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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作品名称:杨家梦影      作者:文化老狗      发布时间:2016-05-30 19:26:51      字数:5011

  大安、宝余他们坐在前面的板凳上,所带的葵花籽、蚕豆之类已经享用得接近尾声了。他们对这种跳跳说说唱唱的京剧形式都不甚感兴趣。——后于他们十几年或几十年出生的人也似乎对这种带有国粹性质的艺术形式兴趣不浓。当然,有人在从事这种戏剧艺术的挽救和普及工作,但暂时难知道后事如何,反正此类事情需要协助者和唱和者,非单枪匹马所能完成。大安、宝余他们最感兴趣的,仍然是枪炮地雷手榴弹,仍然是手握钢枪在冲锋号声中勇猛前进的情景,虽然他们曾经因为踩坏了庄稼而被严肃批评过。这与他们的性别肯定是有关系的。女孩儿似乎大都不很喜欢枪炮和坦克。
  让大安、宝余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生产队放映了电影现代京剧《龙江颂》之后不几个月,在他们盼望着什么时候能够看到一场以前没看过的战斗影片期间,他们在学校,老师突然向他们宣布了一个将带领他们去部队参加军事活动的消息。这是当时教育方针内的应有之意。教育方针内是包含着学工、学农、学军等内容的。到部队去,他们将接触真的刺刀和真的步枪或冲锋枪,也许还能目睹更多的武器装备。这个消息真是叫他们欣喜若狂了。不过,这个消息却让部分家长感到很为难:因为每个学生都得交一点学军的费用,尽管所交费用的数量确实不多,还不如数十年后一顿饭所浪费的钱财呢。但在当时当地,倒也成了部分家长头疼的开支。
  欢林跟大安、宝余不是一个年级,这次没有被安排去部队学军。而宝余本是应该参加的,可是宝余的母亲没能交得起宝余学军的费用。因为宝余的父亲在半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当大安把学军的费用交给班主任之后,在放学的路上,宝余气得一直没有开口。在平时,宝余都是把自己作为大安的哥哥似的,好多事情他都以为比大安懂得多,他也以为他的力气比大安大,他比大安跑得快,比大安挑得重。但在去部队学军这件事上,他却落后于大安了。真叫他伤感得不轻。大安也觉得,如果宝余能跟自己一起去该多好啊。但大安的老子杨泽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大安的费用缴掉,根本无力再资助宝余了。在当时当地,也几乎没有可能会使人想到自己会有多余的钱财而去资助别人。资助赞助之类的字眼儿是在十几年几十年之后才有较高的使用频率的。
  接近晚秋的一天,瓦蓝的天似乎格外高远,云朵缓缓飘飞着。太阳升腾起来的时候,一群十二三岁的学生,已经每人从家里背来了一条被子了。有的被子上打了不止一个补丁,还有的被子上补丁处破裂了,灰黑的棉絮露到了外面。比如大安的那条被子就有两处可以看见被面里头的棉花。——不过,说实在的,那时被子里头棉花倒也确实是真棉花,定然不会像十几年数十年之后绸缎被面里面装的是棉花和垃圾的混合物。
  褴褛衣服的男女学生将破旧的棉被背到学校之后,就由老师统一放到预先准备的几辆拖车上。古人行军打仗,有个粮草未到兵马先行的说法,而这次学军活动却是兵马未动而棉被先行。几个农民叔叔伯伯拖着堆放着棉被的拖车,在同学们整队之前就先行开拔了。而大家在老师的统一指令下,分成了三个排九个班,排长和班长也都由老师任命完毕。开始老师打算下令分两路纵队前进的,而乡间的田埂狭小且不平,后来老师就叫改成一路纵队行进了。走了大约三四里路,队伍踏上了一条东西走向的石子儿铺就的大公路。所谓的大公路,就是能够使两辆客车或卡车交汇过去的公路,大约抵得上几十年之后出现的双车道那么宽。——这在当时实在是难得一见啦。这条石子儿公路,连接了县城和地区府,连接了县城和省城,当然是一直通到伟大领袖的都城的观礼台的。踏上了这条公路,大家变得愈加兴奋:这样的路好宽阔啊,下雨天不汪水,没有烂泥巴,冬天不会因溶冻而让鞋子陷进泥泞里。这样的路实在是一个爽。路的两旁,各长着一排树,杉树夹着松树、梧桐等。树的旁边,地势微微地凹下去,大约是为了建造这条路而挖去了几层泥土所致。因为道路的宽阔,有的同学便觉得自由度的放大,原先的一路纵队逐渐演变成了有些杂乱的两纵队三纵队了。忽然的,一声汽笛声刺响,一辆大卡车奔驰而来,大家新奇而惊悚地躲闪,有的同学吓跑到树的外面去了。好多同学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大的机动车辆滚滚向前,因此觉得新奇而害怕就在情理之中了。