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为什么而读书

　　
　　朋友圈，人们常常以兴趣、爱好、性情，来分辨别人是否能成为朋友，随着朋友越来越多，就会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圈子，我们叫它“朋友圈”。在一个又一个的圈子里，我们常又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以应付着各种各样的圈子，随着圈子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旧的圈子常常就会被我们淘汰掉，旧的圈子里的人会被我们慢慢地遗忘。我们将这种行为命名为“长大”，将这种过程命名为“成长”。
　　我们都害怕圈子被固定下来，被永远地固定在一个小圈子里，害怕蒙昧的认知那就是全世界。我不知道陈阳的圈子是否已经被固定下来了，不过从他宣称这茶楼的老板是他的邻居来看，他已经认同这里了，或许也已经很难再离开了。我微微摇摇头，目光飘向窗外，那里正有几朵梨花瓣随着微风飘向地面。梨花如此，人生亦如此，并不是所有的梨花都可以飞舞长空，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走出这座小城。陈阳如此，那个坐在玻璃隔间里的人也是如此，我和他们始终不是一路人。
　　“喂，喂，想什么呢？”冯凯饶有兴致地敲击着茶桌，歪着头看着我。
　　“哦，你们在聊什么？”我回过神儿来，歉意地向他笑笑。那个领班小姑娘已经取来了茶叶，正在冲泡，从手法看，倒是很适合这座小城茶楼，动作十分的不专业。
　　“聊了聊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倒是你，刚才想什么呢？”
　　“想起了小山。”我随口答道。
　　“小山？”
　　“曾经也是我们的同学。”
　　“哦，我们有这个同学么？”陈阳也疑惑地问道。
　　“没有吧，不记得了。”冯凯不确定地回了句。随后又笑着看向我，“听说你这几年在外面混得不错啊！”
　　“还行吧。”我暗叹了声，“不过是个小职员而已。”
　　“你算了吧，跨国公司还算小职员！那我们就更没法混了。”冯凯不以为然地笑着道。
　　我也笑笑，没去接他的话，继而又问道：“倒是你们最近如何？”我特意用了“你们”
　　“还好吧。”冯凯有些落寞地笑笑，接过小领班冲泡好的茶壶，挥手向她示意了下，小领班职业化的微笑了下便退了出去，“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摸爬滚打的，什么顺境啊，逆境啊，都遇到过，经历的多了倒是对境遇什么的不怎么在意了。”冯凯接过话头，随后又自顾自的笑笑，给我和陈阳倒上茶水，放下茶壶，依旧带着有些落寞的笑容又看向了陈阳：“阳子，你呢？”
　　“就那样吧。”陈阳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一直在这小城也没什么精彩的经历，比不得你们，不过倒也平淡、随意。”
　　我看了看他们，做了个微笑的动作，也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甘冽、清新、带着些许涩感在口腔绽化开来，犹如阳春融雪般在身体里烘起了一层暖意。我暗自赞了声，看来陈阳所言不虚。
　　茶，我无声地笑笑，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苦涩、甘冽之感再次袭来，微微摇摇头放下茶杯。茶，饮茶之始，涩与甘并济，浑然而真粹，然再回味，则只余甘，而涩无迹，正如人生，历经千变万化而能与人言者只二三。
　　“比不得你们的。”陈阳笑着摇摇头，“你们都是在外面混的，见过大世面，经过大场面的人，而我却一直蜗居在这座小城里。刚开始的时候，看着你们一批又一批地离开，我也有过冲动，也想出去闯一闯的，可是后来……”说着他又摇摇头，继而岔开话题，继续道：“在这小城虽比不上外面精彩，但也胜在踏实、安稳。”
　　“我没听错吧！”冯凯笑着道：“安稳、踏实这样的词儿能从你阳子的嘴里说出来？你上学时可不是这样的，你那时疯魔着呢！你说你那时什么事儿不敢干！什么事儿没干过！和老实安分根本挨不着边儿的！”
　　陈阳又笑笑，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继而又抬起头，端起茶杯向我们敬了敬，“那时候不懂事，光知道由着性子胡闹了，长大了出了校园才明白，任何事情并不是由着性子胡来就可以的。”陈阳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冯凯，又看了看我，“我不像你们，你们都是好学生，而我不同，我天生就不爱学习，你们能有现在这样的境遇，其实不足为奇。”
　　“我可不是好学生。”冯凯撇撇嘴，随后又指了指我，“好学生在那儿呢！晓旭才是好学生呢！”最后又加了句，“这可是大家公认的。”
　　好学生，我自嘲地笑笑，回首学校生涯突然觉得那段岁月是那么的模糊，那么的不真实，就像是在看墙壁上自己的二维投影，虽然明明知道那影子就是自己的，但却怎么也无法把自己带入影子中。看着那影子在如山的课本中埋头苦读，在如海的考卷中奋笔疾书，突然觉得那时的自己好可怜。
　　为什么而读书呢？
　　我苦笑着摇摇头，“你们为什么而读书呢？”我抬头看着他们，希望能从他们的答案中得到一丝释然，希望能让那被埋在墨迹中的影子得到一丝慰藉。
