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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品名称:无需取代      作者:童叶儿      发布时间:2016-06-07 11:09:42      字数:5552

  冬天的夜总是漫长,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卧室浸染在小灯橘黄色的光氛里,所有的物件都像是被溶蚀得没有了棱角,一切宛如梦境般的朦胧。
  周凌川还在熟睡,后背对着她。他总是这样,夜里楼着她入睡,每到早上,他就整个人翻了一百八十度,很宽的双人床,中间留一片冷寂的空床单。
  她往他那边挪了挪,离得近了,可以看清他睡衣上浅浅的压痕。她伸出手,很轻很轻的,想替他抚平。只一下,他就动了,翻过身来。
  睡眼惺忪望着她,半晌,也往她这边挪了挪,他的气息一下近在鼻尖。
  “我扰到你了?”她有些歉意。他应酬多,夜里基本过了十点才回来,睡得也晚,这会儿应该还困倦着。
  他手臂从她脖项下穿过去,搂住,手指随意抚弄着发梢。
  “这么早就醒了?”
  她把头靠进他怀里,耳边是他平稳的心跳声。
  “可能是在帝豪的时候,睡眠不规律,扰乱了生物钟,没完全调整过来。”
  他的下颏刚好抵住她的头顶,蹭了蹭。
  “是不是因为我太忙,冷落了你。”
  她点点头,又接着摇头。
  他微微一笑:“笨蛋。”
  她不服:“我大学门门功课都是优,每年都获奖学金,哪里笨了?”
  他仍是笑。
  “不过,当然不敢跟你比。谁不知道,你是斯坦福大学的高材生,至今头像还挂在学校名人榜。”
  他侧头看她:“谁告诉你的?”
  “百度。”
  “你倒是挺关心我。”
  她抬起头,正好仰其鼻息,形成一个接吻的角度,她竟有些暗暗期待。他却偏不遂她的愿,只似笑非笑看着她。
  “小萱,你学坏了。”
  她窘得不行,为什么他就是能看进她心里去。
  “那也是你教的。”
  “哈,我什么时候教的?”
  “怎么,你做了还不想承认。”
  “承认什么?你说呀。”他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牙。
  他太坏了,明知道她说不出口,就爱捉弄她。她作势要起床,他不让。
  “好了,不逗你了。”他重新拥她入怀。
  窗外传来轻微的洒水声,那是清洁工在打扫庭院。天快亮了,再过一阵,他也该起床去上班。
  不免惆怅,却也欢喜。在这样寒冷的冬季,和他一起躺在被窝里,他搂着她,她偎着她,说说话,等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进来。多么温馨动人的时刻。
  能不能,一直这样相依相伴,像家人一样的过下去……
  “我们去加州度假。”他忽然说。
  她只知道他在旧金山留过学,却不知道他在那里也有房产。不过,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以为只是两个人的休闲旅游,结果,出发当天,徐天浩也出现在机场。
  “天浩和我们一起去。”他说。
  为什么要带上徐天浩?难道,出外度假也需要助理?她想不明白,要跟上周凌川的思维,真的很吃力。
  徐天浩礼节性对她点点头。
  看得出,徐天浩不喜欢她,她也点了点头,拖着箱子跟在两个男人身后,亦步亦趋。
  她没带多少行李,周凌川说,加州的天气和A市相近,冬天很少下雪,而且,那边的别墅里有现成的衣服。
  她很想问,也有女人的衣服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会是她期待的那一个,最终还是没有问。就让她自欺欺人,当是为她准备的吧。