看到一辆卡车导致队伍混乱的情况之后,老师就下令改成一路纵队步行,并且令大家要紧靠公路的边缘。——学生的安全是老师的牵挂,大概古今中外都是如此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队伍越拉越长,同学们体力和耐力的不同,让原先的一支队伍成了零零落落的前前后后的几个小分队。大安渐渐地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但他脑子里不时地闪现出电影中战士们行军冲锋的场景,他的雄豪之气也就没有完全被疲劳所吞噬。就这样走啊走啊,三四个小时过去了,疲劳变得越来越深重。终于,大家接到了休息吃饭的命令了。大家就着公路边坐下来,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糁子饼。有一部分同学家庭情况似乎富庶一些,还带来了几个脆饼。吃完简易午餐后,体力似乎有所恢复。大家坐在公路边休息了大约半个小时,接着就接到继续前进的命令了。
  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同学首先看到了军营所在的农场的大门。一股激情和豪情差点儿迸出同学们的胸膛。于是有的同学就迈开大步作最后一搏似的冲向了军营农场的大门。大安也像马拉松运动员终点冲刺那样奋力向前冲去。付出艰苦的代价之后而达到的目标真是让大家兴奋不已。更让大家兴奋不已的是,当天晚上大家就吃到了红烧肉。红烧肉是用当时通用的瓷盆装来的,每八人一桌,每桌上都有一盆。肉块子切得比较大,每人分到了好几块,真是出奇的好吃,比过年吃肉还要多还要过瘾啊。
  第二天,大安他们在部队一名班长的带领下,学习了齐步走、正步走、跑步前进、四面转法等内容,让大家觉得疲惫单调到了极点,直到学习步枪的组合和分解的时候,大家才感到新鲜,感到有趣味。最让大安感到兴奋且骄傲的是,最后一天的实弹射击,大安居然三枪三中,是同学们中成绩最佳者之一,而有好几名同学竟然三枪全部脱靶了。怎么这样差劲儿的呢?大安有些想不通。
  从部队农场归来之后,大安便觉得自己如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比先前好像豪壮有本领得多。他把在部队吃肉的情况及他打靶全中的事迹兴致勃勃地讲给宝余听。他意兴盎然地嚷嚷道:“部队里的那些肉块子,比我们家里的火柴盒子可要大多了!几块肥的一拖,往嘴里一送,能从嘴里向外冒油。唉唉,我还稍微差几块。如果再多那么两到三块,我肯定就能吃够了。哎!如果连续三天把肉吃够,恐怕到第四天就不想吃了。……”
  大安又继续嚷嚷道:“打靶的时候,趴在地上,其实我心里也有点慌,手也有点抖。但我努力镇静。我想,一定要瞄准了才能扣扳机,可就是三点难成一线。我瞄呀瞄,好像差不多了。我手指头一勾,砰的一声,耳朵都差点震聋了。我想,不妙,可能歪了。哪想到,靶一报,七环!接着两枪,一个六环,最后一枪八环。有的人真差劲儿,一环不环,光板儿!”
  大安只顾高声说话,却没有抬头看宝余。当他把自己的话基本说完之后,他发现,宝余的反应却极为冷淡,这让大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稍停顿了一会儿,想了想,似乎想通了:宝余因没能去学军而仍在伤感着吧?要么就是看不得我这样快活?大安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宝余却冷冷地对他说:“欢林前天掉河里淹死了,埋在东南角的那个高垛子上。”
  
  欢林的离去,似乎带走了好多好多东西。大安宝余他们再也没有了手握木枪打冲锋,用铁小锹挖地道,把长满杂草的地面挖空让人“踩地雷”等活动了,再也不能和欢林在一起用弹弓打鸟用繁密的蜘蛛网捕蝉了。人一长大,似乎注定要失去很多很多。大安他们本不曾拥有好多的童话,因此他们并不一定像S.H.E.所唱的“不想长大,不想长大,长大了就会失去童话,不想长大,不想长大,长大了就会失去那个他,那个心爱的他”。但他们的想象能力似乎天生就有的。大安、宝余、欢林曾经在一起想象过,或者说是憧憬过,有朝一日,他们如果能够坐在家里看电影的话,——当时他们并不能完全区分电影和电视,——他们将每人带两样好吃的东西。大家把所有带来的东西凑在一块儿,那好吃的东西就会多得不得了了。如果逢上过年,他们除了蚕豆、花生、葵花籽、爆玉米花、爆糯米花以外,还可能有一些糖果、蜜枣和桃酥饼,那真是过去皇帝老儿也没有的日子啊,因为过去皇帝老儿是没有电影看的。现在,欢林永远地去了,即便将来能够在家里一边看电影一边吃好东西,但人数却凑不全了,好吃的东西的品种也会减少,热闹的心情和味道也不一样了。欢林的永远离去,似乎也给大安、宝余他们带来了很多东西。