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半枪声
作品名称:父辈的战争:1949恩施剿匪记 作者:殷海 发布时间:2016-06-06 15:31:32 字数:5264
划过长空,冲破黎明的寂静。哨声、口令声、步伐声、劈刺的杀声,响成一片,雄壮嘹亮,杂而不乱,十分庄严威武。
五峰山下的练兵场,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一个平地,里面所有的一切装备都一目了然,一点也不象兵营那样的规模。只见那兵营大门是一个木栅门,大门口插着一面‘八一’军旗。旗帜在晨风中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练兵场的旁边就是清澈的清江河,此时的清江河水缓缓的流动着,翻起的波浪正呤唱着欢跃的歌儿。
独立团一连连长周吉山,军容整齐,腰间的橙色皮带上,佩一支玲珑的手枪,更显得这位二十七岁的青年军官精悍俏爽,威武高大,健美英俊。
清江如碧玉,迤逦在五峰山脚下。青山绿水,蓝天如洗,河面上凉风阵阵,深不可测的清江江面涟漪微微,江边的沙土新鲜而松软。他来到恩施就爱上了这条江,爱她的贞洁,爱它的文静,它就像杜甫诗中幽居空谷的女子,少有尘世的烟火气。
他记得在坐船过河的时候,船老大讲,清江里的甲鱼很大,以前站在山顶上就可以用步枪猎杀的。在好的季节里,在清江里泛舟,惬意得很,可惜现在世面上还不太平,时常有土匪出没。我们穷苦百姓真希望解放军尽快消灭土匪,让我们过上安宁的日子。
现在他站在岸边,看着脚下的清江,早晨清凉的空气带着清江的气息扑面而来,在清江边上,还可以看到一些不久前被土匪烧毁破坏的痕迹,在清澈的江水中显出一片残破的倒影。
他快步向一连练兵场走去。当他出现在练兵场栅栏门里一米高的土台上时,值班排长一声“立正”,如涛似浪、热火朝天的操场,顿时鸦雀无声。
战士们庄严端正地原地肃立。值班排长跑步到土台前,向周吉山报告了人数、科目后,转身命令一声:“按原科目,继续进行!”随着这响彻全场的命令声,操场上又紧张地沸腾起来。
周吉山仔细地检阅着英雄班长张飞的劈刺教练。连长在跟前,战士们更起劲,汗气升腾,刀霜凛冽,动作整齐勇猛,精神豪爽激昂。周围的空气也在激荡和卷动。
半点钟过去了,五峰山上的红太阳,刚露出半边。营部的值班员——通讯联络员,气嘘嘘地跑到周吉山跟前。
“报告!”他行了军礼,“报告邹连长!今天清晨,接军管会王主任电话,命令我连立即准备出发,全部轻装奔袭。详细情况书面命令马上就到。命令到后,要立即行动,特别强调一分钟也不许耽误。现在我等候您的命令。”
这个情况,显然周吉山是没有想到的。他略一思索,立即回答:“你马上去报告王主任。按你的口述,我先来调动部队。”
“是!”通讯员答应着。转身跑出练兵场。
周吉山立即命令站在他身边的司号长:“发号!命令连队紧急集合。”司号长遵命一一发号。
顿时号声由远近不同的距离和四面不同的方向,此起彼落地交响起来。号音刚落,司号长向周吉山报告:“报告连长长,部队全部集合完毕。”
此时他感到情况突然,可是,因为作战是他的天职,他的脑子像筛子一样,本能地过滤着所有应该消灭而没被消灭的对象——“国民党特务,伪政府的警察官吏,大地主,惯匪,这些罪魁祸首,虽然他们的部队已被消灭,但他们自己还没被毁灭,他们是不会甘心情愿灭亡的。他们要挣扎,他们要变天,他们要卷土重来。”
“是的,就是这样!”周吉山反复地考虑后,肯定地判断着。立在操场上,张望着通往县城的大道上,口中喃喃地说了句:“匪徒不除,遗祸无穷!”
