皮箱和包裹,似乎是从船抢回来的东西。
林树巍站在栏杆边上,朝码头上看,故意说:“刚才忘记拿东西了,还在船上呢,你们去给我拿一下。”
士兵头目高声说:“船早开了,别管那么多了。”
林树巍松了一口气,说:“你放过这条船吧,我和这船没有任何关系的。”
“知道!”头目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这船怕我们到水里拦截,怕我们日后究竟,大副才给我们拍了电报,才知道你在这儿下船的。这次你死心了吧?”
林树巍心里暗暗吃惊,黯然地低下头,说:“你把我拉去到底干什么?”
士兵头目说:“陈司令有令,现在特殊时期,总统府的人员一律不能外出,直到孙总理回来为止,我们奉命把你带回去。”他的神态很威严,车上的人都噤声不语。
卡车驶过坑坑洼洼的路面,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晃荡而过,街道的墙上贴着美人广告,但上面深深浅浅的弹孔还是清晰可见,不规则的弹痕令人触目惊心,林树巍脑海里突然翻滚着隆隆炮火,广州起义的时候,他们在这地方激战的情景记忆犹新。
有人放了个屁。那屁显然憋了很久,最终还是憋不住了。
旁边的士兵朝放屁的愤愤地看上一眼,讨厌地用手地鼻子旁边扇了扇。
放屁的莫名感到了委屈,不满地说:“放屁都不让放吗?哪条规定不让放的?又不是在你吃饭的时候。”
旁边的士兵笑了一下,说:“你的裤裆让放屁放穿了。”
放屁的人迅速地把大腿夹起来,有意识地捂了一下大腿里子,骂:“你放屁,是上车扯裂的。”
大家一齐笑起来。
士兵头目一边笑一边说:“不准嘻嘻哈哈,你们是军人,得注意形象!”
旁边的士兵还是忍不住笑,他感到刚才放的屁像割断喉咙的公鸡惨叫,但他的笑容很快凝固了,他自己包括车上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一个浓厚而浑浊的声音----他拉肚子了。
大家的眼睛都看着他。
那士兵脸苍白无比,他环顾一下大家的目光,小小声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记了昨天晚上吃了很多豆腐。”
士兵头目却瞪大眼睛骂他:“笑呀,看你还笑,笑出屎啦”
大家忍俊不禁,又笑了起来。
那士兵放的屁在卡车的油烟中很快地稀释,然而一旦知道有人拉肚子,大家就觉得一股强烈噪味越来越浓,呛得他们不时捂鼻子。
士兵头目说:“把篷布都拉开!”
车子一边走,那些士兵一边把车上的篷布扯开了。
气氛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汽车经过一个市场,停停走走,前面有耕牛,有摊子、有人群。士兵头目站到车顶上,向空中开了几枪,声嘶力竭地喊:“让开,统统给老子让开。”
那些人依然如故。大家见惯了当兵的,知道不会乱开枪,有人朝卡车吐唾沫,还有一个人蹦起来扬手,士兵头目把扔过来的东西接到手里,才知道是扔香蕉皮。
林树巍冷冷一笑:“你看看你们平日做了多少坏事吧,没人会欢迎你们的。”
士兵头目却得意地说:“我们不怕,我们手中有枪。”
这时候,卡车转了个弯,走上一条山路,由朝南转向东,再去,就是白云山区了。
林树巍意识到方向不对头,问:“你们不明不白地把我弄到哪里去?”
士兵头目不动声色他说:“你说呢?你以为我们还会把你送回总统府吗?哪个人不听话,从那儿跑了出来,都加不去了。”
林树巍浑身一冷,一种直觉告诉他:接着下来的,将是秘密处决!
一个士兵突然报告:“长官,我要车停一下。”
士兵头目厌烦地问:“停车干什么?”
士兵涨红了脸:“我要……”
士兵头目骂:“你究竟要什么?”
士兵捂着下腹,呼吸非常急促,并且夹杂着一种浓重的大蒜味:“我实在忍不住了,要湿裤啦。”
士兵头目还想问什么,但接下去的说话听不到了,一列火车呼啸而来,气势磅礴地从卡车旁边扬长而过。
说时迟,那时快,林树巍突然向车外一冲,两个在打盹的士兵掉到了车下。一个士兵的脑袋碰到石块上才睁开眼睛,胡乱开了一枪。
挡在林树巍面前的一个士兵应声倒了下去。他的胸口被子弹打了进去。他捂着胸膛,来不及晃动一下,就直接掉到了车上去。
林树巍抢到上车后面,纵身一跃,跳出了卡车,然后扑到旁边去,又是纵身一跳,像猴子一样跳到了车厢的空隙上。
士兵头目叫:“停车!”