假日里,大安宝余他们或帮助大人们在田间做一些辅助的农活儿,或者带上铁锹和篮子,远离大人们,在田间和沟坎为自家的猪羊寻找草料。特别是他们枯坐在田边或河边的时候,往日欢林出现过的地方,最容易勾起他们的回忆,让他们小小的心灵里流淌起忧伤的溪流。长大后,心中忧伤的河流就会变得壮阔而汹涌。欢林的离去,让大安宝余他们获得了比过去更清晰一些的关于死亡的概念。大安、宝余他们似乎比过去更加不愿意孤单了,甚至有些惧怕孤单。他们两个白天多半在一起,后来夜晚也睡到了一起。孩子睡到邻居家,这种情况在城市里不多见,经济改革之前或之后都不多见。而在乡下,这几乎就是习以为常的事。差不多每天,吃完晚饭后,洗完脚,——好多时候也不洗脚,大安就到宝余家去。两户人家虽然都是茅草房,但宝余家的房子比大安家的房子较宽敞一些,宝余家的人口少,实在是清静。到了宝余家,没有父辈男人凶巴巴的眼光和恶狠狠的脸,实在是空气自由任凭少年男儿呼吸和舒展。
  这天晚上,大安是洗了脚的。洗完后,就穿上了白天所穿的单布鞋,向宝余家走来。其时宝余的母亲已经早吃完晚饭了,在堂屋微弱的灯光下剥玉米籽儿。大安只见宝余母亲一个人在家,就问:“宝余呢?”宝余母亲只顾剥玉米籽儿,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说:“上他姑妈家去了。你不晓得?”大安说:“不晓得啊。”宝余母亲说:“哦,他下午才去的。可能不曾有时间告诉你。你今天可要睡你自己家去吧。”大安说:“好的。我先帮你剥一会儿玉米。”宝余母亲说:“我不要你帮的,我慢慢剥,你就早点回吧。”大安说:“没得事,我帮你剥,剥完了再回。我家里的早就全剥完啦。”于是大安就帮助宝余母亲剥玉米。剥得只剩下七八个棒头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扑啦啦的大风大雨声。大安说:“不好了,下大雨了,我回不了了,我睡了。”说完,大安就把自己的两只手拍拍,以便掸掉手上的玉米皮儿和其它灰尘。他走向往日和宝余睡的房间,上了铺。好在蚊帐一直是关着的,因此,用不着赶蚊子,大安一下子就躲进了蚊帐内,用蚊帐门处的一只旧木头夹子把蚊帐门夹了起来,以防止蚊虫在夜间袭入帐内吸他的血。大安的头枕上枕头不到两分钟,就沉沉的坠入梦乡了。好多中老年人总是需要在现实和梦境之间徘徊挣扎好久才能迈进梦乡的门槛。
  凌晨时分,大安因为憋不住尿而醒觉了。他一骨碌起了身,在房间往日放尿桶的地方找尿桶,可是没找着。今日夜里宝余不在家,尿桶也不知道放哪儿去了。他的房门没关,他就从房里走到堂屋寻尿桶。刚到房门边,就发现对面宝余母亲房间内从门缝里射出灯光。门缝相当的大,大安就借着亮光继续寻尿桶。他的眼光在堂屋里也没有搜寻到尿桶。尿桶全在对面的房里?大安这样想着,就到对面房门口从门缝里向里看。他看见的不是尿桶,而是两个大人不曾穿衣服,光溜溜着身子在不停地运动。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人的两只脚之间不停地撞,用力撞,还在轻轻地哼哼着。大安从来没有想象到这种情况,一下子看傻了眼。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又凑近了门缝继续朝里看,他看出来了,那在不停地撞击另一个人的人是自己的父亲杨泽林,而被撞击的人是宝余的母亲。原来男女间还做这样激烈的事情。因为有些凉意,因为看到自己父亲跟宝余母亲做这样的事,大安的身体有些抖动起来了,并且下体也具有了反应。他的父亲平日里对他凶狠狠的,他没敢吆喝一声打搅父亲跟宝余母亲的事情,他憋住了,他没有到门外去撒尿,而是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铺上。头脑里还在想着父亲光着腚不停地撞击宝余母亲的景象。不一会儿,宝余家堂屋的门响了两下,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大安猜想,是父亲离开了。而大安这以后一直没能入睡。他比往日早了好多就离开了宝余的家。这件事他一直深埋在心里,他没有告诉宝余,也没有告诉自己的母亲,他料不到说了这件事以后会出什么事。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太难把握了。于是他就一直没说。多少天以后,大安自己也说不清了,这件事到底是真实的事件,还是自己做的一个比较清楚的梦而在脑海里留下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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