路上一股尘土飞扬,两人两骑飞奔在尘头前面。战士牛拄,这个机警的小战士,跑步迎了上去,把手一扬,喊道:“通讯员!连长在这儿。下马!”两个通讯员勒住马头,跳下马来,一个牵马,一个紧张地跑到周吉山跟前,行了军礼,将一份命令交给邹云蒲。
他拆开了命令,急速地看着,脸上呈现出一点紧张的表情。回头向连部急步走去。此时连队的干部,已在等候着命令,在判断着敌情。
“命令来了!”周吉山一进门心焦地说了一声,所有干部便向他围过来。
周吉山把命令交给扬大军,说:“你读一下吧!”
李文龙将命令迅速地展开,大家的眼睛紧盯着这张命令。
命令:
盘据大峡谷营盘岭上的匪首,纠集一百余人,于昨夜突窜木鱼寨,大肆烧杀。命令你连立即出发,轻装急袭。切断匪徒窜山归路,以彻底消灭匪徒,此令!
门外的战士江涛早已把车发动,这是他的老习惯,每当连长有任务的时候,他总是把所需要的一切,预先准备得格外周到。他年龄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已是一个身历百战的老战士了。人都称他为“小兵老战士”。
周吉山坐上吉普车,急驶到一连操场,向战士们一挥手,一声命令:“上车……前进!”随着这声命令,战士们纷纷上到两辆刚从战场上缴获来的大卡车里,冲向大峡谷的山路上,尘土飞扬,向木鱼寨急驶而去。于是,清江岸边,骤然响起剿匪的枪声。
汽车驶到峡谷的前山,扼住了入山的要道。可是呈现在眼前的鱼木寨,已是一片熊熊大火,浓烟冲天,周吉山已判定敌人可能正要逃窜或已经逃窜。不能再等,一声号令,战士们飞快的从车上下来,从宽大的正面压下山来,奔向大峡谷向鱼木寨猛袭。刹那间,部队钻入了火海,埋入浓烟之中。晚了!六点钟以前匪徒已经逃窜,扑了一个空,鱼木寨一片惨景,令人胆寒。
周吉山把手一挥命令道:“救火!”一百多战士纷纷前去,一起向这无情的熊熊大火搏斗,经过一个小时的奋战大火终于被战士们扑灭。
而现在寨子里大多数山民的房子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黑漆漆的只剩下一面山墙,没有燃尽的地方还有星星点点的火苗,丝丝缕缕的冒着黑烟,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冲鼻孔,到处都是被烧焦的废墟,丑陋不堪。
寨中农协主席田忠义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人们脸上惊恐的表情一览无余,此刻院子里喊叫声、哭泣声不绝于耳。战士在屋子里正搜寻着,屋子里的具尸体终于被抬到了院子里,两个六十几岁的老人,血肉模糊,身体有的地方已经被烧焦,惨不忍睹。人群里发出悲天怆地的哭声,哭声已经嘶哑,走了调。人们正被这血淋淋的场面惊呆了,整个寨子子的上空黑烟聚集,阴云密布,像个妖怪,让人不寒而粟。