　　“为什么而读书？”陈阳大笑了起来，“我不喜欢读书，也许正应为不喜欢所以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吧。为什么而读书！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不喜欢读书？那这个问题还能有点意思！”
　　“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读书。”这是冯凯的回答，之后便沉默着，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水，好似那里有着自己的往昔，好似他正在看着那个也曾经被埋没在粉笔烟尘中的自己。
　　一时间我们皆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冯凯才叹了声，似有似无地笑笑，那笑容苍白、凄然。我突然觉得这笑容好似便是他对自己的那段岁月所做的最后的盖棺论定。继而冯凯好像收拾好了心情，笑着又向我问道：“你呢？你为什么而读书？”
　　“为什么而读书？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牵了牵嘴角，做了个微笑的动作，“我的父亲喜欢喝酒，每次喝多以后都会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题，他总是在说，他高考没考好，错失了上大学的机会。总是会在酒醉后畅想，如果能重来的话，他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我的母亲也一样没上过大学，她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她的弟弟，虽然她很少说起这事，但我们都知道她一直对这事跟耿于怀。在我的记忆中他们总是在为我争吵，总是在督促我，总是在警告我，总是在说，要我好好学习。总是在向我灌输，只要读好书就会拥有一切。”我苦笑了一声，拿起茶杯把渐凉的茶水徐徐倒入喉中，默默摇摇头，目光又飘向窗外，梨花依旧在空中旋舞，虽然风已经不再是刚才的那阵风了，花也不再是刚才的那些花。
　　“为什么而读书？”我深吸一口气，拿起茶壶重又给自己续满茶水，抬起头微笑着看着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而读书，也许读书是我那时唯一能做的事情，还好那时的我比较擅长这件事。”
　　“能有一件擅长的事情也挺不错的。”陈阳举起茶杯对我示意了一下，和善的笑笑“不管怎么说，你有了今天的一切，应该说是你擅长读书的功劳。”
　　我也举起杯，算是回敬。擅长读书？我暗自笑笑，那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不过是在臆想中“能拥有一切”的自我欺骗罢了。
　　“拥有一切”那时的我能想到的“一切”，也许只是父母不再争吵，一家人能能安静和睦的生活，就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相亲相爱。也许，最好也能有她的身影，最好每天早晨都能让我看到她的笑容。
　　可是现在呢？现在我已经长大，在别人眼里，算是个事业有成的人。可回眸过去却猛然发现，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和那时想象中的“一切”完全不同，我的父母依旧在争吵，没有丝毫改变，并没有因为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就业而好转。我也像很多人一样，飘在一个陌生的大城市里，我在那里上班、下班，我在那里吃饭、睡觉，我在那里恋爱、结婚。慢慢地陌生变成了熟悉，慢慢地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慢慢地习惯了拥堵的交通、污浊的空气、同事的排挤、上司的斥责和那永远完不成的工作、永远清不空的老婆的购物车。
　　每天昏昏沉沉地起床，在噪声和尾气中穿过半个城市，到达那个充满过心斗角、充满冰冷斥责的牢笼，然后马不停蹄的开始新一天的工作。每天都有着无数的会议要开，每天都有着无数的电话要打，每天都忙得像个陀螺，每天都分不清是为自己而忙，还是为了别人。然后每天都会在夜色阑珊下才能再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去横跨那半个城市，再次穿过无数红绿灯，再次回到那个冷寂的小屋，最后形似透明的穿过老婆的视线，爬上属于我的那半张床，再次昏昏地睡去。
　　这就是我现在拥有的“一切”，父母依旧在争吵，逃出了校园却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围墙中，并且早已模糊了她的身影。
　　这就是我的生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像是个死循环，只余下不停的重复。说起来这种循环和学生时期好像没什么两样，所不同的，也许是那时的我还会胸怀希望，还能找到坚持的理由。
　　回眸往昔，有时我也会很好奇，也会很奇怪，那时的我是如何做的呢？那时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呢？那时的我们都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