  从候机室进安检最后上飞机,跟了一路,她发现这两个人还真有些默契。周凌川穿蓝色羽绒服,徐天浩也是,只是颜色稍浅。周凌川左手拖行李,右手插裤兜,徐天浩也是。两个人步调一致,几乎同时停下,从口袋里摸出烟来抽。周凌川的手机响,他看了一眼递给徐天浩,徐天浩拿了手机走开替他接。不知道对方是谁,徐天浩接完就关机,揣进自己衣兜里。
  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并不是一种享受,尹萱脸色发白,头晕得厉害。一下飞机,周凌川就叫车直奔旧金山的别墅。尹萱无心欣赏窗外的风景,有气无力地靠在周凌川身上。
  
  别墅位于海滨,碧海蓝天之下,典型的美式建筑,线条简洁,没有那么多繁复的装饰,拱形门窗,点缀少量精致的镂花,大气而不失美感。
  别墅里没有佣人,什么都得自己做。尹萱这一晕机,有幸见识了周凌川不同的方面。
  两个男人配合默契,徐天浩打扫房间,周凌川就整理行李,把里面的物品一件一件取出,分类归置。其实,房子定期有人打扫,很干净,徐天浩也只是简单做了下。周凌川说晚上他做饭,徐天浩就出去买菜。
  尹萱吞下周凌川给的药,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她感觉舒服了许多。
  房间里依然静谧,只是这里的空气比A市潮湿,有一股咸咸的海腥味。她睡前洗过脸,没擦任何护肤品,脸上还是有挥不去的粘湿感。
  她起床,打开自己的行李箱,里面空空如也。她又拉开衣橱,她的睡衣整整齐齐挂在里面。
  从卧室出来,走廊里开着灯,不见人影。
  这层楼有三个房间,两间卧室,一个衣帽间。
  她顺着走廊走过去,另一间是单人卧室,房间小一些,床小一些,铺了一样的地毯,有梳妆台,应该是为女人准备的。
  衣帽间里琳琅的衣帽,鞋包,当然不乏各种季节的女款,几乎都崭新的挂着吊牌,够她穿一年的,难怪他说不用带衣服。
  她有些失神,感觉自己像是远道来做客,而女主人不在家。
  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她一动不动站着。脚步声先去了卧室,很快又出来,停在门口。
  “你起来了,好些了吗?”他在背后问。
  她咬着下唇,不说话。
  周凌川走进来,环视一下,笑道:“我要替天浩背黑锅了。”
  她暗下去的双眼又亮起来。
  “背黑锅?”
  “他在旧金山有个前女友,是个华裔留学生,算是我的学妹,他每次来看她就在这里幽会……明白了?”
  “所以,这些衣服都是她的?”
  “他们分手前,天浩买的,我准备这次来全都处理掉。”
  尹萱看着他,恍然大悟。
  “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说这里有现成的衣服。”
  “是现成的,还是名牌,人家又没穿过,一点不掉价。”
  她不上他的当:“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我不痛快,是不是?”
  眼见她真的要生气了,周凌川只好妥协。
  “是,我就是故意的,我就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她瞪他一眼,低下头。
  他走上前拥抱她,捏捏她的脸。
  “吃醋吃饱了没?没吃饱下去吃饭了。”
  这顿饭又是两个男人的默契配合,徐天浩打杂,周凌川掌勺。
  芹菜炒牛肉,番茄鸡蛋汤,酸辣土豆丝,蔬菜沙拉,中西结合。
  看着尹萱不可置信的模样,周凌川给她盛了碗汤。
  “尝尝美国的番茄。”
  她喝了两口。
  “怎么样,还行吧?”
  她由衷点头:“还行。”
  徐天浩调侃道:“凌川,你不当厨师真是一大损失。”
  周凌川:“我要是当了厨师才是损失。”
  徐天浩看一眼尹萱:“是,而且是大大的损失。”
  周凌川不以为然,徐天浩就是这样,对尹萱的敌意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消除的。
  尹萱引开话题:“明天我们去哪儿玩?”