半小时后,几个战士又从大门外抬进一具尸体,是个女孩,大约在十岁左右的样子,是这两个老人的孙女。孩子半个头血肉模糊,到处血迹斑斑,如此惨烈的场面,已经让院子里的人惊恐万分。她离开了亲爱的妈妈。妈妈哪里去了?她的命运怎么样?此时,只见一个年轻的妇女疯一般地扑向尸体,哭喊着昏了过去。她就是田家的媳妇,扬秀英,她刚从娘家赶回来。
农协主席田忠义此时还没有赶到,由于他前日已到区上开会去了没有回来,他的堂客也回了娘家有事要办,这才使得他们逃过了这一难。土匪本来是奔他而来的,见他没在就对他的父母亲和女儿下了毒手。现在在大多数的寨中农民积极分子的家中多遭到的土匪的洗掠,死了不少的人。
然后,战士们又随部分群众来到寨前的一个大广场上,他们看见这里的景象比院子里更加惨烈。在这个场子上,狼藉地倒着二十多具被害者的遗体,有老头,有小孩,绝大多数是妇女。看得很明显,这些死难者是想扑向敌人去救自己的亲人,或替亲人去死,或是去拚打而被乱枪狂射杀害的。
周吉山又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一棵大树前,只见树上写了七个字,“穷鬼翻身的下场”。气愤得全身颤抖,他转回身走到尸体旁。突然此时天空中雷鸣电闪,但是闪电没能撕碎浓重的乌云,巨雷在低低的云层中滚过之后,滂沱大雨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雨,春天的骤雨,哗哗地下着,象老天也在为寨中的不幸而哭泣。
全寨已是一片灰烬。碎砖乱瓦,被罩在苦烟和臭气里。
满寨的人,有的妇女昏倒了,有的呆了,有的疯了。他们咬着牙,直瞪着眼,吐射着无穷的怒火。
战士们整理着受难寨民的尸体,他们是那样小心谨慎整理着尸体,深怕不小心弄痛了死难者的伤口。他们解下了自己的军毯,严严实实地把尸体裹起来。
战士们面对这些死难者,整齐地站了一个圆圈,他们举起了手,握着铁一般的拳头,激动着,愤怒着,百余人发出了一个声音:“亲爱的同胞们!对不起,我们来晚了!我们的责任没有尽到。安息吧!父老们!我们一定讨还这笔血债,我们誓死报这场血海深仇!”群峰也在回答随着战士们的怒吼,在大山中回荡。
昨夜两点土匪偷袭了民兵队部以后就挨家搜寻出寨里的农协积极分子和他们的家属,又把其他的群众赶到寨前的大广场上集体训话。
广场上升起了一堆大火,鱼木寨惊乱了!匪徒们押着被捉村干部,从四面八方向火堆走来。在火光的照射下,人们看清了这群匪徒的面孔。
胡先荣在火堆旁瞪着三角一样的眼睛,双手叉腰,山羊胡子有半寸多长,干瘦的身体在火光闪照下一晃一晃的像个凶神。他咬着牙根向被捉的村干部狰狞地冷笑了两声道:“共产党,穷鬼们……”
“呸!”站在最前面的农协副主席龙虎厉声骂道:“胡先荣,你这个棒老二,恶霸杀人精,你这个野兽……”不等她骂下去,一个匪徒用一条毛巾狠狠地堵在他嘴里。此时被捉的村干部纷纷高呼口号:“打倒国民党反动派的残渣余孽!”“中国共产党万岁!”“人民革命胜利万岁!”
胡先荣嘿嘿一笑,上前走一步:“共产党!看看你的嘴硬,还是我胡某的刀硬!”
