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兄妹情深

　　
　　古之君描述的场景让白青感到几分恐惧和震惊，他想，连我都被吓住了，白丹怎不害怕？可听到这里，尤其是古之君的“垫底”之说，虽然他还拉长着脸，但心里明白了几分，于是，一丝歉意在嘴角和眉头闪现。
　　不只是为了缓解压力还是真饿了，古之君说点菜吧，白丹连连点头同意。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夫妻肺片，天哪，白青怪妹妹太老土，点的菜太一般了，乜眼瞧白丹，古之君一见笑了，他说好，同时并不征求兄妹的意见，拿过菜单又补充了几个菜，清蒸江鱼，又点了一盘清炒野菜，还要了一瓶那拉菲庄园的干红葡萄酒。点好了他说：“你们一定要多吃点，吃不完……打包回家吃。”
　　用餐的气氛很随意，可白丹生怕饭后忘了重要的事，间中向古之君请教报考志愿及注意事项，没想到古之君好像早等着她发问似的，很快给出了明确的建议。
　　“我建议你报考华夏医科大学，”
　　“这是你的母校吧？”白青问。
　　“是啊，很不错的一类医科大学，它的临床医学条件是国内一流的。”
　　“我正想报考这个学校。”白丹坦言，莞尔一笑。
　　古之君眯缝着眼再次打量着她，然后满怀信心地说：“嗯，未来的校友，也许有一天我们还能共事呢。”
　　“我和你……共事？”白丹很吃惊，眼睛瞪大了问：“我行吗？”
　　“肯定行！命运就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古之君的友善和睿智以及良苦用心让白丹感动，不禁心生敬佩，她诚挚地说了声“谢谢”。
　　回家的路上，白丹问白青，你真的不想上大学了，白青笑道，我越来越想早日闯荡江湖，长本事，还成为有钱人。他拍拍妹妹的肩膀说，上大学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还要把你哥的那份也学回来。白丹见他装腔作势，握拳捶打了他一下，他突然面露狰狞，高喊一声“有鬼啊！”白丹吓得惊叫一声，紧紧搂住他的腰不让他像往日那样跑掉。
　　
　　这天清晨，雾袅袅的半山腰一片墓碑若隐若现，新坟老冢，煞是静默而肃穆。在鸟儿凄零的啾啾声中，摇曳的枝蔓旁有一块新的墓碑。碑前，白青叩首跪拜，虔诚的向父母祷告着。
　　“爸，妈，我看你们……向你们汇报来了。今天，我就要向学校告别，退学后去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望你们同意。”
　　突然，树上的两只青鸟扑棱棱扇动翅膀发出大动静，把他吓了一跳。他想，难道是爸妈不同意，让小鸟捎信来……他望着小鸟惶惑不安，连忙回头再次叩拜了三下，对父母喃喃细语起来。
　　“爸，妈，你们就答应我吧，不是您儿子不爱学习，而是……而是，咱家不富裕，我要让妹妹继续读书，我既然是哥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爸爸不是常说，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
　　一阵呼叫声由远而近，白丹从山坡那边跑来了，她边跑边喊，惊慌而急切的声音在山野飘荡。
　　“……哥……哥！”
　　白丹跑近了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逃学？你不会真的连高中也不上完吧？”
　　白青不回答，而是一把拉过她。“来，你过来，给爸妈磕头。”
　　白丹跪在父母墓前，瞅瞅哥哥，看看父母的遗像，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对爸妈说，你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考上你喜欢的大学！”
　　跪着的白丹侧身问：“你呢？你说什么了？”
　　“你说你的，我该说的我都说了，他们已经知道。”
　　白丹虽有疑惑，但依然面色凝重地对父母作出承诺：“爸，妈，我一定好好学习，你们放心吧，我会考上一个好大学……实现自己的理想的。”
　　白青把妹妹拉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说：“记住你说的话！”他清清嗓子挺挺胸，居高临下地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决定了，我要挣钱，挣不少钱，供你上学读书，光耀门庭，还要把我自己养的肥头大耳，身强体壮。”
　　“可是，”白丹的眸子里亮闪闪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你连高中都不读完，我怎么能安心去上大学？要不……我暂时不上学，和你一同去打工，等有钱了我们一起上。”
