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很想见到却又害怕见到的人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来，月影觉得这阳光有种特殊的味道，很奇怪，阳光怎么会有味道呢？月影仔细辨别了一下，却是辨别不出，这种味道竟是无法用语言描绘！
　　“你醒了？”如此冰冷的语气，想来在阆苑宫也就只有那个万人敬仰的母后敢对自己这样说话了。月影转目，果然西王母就坐在床边。
　　话说西王母见月影睁开了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却就是不看自己一眼，心下就升起了一股无明业火。但月影那迷醉的眼神看向自己时，又禁不住一阵心疼，“你呀，那可是琼浆玉液，就算喝闷酒也要想想自己的身体受不受得了，竟然喝了整整一壶，可是要醉死吗？”
　　“可不是喝闷酒，女儿是敌不过美味的诱惑，想我千杯不醉的酒量，居然喝了一壶就醉倒了！”这位母亲表面虽然严厉，但却是切切实实关心自己的，月影心下欢喜。
　　“公主，您又拿琼浆玉液和凡俗的酒比！公主就是前世喝一壶也得醉，您前世可是天神！娘娘怕您伤身可是用了一大锅醒酒汤呢，要不公主肯定得醉个十天半个月的！”银雀道。
　　月影面上一红：“让母后娘娘担心了！”
　　“行了，快起来梳洗一下，母后教你神技！”西王母道。
　　“女儿多饮了酒，头昏沉沉的，母后饶了女儿今天吧！”月影道。
　　“别啰嗦！”西王母刚要起身，却被月影拉住了，月影娇声道：“不嘛，母后，不是女儿偷懒，委实是头疼得很！”
　　西王母和银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月影见西王母还是不许，索性扑在西王母的怀里可劲撒娇，“母后娘娘，就这一次嘛！”
　　西王母瞪大了眼睛，银雀可是吓坏了，她家娘娘脾气不好，公主前世可是从来不敢这样放肆！
　　“公主！”银雀好心提醒着。谁料月影脸色一沉道：“银雀回避吧，我好好劝劝你家娘娘！”
　　银雀吓得小脸煞白，西王母则是推开月影起身道：“本宫还有事要去天帝那里，你接着睡吧！”说罢便走了。
　　月影又在床上懒了一会儿方起身到花园里闲逛。阆苑宫是五界中最美的景致之一，月影畅游其中，满心欢喜，宿醉方醒，就又醉倒在这美景之中。在瑶池畔坐了一会儿，又去蟠桃园赏玩了一番，回到宫苑之中，但见粉妆台榭，琼锁庭轩，秀美非常，转过了几道回廊，忽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隐着一个僻静幽深的小院，院中一雅致小楼翼然于名山秀水间，意韵非凡。月影想也不想便要进去，银雀赶紧拦住月影道：“公主，这里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为什么？”月影问道。
　　“娘娘不许公主来这里！”银雀搬出西王母这尊大神，她家公主就不敢进了吧，可谁料月影一点也不怕西王母，一闪身便窜了进去，“她不让我进我偏进！”
　　“唉，公主！”银雀吓坏了，赶紧跟上。
　　
　　月影闯了进去便见琴台前端坐着一位绝世美女，那女子如雨后红莲般，香艳无比，俏丽非凡。月影觉得这女子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却又那样明晰。月影不知不觉走到美女面前。
　　那美女抬头看向月影，月影便觉心神一荡，月影纵然为女子，也难免心动。
　　“你来了！”声音绵软动听，却蕴含了极复杂的感情，美女的眸子似一弯清澈却不见底的深潭，潭中爱和恨的波纹交错荡漾，还有浓浓的怜惜和深深的叹惋。
　　她怎么这样看着我？月影的心猛地一颤，自己的心好像和她有点联系，她们的心跳是一致的，仿佛共用了同一颗心脏，月影由错愕转为恐慌，“你认得我？”
　　那美女笑得更加复杂，“你不认得我？”
　　“你是谁？”月影更加恐惧了。
　　“我是谁？”美女笑得意味不明，“一个你很想见到却又害怕见到的人！”
　　“我很想见到却又害怕见到的人？”月影有点丈二和尚，难道她是我前世的朋友，我做了坏事得罪了她？月影紧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
　　“哈哈哈哈……”美女凄然而笑，她并不答话，素手抚弦美妙的琴音便流淌而出。
　　美女的琴技决不在她的美貌之下，绝丽的琴音将阆苑宫养着的两只凤凰引来，在小院上空盘旋不去。
　　月影粉嫩的小脸却是褪尽了血色。
　　庭院深深，风景如画，一位态生两靥之愁美女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她曾那样深情地望着自己，那样深切的盼望着，她弹的也是这曲。这本是一首笛子古曲，母妃将它改编成筝曲，婵媛公主那样深情地边弹边唱：“冷月无言伴丽人，花间独饮一壶春。清风乍起惊旧梦，红泪未解忆君恩。一曲歌尽前朝事，两鬓霜染今宵魂。寂寞不悔相思苦，瘦影临屏盼佳音。”
　　往事潮水般袭来，月影眼睛湿润了：“娘……”月影低低自语，泪已无声跌落，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她一定会乖顺地认下婵媛公主，一定不会做出弑母这种禽兽之事！时间真的可以倒回吗？
　　一曲罢，美女看向月影，月影失控上前抓住美女的手激动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那美女仰天苦笑，眼角追着晶莹的泪滴和无限的恨意，“我是谁？她问我是谁？”
　　美女深深地望着月影道：“活得太久了，我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只记得我女儿说，我是个蛇蝎心肠、轻浮淫荡的女子！”