  “明天我和天浩有重要的事,等忙过了,再陪你。”
  原来,他们真是来谈生意的,预备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不行。”徐天浩头摇得像泼浪鼓,“我们去谈正事,又不是玩,你陪着我们很无聊的。”
  “可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儿。”
  “一个人怎么了?一个人多自在,困了就睡觉,闲了,就出去看看海,逛逛街。”
  她转向周凌川:“让我去吧,我保证不影响你们的正事。”
  从吃饭开始,周凌川一直带着微笑,她以为可以跟他小小的任性一下,可他忽然变了脸色。
  “我不是说了吗,等忙过了就陪你。”
  10
  一个人!
  自尹志成去世,她就一直在承受各种孤单,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陪帝豪的客人把酒欢歌时;一个人走在黄昏的街,看着家家户户的灯火亮起时;每天早上,送周凌川到花园,看着他的车缓缓驶出视野时……
  还有此时,吃完早餐,周凌川和徐天浩匆匆出门,她一个人在厨房清洗餐具。两只手沾满洗涤剂的小泡泡,她轻轻一吹,颤颤的飞起一串,不等散落便争相悄然破裂。她打开咖啡壶,放到水池子里。
  她会煮咖啡,是跟尹志成学的。昨天,周凌川和徐天浩在书房待到很晚,她煮了咖啡送去。两人捧着各自的笔记本敲击键盘,书桌上一叠装订好的文件,全英文。她随意扫了一眼,只看到最面上的标题,关于半导体生产技术合作计划书。她想,大约是为明天准备的。
  换了地方,又倒时差,昨天整晚都没睡好。她也不想再回床上睡觉。电视里在播全美橄榄球赛,大喊大叫的解说令人心慌,换到其他频道,一个接一个的脱口秀,说得太快,不是她的英语水平可以领会。电视剧勉强能看懂,也几乎都是怀旧的年代剧,原来现实的美国人也是那么的有情怀。
  无事可做的时间,难熬。她想起徐天浩说的,闲了就出去看看海。打开手机,连网,定位软件立刻显示她现在的位置,不远处就是著名的渔人码头。
  她戴上围巾,背上包就出了门。
  
  晴天,泛出明快的蓝,阳光温柔而疏朗,海风扑面吹来,冷,但好过A市冬天的阴冷。
  穿过住宅区,上了街道。这里行人少,车辆也少,等了约莫半小时才等到一辆计程车。她跟司机说去渔人码头,司机问她,去蜡像馆还是39号码头。好在,上飞机前她百度过,不至于露怯,直接回司机:“pier39。”她又不是于妙妙之流的明星,要做不朽的偶像,去蜡像馆做什么。
  地图上看着也就两指的距离,车子开了差不多近一个小时。
  所谓的码头只是二战时期的运输港,现在只作观光纪念用。
  还没下车,就听见激昂的乐鼓声。这是条艺术街,集中了奇装异服的艺人,吹弹,或演唱。全身喷金漆银,鲜明夺目,极富个性。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在表演,一看就是街头乐队。中间的主唱,头发染得像金刚鹦鹉的羽毛,红红绿绿,却是个柔媚深情的女声。台下围观的,多是中年游客,和着节拍,扭动腰肢,重复着一句歌词“sayyou'llnever,nevernevergoaway”
  熟悉的旋律,她听过,在电脑里。是一支舞曲,很老很老的歌。歌词简单易懂,音乐无国界,她一下被现场的气氛感染,挤进人群里,忘情地跟跳,忘情地跟唱,“sayyou'llnever,nevernevergoaway……”
  直到大汗淋漓,饥肠辘辘。
  穿过艺术街有大型的购物中心,她跳累了,不想再逛。直接下到海滩街。那里都是卖海鲜的摊贩,也有现成的食店,她在网上查到,渔人的酸面包久负盛名,来了不吃怎么行。
  小食店设计都是天然精致的复古风,强调细节与色调,每一家她都喜欢,走了个遍,最后选了家有汉字的店招,叫“宾至如归”。老板是个上海男人,说带口音的普通话,听惯了A市人直来直去的腔调,真有点不习惯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还不如跟无拘无束的美国人,连比带划地,说结结巴巴的英文。
  不过都进来了,哪有再倒回去的理。
  没吃过酸面包,一开始还担心接受不了,结果盘子端上来,就被和菠萝饭异曲同工的造型吸引了。
  外面一层橙黄的酥皮,中间掏空,填满浓浓的海鲜汤,洒一层切碎的茴香。色香味佳。喝完汤,再单独品尝被掏出来的软面包,越吃越好吃,淡淡的奶油,淡淡的酸。
  两人份的面包她吃得精光。付钱的时候,老板说5美金,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比在国内还便宜!