“谁怕你的屠刀,怕你的刀还闹翻身!”妇女主任向春花怒瞪着两眼,瞅着这群魔鬼。
“好个死婆娘!”胡先荣傲气十足地冷笑道,“想要翻身是吧?那我就叫人给你好好翻翻身。”说完就对身旁的几个土匪说:“你们上去把她的衣服扒光了,你们几个好好给她翻一下身,让她快活快活。”几个土匪听了淫笑着就要上前动手。
胡蝶兰在旁见了喝住几个土匪对他父亲说:“把这个女人带上山去以后再说。”接着又对土匪们说:“谁能把他扛上山就是谁的婆娘!”此时疤瘌眼走向前去,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
众匪徒在疤瘌眼的带头下,一拥而上,在农协副主席龙虎、和村干部的身上,一刀一刀割下肉来,像往油锅里炸肉丸子似的,赛着割、赛着炸……
开始,他们还在高呼口号,后来终于昏绝过去了。他们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鲜血洒红了枫香树脚下的一大片土地,并且深深地渗进了岩层里,这惨不忍睹的现场,惊呆得寨民们一齐嚎啕大哭了起来。
胡蝶兰又站在一个高台上对底下的山民们说:“我们是反共救国军,只要你们不跟着共产党走,我们都既往不咎,谁要是跟着共产党走他就下场。”说着抬手一枪把农协副主席龙虎打死在场中。土匪临走时把农民中的积极分子和家属一个不留地打死在广场里,又抢走了山民们多年积攒的财物狂笑着向云盘岭窜去。
第二天上午,云盘岭下来的十多路吃人的魔鬼,陆陆续续回到了魔穴,人人“满载而归”。这一夜,被抓杀的农会干部和土改积极分子,还有十三个村的十多名农会干部和积极分子,脑袋全都被割去,带到云盘岭上向胡先荣请功,受到了胡先荣的嘉奖。
晚上,魔窟里欢宴庆功,胡先荣作了即席讲话:“弟兄们!昨晚我们派了一百余人下山,上托苍天护佑,下赖弟兄们出力,不失一人,不费一弹,割来了十多名农会干部的脑袋。这一行动,有力地警告了天下的穷鬼们:好!你们要翻身,翻到阴间地狱里去了;你们要革命,把自己的脑袋都革掉了。这次下山,取得了胜利。杀得好,杀出了我们的威风!我们就是要把那些敢跟共产党闹‘革命’的,敢跟老子作对的,一个个杀尽斩绝。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谁软弱,谁就倒霉;谁有势力,谁就是真理;谁敢拼敢杀,谁就胜利!感谢昨晚下山的英雄们,你们给大家出了一口气,给大家带来了鼓舞,给大家展现了希望。我提议:为庆祝我军第一次出师凯旋而归,干杯!”群魔一齐站起,各端一大碗酒,一仰脖子,“咕噜噜”干了。
话说天池山的马玉天在那日看了军管会的信以后,就对就廖宏举说:“廖会长你稍等我去去就来。”说着向后面的密室走去。
进到密室与小诸葛马玉山、郭建、胡蝶兰三人商量对策。马玉天说:“不必理会,量他共产党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我们。我要是降了,那王天英现在已是军管会的头头了,我和他有仇,能有我的好果子吃吗?。”郭建说:“先不忙先看看再说。”此时小诸葛马玉山开口道:“我看可以考虑接受他们招降。”马玉山的话使他们三人听了不由问:“你是叫我们下山去向共产党投降!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胡蝶兰更是大声嚷道:“你这个马玉山还是个小诸葛呢!这不是要我们去背叛党国吗?不行!”说完气狠狠地看着马玉山。
马玉山听了嘴角露出不屑的一笑,道:“你们不要着急,不要发火嘛!听我慢慢讲我的想法。”马玉天道:“三弟,你就不要买什么关子嘛!有屁就快放!”马玉山于是清了清嗓子道:“共产党这次派人上山劝降,我们就假意接受他们的条件,但我们也得提出我们的条件。”众人急忙问:“有什么好主意仔细说来听听。”马玉山接着又说:“我们就给共产党提出三个条件,一是接受改编,不能说是投降而这能对外宣称是和平起义,二是起义后仍驻扎在天池山周围,三最重的一条就是必须给大哥以前同样级别的官。我们可退可进。”三人听了赞许道:“到底是小诸葛比我们想的远!”
廖宏举见马玉天去了后面许久不见出来,不禁有些焦急,正得急中马玉天来了。他把一封信交给廖宏举说:“这是我给王天英的回信,我们同意投诚起义,但希望他不记前怨,以诚相待,具体事宜都在信里写着。”廖宏举说:“好!我回头回到恩施城以后,马上到军管会去,通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