　　月影震惊，她眼前又浮现出武林大会上那悲痛的一幕：
　　月影丧心病狂地甩开婵媛公主，“叫你一声娘？”月影失笑道：“你别做梦了，我怎么会认你这样蛇蝎心肠、轻浮淫荡的女人做娘！”
　　“蛇蝎心肠，轻浮淫荡？”婵媛公主目眦尽裂、音容凄断、一恸几绝，她激动地上前一步，剧烈起伏的胸口抵在了月影的剑尖上……
　　月影再不敢往下想，她怕想起从母亲胸口涌出来的那汩汩鲜血，那是和自己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啊！
　　至此月影可以断定眼前这位美女的身份了，“娘，你是我娘！”月影激动得泪光莹莹，她说得不错，婵媛公主正是自己想要见到却又害怕面对的人！
　　美女气急败坏地甩开月影，“谁是你娘！”
　　“娘！”月影跪倒在地牵着美女的衣襟道：“月影知道您恨我，娘，女儿对不起你，你若生气就打我吧，可就是别不认我啊！”
　　美女恨得牙痒痒，一扬手就要打月影，后面的侍婢急忙抓住美女的手臂：“公主，您是天神，玉禅公主不过是一个小仙，哪里禁得起你这一巴掌！”
　　“滚！”美女挣开侍婢，用力过猛，侍婢摔倒在地，美女这一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侍婢的脸上。
　　“铜雀！”银雀见铜雀挨了打，关切地扶起了她。
　　那美女怒气还未消歇，恨意昭彰的眸子恶狠狠地看向月影，月影吓得一哆嗦，但自己做的孽就要有承受的勇气，娘，你要打就打吧！
　　银雀急忙挡在了月影面前，“瑶姬公主，娘娘吩咐你不许见咱家公主的，你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就不怕娘娘怪罪吗？”
　　“怪罪？”瑶姬笑得极具讽刺，“本公主倒要问问母后造成这样的结果她是不是很满意，是这丫头非要抱着我喊娘的，我就是违反了她的意愿又如何，你大可以问问她，她好不好意思责罚我！”
　　瑶姬？她是瑶姬？月影眼中慌乱，我母妃不是瑶姬转世吗，怎么是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瑶姬也是母后的公主？那我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不可能，不可能！月影越想越怕，汗水早已湿透脊背。
　　银雀将失魂落魄的月影拖起来，“公主，她不是你娘，她是你姐姐，在人界的齿序都不做数，我们只认天序！”
　　“算了，你也是个可怜人，我不怪你，你的俗世生母也不会怪你！”瑶姬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月影的声音都颤了。
　　“瑶姬公主，你别忘了娘娘的吩咐！”银雀厉声提醒道。
　　“本公主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侍婢插手！”瑶姬极其不满，她扶着月影坐下，一双如雪的柔荑抚上了月影的脸颊，她满是爱怜地道：“母后封口也是为了你好！你要记住，在人界的种种不过过眼云烟，你别忘心里去，你如今修得仙身，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人界的事、人界的人都忘了吧！”
　　“忘？为什么要忘？”
　　“难道做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仙女不好吗？”月影的眼眸干净得什么都没有，她这么美好、这么无辜，哪堪这样的现实，瑶姬觉得心里一阵抽痛，对于月影她此刻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女儿虽然修成仙身，但真心希望以后能和娘你，还有父王、母妃、哥哥、师兄们在一起共享天伦，这十几年的感情哪里是说割舍就割舍的，这两日没见父王、母妃，心里挂念得很，娘可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瑶姬的神色一凝：“不知道！”
　　不知道吗？不知为何，月影有种强烈的感觉：她在说谎。
　　瑶姬在短暂的焦急过后转为了悲叹，继而怅然地望向东方。月影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东面有什么吗？月影看到的无非就是阆苑宫的秀丽景致。
　　瑶姬在转向月影时又转为哀怜：“聪明如你，一定明白我和母后都不会害你，记住我的话，不要去问前世的事，也不要挂念人间之事，忘掉所有，快快乐乐地做一个仙女！”
　　“忘掉所有？”月影茫然不解地望着瑶姬。
　　“对，忘掉所有！”瑶姬重重地点头，“知道越多就越痛苦，不要去问母后为什么，不要去打听你的前世，记住我的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月影深深地不安，“月影问过周围的人，但是她们都讳莫如深，不肯回答！”
　　“你只需记住我的话！”
　　“为什么？”月影只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答应我！”瑶姬是那样的恳切。
　　“娘？”
　　“答应我！”瑶姬的语气带有一点威胁的味道。
　　“嗯！”月影点头，“月影相信你是不会害我的，我要做一个快乐无忧的仙女，再不想也再不问了！”
　　“好！”瑶姬终于释然地笑了，“我要走了，近期都不会再见你，我们蟠桃仙宴见！”
　　说罢瑶姬便化为一道金光消失在空气中。
　　“娘！”月影扑过去想要抓住瑶姬，然而握住的不过是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