　　“混账话！那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他一把抓住妹妹的胳膊，“走，下山。”
　　“不，除非你答应我……等挣够了钱一起去上学。”
　　白丹还在坚持，白青推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你必须上学，我去打工是计划中的事，我也已经找好工作了。”
　　“可是，医科大学最少也是五年！”
　　“五年算什么？只要我能干活，你就读它个七年八年也行。”
　　“你不当儒商了？”白丹眼巴巴地望着哥哥，鼻子一阵发酸，她低声说：“高中没毕业……是当不了儒商的。”
　　一阵火花在白青的眼中闪现，倏地消失，他苦笑道：“我那是瞎胡诌的……你也信，看来你笨得真可以。你知道吗，条条大路通罗马，干嘛一定要当儒商呢，只要能挣钱就行。”
　　鼻子发酸变成了心疼，白丹抱住一棵树，把头埋下去抽泣。
　　“怎么了……想赖着不走？”白青想一想说：“好吧，我们来石头剪子布，谁赢了听谁的。”
　　白丹还在抽泣，白青伸出手哈口气，在从小就一身痒痒肉的妹妹腰间轻轻挠着，白丹忍不住破涕为笑，擦拭眼角的泪珠抬起头。
　　白丹刚要说什么，白青抢着说：“别来‘三打两胜’，就来‘一锤定音’。”
　　白丹抿嘴想一想，像过去一样喊着并伸出了手。
　　“石头剪子布！”
　　她的话音刚落，白青就发现自己失策了，没想到白丹变换了惯常的手法，没出锤子却出了剪刀，他却出了布。
　　“你出手太慢，这把不算。”白青不甘心，嚷嚷着再来，白丹死活不同意，他又心生一计，指着那边一块大石头说：“要不换一个新鲜玩法，谁能把那快石头推动，谁就说了算。”
　　“不！”白丹看看岿然的石头说不，又抱住了树干。“你的力气大，这不公平！”
　　“哈哈，”白青一听好开心，“现在知道我力气大了？这就对了，力气大就要干活养家，谁叫我是你哥。”
　　“哥什么哥，你不就比我大一岁吗！”
　　“笑话！大一秒也是大，我比你先到这个世界，当然我为大，‘先来后到’的规矩还不懂？”
　　白丹还要分辨，这时江边传来纤夫“嘿呦嘿呦”的声音，兄妹俩一下子被吸引，俩人不约而同一起冲下山，跑到了江边。
　　站在江岸的山坡上，眼前的景象深深打动了兄妹俩：江水缓缓流动，泛着耀眼的光亮，岸边，十来个纤夫艰难地行进着。肮脏、褴褛的衣裤丝毫认不出颜色，有些人的裤子破了，赤裸的大腿拖着破布片往前走。
　　最让人瞩目的是前面第一个男人，他拦腰的一块布片遮在下身，皮肤成了紫黑色，乱蓬蓬的头发下面，流露出格外凝重的神情。在他的身后是一个肩膀宽阔的老头儿，只见他两手下垂，胸前那一条纤索绷得很紧，而身上的麻布衫却满是补钉。他包着头巾，那双深陷的眼睛漠然地望着前方。
　　白家兄妹的眼光从纤夫黝黑的脸上掠过，他们凝重的表情，脸上和膀子上流淌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的晶晶光亮，震撼着兄妹的心灵。
　　“你看！”白青低声提醒道：“男人……那些都是男人，他们为了养家糊口，为了亲人……心甘情愿。”
　　白丹心情忧郁，沉默不语。
　　“嘿呦——”众口一气的男声低沉有力，荡气回肠。
　　天哪，里面还有一个未成年的男孩的身体，也许他只有十四、五岁吧，他也随同那些壮年人前吆后喝呐喊着，还不由自主地拉了一下把他的肩膀勒紧的纤绳……
　　白丹见了眼泪夺眶而出，她嗫嚅着：“那个男孩……太小了……”
　　她还有话没有说出来。看了那个男孩，她联想到白青，她突然觉得那男孩的处境就像眼前的哥哥，感到鼻子一阵阵发酸。
　　白青正专注于自己的男子汉情感的调动，理直气壮地说：“你看，这里面有女人吗？你仔细看过了吧，没有！男人养家，天经地义。”
　　白丹望着远去的纤夫和大船，心情沉重，擦一把眼泪扭过头去。白青有些激昂了，望着江水仰天长叹一声，开始了抑扬顿挫的朗诵。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卑鄙庸俗而羞愧……”
　　朗诵了一半他突然停下，拉拉妹妹的衣袖问后面是什么，白丹望着江水轻声说出了下半段。“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白丹的语音语调低沉忧郁，平淡无奇，毫无朗诵的意味，白青明白她还沉浸在感伤中，瞅着她打趣道：“你说，奥斯特洛夫斯基这龟儿子……也管得太宽了吧，解放全人类，累不累啊，常言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普天下的人要是都能自己解放自己，全人类不就都获得了解放？对我来说，最壮丽的事业就是供你读书，再把自己养的肥头大耳的。”
　　白丹“噗嗤”一声笑了，她冷不防推了白青一掌，然后倏地往山下跑去。