卡车却加快了速度。
士兵头目向天上开了两枪。车子才急刹着停了下来。
卡车上的士兵都跳下了卡车。
士兵头目一边朝天开枪,一边命令士兵:“上车,全部上车。”
士兵们退后了两步。一个士兵说:“这火车太快了,上不了。”
士兵头目踢那个士兵的屁股叫嚣:“敌人上得了,我们上不了吗?”
那个士兵挣扎说:“他练过轻功的。”
士兵头目一枪把那人打掉了,接着用枪顶着前面一个士兵的背脊,逼他攀上开动的火车。那士兵额上大汗淋漓,他用力握紧拳头,退后两步,然后往前直冲,纵身一跃,他跳得恰到好处,在火车上蹭了一下,又弹回到地上。他抓拉不稳,虽然嘴巴被摔得血肉模糊,他还是顽强而又遗憾地说:“我、我我有恐高症。”
士兵头目便叫嚷:“弟兄们,都给我打。”
大家便一齐向火车开枪。
有人报告:“长官,火车走远了。”
士兵头目还是叫:“打,都给我打。”
又有人说:“纯粹是浪费子弹了。”
士兵头目闭着眼睛,喘着粗气,说:“听到枪声,我就是感到舒服。”
林树巍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先前,他跳到车厢的间隙,便竭力往车顶上爬,谁知爬到了车顶上,却晕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他才醒来了,醒前他连续做了好几个恶梦。火车停住了,车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出站,那些声音毫无顾虑地把他惊醒了。
林树巍的身体非常疲乏,好像散了架。他侧躺在车顶上,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吹干了。
太阳逐渐失去活力。天空中撒着许多黑,那是傍晚回巢的麻雀。
林树巍翻身跳下车,然后大摇大摆上车。
站在列车门口的女乘务员看到他了,却不动声色地瞪眼看着他,一直等到林树巍来到面前,才问:“你怎么坐到车顶上去了?”
林树巍笑:“车顶上舒服。”
女乘务员盯着他,大声问道:“你的车票呢?”
林树巍浑身上下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却捏在手里。
女乘务员朝他怪怪地笑了笑,说:“这是一张树叶。”
林树巍憋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可能吧,怎么车票会变成一张树叶了?”
女乘务员上上下下打量着林树巍,指着站外,大声说:“你,出去。”
林树巍强硬地说:“我有急事,我不能出站,像我这样的人,没办法才这样的。”
女乘务员冷笑了一下:“没有车票,我怎么能放人上车呀?我只认车票。”
林树巍软了,小声说:“我是政府人员,有紧急公务。”
女乘务员斜眼看了看,说:“证件呢?我要看的是证件!”
林树巍一副苦瓜脸,解释说:“我丢了证件,就靠你相信我了。”
列车长闻讯赶来,询问情况。
林树巍再一次向列车长说明,自己是政府人员,有急事,要搭火车。
列车长也问:“你有证件吗?”
林树巍说他证件丢失了。
列车长连看都没看,很不耐烦地说:“我们只认证不认人!你有政府工作的证件,就是政府人员,赶快补票吧!”
林树巍一下就蔫了。他翻遍了全身的口袋,都找不到钱,便带着哭腔对列车长说:“我的钱都丢了,下车时,我叫朋友送钱过来,把车票买了。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列车长坚决地说:“不行,这是上面的规定,就是我老子,搭车也要买票。”林树巍没了办法,他盯着列车长的眼睛,问:“你是不是男人?”
列车长火了:“什么意思?”
“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男人!”
列车长大声色俱厉:“我当然是男人。”
“那你用什么证明你是男人呢?把你的男人证拿出来看看!”
列车长愣了愣,说:“我一个大男人在这儿站着,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林树巍摇头:“我只认证不认人,有男人证就是男人,没男人证就不是男人。”
列车长卡了壳,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
那个女乘务员说:“我不是男人,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好了。”
林树巍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根本就不是人!”
列车员一下暴跳如雷,尖声叫道:“你嘴巴放干净点!你给我说明白,我不是人是什么?!”
林树巍平静地笑了笑说:“你是人?那好,把你的人证拿出来看看……”
列车长不再说话,带来两个铁路警察,要将林树巍拖出站外。
林树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