  告别上海人,直奔海滩。既然便宜,就多买些鲜虾,鲜蟹什么的回去,周凌川不是会做菜吗,晚上吃海鲜大餐。
  小摊太多,看上去相差无几,摆满了个大肉肥的,有些她叫不出名字。也懒得挑,就近每样都买了些。满满的两手,四个大口袋,沉甸甸的。
  回程的出租车多,她很容易就招到一辆,可司机问她“wheretogo”,她一下傻眼了。
  她只知道是湾区别墅,也没注意住所的门牌号。她冥思苦想回忆,司机很热情地提示,说了许多个名字,可她觉得都不像。无奈,只好凭来时的记忆,尽量照原路返回。
  车子绕了好几条街,街道两旁都是大片挺拔的杉树,像是同一个模子做出来的灰色建筑,完全扰乱了她的记忆,没办法,只好让司机停了下来。
  她站在路边,茫然四顾,格子一样交错的街道,人少,车少,偶尔有骑自行车的男女驶过,和她出来打车的地方挺像,那就朝海岸的方向走应该没错。
  海水碧蓝碧蓝的一线,似乎近在眼前,还能听见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可走啊走,走了差不多半小时,那条海岸线好像也在往天边走,距离一点没缩短,拎着重物的手开始发酸。
  太阳渐渐的下落,将宽阔的海滩染上柔和的色彩,时候不早了,再招计程车已是不可能,不知道周凌川回来没有。
  她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包里。
  应该快到了,没必要找他。
  又继续朝着海岸线步行,走了多久,不知道,终于进了住宅区,可是,哪一座才是她要找的房子呢?
  她实在是太累,手脚都发软,将大口袋往地上一放,找了块干净岩石坐了下去。
  先看看海边落日吧,这么美的风景,人生能有几回度,怎么能因迷路而错过。
  她手支着下巴,以一种闲适的心情眺望。
  太阳一边靠近海平面,一边变换着颜色,从先前的鸡蛋黄变成橘黄的一轮,海面像是铺上一层碎金,像一只只浮出的小鱼,闪耀着,跳跃着。余晖将游荡的白云被镶上亮晶晶的花边,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玫瑰色的晚霞。笼罩的光里,一群海鸟悠然自得挥动翅膀。
  她看得出了神,以至手机响都没听见。
  夕阳一半落入了海中,霞光追随着它的脚步,由深至浅,一点点缩小,暮色悄然而至。
  当最后一缕金光从海面消失,她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想站起来,一只手从后面捉住了她。
  熟悉的触感,是周凌川。心上一喜,回头,对上他发怒的眼,被夜色印得更显阴沉的脸。
  显然,他是生气了,生她的气。
  “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看了看手机:“对不起,没听见。”
  他又看了看地上的袋子,几只不安分的螃蟹爬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
  “去了渔人码头,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路,糊里糊涂就走到这儿了。”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不知道。”
  “笨蛋。”周凌川瞪她一眼,熟练地拾起爬出来的螃蟹放回去,再拎起袋子,“走吧。”
  她往前一看,是一辆自行车,前面带了一个货篮,周凌川把袋子放进去,回头不耐烦地:“快点。”
  她紧走几步,刚才的疲累仿佛忽然间消失不见,她欢快地跳上自行车的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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